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惡人谷谷主(十一)

11   惡人谷谷主(十一)

◎大師上門踢館。◎

龜山。

白鴿飛進山洞,穿過黑暗的隧道,在空曠明亮、燃着燭火的房間中停下,翅膀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度。

魏無牙伸手解下白鶴腿上的紙卷,展開,閱畢,将紙卷狠狠地攥成一團,幾乎要嵌進掌心。

他不知是該說諸非相不知天高地厚還是說太有自信,竟要自投羅網……

魏無牙怪笑起來,眼底滿是狠厲,更顯陰森。

白鴿察覺到空氣中的詭異氛圍,抖了抖翅羽,振翅就飛。

魏阿六在紙卷中簡短寫明那日刺殺諸非相失敗後的事情,并重點強調了諸非相如今正脅迫着往龜山來。

魏無牙身處老巢,又提前得知消息,心想任憑諸非相有三頭六臂,屆時來了無牙門也插翅難逃。

自投羅網,甕中捉鼈不外如是。

無牙門的主人、十二星相之鼠,如此這般,心滿意足地想着。

對魏無牙來說,諸非相是那只即将要跑到甕裏的鼈,然而對諸非相來說,魏無牙是那只在甕裏待宰的鼈。

“再跑快一點。”

諸非相掀起車簾子,懶洋洋地吩咐前頭駕車的魏阿六。

之前由于諸非相的要求,馬車一直是慢悠悠地往龜山的方向晃悠,然而從那日魏阿六通風報信失敗,諸非相便要求他全力趕路。

——“魏無牙收到你的信估計會很開心,小僧不想讓他失望,走快些,給你家門主一個驚喜。”

魏阿六想着諸非相不久前說過的話,沉默地加快了馬車的速度。

實在是被揍怕了。

有時候外貌确實能欺騙人,魏阿六沿途見許多人對諸非相目露贊賞與憧憬,而諸非相也确實飄然出塵,令人只可遠觀。但魏阿六一想到他出手下腳時毫不留情,便只覺得身上各處地方發痛,不止不想遠觀,只想遠遠地遁走。

若是叫仰慕諸非相的人知道他的想法,想必只會唾棄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江湖上諸非相名聲大噪,所行之處見其風貌者皆心生仰慕——除卻被他狠狠揍過的人——果決與容貌相襯,為諸非相添上一層神秘的色彩。

魏十七隐姓埋名跟在諸非相身邊時有人羨慕他能随行于大師身側,而如今魏阿六跟在諸非相身側,名字和面容都被沿途的部分人知曉,衆人看他板着臉,一副嫌棄諸非相的模樣,便分外看不上他。

仰慕諸非相的人皆不敢上前,畢竟諸非相看起來實在是太“不好惹”了,魏阿六能有如此福氣,竟然還敢嫌棄。

諸非相樂得聽人閑話,對傳聞流言中飄然脫俗光風霁月的自己抱着幾分聽笑話的心态。

“小僧原來是那種人嗎?”

在不經意間聽到說書人對他的評價後,諸非相饒有興致地微笑,語氣像是在說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物。

然而故事的主人公分明是他自己。

魏阿六在一旁沉默不語,敬職敬業地充當一個手下敗将,一個工具人。

由于魏阿六的木讷言行以及隐隐透露的嫌棄——兩人之間總是隔着一段距離,而魏阿六從來不笑——這和活潑沙雕事事以諸非相為先的魏十七形成鮮明對比,江湖人不知魏十七同樣是無牙門中人,對魏阿六感到不滿的同時,也開始嫌棄起無牙門。

無牙門在江湖上的名聲本就差,因為此事隐隐朝又差又微妙的方向狂奔而去。

魏無牙從手下口中得知此事,勃然大怒:不過是一介諸非相罷了!江湖人是眼睛瞎了嗎?!

這般大怒過後,他趕忙抓緊時間繼續安排各種陷阱,迎接諸非相的到來。

繼第一次收到魏阿六的信後,魏無牙又收到了三次信。雖然頻率過高,顯得不太正常,但魏阿六是個忠心耿耿的手下,在信中解釋諸非相膽大包天輕視于他,年輕人的松懈給了他充足的機會和時間來通風報信。

魏無牙暗道諸非相到底是年少輕狂,才出江湖便被江湖人的吹捧吹得飄上了天,只待那黃口小兒自投龜山,好好叫他吃一頓苦頭。

得意洋洋的魏無牙并沒有想過這些信全是在諸非相的監督之下寫的。

魏阿六在遇見諸非相的第一天便被卸了下颚,取出牙齒中暗藏的毒藥,之後的日子備受壓迫,卻為了抓住機會傳信而忍耐;通風報信一事被發現之後,他試圖尋死,卻總被諸非相逮住。

諸非相似乎能看透所有事情,雙目明亮澄澈,時常帶笑,像秋日山間在陽光下汩汩流淌的潺潺溪水。魏阿六從一開始便不敢看他的眼睛。

譬如現在,魏阿六低着頭不看諸非相,小心翼翼地試圖再添暗號,禀報事情真相,一根木棍敲在肩上,似有千鈞之力,壓得他擡不起胳膊。

寫了一半的信卷被墨汁染黑,漸漸暈染開來,徹底看不清原先的字跡,只留下一個墨團。

“你還真是不長記性。”

身後的諸非相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嘆氣,但魏阿六很快就明白他是在笑。

“揍了兩次還這麽忠心,你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個很厲害的人物。”

年輕人語調裏的笑意愈發明顯,卻又有令他心驚的冷漠。

魏阿六冷汗涔涔,想開口辯解,諸非相懶得聽他說話,用棍子敲了敲他的肩,意味深長,随後收回棍子,只是道:“繼續寫。”

諸非相心思難測,魏阿六不知道他的想法,卻又一次深刻地認識到諸非相實力深不可測,想殺他是輕而易舉的事,再也不敢做其他動作了。

位于龜山的魏無牙等來了第五卷信。

他從白鴿腿上解下信卷,魏阿六在上面寫諸非相正在龜山五十裏地之外,打算歇息一日再往龜山來。

應是在四日之後。

魏無牙胸有成竹,滿懷期待地等待起諸非相的到來。

翌日,又有一只白鴿飛進山洞。

魏無牙:???

他盯着那只白鴿,心生疑惑,确認是魏阿六常用的那只鴿子。

可昨日才收到信,怎麽今日又有了?

魏無牙展開信卷,信上是一行陌生的字跡。

【小僧來也。】

山洞外忽然一聲巨響,是機關被觸發的聲音,也是陷阱開始的信號。

魏無牙立刻反應過來,憤怒地攥緊了紙,怒氣沖沖:諸非相戲弄了他!!把他當猴耍!!

他努力平複呼吸,氣惱之後又化作隐隐的自得。

魏無牙自認自己布置的陷阱即使是大羅金仙落入其中也插翅難逃,更何況有無牙門死士嚴陣以待,縱然諸非相被誇得天花亂墜甚至有人說他是仙人,可他沒有三頭六臂,到底是個人。

想必那黃口小兒正在陷阱裏嚎啕大哭吧。

魏無牙得意地想。

白鴿早已被山洞外的動靜驚得飛走,不知飛向各處,若是不幸運地撞進陷阱,也只能說它倒黴了。

山洞內燭火通明,影子在洞壁內搖擺,魏無牙陰森冷笑,聲音在洞內打轉。

一道赤色身影忽然出現在洞口。

魏無牙的笑聲戛然而止,只餘山洞內陣陣回音萦繞不絕。

赤衣年輕人眉間一點朱砂,衣裳一塵不染,笑容得體,肩頭停着一只熟悉的白鴿,緩緩地走進洞中。

魏無牙看到他,便明白他是諸非相,也明白江湖人為何會對他如此仰慕憧憬。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連魏無牙也是傾慕于邀月與憐星的美貌,自認除了這姊妹兩人無人可與他相配。

“機關陷阱做得不錯,就是太簡單。”

年輕人這般誇贊,像是在說“今天的風很大”。

氣氛冷凝,魏無牙沒有開口,諸非相微微歪頭,似乎感到疑惑。

半晌,魏無牙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随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憤怒與嫉恨。

“你便是諸非相?”

他話語裏的嫉妒幾乎要溢了出來,眼裏滿是惡意。

魏無牙嫉妒他的容貌,更嫉妒他能入移花宮與邀月憐星相見。

——從沒有男人能在移花宮待上一夜。

縱使什麽也沒發生,可諸非相已足夠特殊。

輪椅上的無牙門門主天生為侏儒,諸非相不是關注外貌的人,此時卻想江湖上的傳聞原來也不全是瞎說的。

外貌天生,不能選擇,但眼睛卻是心靈的窗戶。

魏無牙倒真是個小心眼又惡心人的家夥。

諸非相不答反問:“難道你沒看見信?”

魏無牙更憤怒了。

“你何時發現魏阿六在通風報信?”

諸非相答曰:“一開始就發現了。”

魏無牙氣到發抖,按捺下殺意,繼續問:“你怎麽從陷阱裏出來的?其他人呢?”

諸非相微笑道:“小僧說了,機關不錯,但很簡單。至于其他人,就要看他們在機關陷阱上的造化如何。”

話音未落,魏無牙按下輪椅上的機關,各種暗器盡數朝諸非相射去,牆壁地面冒出的箭簇閃着寒光襲向諸非相。

原地卻已沒有諸非相的身影。

暗器落地,洞中又是一片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魏無牙的掌心滲出了汗。

諸非相是人,只要是人,都會有痕跡。

然而諸非相他卻如同消失了一般。

一陣風從耳畔掠過,魏無牙猛然回首,一柄寒光凜冽的匕首正對着他的眼睛,只有一厘之差。

諸非相右手握匕首,左手制住他脈門,眸中含笑,道:“小僧讨厭你的眼神,你想要眼,還是要命?”

匕首冷光閃爍,魏無牙屏住呼吸,心下大駭,既為諸非相來去無蹤的身法,也為匕首上見血封喉的毒。

諸非相忽然一笑:“看來匕首上有毒。”

魏無牙不敢動,他甚至不敢猜諸非相為何會如此篤定匕首上有毒。

諸非相比他想的還要……可怖。

魏無牙平生從未遇見過如諸非相這般人物。

諸非相仍舊按着他的脈門,手上溫度微涼,魏無牙卻猶如身處冰天雪地,只覺得被按着的手已經沒了知覺,後背冷汗涔涔。

“既然匕首上有毒……只能說你運氣不太好了。”

諸非相轉了轉手上的匕首,面露遺憾。

魏無牙的眼珠随之亂轉,正要驚呼求饒,寒光閃過,心口一痛,他緩緩地低頭,胸膛上插着那把帶毒的匕首。

眼前漸漸發黑,嘴裏溢出血來,魏無牙無力地張了張口,卻只吐出來血水。

他不明白為什麽諸非相不給任何機會就殺了他。

諸非相嫌棄地收回手,迎着燭火看,道:“能有什麽為什麽?看你不高興而已。”

魏無牙已聽不到他的回答,瞪着雙眼,胸膛停止起伏。

死不瞑目,甚至是死于自己的毒藥。

“真好笑啊。”

諸非相揚起嘴角,笑着抛給死去之人最後一句話,從山洞中離去了。

白鴿停在一旁的橫杆上,目睹了事情發生的始末,見此撲扇着翅膀在諸非相肩膀上停下。

一人一鳥就此離開。

山洞中一片靜谧,燭影晃動,似乎什麽也沒發生過。

【作者有話說】

大家國慶快樂!

諸大師不算常規意義上的好人,但也不是個大壞人,畢竟陣營是混亂善良。

笑着鯊人很戳我XD

他的人設是在下的心頭好——美強慘——但慘是過去時,之後寫下去的話會時不時地提一點點owo

(前面有說年齡,年齡是重點!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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