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第 13 章

那時的鐘二和現在截然不同,穿着小裙子,半長的頭發散落在肩頭,小時候五官還沒長開,這樣打扮絲毫不奇怪,打眼一看,讓人分不清是男是女。

郗時就認錯了。

他站在二樓樓梯上,盯着鐘二看了很久,看他端着一塊蛋糕,小口小口地慢慢吃,看他避開人群,獨自一人安安靜靜地坐着。

直到他們的視線觸及彼此。

鐘二很快就移開了視線,并放下了沒吃完的小半塊蛋糕。

郗時想,他或許是吓到小姑娘了。

宴會上觥籌交錯,大人們走動寒暄,小孩子大多都是頂級豪門二代,家教嚴,年紀輕輕就懂得克制自己,展示出大方得體的一面。

其中有一個異類。

四歲的時成澤。

這個年紀很微妙,上一秒還乖乖叫着哥哥,下一秒就化身小惡魔,釋放出帶着孩子氣的惡意。

“哥哥。”

“我有媽媽,為什麽你沒有?哦,我知道了,因為哥哥的媽媽有病,你也有病,把狗當成家人,還為了撈死狗把腿摔斷了。”

他們有同一個父親,他們的母親曾經是關系很好的表姐妹,他們具有生物學上承認的血緣關系。

“爸爸不喜歡你和你媽媽,他只喜歡我和我媽媽,你媽媽去死了,你怎麽不去?”

郗時永遠記得那一天,時成澤笑着問他,和站在游泳池邊上看他撈起小狗屍體時一樣,天真燦爛,充滿惡意。

“呀,小狗淹死了,哥哥你怎麽沒有淹死?”

或許人之初性本善本就是謬論,郗時後來去看了監控,是時成澤把他養的狗丢進游泳池,死死地摁着小狗的頭,直到小狗不再動彈。

很遺憾,宴會廳裏沒有游泳池。

郗時和時成澤相差近6歲,時成澤還不到他的胸口,郗時一只手就能将他掼倒在地,他抓住時成澤的頭發,摁着他的頭狠狠地砸在地上。

凄厲的慘叫聲打破了宴會的平和氣氛,衆人被吓了一跳,郗時充耳不聞,機械地動作着。

血跡濺在郗時的臉上,他擡起頭,和不遠處的鐘二對上了視線。

小姑娘愣愣地看着他,像是被吓呆了。

郗時抹了下臉,拎着拐杖對準時成澤的腿敲了下去。

這次宴會是郗家做東舉辦的,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郗時,知道他是郗家的長孫,這場單方面的毆打一直持續到時峰盛過來。

“小澤,小澤,你怎麽樣?”

時成澤穿了一身精致的白色西裝,褲子上全都是血,他趴在地上,腿軟軟地癱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郗時看着他就像在看一條死狗。

“爸爸,我疼,我疼,爸爸嗚嗚嗚……哥哥打我!”

“郗時,你瘋了嗎?!”

瘋了?

或許是吧。

郗時舉起拐杖砸過去,時峰盛沒想到他敢對自己動手,躲避不及,被砸到了肩膀。

這一下用了十成的力氣,比打時成澤的時候重多了,即使是成年人也抗不太住,時峰盛半邊身子都疼麻了,一把奪過拐杖。

“你想打我?”郗時扶着欄杆站穩,冷笑一聲,“打啊,你最好打死我,不然我遲早會弄死你。”

時峰盛舉起的手僵在半空中,郗時那張和郗悅相似的臉讓他心頭巨震,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因為換上抑郁症而性情大變的郗悅看他時,眼神裏總是充滿了怨恨。

郗時繼承了她的長相,也繼承了她的怨恨。

郗崇陽将郗時護在身後,時峰盛回過神來,幹巴巴地解釋道:“爸,我沒想動手。”

不等郗崇陽示意,管家就上前一步,拿走了時峰盛手裏的拐杖。

“怎麽回事?”

“他欺負小姑娘,掀人家的裙子,還把人惹哭了,欠收拾。”

二樓安靜,除了他和時成澤,只有躲清閑的鐘遇宵看到了所有的一切。

郗時将鐘遇宵拉近,借着衣服的遮掩,狠狠攥了攥他的手腕:“是他欺負你,對不對?”

臉上帶血的郗時語氣有多溫柔,眼神就有多兇狠,他剛剛把人往死裏揍,俨然是個不好惹的瘋子。

小時候的鐘二是個名副其實的病秧子,被鐘父鐘母當成女孩養,被郗時暗地裏欺負了一通,眼圈立馬就紅了。

疼的。

鐘遇宵沒有開口。

也沒有人在意他的回答,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不過是郗時找的借口。

郗崇陽過來後,時峰盛的氣勢頓時弱了下來:“那你也不能把弟弟打成這樣。”

“他不是我弟弟。”郗時松開了鐘遇宵的手腕,雙眼發紅,“我媽只生了我一個,流着你和小三血的野種也妄想與我稱兄道弟?他不配,你也不配!”

“郗時,別胡說。”時峰盛臉上挂不住,礙于郗崇陽在場,又不能發作,“你媽一定不想看到你變成這樣。”

“住口,你不配提我媽!她就是被你逼死的!”

他就像一頭兇狠的狼崽子,如果不是腿受傷了,早就撲上去撕咬時峰盛了。

郗時從小就被郗崇陽帶在身邊,當成郗家未來的接班人教導,在郗悅死後,他們父子倆的關系徹底降到了冰點。

時峰盛臉色難看,他在豪門圈子裏的風評本來就不好。老婆剛死就娶了亡妻的表妹,還生了個兒子,按照時成澤的年紀推算,這孩子是郗悅還活着時懷上的。

雖然時峰盛一直對外宣稱時成澤早産了兩個月,但這種事又不是一張嘴說了人家就信了,背地裏的議論一直沒停過,還有人猜測郗悅不是自殺,是被他害死的。

捕風捉影的消息,從郗時嘴裏說出來,就耐人尋味了。

“好了,你先去看看你兒子吧。”

郗崇陽發了話,時峰盛只好離開,一場鬧劇就這樣輕飄飄的揭了過去。

他看向郗時:“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清楚自己養大的孩子,郗時可能說了謊,但一定是時成澤先招惹他的,揍一頓也不過分,雖說見了血,但能哭能嚎,死不了。

因為郗悅的死,郗崇陽對原本疼愛的外甥女也多了幾分怨恨,更不必說外甥女和女婿生下的孩子。

“我看時成澤欺負妹妹,所以才教訓了他一下。”面對郗崇陽的時候,郗時好像換了一個人,全然沒有和時峰盛争吵時的叛逆,“保護女孩子是男人應該做的,妹妹好看,我喜歡,自然不能讓人欺負他。”

這話半真半假,他是真的覺得鐘二好看,挺喜歡的。

只不過欺負人的不是時成澤,是他。

郗崇陽哈哈大笑:“你知道什麽是喜歡嗎?”

“喜歡就是我長大了要娶他當老婆!”

不僅是郗崇陽,就連鐘父鐘母都被逗笑了:“小宵還沒出生的時候,郗時就喜歡他,悅悅當時還說要訂娃娃親……唉,陰差陽錯。”

可不就是陰差陽錯,郗悅出了事,兩個男孩子也訂不了娃娃親。

郗時本以為這事就這麽過去了,誰知道剛才還一聲不吭的小姑娘突然撸起了袖子,露出手腕上一圈紅痕,指認郗時。

“是他掐我。”

清淩淩的男音。

郗時瞠目結舌:“你,你是男的?!”

因為鐘遇宵告了一狀,郗時挨了一頓訓,還被郗崇陽關了禁閉。

他因此記住了鐘二。

郗時覺得他喜歡男人可能就是被鐘遇宵刺激的,小小年紀就被女裝小佬騙了,擱誰心裏都不好受。

夢裏有時峰盛和時成澤,對郗時而言,這個夢不算太好。

他只睡了一個多小時就醒了。

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卧室裏一片昏暗,郗時撈過手機看了眼時間,剛十點多。

鐘遇宵早早就出了門,到現在還沒回來,也不知道幹什麽去了。

小時候的鐘遇宵多可愛啊,穿着公主裙,紮着小辮子,白白嫩嫩的像顆小元宵,現在整天西裝眼鏡,越來越像他那個不茍言笑的大哥了。

就連頭像都很古板。

郗時啧啧,點開頭像放大,是千篇一律的精英頭像,一本攤開的書,書前放着一杯咖啡。

鐘遇宵正上着課,手機突然震了兩下。

[金鑲玉蘿蔔拍了拍你]

大少爺睡醒了?

他摁滅手機,沒一會兒又收到了消息。

[金鑲玉蘿蔔:你怎麽不穿裙子了?]

看來還沒清醒。

和醉鬼沒道理可講,鐘遇宵沒搭理他,關了手機。

沒收到回複的郗時也不生氣,自娛自樂,點開購物軟件下單了十幾套裙子,什麽公主裙,吊帶裙,碎花裙……還有超短裙。

鐘遇宵那雙長腿,穿超短裙一定很辣。

-

下了課,鐘遇宵收到了鐘知禮的通知,讓他和郗時把中午的時間空出來,他要請他們吃飯。

鐘知禮出差回來了,第一件事就是敲打野豬,教訓白菜。

鐘遇宵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電話就被挂斷了,再打過去是鐘知禮的秘書接的,說鐘知禮在忙,問他有什麽事情,可以幫忙轉告。

鐘遇宵無奈又好笑:“那麻煩你幫忙問一下鐘總,中午吃飯的地點。”

“告訴他,水韻畫舫。”

秘書據實複述。

“好,謝謝。”

鐘知禮做事向來滴水不漏,這回看樣子是真的氣到了,不等秘書問轉述就回答,都忘了自己開了免提。

水韻畫舫是霖城有名的私房菜館,距離霖城大學半個小時的路程,他從地圖上對比了一下路線,給郗時發消息。

[Night:醒酒了嗎?]

[Night:中午我哥請吃飯,在水韻畫舫,你要是醒酒了,來霖城大學接我一下,我們一起過去。]

上面是郗時發的消息。

鐘遇宵眯了眯眼睛,他八歲之後就沒有穿過裙子了,準确來說,是那場宴會之後不久,他就沒有再穿過裙子了。

在宴會上,他被郗時當成了女孩子。

縱觀鐘遇宵的人生,那是他這二十多年裏最丢臉的時候,當初告郗時的狀也是因為這事,腿瘸眼也瞎,連他是男是女都分不清,還嚷嚷着長大後要娶他。

沒想到他們最後真的結了婚。

郗時沒回消息,鐘遇宵又等了一會兒,想着要不要破罐子破摔自己去吃飯,反正鐘知禮不能不給他飯吃。

他打了個車,剛打開車門,昨晚載着他在盤山公路馳騁的超跑就停在了出租車對面,郗時單手勾着墨鏡,沖他wink了一下:“帥哥,坐我的車呗,哥哥的技術好,保管讓你欲·仙欲死。”

“……”

校門口來往的人多,不少人看過來,鐘遇宵沉默一秒,果斷上了車,裝作不認識他:“師傅,可以開車了。”

郗時急了,迅速跳下車,啪啪拍着出租車的車窗:“咱倆昨天還睡了一張床呢,你今天就上其他男人的車,你這是婚內出軌!”

“……”

“鐘二,趕緊下車,不然我報警抓你們!”

司機師傅連忙道:“別報警,我不是奸夫,我只是個出租車司機。”

他看着鐘遇宵,眼神裏略帶譴責:“帥哥,出軌可不好,會淨身出戶的。”

鐘遇宵:“……你誤會了,我們在鬧着玩。”

鐘遇宵硬着頭皮道了歉,司機師傅擺擺手:“帥哥就是帥哥,情趣玩得也和普通人不一樣,我還以為真要被抓了呢。”

救命!

鐘遇宵快窒息了,以最快的速度上了車,催着郗時快點開車。

“這麽着急體驗哥哥的技術?”

“……你還沒醒酒嗎?”

正經人說話就是委婉,郗時從他臉上看到了四個大字——你有病嗎?

他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起來:“放心,合法駕駛,我們的口號是不玩碰碰車,不被交警帶走。”

鐘遇宵沉默下來,上下打量着他。

“看什麽?”

“你今天不太對勁。”

“更帥了嗎?”

不,更騷了。

鐘遇宵心裏納悶,這大少爺昨晚還莫名其妙生悶氣,今兒個怎麽就雨過天晴了?

他不說話,郗時就當他默認了,勾着唇角,愉快地哼着歌。

到水韻畫舫門口,郗時突然收斂了表情,鄭重嚴肅道:“打狗還要看主人,放心吧,就咱倆這關系,一會兒等着看郗哥給你撐腰。”

鐘知禮?

呵,他來會會這逼得鐘二回不了家的大魔王。

鐘遇宵不明所以:“?”

他們初次見面,郗時在揍時成澤之前,也曾充滿算計地看過他一眼。

鐘遇宵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