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術顧問葉紫芝有關呢。還有,那個薛澈他…”

林秋水聽到這個名字眉頭便是一動,她的心因這名字有些松動。她知曉當時是驚鴻一瞥,也許那是遲來的好感,而且他看着有些不近人情,可是她似乎對那一潭清水般的人有些難以言說的感覺。

一見鐘情?

她不敢這樣說,一個成熟的女人死寂的火花很難燃燒起來,只能說這是一種沒由來的興趣吧。

“那個薛澈他…”

昏昏暗暗的下午,便在這電話聲中過去了。

三日後的豔陽高照,林秋水終于挺屍出了屋子。許是太久待在陰測測的畫室中,她竟然覺得這光格外的美麗柔和。她看着手中的地址,心中不由得跳回周敏那笑得天花亂墜的電話粥:“薛澈在三天後的東方曼麗展覽廳有一場藝術展,感興趣的話別錯過哦。不過你可別理解錯了,我可不覺得像你這種老處女能拿下他們兩個中任何一個,不過嘛,男女之間又不是只能做情人,還能做‘朋友’!”

她剛走到門前差點沒摔倒,好不容易靠着門才發現是拖曳在門旁邊長長的淡藍色禮服。她嘆息一聲,Valentino今夏高定的淺藍色波浪紋小禮服,這又是哪位駐臺的模特來捧場了。

本想一走了之,可是越近卻越發現有咬牙強忍着的啜泣聲。林秋水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剛要找個空擋偷偷溜進去,一旁的啜泣聲忽然就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反轉的嬌嗔:“我說你看到了也不遞過來一張紙!”

林秋水愣了兩秒擡頭一看有些面熟:“唐…唐麗娜小姐?”面前高挑細瘦的年輕女人哭得有些臉花,本來吊起的眼梢也有些紅腫。說實話,這女孩子算不上十分美麗,倒是真的有一張葛麗泰·嘉寶般的超模臉,當然是東方形态的。林秋水默默剛要遞過去一張紙巾,就聽着對面的人又重新扭過去低着頭邊擦眼睛邊是咒罵:“他媽的混蛋,就這麽把我扔在這裏,想要我主動退出,門兒都沒有!”

兩人手指相接觸的剎那,林秋水忽然感到了一旁突然蹦出的閃光聲:“哇糟糕了聲音好大!”林秋水下意識的便跑到不遠處隐蔽的小巴車前,将那小青年連着單反拽了下來。

這孩子年紀不大,帶着口罩墨鏡,只能有幾分娃娃臉的俏皮,但是臉上卻似乎毫無懼色,滿載的笑眯眯的:“姐,放個手呗,手下的東西貴着呢。”

說時遲這小青年就趁個空閑要溜出去,林秋水心中正懊悔着,沒想到長長的腿直接踹到了對方身上。唐麗娜倒是個女戰士,柳眉倒豎的把對方狠狠抓住就開始罵:“你們這些狗仔怎麽回事兒,連我都來犯,我唐麗娜還沒被什麽媒體欺負過,來來來,趕緊拍,有本事你就報出去,我不把你們告的破産算我輸!”

糟!林秋水有些愣住了,愣是沒發現這笑臉小青年右手一個快動作就将CF卡扔進車裏了。

唐麗娜也有些愣住了,這什麽美國大片兒麽。

林秋水心下忽然明白了,看來這是一支很專業的狗仔隊伍,而且這種拼命不怕死的精神倒是蔑視金錢了,一個新聞能值多少錢她不知道,但是他手中的這個尼康要是被砸了,那估計得吃幾年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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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後上微微搖出一點空隙,像是從細微的空氣中忽然漏出的人聲,是淡而無味的女聲,甚至有點儒雅溫柔:“名模唐麗娜為情所傷淚灑東方曼麗門前,不顧形象高聲質問——明天的報紙上登上這樣的頭條,想必是不錯的。”

林秋水連忙止住一旁赤眉急眼的唐麗娜,随後淡聲敲敲車窗:“既然您沒開車走人,咱們就還有話說,條件您可以随後和唐小姐的經紀人協商,咱們私下解決一下總不是問題。”

車裏停頓了一下,似乎對此饒有趣味,一旁的娃娃臉小夥子似乎臉撐不住了肌肉抽動成了苦瓜:“姐,咱們好不容易抓到了,說好了的,你可別突然…”

車內又是很溫文的聲音,林秋水看不到她的人,只是覺得這個人不疾不徐談交易的樣子很是令人感興趣,這樣一個女子,很像是一位大學教師,溫文軟語的,但是卻不像所謂的“狗仔”。

“林小姐為齊天薇擊鼓鳴冤,那麽你覺得,對于郎徹先生多次在媒體面前掩蓋其與多名女子交往的行為,是不是對公衆同樣是一種欺騙呢。”

林秋水心中凜然,看來對方連自己私下的所作所為都知道的很清楚。她都不知道這位年輕女人的目标是她還是唐麗娜了。

唐麗娜直接掙脫出去皺着眉嘟囔:“跟她費什麽話,等着我去找人,你把她給我看好了!”

林秋水轉過頭去看那風風火火的背影,回頭笑了一下:“您所說的我無法茍同,畢竟天下間道德敗壞的事情太多了,我也沒興趣去保衛誰。若說和我有什麽利益相關,那就是那幾張照片中有我的影子,已經卷入一次齊天薇事件,我就不想再卷入唐麗娜的是非了。有事兒您就直說吧,她人也走了。”

車內淡淡笑了一下:“到底是記者,敏感的多。東西還她吧。”

一旁的小青年似乎心有不甘,但是也并未忤逆,接過了手中的FC卡直接塞到林秋水手中。

林秋水愣住了,這是怎麽回事兒?唐麗娜撕扯了半天,面前的人倒是也不怕,反而她說了幾句事情就解決了。

娃娃臉小年輕上了車便啓動了車子,林秋水尚未問出口,車中的女聲便淡淡低言:“雖然道不同,但是還敬你盡了作記者的職責。”

林秋水靠在一旁的街燈上,怎麽也不知道從頭到尾是什麽事情,一旁的唐麗娜早就氣喘籲籲的跑過來,卻發現車子走了:“哎,你怎麽沒把它截住啊!”

林秋水看她有些惱怒,直接将FC卡塞進她手中:“下次小心點兒。”

她想即刻将此事抛到身後,唐麗娜卻甩掉後面一堆人提着裙子就快步跑:“哎,林秋水!你等會兒我!”

林秋水沒想到她看着不胖,力氣倒是挺大的,直接被她拖到一旁藤椅上:“我還沒和你說,剛才謝謝你幫我把卡搶回來啊!”

林秋水眉頭一動,這唐小姐之前見面看着有些高傲,不過現在看來就是太過直腸子了,倒是心地不壞的。她也伸手不打笑臉撿着話安慰兩聲:“他們好像也沒當回事兒,可能還是不想得罪你吧。你臉上妝有些掉了,記得一會兒補補去。”

唐麗娜冷笑一聲:“我原來不在大陸這邊兒發展,都是走國際臺的。剛才聽經紀人說才知道,不就是那個大陸最牛逼的狗仔嗎,不過是條狗,還是條母狗。本來是想着剛才走完臺過來看看畫展,沒想到郎徹那個王八蛋就這麽把我扔下了…”她越說越是落寞,倒是把平日那尖銳的棱角下去了許多。

林秋水其實不太會陪這些失戀少女談心做垃圾桶,雖然她很想告訴唐麗娜那個郎徹其實不是什麽好人,偏偏她就是不知道怎麽開口。

我還真是不會勸人啊。

林秋水暗暗苦笑。

唐麗娜看她那變幻莫測的臉,倒是突然哭臉一變笑出來了:“你就別擠巴了,我看你也不像那些會說軟話的。老實說,我也知道郎徹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是我就是喜歡他。就算他明裏暗裏想把我逼走,我就是賴着他,我看他能挺到什麽時候。看你和鄭之言還挺淡泊的,我不知道你倆進行到什麽地步了,但是我還挺羨慕你那種從容的,哎,愛的深就容易傷了心肝脾肺腎…”

林秋水看她那怨婦的模樣,還有些像幾分小姑娘,一時間憂愁有喜的,倒是不像舞臺上的supermodel。她到底還是擠出點笑意:“你也別想了,來了就看看畫吧,沒人陪你的話我可以陪你。”

唐麗娜眼睛一亮:“真的,你也算圈裏人,那咱們一起去看!”

林秋水為一時的心軟買了賬,這位大小姐倒是不懂什麽藝術,只是看到什麽都要冷哼着挑出錯處,聽得她耳膜震得生疼。

她剛在一旁魂游外太空,便聽到十米外又是一聲委屈的大叫。

又出什麽事兒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多更,趁着這兩天還能擠出點兒時間……

☆、號碼牌

一串號碼是一段戀情的開端,冰冷的數字上栖息着暧昧的痕跡。——DDS

林秋水不太想多管閑事兒,身體卻被唐麗娜拉着過去了。一副彩繪油畫前站着幾個男男女女,她聽得不大清晰,只是聽到一個清秀大學生模樣的小姑娘在哭:“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薛先生,您就饒過我吧…”

林秋水心裏納悶兒了,怎麽到哪兒都能見到這種戲碼啊。現在是商品經濟時代,這雇主和雇工之間的關系估摸着還沒有封建社會那種雇傭關系帶着幾分人情呢,那是說翻臉不認人就是個不認人啊。能活生生訓哭一個剛畢業的小姑娘,這也挺不容易的的。

她瞥過眼睛一看那女孩兒身邊高挑的男人,只是覺得一陣眼熟。仍舊是一身卡其色的風衣,似乎總是有些不近人情的将自己完整的包裹起來,怎麽看怎麽像…薛澈。

唐麗娜高揚頭“嘿嘿”兩聲:“那不是薛澈嘛,大名鼎鼎的異名藝術家‘格式塔’,之前在英國見過一次,就覺得他那種古板的态度硬是被英國紳士影響了,現在看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林秋水倒是很詫異,原來薛澈這個鄭之言口中的“自由職業者”竟然就是頗有名氣的青年藝術家“格式塔”,她從來都是只聞其聲未見其人,想不到這樣兩個人看起來風格迥異的名字竟然出自一具肉體。

“格式塔”的畫作只在小圈子內流傳,他這個人有點兒怪脾氣,在商業炒作充斥的現代社會中,他的東西顯得異常脫離流行趨勢。這個人是學油畫起家,可是後來又接觸了水彩,對于中國畫也有幾分研究。可是有一陣子水彩被炒的大熱,隔壁J國有幾種軟派水彩大行其道,“格式塔”卻仍舊堅持着那種古典主義的畫風,絲毫不像迎合時下的趣味,是那種為了吸引年輕人的興趣将水彩做的比例全無,只剩下肆意玩弄水分的多寡。

後來他也辦過幾次油畫展,但是據說他這個人雖然深得學院派的贊同,年輕卻地位很高,同時也很是嚴苛,為人不識太過柔滑,因而朋友很少。

小姑娘還在嗚嗚的哭泣,卡其色風衣微微動了一下,露出一個白皙的側臉,果然是薛澈。林秋水總是沒有辦法去忽略他面上的那種神态,他的五官看着總是帶着些水霧的幹淨,整個人的神态卻帶着幾分冷淡,或許是如今的人太喜歡在鏡頭前擺弄神态了,林秋水反而很喜歡這樣的神态。

難道是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她心下自嘲,真是會給自己加戲。

林秋水不得而知,一旁的唐麗娜早就按捺不住寂寞了,連忙問一旁追上來的助理:“這怎麽回事兒啊。”

一旁的小助理也是見怪不怪了:“說是薛先生手下新來的小助理不知道怎麽回事兒,挂上了原來不在計劃內的一副《冬青》,薛先生倒是直接下令走人,小助理撕扯着不願意走呢。”

唐麗娜下巴硌在林秋水肩上便輕哼一聲:“這個薛澈果然是個怪咖,什麽大不了的事兒呢。”

林秋水被拉着越走越近,只聽着薛澈淡如流水的聲音穩穩慢慢的:“鄭西波,你的事情你來解決。”他似乎不太想多留,顯得有幾分冷酷,直接将那牆上的畫拿下來随意撇在一旁。

小助理拉着薛澈衣服哭得越來越大聲,一旁有個身穿T恤牛仔的馬尾辮青年連忙上去拉着又哄着又是安慰的:“你說你也不該為了私心把他挂上來,我又不是沒和你說過他的規矩。”他輕輕附在小姑娘耳邊,似乎是想要說什麽神神秘秘的交易,可惜小姑娘的聲音越哭越大:“是華商報的文藝版塊說這幅畫在歐洲是絕版,要是能采到照片能幫我們提高知名度的。現在咱們要是扣住人家照片,我都答應了人家,而且也不至于開除我…”

唐麗娜趴在一邊,眼色有點慢慢冷了下來:“現在的大學生都怎麽回事兒,行有行規,他們算老幾,就敢自己做主了?呵,我看薛澈不開除她都算饒她一命了。”

林秋水心思卻不在那上面,她分別聽到了“華商報”的名字,在沒有作者的同意下私自同助理交易拍攝照片,這基本上屬于違法行為了吧。華商報畢竟是要臉的,就算是競争有幾分激烈,但是老總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

那位青年鄭西波皺着眉頭,盡量保持溫柔的語氣:“你和華商報的記者溝通過了,他們就是不肯返還照片嗎?”小助理支吾着低下了頭,一副無從下手的樣子。

薛澈微微揚起頭,眼中有着不容質疑的神色:“你自己解決吧。”

唐麗娜啧啧兩聲:“這姓薛的看起來挺不離人的,沒想到性子和沙皇似得。”

林秋水在一旁轉了兩圈兒,卻是看到了一旁角落裏兩個竊竊私語的華商報同行,看起來也是剛入職的小記者,她心中有些哭笑不得,着估摸着是幾個小的私下就交流了,沒想到硬是碰上了薛澈這塊鐵板。其實不只是薛澈,搞藝術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屬于自己的怪癖,幹嘛一定要向他們的窗口上撞呢。

唐麗娜看戲看到一半,皺着眉和助理說了兩句話便回頭和她低言:“我有點事兒先走了,今天謝謝你了,回見吧。”這大模特邊走還邊嘟囔着:“他媽的剛離開我就找別人,郎徹,看我去把你抓回來的…”

林秋水心中倒還覺得有些高興,至少唐麗娜的确是個直來直往的脾性,那麽她幫她拿回CF卡也就是正确的。

她看着一旁還在僵滞的人,心中好是安慰了半天,也不知是麻煩找上自己,還是自己天生就有吸引麻煩的體制。她悄悄繞道那兩個小記者身旁,随身将工作證拿了出來:“我就長話短說了,你們現在惹了薛澈,将來周圍的藝術圈兒也別想混了。做新聞前不提前打聽‘格式塔’的大名麽,未經允許授權的照片是違法的。”

那小記者也很年輕,還帶着她熟悉的年輕人的小倔強和不服氣:“我又沒犯法,對方助理也答應了,反正我抓到一手報道了。”

林秋水搖搖頭:“你應該沒和主管領導說這個事情吧。”那小記者一愣,臉上仍舊是有些小怒倔強,林秋水看着這表情就覺得思緒回到很久以前,她也曾經有過這樣的小倔強。年少無知嘛,現在一想,當年都這麽不管不顧的…

她壓低嗓音,帶着很久不曾有過的低氣壓,聲音聽着也有些冷漠:“想要實現記者夢,先要留住記者證。別讓你的主管人有把柄在手上,除非你不想在這行混了。”

小記者一愣神,自己就着話咀嚼了半天,終于是黑着臉跑到一旁找鄭西波交涉去了。林秋水嘆息一聲,年少輕狂,什麽冒險的事情都做的出來,一旦是被現實所擊敗,人又是變得一塌糊塗,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她躲在屏風後看着薛澈的動作,這個人始終淡淡站在一旁,雙手放進口袋中,垂着的眼角有些漠然的看着一旁交涉的人,也并沒有責怪記者。

這樣堅守原則的人,會為了季魅而踐踏底線嗎?當日在大劇院,媒體為了季魅洗錢的事情蜂擁而至,但是季魅卻将火線引向他。他并沒有拒絕,盡管周敏說,他們似乎已經不是情人關系了…

林秋水正想着事情,一擡頭卻發現一道輕輕的視線,偷看別人被發現,她倒是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了。薛澈的臉色極其平淡,只是驚鴻一瞥便歪過頭去,林秋水在慶幸之餘,心中卻有些悵然若失。

她心下想着,自己果然仍舊是殼子中的烏龜,始終不懂得如何主動去撩撥男人。

既然如此,何妨好好欣賞藝術品呢。林秋水大大方方從屏風後走了出去,略過一旁說的熱火朝天的幾個人,眼角卻不由得垂向了被主人撇在地上的那副《冬青》。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心中的印象分加分了,她竟然能感到那幅被舍棄的作品上尚未幹燥的核桃油與罂粟味。

這個一片冰冷的畫框世界中醞釀着斯卡娣式的衰邁與冷酷,卻被作者用另一種年輕的冷漠所表達出來。也許在許多人心中這裏面只是一片茫茫白雪覆蓋的大地,但是林秋水分明覺得這是年邁而被英俊諸神抛棄的山崗女神在渴望着自己的一抹□□,她完成了重生而獲得了美麗的容貌,并且學會了不再以貌取人而追求熱烈的愛情。那一抹微微隐藏在光點後的綠色簡直是點睛之筆,她越看越覺得那綠色藏的漂亮,一個不小心要直起腰來,竟然碰上了一只有些涼意的手。

四目對視,林秋水有些不自然的将眼睛移開:“謝謝薛先生。”

薛澈許是有些無意的扯着她的手臂輕輕向左邊推了推,眼睛淡淡的在《冬夏》上瞥了兩眼:“小心點兒,上面的畫框都是原木,撞上夠你疼一陣子的。”

明明是有點兒關心的話,說的還是那麽霸道別扭的。

他随即看了看一旁又拉扯着袖子的小助理,直接轉身拉着林秋水走了:“犯了錯必須要走,鄭西波,剩下的事情你來處理。”

林秋水像是偷窺的秘密被人發現了般,心裏一直計算着,莫不是鄭之言知道什麽了吧。她這方面的心思并不活絡,一時間只是被人家輕輕拉着走,心裏倒是有些惴惴不安。

“坐。”薛澈沒什麽廢話,只是脫了風衣露出裏面的黑色襯衫。

奇怪。林秋水歪歪腦袋,覺得她的判斷好像都是反向錯誤的。她以為薛澈這樣的幹淨男人會穿着白色的襯衫,悠閑的在藤椅上坐着喝咖啡,可是他穿的純黑襯衫,看上去很是有種俄羅斯般的冷漠幹燥。

正在心裏發呆的空閑,對面已經送過來一杯檸檬水:“我要謝謝你去協商。”

原來還是被人家發現了。

林秋水不知為何有點兒不好意思,她總覺得她和他的世界不太相同,也談不上幫得上他,這次真是偶然了。她便輕聲低言:“沒什麽,畢竟這涉及了版權。”

她低下頭盯着自己杯中的檸檬水汽一下下的噗噗冒了上去,卻不由得下意識用餘光看薛澈幹淨修長的手指随意的放在被子上起起擡擡。

一擡起頭就會像剛才一樣被他發現。

林秋水心中暗暗的想,卻仍舊沒忍住擡起了頭。薛澈看着看着,忽然輕笑一下,這一笑笑得她心中泛桃花,他那張有些遠離俗世的面龐一笑實在是春水化碧軟人心肺。似乎是覺得有些失禮,細長的手指還微微遮住嘴角,明明寐寐的看不大清楚:“你真有意思。”

林秋水抿抿唇,頓時感覺有些臉紅丢臉。還以為自己隐藏的好,看來那天在東方劇院臨走時的眼神也不是白給的。

薛澈倒是很溫和,話音褪去了冷冽,帶着些柔和的氣息:“喜歡《冬青》?”

林秋水點了點頭,喜歡就是喜歡,倒是沒什麽需要避諱的。

兩人擡起頭喝着杯中快要幹掉的果汁,預示着即将陷入一種尴尬的境界。

恰巧此時鄭西波小跑過來笑出兩個酒窩,眼角尚且掃了林秋水兩下眯了眯眼:“那邊結束了,去收尾吧。”

林秋水抓住機會便起身一溜煙的告辭:“那我先失陪了。”随即二話不說推了門出來才感覺很是放松。薛澈這個大藝術家看着也挺忙碌,自己總是不好意思打擾什麽。人也看到了,還說上了話,看了畫,這也就滿足那忽如其來的好奇心了。

她漫無目的的向前走,身後忽然傳來小小的叫聲:“林小姐——”

林秋水轉過頭一看,薛澈已經小跑到面前,連風衣都未穿,必定是立刻跑了出來。他的發絲有些散亂,眼中微微閃着波光遞過工作證:“你忘在桌上的。”

林秋水想了半天怎麽道謝,最終還只是誠懇的說了聲“謝謝。”

薛澈抿着唇笑笑,這是他今天露出的第二個令她意想不到的笑容,很是溫和,還帶着幾分她看不懂的莫測。

二人相離而去,她裝着很是淡定的模樣,過了街才感到手中那尚有的清香檸檬味兒。這種工作證忽然變得異常珍貴,林秋水擡起它在陽光下一曬,忽然發現透明的塑料套中塞着一張紙條。

好像是預測什麽一般,她帶着有些期待的心情打開紙條,幹淨簡潔的字體一如其人:“薛澈:1XXXXXXXXXX。”

☆、One night一夜

連綿的雨終于沒有再打算肆虐蘇海市。林秋水這幾次像是泡在淡淡的蜜中,即便窗外無雨,她的心中也仍舊被輕軟的蜜雨打濕。

将號碼塞到工作牌中,這樣的事情不像是薛澈會做出來的,可是她卻意外收獲到了這張令她感到棘手的號碼牌。仿佛在幾十年的古井無波中投注了一顆輕輕的石子,他雖然沒有千軍萬馬的助力,卻綿柔的慢慢沉向井底,牽動她心中最深的那顆心弦,讓她有些…

心癢癢。

對,就是心癢癢。

她很像立刻就就給周敏挂去一個電話,她承認,在這種莫名的心動面前,她是陌生而且空乏不懂事的,可是同時卻憂愁周敏又會繼續向鄭之言通風報信。

沒關系的。

林秋水垂下眸子,為自己找到了很好的借口。鄭之言不過将他當做生活中一個可以随意丢棄的無聊游戲而已。

她清了清嗓子,溝通了周敏的電話,在汨汨茶香中緩緩的說出了他與薛澈相識的經過。

話筒另一側本有的幾聲貓叫聲慢慢的停下,像是古老城堡中忽如其來的驚叫聲遏制了那細嗓的悶哼。

有些詭異恐怖的感覺。

林秋水愣了愣,周敏這是怎麽了?

随後對面有些歉意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只是今天見到他…了。居然在新婚前見到當年出國的男友,真是夠諷刺的。”

林秋水聲音放緩,帶着些似是而非的安慰:“敏敏,你沒事兒吧?那個人的确是個混蛋,可是現在社會最不缺的就是混蛋,你沒必要為了他影響心情。”對方笑嘻嘻的摸着那貓兒發春似的亂叫:“難道我還是當年那個小女孩兒了麽?那個混蛋居然還想和我糾纏,呵…”她有些小女子般的欣喜看戲,像是很感興趣似得:“看來這個薛澈倒是也不像傳聞中的那麽冷冰冰嘛,竟然還懂得些撩女孩子的小手段呢。秋水,你呀就是沒經驗。我告訴你,他這是以退為進等着你在選擇呢,要是你們彼此真是天雷勾動地火,那麽他一定在等着你的第一通電話。”

林秋水稍稍有些猶豫,将自己的疑惑與為難一一說了出來,倒是逗得周敏一笑:“我也不讓你和人套路了。”她輕聲嘆了口氣,似是有些憂郁惆悵:“以前我總是希望你把握着這些公子哥兒的一時興致互相套路,現在想想,你缺的是那種原始的□□。不然有那種空洞的婚姻有什麽用呢,你就更大膽點兒。秋水啊,你什麽都沒有,只有冷硬的外殼,即便輸了,你還有什麽可以犧牲的呢…”

是啊,她林秋水什麽都沒有,父母離異,雙雙過着冰冷的生活。似是而非的理想已經被現實擊敗進殼子中,蒼白的感情生活只剩下冷眼旁觀。即便是她真的投入了一段感情,可是她沒有什麽資格被圖謀。

“你就更大膽點兒。”

不得不說,周敏的話燃起了她心中一簇欲望的火焰,并且在燎原的火勢中越燒越兇猛,燒的她心中野草燎原瘋長。

女人約會男人的時機,是要創造怎樣的機會呢?合該是像上次一樣,在一副美麗的《冬夏》前,二人似乎被藝術感召忽然目光一瞬交錯;還是在夏日午後的綿綿細雨中,因為避雨在陰涼的夏傘前共享一塊苦澀的巧克力呢?

她打開幽藍的液晶顯示屏,在一部部昏黃發暗的老電影中尋找着靈感。

林秋水有些煩悶,因為她忽然感到,這種八十年代的東西也許并不能成為現代都市男女的交流手腕。她杯中的咖啡一杯接着一杯,滿無目地的尋找着一個美好的契機。

“今天晚上我很孤單,我也不知道怎麽了,今天是父母離婚的日子,所以每年的今天我都熬着夜睡不着覺。對不起,你能來陪我麽?”電影的打光很亮,刺的林秋水眼花,但是現在的小年輕卻很吃這一套,加了百分之三百倍的粉絲濾鏡。

電影叫做《下沙》,是一個簡單的愛情片,女主角畫着細細的眉毛,有着惹人憐愛的面龐,而獨自在豪華的高級公寓中孤獨的舔舐一杯紅酒。她心中有一個欲壑難填的願望,就在這個寂寞的月色,她溝通了那個男人的電話,說出了這個拙劣的理由。而她原本是個孤兒…

看似拙劣的想法,卻讓對方上鈎了。導演一次又一次的嘲弄着女人那種纖弱而輕浮的智慧與輕巧,同時也嘲弄着傻傻掉進陷阱中的男人。

林秋水在女主角露出笑容後便關上了電腦。

她的心中有一瞬間的不平靜。

也許可以試試。

整整等了一天,她在心中醞釀了無數動人的詞彙,她打開衣櫃,一邊神神道道的低低念出聲音,一邊飛速轉着将一件件久久壓在箱底的衣服找了出來。

指針指向七點一刻的時候,林秋水迅速的發送了一條短信:“打擾了薛先生,今天晚上我怎麽也睡不着,也許是想到了家人感情失和的事情,若是能有人陪伴我就好了。”

她按下“發送”鍵,緊緊的攥住手機深吸了一口氣,忽然覺得自己蠢得厲害。

“如果您沒時間,那就算了。”

林秋水本來想再這樣告訴他,閃光的屏幕上已經出現了幾個字:“在綠島咖啡廳。”她心中燎原的火焰忽然變得勢不可擋,似乎是某種輕微發蹙的可樂泡沫“啪嗒啪嗒”奔湧而上。

她站起身來,露出一個不算難看的微笑,鏡子中的女人身上是寶石藍的小禮服,追着抛開的大朵花朵扶搖而出,似乎帶着些細微的誘惑。

其實鏡子中的女人并不像她,她的本色就是一塊蒼白的墓地,除了那些需要僞裝的時候,她從來不會去硬向着T臺小姐的方向去靠攏。

林秋水的眼睫毛下是一片濃厚的陰影,她帶着心底一抹古怪的嘲諷,風似的離開了家中。

綠島咖啡廳是蘇海市的未眠夜,白日它是複古而優雅的,到了夜晚,又往往有閃爍人心的霓虹燈亮,真像一個魔玄幻術師一般。

林秋水站在店門口,看着鏡子上細微的紅唇,微微勾起一個滿意的弧度,踩着黑色高跟鞋走進了屋中。

夜晚的美人總是很吸引人注目,在夜妝的裝扮下,林秋水似乎多出了幾分自信。無論怎麽說,她至少算得上中上之姿,在這個現代化的大都市中,她的素顏底子是不算差的。

女人倒了這樣的時候,無論從哪種情況下來來說,都要懂得利用現代化妝品的改變。

她盡量使自己的步子變得輕盈,随後在轉角處看到了那個穿着卡其色風衣的男人。無論在白日黑夜,這個人一如既往的堅持己見,絕不會追随流行趨勢。

她輕輕坐了下去,忽然發現自己所有演練的一切都變得啞然失聲。

他的眼睛實在清澈,眼底有些碎寒的冰,但是卻被那有些天真的哲思沖出一陣輕輕的霧氣來。這樣的眼神,令她覺得自己的小禮服與精致妝容像是小孩子偷穿着大人的衣服般不合時宜。

此刻她第一眼所想的竟然是,當日他和季魅相識之時,也是如此仿若剝落季魅那張虛假的美人皮骨麽?

她的心中滿是雜思,一時間竟然忘記了眼前的男人。

一聲不合時宜的輕笑,沒有絲毫的嘲弄,與到鄭之言那種帶着算計與興味的微笑完全不同,那真的只是一聲幹幹淨淨的笑容。

沒有寬容,但是同樣也沒有惡意。

她的頭仍舊低低的,但是眼睛早就飛上去了,直直對着那雙含着些笑意的眼,他照例用手輕輕遮住嘴角,仍舊那樣看着她。

林秋水臉色有些暗紅,心中更多的是無言的羞惱。

算了,那些套路什麽的還是算了。

“不習慣麽。”薛澈一開口輕聲淡言,将檸檬茶推了上去:“這杯是熱的,晚上不要喝太涼的東西。”林秋水小口抿了一抿那檸檬熱茶,酸酸甜甜,但是卻是适中的。

該說些什麽?今天好不容易做了次女人,該說什麽?該死的,那個《下沙》還沒有看完,怎麽知道女主角之後是怎麽樣吊漢子的呢。

“你很喜歡那副《冬夏》麽?”

“啊?”林秋水有些愕然,不是應該先由她提起話題麽?

薛澈好脾氣的笑笑,他的幾次笑容颠覆了她的感官,除了那嚴謹的工作态度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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