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重遇你

精密運作的商業機器不會一夕之間崩塌, 但顯然平靜表象下暗流湧動。

馮舟在門口恭候多時,看見那道颀長身影,登時恭敬不逮地上前去迎。今天之前他只算董事會秘書辦中的蝦兵蟹将, 但李睿身邊的陳秘被叫走談話前把事情托付給了他,臨危受命, 又是跟着一位從沒打過交道的主,馮舟自然處處小心。

即使做好了心理準備, 又提前打探到消息知道來人秉性,可在見到李崇裕第一眼,馮舟還是忐忑得手心汗涔。

“李董走之前交代, 幾個老董事可能會來鬧一鬧,您維系好秩序就行,他那頭不必擔心。”馮舟原話轉述, 一邊走一邊遞上手中資料夾,“這是我整理的一點資料。”

一行人的皮鞋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磚上, 動靜格外明顯,招致無數道目光。訪客也好, 員工也罷, 都因這位氣度不凡的年輕男人而側目, 京豐在暴風中心,而這位年輕的話事人又是否能力挽狂瀾?

等電梯的間隙,李崇裕快速記下幾位董事信息。高管專梯直達頂層,廂門大開,盡頭處是一扇厚重的胡桃木雙開門,董事們早已入席, 只待他主持局面。

李崇裕在門口停下,內裏窸窸窣窣的話音隐約傳來, 馮舟靠近一聽,煞時吓得臉色發白。

“是現在局勢太亂了,董事們才滿腹牢騷,您大可不必聽進去。”

李崇裕神色卻很淡,颔首道,“開門吧。”

上一秒還在議論李睿生生把集團搞成封建王朝,要讓位給那位毛頭小子的老董事們,在看見新君的一瞬,立馬斂息收聲。雖說父子相似,可也沒人說過,太子爺年紀不大卻已極富銳氣。

他在沉默的注視中一步步走上前去,深深鞠了一躬:

“在座諸位也都算我長輩,一朝共事,崇裕有不妥之處,還請不吝賜教。”

一番話講得客客氣氣,伸手不打笑臉人,座下衆人也沒有正面刁難的道理。

倒是下首順位第一的副董事輕咳兩聲,問:“李總現在既然代行董事長職權,是不是該給我們一個指示,董事長這一去要多久,接下來我們何去何從啊?別的不說,股價跌得相當厲害。”

“是啊是啊!”其他人被他的問壯了膽,附和道。

“這正是我要與各位商議的第一件事。”李崇裕絲毫不怯場,聲音一肅,有條有理,“在最終調查結果出來前,不能讓京豐內部漏出半點風聲,不光是列位,還要約束好自己手下的人,避免被拿去做文章。”

大家對此沒有異議,點了點頭,繼續等候他發言。

“第二件事,很快我會啓動調查程序,不光是轉給沈氏這塊地,還有各處項目運行情況,也正好做個盤點,還請大家配合。”

這一決議卻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以總經理t為首一行人立刻表達了不滿:“李董的事還沒個定論,再說年終事情繁雜,還是等李董回來再定吧?”

适才嗆聲的副董事鄭廣此刻倒戈,打了個圓場:“其實我覺得沒什麽毛病,小李董這裏查出問題,咱們才好刮骨療毒,徹底整改一番。”

“但是不是太急了?”

“方總,難道是你心虛?”

方仕明的臉一陣紅白,“咱們就事論事!”

董事會開了兩小時,他們就吵了兩小時,針鋒相對,分毫不讓。

果真如馮舟遞上的資料那般,副董事鄭廣一直看不慣執行總裁方仕明,眼下大權旁落,他們都現出自己的謀算來。

散會已有多時,可這位小李董卻分毫未動。他目光牢牢鎖在鄭廣與方仕明的座牌上,若有所思。

馮舟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他猶豫再三,小心出聲,“李董?”

片刻後,李崇裕擡起頭來,眉心仍鎖着,“人到了?”

“是。”馮舟恭謹,“在辦公室等您。”

*

被忠叔接上,一路來到京豐總部辦公室,阮繪露只覺得頭暈目眩。

這棟富麗堂皇的建築與星途截然不同,光是靠近便覺得不寒而栗,遑論駕馭它。盡管知道這只是李崇裕暫時的辦公地點,她還是真情實感地驚嘆了小半刻:如果早點對李崇裕的身家有這麽切身的體會,她是真不敢高攀了。

“所以他為什麽不肯繼承家業?”

忠叔聳聳肩:“董事長也百思不得其解。”

她在辦公室四下閑逛,卻每一步都很小心。別的不說,就據她淺薄的歷史學知識來講,要是粗枝大葉一點,說不定随手就碰壞了一個唐宋的文物。

阮繪露等了一會兒,聽到腳步聲靠近。她立馬從一只汝窯花瓶前離開,規規矩矩坐回沙發裏,剛落座,便聽那頭大門開合,李崇裕肅着臉入內。

馮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這個冷面閻王,敏銳地捕捉到老板金屋藏嬌的目的,拉着忠叔出去關好了門。

近來李崇裕的撲克臉好了很多,連池畫都說,星途上下誇李崇裕好像有了點人味,所以今天這個情況,阮繪露一時間也沒頭緒。到底是多麻煩的事,才能讓李崇裕黑臉至此?

她跟在李崇裕後面,像個小尾巴,試探着喚他:“李崇裕?”

李崇裕沒有應,只是掀起眼皮,沉沉地回看過來。

她順勢靠了過去,居高臨下,環過窩在辦公椅中的他:“情況很糟麽?”

他“嗯”了聲,反手攬過她的腰,卻沒下一步動作,只是落在那處,仿佛能碰到她,心裏就會安定些許。

阮繪露見此,沒有說話,靜靜地依着他,讓他的頭栖在自己心口,築起一道溫暖的港灣,足以讓他逃避半晌風雨。許久,她才又緩緩開口:“李崇裕,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

“以後無論什麽事情,開心的要告訴我,不開心的也要告訴我。”阮繪露怕他不以為然,托起他的臉,話音真切,“我雖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幫上忙,但能給你分擔情緒也好。”

目光相對,再無親昵言語,卻勝過無數耳鬓厮磨的瞬間。

阮繪露知道可能會徒勞無功,但李崇裕總該學會敞開心扉。

她在等。

李崇裕貼着她溫熱的胸口,能聽見心髒清晰的跳動,一下又一下,無比堅定。他忽然想起很多個瞬間,很多次不得不獨自面對的抉擇與失落,而那時候,身後沒有這樣的聲音。

今天阮繪露穿了件海馬毛的毛衣,長絨貼膚,手感極佳。李崇裕直挺的鼻子埋進這片柔軟中,聲音也變得悶悶的:“阮繪露。”

“嗯?”

“我覺得好像……做了件錯事。”

阮繪露心跳漏了一拍,“什麽?”

“現在這個情況,我知道無論調查結果如何,作為他們的兒子,我都應該咬死不認,撐住局面。可是今天在董事會面前,我卻沒有十足的底氣。”

他垂了眼,将她揉得更近些,“總覺得在這種親緣關系裏,天然就該有信任。可不知為什麽,我做不到這一點,我能做的不過是早點弄清真相,才好證明他們的清白。”

其實,他的理性也沒有錯,只有愛才讓人盲目,信任不過是附加。阮繪露輕輕地撫過他後頸,細小的毛發才長出來,撓得指端癢癢。

“你只是不願意承認你還愛着他們,其實,他們也是。”阮繪露躊躇片刻,還是決定當一回告密者,“你知道嗎?我曾在新房遇見過你爸爸。”

“他怎麽會……”

“我也很疑惑,但其實枝分縷解看來,這些年李董和姚總對你的關心也并不少,他們知道自己過去做得不夠,也在盡力彌補。那天李董說,如果你情緒不好、脾氣古怪,希望我別嫌棄。”

她語氣柔綏,像在哄一個賭氣的小孩,“所以懷疑此事是否真與他們有牽連也好,不願相信奉為神祗的他們犯了錯也罷,你想查清事情真相沒什麽不對,人活于世,太多是論跡不論心的。愛不是本能,它需要被表達,也需要被接納。”

“所以李崇裕,至少在這件事上,不要懷疑你們彼此的心。”

男人沉默着,拉過她的手,輕輕捏着手心。阮繪露知道這是他思考的習慣性動作,可情感上的問題哪能由他斟酌對錯?于是她索性坐進他懷裏,寬大的皮椅被晃得轉了幾十度。

因她突如其來的主動,李崇裕面上閃過一隙驚詫,還來不及說些什麽,阮繪露手撐着椅背,把他圈在方寸間拷問:“怎麽,覺得我說得沒道理?”

可她的話哪裏是在問,分明确鑿得不行。李崇裕被她逗笑,無奈道,“你都這樣了,我還能說不?”

“那就對了。”她一秒變臉,月牙眼彎彎的,“李崇裕,這叫近朱者赤,跟我包學好的。”

這話倒還真說對了,因為阮繪露這一番胡鬧,李崇裕早舒開了眉頭,連煩心事都抛到九霄雲外,再想起時,已比先時有頭緒太多。

“那阮大師,有件事還想請你指點指點。”

他把會上所見所聞,以及馮舟交來的一系列資料同阮繪露簡單說了。第一次真切地面對商場波詭雲谲,上一秒還洋洋得意的阮大師立馬蔫了下來,窩在李總懷裏,把旋轉辦公椅當搖搖椅玩:“如果真要說我的感覺的話,他們這麽刻意地展現矛盾,難道是有心要轉移注意?”

“我也這麽想,所以暫時還沒有對策。只是該調查的确實要查清,至少在他們受調查期間,不至于什麽都不知道。”

他頓了頓,又道,“其實我還有個猜想。”

“什麽?”

“這事很可能跟宋文成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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