第51章 遇你
第51章 遇你
“請我關照澄陽一起飛車搶劫案, 說關系到他終身大事。”趙康眺向窗外,李崇裕的神态歷歷在目,他明明還年輕, 神态卻老成,鄭重說出這樣一句話, 冷不丁有幾分幽默。“怎麽樣,和你問的是不是同一樁?”
姚娅笑了, “還真是。”
“放心吧,我已經着人去辦了。本來這個作案人員也是慣犯了,不過一直以來涉案金額不大, 加上反偵查意識強,幾個縣公安系統都不好下手,這回反倒托你家的福, 可以視作情節重大,嚴肅處理。”
“太麻煩你了。”時過經年, 物是人非。雖然趙康說不必客氣,到底借人威風, 姚娅還是抱以十分敬意, “我最近在澄陽有工作, 等回了鷺城請你吃飯。”
“不方便就算了,崇裕能來找我,也是相當為難。”趙康嘆了口氣,“況且是我欠你人情。姚娅,能為你們做點什麽,也讓我心裏好受些。”
姚娅沉默着, 直到通話界面漸漸暗下去,才勉強笑笑道:“都過去了。”
又簡單聊了幾句, 她挂斷電話,望向窗外栖在樹梢上的一輪月。
時光荏苒,唯有明月如初。
*
将近年底,各種工作紛至沓來,市裏考察組來的日程改了又改,即便是周末,阮繪露也得搬着電腦改方案。
浩子在修凳子,錘釘子的聲音震天響,開始阮繪露戴着耳機,但就算聲音和降噪開到最大,還是沒法屏蔽他那側的叮叮咚咚。
她被吵得煩了,向他抗議:“你能小點聲嗎?”
浩子也分毫不讓地頂回來:“修東西就這樣,我怎麽小聲?”
“周末诶,周末都不許施工的,多影響休息。”阮繪露看了眼電腦下方時間,“況且現在才早上九點!”
“我大伯五點就起了,九點還在睡覺的,在我們農村叫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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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他簡直沒理可講,阮繪露又把耳機塞上,正要打開音樂時,聽到浩子拖長語調陰陽怪氣:“有些人非要在外面裝努力,還要怪別人擾民,沒見過這麽霸道的——”
她再忍不了,沒好氣地回:“要不是房間信號太差,我至于在這裏蹭WiFi嗎?”
浩子剛打算再說點什麽,眼見一輛警車停在門口,自車上下來兩位民警,往招待所院子走來。
話到嘴邊變了味,他望向阮繪露:“怎麽,你犯事了?”
“……你才犯事呢。”阮繪露一眼認出其中那位女警,電腦一放,小跑着過去迎接,滿臉不可思議,“吳警官,東西有線索了嗎?”
吳警官笑盈盈地從身後變出她的小包,“已經找回來了,我們核對了一下你登記的內容,東西應該沒少,但你最好再看看。”
“謝謝,真的太感謝了!”包裏東西都在,尤其那枚失而複得的戒指,竟然真的完璧歸趙,她自然喜出望外,“您給我打個電話就好,何必還親自送過來……”
聽到這話,吳警官笑容僵了一瞬,神情霎時變得神秘起來,把她拽近了些許,探詢道:“畢竟是趙局的面子,鷺城上下誰敢不給?小姑娘,沒看出來啊。”
“什麽趙局……”阮繪露完全聽不懂她的話。
“鷺城市局的一把手啊!”
吳警官簡單跟她講了講這兩天是如何一路綠燈,又如何辦案得力,才能在今天把這個包從百公裏外的鄰市取回。這些阮繪露都不知道,只能茫然地點頭。
“雖然确實你這涉案數額大,但也從沒見過這麽重視的。更重要的是,流竄飛車搶劫犯的窩點被我們端了,這周邊總算能消停點。”
兩人又把剩下的手續辦完,吳警官一行才揚長而去。浩子沉默着看着這一切,凳子也不修了,老半天蹦出一聲冷哼:“你男人挺有本事,怪不得這麽珍惜。”
包帶被割斷了,阮繪露只能抱在懷裏,聽他這麽一說,索性摟得更緊。她是發現了,這個人徹頭徹尾的反骨,跟他唱反調反而不行,讓他下不來臺,沒話可說才對。
于是她彎眼,聲音也放軟了,以他刻板印象那種嬌嬌嗲嗲的腔調道:“對呀,怎麽了,你嫉妒?可惜我對象是直男,對你不感興趣哈。”
他被話噎住,別過頭去不再看她。阮繪露初戰告捷心情大好,下颌揚起,像只驕傲的小孔雀往樓上走去,一個不小心,差點跟姚娅撞滿懷。
小孔雀立馬灰溜溜地低下頭:“……抱歉姚總。”
“沒事。”姚娅目光一移,落在她懷裏的東西上,“包拿回來了?”
“嗯!搶劫犯在的窩點也端了,大獲全勝。”
“那就好。”剛提步要走,她瞥到阮繪露小包上的兔子吊墜,身形一頓,“你這挂件倒很有意思。”
“這個呀。”說到挂件,阮繪露臉上浮起淺淺的笑意,“我小時候有堂親子手工課,那天我爸出警,我媽在外地,沒人和我一起做手工,回家我就哭了一場。他倆後來悄悄地做了一對挂件彌補我,結果拿出來的時候,我都把前面的事情給忘了。”
姚娅若有所思:“那如果是一對的話,一只是兔子,另一只是什麽?”
“姚總不妨猜猜?”
大約真的是欣喜,阮繪露面對她也不再是怯生生的,反而靈動可愛。姚娅淡淡勾唇,吐出一個答案:“鹿。”
小姑娘眼睛瞪得渾圓:“您怎麽知道!”
“大概是因為你的名字,還有微信昵稱。”
“的确是,我爸媽說一只是我的屬相,另一只是我的名字。不過小鹿那只很早就丢了,怎麽也找不到。”
姚娅點頭表示了然,側身讓她上樓,結束了短暫的對話。心裏的謎團忽而煙消雲散,姚娅步履愈發篤定起來。
阮繪露大概想不到,她遺失多年的東西,姚娅知道下落。
阮繪露把包放回行李箱裏,它被搓磨得不成樣子,帶子可以重新補,但皮革上的劃痕污漬打理起來很麻煩,加上包包已經背了多年,磨損也不少,她打算回頭扔掉。
只是看到包,又難免想起剛剛浩子的話。雖然老阮也是公安系統的,就算她沒告訴父母,也有有可能會知道報案的事情,但畢竟人已經退了下來,應該沒有這層關系。
她猶豫着,先給張女士打去電話試探口風。張明麗正要去搓麻将,沒心情跟她閑聊,敷衍幾句就挂了。
阮繪露至此篤定,張女士和老阮什麽都不知道,幫她的另有其人。
那麽,真的是李崇裕?
和李崇裕分開後,他們彼此t溝通很少,不像是冷戰,大約是兩個人都忙碌,自然而然話就少了點。
阮繪露這頭固然有幾分逃避的心情在,李崇裕也許也不大高興,自從她來了澄陽縣,也就寥寥發過幾次消息,戒指弄丢的事情也沒告訴他。
但丢東西時池畫聽了全程,她要洩密給李崇裕,簡直輕而易舉。
于是阮繪露開始向好友發難。
被電話聲從被窩裏拽醒的池畫胡亂抹了把臉,看了看時間,不可思議:“祖宗,你這一去澄陽,作息變這麽規律了?!”
要知道,以前阮繪露能打游戲到半夜,然後再一覺睡到下午六點。
“先別管這麽多。”阮繪露打斷她的大呼小叫,“包被搶的事情你告訴李崇裕了?”
“啊?……嗯。”嫌疑人池某供認不諱,“戒指多貴啊。”
“……”阮繪露知道她沒正形,說了也白說,重要确定是她告訴李崇裕的就足夠。
正準備挂斷,又聽到池畫懶懶補充,“況且你知道,要真把它弄丢了,你和李崇裕之間這個坎就真的過不去了,因此才這麽着急,是吧?”
她兀地心頭一緊,攥着手機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至少我不想讓他覺得,我輕賤了他的心意。”
“你現在不就在這麽做嗎?露露,我都不知道你怎麽想的,可別怪我胳膊肘往外拐,上回他求婚是草率了點,這回可是真心實意的,他喜歡你這麽多年,而你明明也喜歡他,為什麽就不能坦率一點?”
阮繪露看向窗外,遠處山川連綿,把小城包裹起來,像一條青翠的玉帶,這樣的景致本來該有讓人寧靜的力量,但她心裏卻亂得怎麽也靜不下來。
“畫畫,我跟你不一樣,從小到大我都很平凡,除了成績,沒有人會記得我的特點。所以我很難理解會有人喜歡這樣的我,他越是喜歡我多年,這份愛越沉重,我越難以接受。”
她知道,哪怕父母也會偏愛更聰慧伶俐的孩子,何況伴侶。
一直以來她平凡、默默無聞,只有表彰優秀學生時會想到她,身上的标簽也是文靜、認真,班主任的評語甚至想不出第三個詞。
按她的人生軌跡,也許年紀大點,家裏催婚催得緊,會找個合适的人結婚,他們一樣的普通,賺着不相上下的薪水,給予彼此不分高低的、微薄的愛,那也夠了。
可偏偏是李崇裕。
一個外貌、家世、能力都遠高于她的男人,甚至連他能給的心意都更真誠。
她怕少愛他一點虧欠,多愛一點又沉淪。其實原本已經沉淪了,在李崇裕構建的美妙夢境裏滿足她小小的虛榮心,可偏偏他要拿出沉甸甸的鑽戒,向她确認未來。
那不是十年二十年,是一輩子。
會蹉跎衰老,也會相看兩厭。她感受過他快要溢出的愛意,所以害怕未來失去時的空虛。
那不如從未得到過。
阮繪露打開戒指盒,失而複得的璀璨在黑絨布間閃爍着,陽光是最好的燈光師,将它鍍上一層金邊,無比奪目。
“那你有本事直接說開。”池畫賭氣說,“想了這麽多,就是不肯信自己和他的心意,幹脆直接拒絕他,好過這麽白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