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遇你
第53章 遇你
小阮手一抖, 差點把熱水澆在胡伯身上。她連忙放下茶壺,打算逃離事故現場時,胡伯的目光已經鎖定了她, 啧啧兩聲:“這麽說來,小阮男朋友就是書記家的公子了?”
阮繪露騎虎難下, 向姚娅投去求助的眼神,可後者只是淺淺呷了口茶, 不置可否。
“想來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啊!”胡伯朗聲笑起來,“等辦喜事時,可務必要讓我們去賀喜嘞!”
正好浩子從樓上下來, 踩着胡伯的尾音,問道:“誰辦喜事?”
“阮老師啊,她要當姚書記兒媳咯!”
男生的眼皮稍垂, 眸色暗下去幾分。他嘟囔一句“誰娶誰倒黴”,步子輕快地走近, 硬梆梆地通知她:“給你裝好了。”
阮繪露禮尚往來,回他個“哦”。
本往住處走的浩子因為這句話頓了腳步, 朝她發難:“你這麽沒禮貌, 不會說句謝謝?”
“誰叫你那麽兇!”
浩子的唇碰了碰, 想解釋卻沒有理由。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突然就生氣,一團無名火揣着,上不來也下不去。
胡伯又來勸和:“你倆真是一碰頭就吵,多大的人了?尤其是你浩子,待人接物都學着點,別天天垮着個臉……”
姚娅笑了:“你看他那樣, 就不打算聽你的。”
“姚書記懂我。”浩子不耐煩地撓撓耳朵,手揣進衛衣兜裏, 洋洋灑灑地走了。
秋冬之交,氣溫也漸漸降了下來,陽光照不到的地方,總是陰森寒涼。他走在背陰的走廊上,把衣服又裹緊了幾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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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迎接考察,許季青也被臨時拉來幫忙。
他的到來引起浩子極大的敵意,和阮繪露一起坐在院子裏聊工作時,浩子總要在旁邊大張旗鼓地做點什麽,要麽擺弄家具,要麽掃院子,胡伯和阮繪露提醒數次也沒用。
反而許季青大度,回招待所不好談工作,他就抓緊在辦公時談完。阮繪露過意不去,替浩子解釋:“他性格就這樣,之前對我也不怎麽客氣。”
許季青笑着搖頭:“不是這個原因。你真沒看出來?”
她一頭霧水,“什麽?”
“那小男孩喜歡你。”回想起浩子的表現,處處針對自己,也不過好像想防着自己靠近阮繪露,如同一位忠誠的騎士。許季青已許久沒見識過這般稚嫩的愛意,不免覺得有趣,“你是一點沒察覺?”
“沒有……”她懵了。浩子外冷內熱,熟了才肯放下防備來,對初來乍到的許季青肯定不如自己親切,許季青是怎麽推斷的?
阮繪露笑笑,否認了他并不幽默的玩笑,“再說了,他喜歡我什麽?”
她從不認為自己值得被喜歡。
“這你得問當事人了。”
“算了吧,別讓人覺得我自作多情。”阮繪露幾乎想也沒想就脫口,“他知道我有男朋友。”
“玫瑰就算開在花圃裏,香氣也還是會被嗅知的,何況綻在枝頭。”
說話間已經到了招待所大門,許季青的話戛然而止,紳士地讓她先行:“我得注意跟你保持距離。”
阮繪露失笑,“給你添麻煩了。”
考察前期準備工作繁雜,行程确定下來後還有各種細節需要落實敲定。接待是縣裏的事情,識璞只需把這份答卷做到極致。
一連忙了數日,阮繪露在考察前夕才有空點開座談會名單,一眼掃過去,差點從床上蹦起來。
第二天,市局一行人的車停入縣府大院內,領導們客氣地問候後上樓,阮繪露三步兩步追上去,拉過楚明珠的手:“明珠姐,恭喜你啊!”
楚明珠笑着回應她:“驚喜嗎?”
“太驚喜了,完全沒想到你已經當了辦公室副主任!”想到楚明珠為她伸張正義的樣子,她也不是沒擔心過會影響人家前程,看到這樣的結果,自然欣喜,“什麽時候的事兒?”
“也就最近才下文,新官上任沒多久,就來你這兒了。”說完,楚明珠四下看了看,靠近她,壓低聲道,“再跟你說t個事兒。”
“好消息還是壞消息?”依稀記得上次她這麽說,提的是秦西華要提拔的事情。阮繪露定定神,心裏做好準備,處變不驚地,“是關于秦西華吧。”
“對。他沒提成。”
“沒提成?不是說……”不是說分管領導很器重麽?
“他這種人,夜路走得多了,難免會撞鬼。你猜怎麽着?被舉報了,而且不光是感情作風問題,甚至牽扯到職務犯罪。”
看阮繪露懵得不行,楚明珠打開手機翻找一通,丢給她一個新聞鏈接:“看看。”
還沒點進去,标題就讓她倒吸一口涼氣:沈氏集團南湖項目暴雷,稱事先審批未見異常。
腦海中驀地閃過李崇裕的話。
“沈策确實拿了京豐一塊地,但這件事本身我也拿不準最後走向如何,所以暫時沒法告訴你。”
“那你為什麽還要給他?”
“賭他的貪欲。”
……
“這項目是秦西華給出具的勘探意見,結果前段時間省裏接到群衆反映下來巡察,發現那兒應該有塊未勘探的墓葬群,規劃商業用地範圍遠超規定,此事差點捅到上面去,就算副局長想保他,怎麽也保不住。”
光是這樣還不夠,楚明珠一想到終于揚眉吐氣,恨不可添油加醋,“還有啊,一位公司借調到單位的工作人員反映秦西華私下騷擾她,原本這種事情就談心談話處理了,但遇到秦西華犯了大錯,加上之前和你的事情也有人一起告了狀,省局一怒之下把他提拔申請給否了,下的批語還特別重,我看秦西華一時半會別想翻身。”
阮繪露聽得一知半解,但心裏卻是無比的暢快。登高必跌重,眼下還沒登高,秦西華就栽了個跟頭,鼻青臉腫。
而她更在意的是,這塊絆腳石,似乎還是李崇裕放上去的。
沈氏本想大展拳腳,在南湖項目上投入極大,眼下不僅項目範圍要縮水,還得配合文物保護法,對項目工程重新報審。有財經媒體估計,這樣折騰一圈,沈氏得虧數千萬。
所以李崇裕早就知道,沈策借他要下南湖的地,面對高額的利潤和所謂的文物保護,沈氏會铤而走險。至于文物口的批文,借着之前秦西華能聯系宋蘊珠作妖的關系,再搭上這條線也不難。
可謂一石二鳥。
她簡直按捺不住想要見李崇裕的心思,想親口問問他,是不是一早就布好了局,哪怕蒙受誤解,也一定要來一招釜底抽薪。
這兩天忙碌的工作告一段落,阮繪露閑下來,有時候會爬上招待所的天臺,看群山連綿處的雲蒸霞蔚。鷺城的傍晚是喧嚣而繁華的,澄陽就像停在舊時光裏,寧靜又陳樸,連夕陽都像是泛黃的書頁,任不願老去的人留在此處。
這天她爬上來時,見無主之地早有人捷足先登。黑衣黑褲的青年轉頭看着她,彼此目光交彙一瞬,他又懶洋洋地撤回去。
“浩子。”她揚聲叫他,“你今天怎麽會上來?”
“你應該問我為什麽今天才上來。”他沒有回頭,屈肘倚在護欄上,晚風把額前的碎發吹散了,露出幹淨的眉眼,“這原來是我的地盤。”
“可我之前都沒遇到你……”
“那是因為我暫時當給你,還真霸占起來了?”
“……”阮繪露不想跟他理論,走到一旁,眺望小城的暮色。
浩子靜靜地看着她,時間無聲地流淌。
“胡浩。”
她回頭突然叫起他的大名,讓他目光躲閃不及,尴尬得揉亂了頭發:“幹嘛?”
“你是不是喜歡我?”
他愣在原地,連尴尬都忘了,如果不是臉一點點漲紅,簡直和石像沒什麽區別。好一會兒,胡浩反應過來,被口水嗆了得咳嗽好幾聲,極力否認,“你想太多了吧?我喜歡你?眼瞎嗎?我為什麽要喜歡你啊?”
本來阮繪露只是有一點猜測,到現在看到他的反應,反而篤定下來。她沒有什麽表情,極平靜地看着他,風聲微弱,靜靜聆聽他們的秘密。
“我也想問你,為什麽喜歡我?”情況與她想的很不一樣,她以為要麽要做很多心理建設,要麽是十足激動的情緒,如此才能把這個問說出口,但都不是。她只是淡淡地陳述了一個事實,然後,耐心等他回答。
胡浩也被她目光的沉着撫慰,漸漸意識到自己的心意其實早就有跡可循。給她房間裝WiFi擴散器,幫她修好不穩的桌子,不想讓別的男人接近她,還有讓出自己的領地。可他不敢說出口,因為她佳偶天成,注定是這座小城和他記憶裏的過客。
喜歡她什麽?彎彎的月牙眼,鬥嘴時妙語連珠,有點自然卷的發絲,還有淵博的見識。胡浩找不出多旖麗的語言來誇她,最後只道,“喜歡就是喜歡,需要什麽理由嗎?”
“那總得有個原因吧?總不能沒有一點欣賞的地方,然後莫名其妙地喜歡——”
“那就是全部。因為你是你,所以我喜歡你。”
阮繪露忽然感覺心髒被擊中,酥酥麻麻的感觸一點點蔓延開來。
明碼标價的愛,從來不是心動。這樣一個淺顯的道理,她卻執拗地探尋良久,非要李崇裕給她個解釋,其實是自卑在作祟。
從始至終,把條件、門第這些東西放在天平上的人只有她,她忘了人也是情感動物,總想用客觀理性的定理來解情感的方程式,注定得不到答案。
若這樣拆解她自己的心,也很難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喜歡李崇裕,難道是因為他的家世與能力,又或是他的遷就和關心嗎?說是哪一樣都太功利,亵渎了愛這個詞句本身。
是她忘了,愛是一種本能,是自然而然流露的磁場反應。
她下意識覺得自己太平凡也太無趣,因此不配得到一份傾慕,卻未曾想随手播種的一份善意,也可能生長出熾熱的喜歡。
“但我不會打擾你,我知道你有男朋友,也知道你喜歡他,更知道你不會一直留在澄陽,而我注定要困在這裏。”胡浩灑脫地說完這些後長舒一口氣,如釋重負,“好了,我說完了,你不要告訴別人。”
他側身去看阮繪露,卻見她眼眶紅紅,一時慌了神:“喂,你哭什麽啊!我、我說錯啥了?你別搞得像我欺負你似的——”
“沒有,我只是……想通了一件事。”阮繪露仰起頭,盡力把眼淚憋住,“謝謝你。”
我終于參透這一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