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重遇你

阮繪露垂眸看着手中輕巧的物什, 忽覺它重若千鈞。但同時,她對宋大小姐的信譽度已扣到負分,實在沒法判斷宋蘊珠是否友軍。

他們就近回了星途, 來到李崇裕辦公室內,打開了u盤, 裏面只有一段錄音,是宋文成和秘書的談話。

“……現在京豐的股價差不多要跌停, 這時候入場收購應該穩妥。”

“現在還不行,畢竟是那麽多年的龍頭企業,底子厚, 還能茍延殘喘。”

“那麽宋董您的意思是……”

“年關工人都要讨薪回去過年,京豐項目多,都讓人去鬧一鬧, 再跟常合作那幾家媒體透個風聲,渲染一下事态, 讓股東自己失去持股信心抛售。”

“還是您高瞻遠矚。”

“畢竟也綢缪了t這麽多年。”宋文成冷笑兩聲。

“剛剛小姐進來突然,不會聽到什麽吧?需不需要在美國那邊打點一番?”

“謝家有手段, 她去了當然會老實。”

……

兩人聽完都噤若寒蟬, 阮繪露是沒想到宋蘊珠大義滅親, 而李崇裕更多是對這位父親予以信賴多年的“商業夥伴”驟然失望。

他們沒有說話,許久,阮繪露伸手握住他的,緘默陪伴着。

直到李崇裕電話響起,是馮舟。

阮繪露下意識想回避,他卻未曾松手, 當着她的面接通。

“李總,按照你之前的要求查了, 确實鄭廣與宋氏存在不明賬務往來,很多都是借由他夫人的賬戶實行周轉的。但是方仕明那邊暫時沒看出什麽大問題,是不是還要接着查?”

李崇裕細忖片刻,開口:“不必了,把資料整理好給我。”

“好。”

電話挂斷,阮繪露久久不能回神。她腦子裏一片混亂,看向身旁神色鎮靜的男人:“所以你最開始懷疑宋文成,也是因為知道了什麽嗎?”

“他行事是有點反常,我只是直覺如此,沒想到,果真有問題。”他閉上眼,“很有可能舊賬重提也是宋文成計劃的一部分,他如此罔顧情誼,想聯合鄭廣颠覆京豐,到底為什麽?”

論名,宋氏也算功成名就,無需做得這樣不體面;論利,到底貪欲的極限在何處?

如果說宋文成早就醞釀陰謀,又為何非挑這個契機呢?是因為剛好出了沈氏的事情麽?

阮繪露靜下來捋了捋頭緒,手指輕點李崇裕掌心,徐徐企口:“有沒有可能,宋氏出事了?”

“嗯?”李崇裕擡眼看來。

“依你所言,宋文成布局多年,理應在最合适的時候出手,眼下雖然沈氏暴雷牽連到京豐,但到底沒掀起太大風浪,而且京豐最近幾個項目收益都不錯,投資人信心穩健,宋氏想要低價收購,前期需要做大量的工作,這無疑也增加了成本。”她頓了頓,“而且,最核心的一個點就是,作為宋文成唯一的女兒,連宋蘊珠出國這件事也是倉促不已,就我們聊天的情況來看,她對近期出國這件事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很可能是匆忙提上日程的。”

她分析得有條不紊,李崇裕也頻頻點首,“那你的意思是說,宋文成逼不得已才打出這張牌,铤而走險拿下京豐?”

“對,所以我覺得當時方仕明跟你說不急排查舊事,估計也是害怕在局勢混亂的時候被趁火打劫,因為李董被調查的時期就是他們的時間差,如果真把京豐逼上絕路,開始啓動收購談判流程,就算李董回來也覆水難收。”

他眸光一寸寸暗下去,陷進辦公椅中,像是被抽走一口氣,很是低落。

“我爸一直以為宋文成和他是志同道合的朋友……結果栽了這麽一個大跟頭。”

話是埋怨的,可不難讓人讀出他眉目間的憂慮。關心則亂,向來如此,阮繪露心裏湧上一股暖流,從椅背後垂下手環住他,笑道,“但他要知道你現在的樣子,也一定很欣慰。”

那顆栖息在雪原的心髒,也一點點恢複了跳動。

原來,他也是會愛的。

*

兩天後。

馮舟上樓時手都在顫抖。李崇裕定下方向後,他這兩天找了各種人脈調查宋氏,結果令人大跌眼鏡:在宋氏開發的項目屢屢收效不佳的情況下,宋文成本人多次前往澳門賭場,據說賠了不少進去。

李崇裕正在董事會會議上,馮舟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實在等不住,才敲門進了會場。正坐主席位的男人看向貿然前來他,矜慢地點了點首,示意他入內。

座下衆人一副好整以暇、壁上觀火的姿态,焉知心裏如何跌宕。馮舟瞥了眼鄭廣,再看了看方仕明,硬着頭皮,衆目睽睽下,貼在李崇裕耳畔簡短說完了掌握的信息。

只見李崇裕仍舊八風不動,能把馮秘書吓個半死的消息,他聽完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打發了人出去,又繼續主持會議。只是這樣一來,董事會其他人坐不住了,小心打量着這位小李總的神情,揣測之後要如何變天。

結束後,方仕明被留了下來。

鄭廣見狀,找了個托詞想要旁聽,卻被李崇裕三言兩語的軟刀子請了出去。鄭廣讪笑着退出董事長辦公室,下一秒整張臉快速垮掉。

“鄭董,這小李董的意思,怕是想架空你啊。”一旁屬下挑撥道。

“算了,毛頭小子,跟他計較什麽。”鄭廣略略整理西裝,輕蔑地回頭看了眼身後厚重木門,轉身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不争朝夕,來日方長。

更何況這小子的好日子也該到頭了。

他點燃一支雪茄,拿起手機撥去電話,長長的機械忙音後,卻是冰冷女聲提示:“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

另一頭。

“當時我說話急了些,您沒怪罪是最好。”方仕明看着眼前人為自己斟茶,難為情地扯起個笑來,“但清算調查這件事,确實不宜眼下着手。”

“方總是聽到了什麽風聲嗎?”李崇裕放下茶壺,眸光銳利。

方仕明被他看得一愣,兩手無措交疊着,大指輪轉,許久才下了決心道,“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京豐這兩年平穩做大,與李董個人魄力密不可分,他一旦不能坐鎮,必然各種妖魔鬼怪都要出現了,尤其是外頭的眼睛盯着,我是覺得這個時節不好自亂陣腳,給了人可乘之機。”

他話裏有話,李崇裕有的是耐心。

其實對方仕明來說,職業經理人背着kpi,沒那麽多的野心,能借東風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自然最好,所以一直想辦法改善與李崇裕的關系,倒是鄭廣,看似左右逢源,實則包藏禍心。只是這樣的話貿然在上司跟前提起,難免叫人覺得是排除異己,作為千年的狐貍,他也是試探了幾番李崇裕,才能說起這樁來:“李董,您今天只叫我,沒有叫鄭董,想必是心裏有數的。鄭董與宋氏的淵源可不淺。”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有段時間了。”方仕明沉沉聲,“其實我想,老李董也知道,之前叫我收集了一些宋氏的資料。”

是宋氏近年來幾個項目的規劃安排,以及資金流去向等。李崇裕看過,一切和之前的猜想都能對上號。

“宋氏內部好幾個準備提上日程的項目都叫停,很有可能把資金留下用于收購,之後整合京豐的資源給自己輸血。”他合上資料夾,眺向窗外冷霧彌漫的鷺城,第一次感受到腳下這塊土地的岌岌可危,“是時候問問鄭廣了。”

方仕明了然,“那我去幫您把人請過來?”

“不必。”他從沙發上起身,“我直接去,免得他通風報信。”

兩人才走到門口,就聽到碎瓷擲地的清脆聲響,緊接着,鄭廣怒喝聲傳來:“玩我呢吧?”

方仕明照會了一下李崇裕的神情,只見他深吸口氣,擡腳踹開緊鎖的辦公室門,把內裏拿着電話大發雷霆的鄭廣吓了一跳,慌亂中掐滅雪茄,手機也收回西服口袋。

只是一垂眼就能看到茶葉、水漬、碎瓷片,他的怒火昭然若揭。

兩廂對默中,李崇裕繞過一地狼藉,堵住鄭廣的去路,聲線冷冽:“鄭董跟誰打電話,氣成這樣?”

“小事,小事……”鄭廣想再擠出個笑,可無奈心底大亂,怎麽笑也不好看,“李董這是來找我興師問罪吶?”

“這份流水記錄,還請鄭董解釋一下。”

是馮舟調取的鄭廣與宋文成之間的經濟往來。

鄭廣拿起流水單,看清賬戶名時瞳孔放大一瞬,很快又恢複如常。他冷笑兩聲,手一松,任那張薄紙輕飄飄地落在茶杯殘骸上,很快被水漬浸透。

“解釋?我沒什麽好解釋的。”鄭廣朗聲大笑,“他.媽.的宋文成一攤爛賬算不清,現在因為偷稅漏稅被帶走調查了,老子願賭服輸!”

“什麽?”輪到方仕明與李崇裕詫異,“什麽時候的事情?”

“就今天,此刻,新鮮的,我真是倒了大黴才聽他鬼話!”

*

鷺城最高的雙子塔樓約有360米,外觀摩登,內透燈光高級又現代,成為不少游客打卡照的好去處。

今天薄霧彌漫,雙子塔的頂部藏入雲霧裏,本非最佳觀賞時節,但不遠處仍熙熙攘攘圍了一圈人,高高舉着手機拍攝,議論紛紛。

“呀,真有人要跳樓?”

“消防車都來了。”

“什麽事想不開,非要來跳樓啊……”

“啧啧,現在年輕人這心t理承受能力真是的。”

阮繪露匆忙穿梭其間,正打算到路邊攔車,一邊等一邊翻通話記錄,找到之前宋蘊珠跟自己聯系時的號碼,撥過去提示已關機。

十分鐘前,李崇裕問她能不能聯系上宋蘊珠,她才知道宋文成出了事。聯想起那天宋蘊珠無比反常的約見,直覺告訴她,這事說不定與宋蘊珠有關。

可偏偏如此,這個節骨眼上反而怎麽也找不到宋大小姐,阮繪露心急如焚,找李崇裕要了檀園的地址準備過去,卻因為眼下雙子塔前這一茬警戒線拉了起來,街道水洩不通,她攔車需要走出老遠。

她匆匆穿行,路人的交談聲傳入耳裏,要麽說女生為情所困,要麽說是家破人亡,總之這件事正在火速發酵,以不可擋之勢爬上本地熱點榜,阮繪露打開視頻軟件一刷,十條有八條在拍雙子塔。

人影縮成了一團黑點,什麽也看不清,可就算如此也不能阻擋人們對吃瓜的熱情,評論區煞有介事地剖析起前因後果,她也只是在等車時随意瞥過。

評論區下拉,出現了有人拍攝的女生照片:“長得超好看,不知道為什麽要走極端,哎。”

阮繪露點開,放大,直到看清五官的那刻,心跳猛然加速。如此甜美明豔的眉眼,除了宋蘊珠,又會有誰?

她跟剛停下的出租司機說抱歉,拉開車門往大樓方向跑。寒風毫不憐惜地灌進肺裏,她不得不張開嘴大口呼吸,奮力跑到大樓一層,撥開層層圍觀的人群,往電梯間擠。

消防員攔下她:“現在正在消防營救,請您配合!”

“我認識她!”阮繪露聲音都在顫抖,“那是我朋友,你讓我上去!”

她早該想到的,宋蘊珠那些話分明是道別,可她是真的去擁抱一個更美好的未來嗎?

她說去美國結婚定居,人生再不複相見,又何況不是個托辭?

其實宋蘊珠在那一刻就想好了要做接下來的事情,願賭服輸,把自己賠進去,真的傻的可以。

消防員還在向上請示,阮繪露急得淚水奪眶而出,她不得不到處找能證明兩人關系的證據,翻遍手機,最後在正觀高中公衆號關于上次校友會的推送中找到一張同框:“你看,我們是高中同學,我能救下她,請你們相信我!”

“可是——”

“沒有可是,時間不多了。”阮繪露很确定,宋文成出了事,宋蘊珠心灰意冷,真不知道要做出多荒唐的舉措來,“她情緒不好,不要再猶豫了!”

最後還是拗不過她,消防員給她交代了注意事項,送她上了頂樓。

朔風呼嘯,數百米的高空尤甚,連空氣都變得稀薄。無處不在的大霧蒙了人眼,稍有不慎行差踏錯,就要墜入萬丈深淵,粉身碎骨。

在看到樓頂女人的背影時,她沒有一刻躊躇便認定是宋蘊珠。宋大小姐從來都打理得綢緞般光潔的頭發被狂風吹得散亂,裹挾着空氣中的水汽,狼狽地貼在她臉側,而她本人的妝面業已斑駁,摻着斑斑淚跡,再無從前養尊處優的模樣。

宋蘊珠坐在天臺低矮的圍牆上,背朝外、面朝內,稍往後仰便會墜落,因此消防員半點不敢靠近,生怕她意氣用事。她腳邊散着幾個酒瓶,算不上什麽高檔貨,想來也是一時意動買來壯膽的,被喝得七七八八,以至于宋蘊珠此刻面泛酡紅。

她看到是阮繪露,紅唇揚起,唇角勾勒戲谑弧度:“沒想到是你來。”

“宋蘊珠,別做傻事。”

宋蘊珠又灌了口酒,身形有些搖晃,阮繪露不禁心弦一緊:“你先下來,有什麽話好好說!”

“好好說?說開了,然後呢?”宋蘊珠聲線顫抖,“阮繪露,我沒有然後了。”

冷風卷起她臉頰懸垂的淚,滾在地上,綻開一簇珠花。宋蘊珠笑着抹淚,揚指向她,“我說過,我要出國,然後結婚、定居,就不能把這個當成我的未來嗎?”

“宋蘊珠,你聽我說。”阮繪露試圖平複她的情緒,緩緩向前走近,“活下來,才有未來的無限可能。”

“你說得輕巧!”

她譏笑着,聲音歇斯底裏,“阮繪露你到底知道什麽?!你不就躲在李崇裕身後嗎?”

啤酒瓶被她摔碎在地,碎片飛濺。

“我把我爸的錄音給你們,又親手舉報了他,你跟我說以後?!我在做這一切的時候,早就沒有以後了!”

她的幸福早就随着母親和外祖的去世變成空殼,盡心盡力扮演着宋文成的好女兒、宋家的掌上明珠,只有她自己知道,從來都身不由己。

“宋文成賭瘋了,沒了錢,打算颠覆京豐整合資源;沒了勢,打算把我賣給謝家當兒媳,那位謝公子是何等人物,結了兩次婚,妻子都離奇死亡,要真去了美國,我死在哪裏都沒人知道。”

她深吸一口冷空氣,惡狠狠地盯着阮繪露,“我做這一切是為了我自己,也為了李崇裕,你沒有任何立場來勸我。”

阮繪露心跳停擺一秒,冷漠的風由她們中間穿過,留下凄涼的尾音。靜默片刻,她語氣平平地開口:“我沒打算勸你。”

“什麽?”宋蘊珠一怔。

“宋小姐,我們的交情也到不了我要拼死勸你活下來的地步,這點我們彼此都知道。如果說你開始講你的父親對你并不人道我還有些同情的話,眼下,我只覺得你蠢。”

蠢透了,用一條命為人生的必經課題買單。

“那天你說羨慕我,說實話,我也沒有往心裏去,從頭到尾我與你相處都不算和平,但過去的事既往不咎,你能低頭來說一句羨慕,我也不想再拿着曾經你的錯處糾纏不清。”阮繪露緊了緊外套,目光一直鎖在宋蘊珠身上,“你耿耿于懷的都是些什麽事情?男人不愛你,父親不愛你,朋友也不是真心對你,那麽你愛你自己嗎?你難道不是一直在從別人身上找尋自己的價值嗎?”

“我的話其實沒有說全,得到別人珍視的原因,是珍視你自己,如果今天你從這樓上跳下去,烏七八糟的輿論只會把你寫成為情所困的迷途少女,或者家道中落無法接受而殒身的千金,哪一個光彩了?”

天臺太冷,她不得不吸了好幾下鼻子,一開口就吐出團團白霧,“你就是輸不起,為此才不考慮自己的處境,看似高高在上,其實一直搖尾乞憐。”

分不清是朔風還是她的話讓人清醒,宋蘊珠睫羽顫動,霧滴結在上面,像走失的眼淚。她唇瓣動了動,還不及說出什麽,又聽阮繪露道:“宋蘊珠,雖然我不愛舊事重提,但你以為那些年你們的嘲笑和非議,對安風老師和我的揣測,還有無休止的羞辱是很好翻過去的坎麽?我都有從廢墟裏站起的勇氣,你又為什麽沒有?”

她說得斬釘截鐵,沒人知道,左耳佩戴的救援耳機裏一直傳來隊長焦急喊停的聲音。阮繪露索性把耳機扯下扔到一旁,一步步向宋蘊珠靠近,迫問道:“如何,你還是要跳嗎?”

宋蘊珠被她連珠炮似的話給問住了。她從沒想到,星星之火的惡意竟然燒盡了眼前人的青春,一度讓她彷徨、遲疑,卻從未能打倒她,她更想不到,這個一直溫吞沉默的女生,竟然有勇氣與她徘徊在天臺邊緣,拷問她,讓她直面自己的心。

等再回過神時,阮繪露已到跟前。宋蘊珠慌了,又不想承認對方說的話,抓起天臺欄杆作勢要爬上去:“你、你別逼我!”

“膽小鬼。”阮繪露冷笑着,手心卻沁出薄汗。她何嘗不緊張,也不過在賭宋蘊珠沒有那樣的決心,“宋蘊珠,你都敢大義滅親,怎麽不敢活下去?明明在做正确的事情,為什麽非要做賊心虛?”

“我……”宋蘊珠哽了哽。是啊,她在怕什麽呢?怕沒了錢、沒了倚仗,但這樣人生就失去了意義麽?至少,不必違背心願嫁給不喜歡的人……

“你看,你自己都沒想清楚。”

阮繪露仍跟她搭着話,卻趁其不備靠近,攬過她的腰際往後拽,宋蘊珠猝不及防失了重心,兩人一齊滾倒在地。

一旁就位已久的消防員齊齊湧上。

适才被砸碎的啤酒瓶玻璃渣劃破羽絨服和針織衫,擦了阮繪露半臂,疼得她“嘶”了聲,鮮血很快沁出,染紅鵝黃羽絨外套。

雨細細密密下起來,人聲嘈雜,好幾道聲音問她有沒有事。阮繪露已無力氣作答,擺擺手,只覺劫後餘生。

大樓底部圍了一圈人,除了群衆,還有市局□□的人員。輿情鬧得太大,連局長都來親自坐t鎮,不可謂不重視。

“驚心動魄啊。”看見兩人平安歸來,趙康擦了把汗,“大家都辛苦了!”

圍觀群衆中也響起掌聲,暮色四合,一只只手機閃光燈,就是他們的熒光棒:“小姑娘真勇敢!”“是啊是啊,功不可沒!”

突然成了“英雄”的阮繪露還有些沒回過神,被光線照得眯了眯眼,好半天才想起來,應該擋住自己的臉。

可惜胳膊被擦傷,稍一動就疼得不行,她只能勉強扯起嘴角,尴尬笑笑以作回應。

一旁等候的警察打開保溫杯倒了兩杯熱水,趙康接過,一杯給宋蘊珠,一杯給阮繪露,目光着重落在她身上看了片刻,笑道,“你就是阮繪露?”

阮繪露意外,雙眼圓瞪,“您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這個啊。”他怎麽會不知道?在澄陽縣丢了包,驚得姚娅母子都打電話來求助,今天又見義勇為,還真是風雲人物。思索片刻,趙康還是決定保密,朝身後那側揚了下巴,“有人在等你。”

她順着望過去,才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閃光燈照亮了薄薄雨幕,如細密的銀絲,他撐着傘,傘簾下是溫暖又安靜的世界。

人群的盡頭,他一直站在那等她,做一個永遠為她敞開的港灣。

她的身後,他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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