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3

城下骨-23

趙嶼看了他一陣,然後轉身走了。

沈辭哭笑不得,罵一句,“小沒良心的。”

到底還是得靠自己啊,大将軍坐了一陣子緩過來,勉強進了帳子,把自己摔進床榻。

就他這身體底子,還有什麽不感染的可能性嗎,不過就是個早晚的問題,趙嶼這是何必呢。還不如趕緊過來陪陪他,萬一真是陪一天少一天了呢。

從軍的人沒有怕死的。但不怕死并非不想活。

沈辭想活着,想看趙嶼得償所願手握江山,想幫他蕩平四海永固山河。

沈辭不想死在一個身分不明的人手裏,不想殁于病榻。

帳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沈辭提着力氣,帶着隐約的期待道,“殿下後悔了?晚了,本将軍的帳子,不讓你進了。”

可沈辭心裏想的是,來了啊,趕緊進來吧,進來讓我看看你。保不齊以後就再看不着了呢。

可回應他的是許衛的聲音,“将軍,殿下讓我給您準備了好些傷藥,我給您送進去吧,再給您塗個藥。我記着帳子裏有金瘡藥啊,您沒找到嗎,讓我進去吧!”

“不許,外頭待着。”沈辭悶聲道。

許衛都知道要進來給他塗藥,趙嶼你個榆木腦袋。

榆木腦袋這一夜就守在帳子十步以外,仔仔細細聽着帳子裏的動靜,直到天明。

六殿下站起來活動了一下酸麻的腿,稍微松了口氣。

好歹,先生夜裏沒有咳嗽。那至少這一句不是真的。

沈辭也就第一天晚上還有心思撒嬌耍賴搬柔弱的作弄六殿下。轉日就難受的沒了什麽動靜,恹恹的靠在床榻裏,不說話,也不想動,幾乎是一整日水米未進。

又過了一日,沈辭已經不大能爬的起來,可就是沒有發熱。

沒發熱便不是染了疫病,城裏的人就不敢進來看他。軍中的人沈辭又不許進來。

就這麽熬着拖着,沈辭想自己會不會熬不到疫病發作了。

終于在第四日晌午,沈辭一覺醒來,覺得自己像是被放在火爐上頭烤。

那一刻沈辭竟是有些松了口氣。這一回,殿下總該肯來看看他了吧。

趙嶼将自己埋在糧倉清點存糧,手下花了一些時間才找到他,說了将軍病發的事情。

趙嶼趕到營帳時,林引已經帶領親衛接管了那座獨立的營帳,趙嶼迎面看見一名親衛端着個小銅盆自裏頭出來,裏頭一層的血。

嘔血是疫病最重的症狀。

六殿下腦子一懵,掀簾子的手僵在那裏,不敢邁一步。

“是殿下來了嗎?”林引的聲音傳過來,帶着幾分急切,“是殿下嗎?快進來啊。”

趙嶼這才驚醒,邁步進了帳子。

沈辭半躺在榻上,背後墊了枕頭,徐老在給他施針,林引坐在一旁,拿着帕子擦他唇角湧出的血。

看到趙嶼,林引立刻俯**,輕聲和沈辭說,“将軍,是殿下來了。您看看,這次真不騙您,真是殿下。”

沈辭大約是這會兒功夫被騙了許多次,也不上當了,依舊無力的和着眼睛,身子微微**,有些痛苦的擰着眉頭,聲音極低的抱怨一句,“又騙人。”

“殿下生我氣了,不肯來見我了。”大将軍可能是燒糊塗了,喃喃的念着,無限哀傷。“他病了,我都沒有去看他,他也不願來看我了。”

趙嶼染病時,沈辭沒有去看他。這大概是大将軍心裏一個過不去的坎。哪怕趙嶼完好無損活蹦亂跳,沈辭也依舊覺得虧欠,覺得他是将許許多多事情排在了趙嶼前面,委屈了這個孩子。

大将軍身在其位,也許談不上後悔,但心裏有愧。

趙嶼隐約猜得出他心裏的想法,難受的簡直喘不過氣,見林引給他讓了位子,便坐過去,撤開沈辭背後的靠枕,将他摟過來,倚在自己懷裏,輕輕喚他,“先生,先生,是我,你睜開眼睛看一眼,真的是我。”

沈辭聽着聲音像他,單實在是沒有力氣,睜不開眼睛,看不見人,渾身火燒火燎,五髒六腑沒有一處不難受,他心裏有點怕,想着難不成真是見不着了嗎。

“殿下……”沈辭撐着力氣喊他,“對……對不住……”

早知道遲早要病,不如進去看他了。

趙嶼是替他南下的,也是替他得病受苦的。可是他病了的時候,他一次也沒去看過。從小就那麽粘人的孩子,該傷心了吧。

“對不住,殿下……對不住……”沈辭心裏難過,喃喃反複。他就那麽一點力氣,說了這幾個字之後就再也出不了聲,靠在趙嶼肩頭,連喘息聲都是輕微而無力的。

“你做的對,不怪你,我也不想讓你來,我怕你病……我最怕你生病了。”趙嶼側頭,在他耳邊輕聲道。

我替你南下,替你封城,就是想替你受苦,替你生病。

可你還是來了,你也還是病了。

是不是我做的這些沒有一點意義,改變不了你的命運,也改變不了你的結局。

徐老一直眉頭緊皺,慢慢的撤了沈辭身上的銀針,“疫病是個引子,帶出了渾身的舊疾,加上這段日子身體虛耗,情形不大好。暫時算是穩住了,先開幾副藥試一試。”

趙嶼和徐老道謝,等帳子裏人散了,他便再無顧忌,将昏沉無力的人牢牢摟進懷裏。

也是這會兒,趙嶼更加清晰的确認了他的消瘦。

大将軍将自己的口糧都給他換了精細的糧食,将他養的好好的,然後把自己餓成這瘦骨嶙峋的模樣。

趙嶼将沈辭單薄的身子摟緊,胸膛想貼,心跳相逢。

六殿下再難自抑,低頭隔着那人披散的長發,輕輕吻了他汗濕的後頸,低聲請求着,

“遠溯,求你,好起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