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2)
笑:“雖然我做的東西只是勉強能吃,不過我們可以一起來。”
薛澈又露出了那種笑意,手指輕輕的遮住,一派清風景象。
☆、他/她/他
晨光初現,林秋水懶懶的窩在沙發上。
“林秋水,我說你怎麽回事兒啊,我都要結婚了,你也不來見見客。我說,你神隐了啊,季魅的案子也不見得你去跟了!”
林秋水看着手上的糖果色指甲油閃閃潤潤的,口氣有些清揚的淡笑:“最近…和薛澈在一起出去走了走,原諒我吧。”
周敏隔着電話好像氣都要被抽走了,說話都磕磕巴巴斷斷續續的:“不是吧,你真的、你那天真的上壘了不成?我去!我去啊!那天我真的只是想要逗你玩兒,結果你大腦缺弦了!我的天哪,你真的迷上他了,萬年老處女都要投降了?”
林秋水足足感到了周敏那一頭神經質一般癫狂的自言自語,哼笑了一聲:“好啊你周敏,當天我那麽狼狽居然膽敢套路我。”
周敏神神道道的嘿嘿兩聲:“那你倒是告訴我,你到底上沒上壘啊!”
林秋水微微張開的嘴輕輕勾出彎月的弧度:“你啊…自己猜好了。”
“秋水、林秋水!哎,別撂電話啊!”
林秋水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淡藍色的牛仔衫,清淺的大學歲月似乎又回來了一樣。她換上了束縛的運動鞋随意的便下了樓,離那個修長的身影越來越近。
他給人的感覺變得舒服了。卡其色的衣褲,幹幹淨淨的,周遭走過的青春少女對着他指指點點,他仍舊是那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如果是幾個月前,她大概也是如是的樣子吧,看着薛澈那近似于完全潔癖強迫症的臉而默默臆想。薛澈的發絲很細,和她的冰絲是不同的細致,像是素描的調子一般清晰的排列出來。
薛澈眼睛一轉,對着她輕輕擺了擺手,然後她收獲了無數少女怨恨羨慕的目光。人生三十年,這種體驗可真是第一次啊。她頂着暴風雨的眼神飛速前進,面無表情的搭上了薛澈的肩膀,就差憋着笑意了:“你看看周圍,眼睛都恨死我了都。”
薛澈的手輕輕碰着她的手臂,他并不牽她的手,但是卻一直輕輕的帶着她的肩膀。“今天我們去威斯曼博物館,那裏新到了一批歐美國家的複刻文物,同時也有你感興趣的情報學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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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澈的聲音如清泉,有些涼,但是也是不急不緩的清泉般,他的聲音是那種很容易流入新田的聲音,能讓她在浮躁的世界中聽到不同的聲音。
威斯曼博物館是在德國森根堡自然博物館影響下創辦起來的,雖然本家是搞動植物标本和古生物的,但是流入本國市場後迅速資本化,很多上層富豪也開始搞起了稀缺貴物投資,順便也砸了大錢将威斯曼做大了。
林秋水本來心情不錯,但是她昨天做了功課,方知道這個博物館中仍有老不死的華氏在。也就是…鄭之言。她心中仍然不願意想到這個名字,好像下意識的将它遺忘了幾千年風幹成了化石一樣。
她将心中的陰郁隐去,面上仍舊是一派雲淡風輕。和薛澈這樣相處的日子也有半個月了,不得不說,兩個人話不多、動作點到即止。但是她不想在滑稽的僞裝什麽,薛澈也仍舊是一派真·紳士的文雅有禮,他們兩個似乎有着某種精神上的共通之處,他們的生活方式都很簡單,或者說都比較精準專一,也因此兩個人感覺都很輕松。
林秋水想着想着,一擡眼便看到薛澈那雙含着霧氣的漂亮眼睛細細看她,帶着些夏日的涼爽,淡淡的唇細微隐藏的似乎笑了一下。那樣的笑意正如他這個人一樣,如清風過水不留痕跡,可她卻很喜歡。
他的手細長帶着涼意,像是撫摸孩子一樣輕輕的拍在她的肩頭,像是示意她不要動。林秋水有點懵,一個閃神已經被攝入了手機的鏡頭。她心中泛着些清波,想笑又覺得有些甜意:“偷拍?”
“是明目張膽的拍。”薛澈将手機放進衣袖中,明明拍了倒是不讓她看到,弄得她心中怪癢癢的,總覺得剛才那一瞬間有點兒傻。她想了幾秒便搶身過去一笑:“不成,你得給我看看。
”
薛澈又露出那樣的習慣,帶笑不笑的,手指半張半合的遮擋在嘴唇前,那種猶抱琵琶卻清淺的笑意總是撓的林秋水心癢癢。他并不是一個幽默的男人,但是他是一個很漂亮的男人,有時這樣的動作幹淨的讓人不敢亵渎。
林秋水被那樣的笑意擊穿了,她連力氣都沒有了,只是被拉着手一路磕磕絆絆的走。他們的手以往總是有意無意的觸碰,像是兩個人在互相試探一樣,這次她是真的握住了他的手,涼、薄、細長骨感,這是她心中應該屬于藝術家的雙手。
她心中像是着了魔似得,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一味的将頭輕輕靠在他的肩頭。薛澈正在前面走着,微微一頓便毫無滞澀的繼續前行,林秋水敏感的看到他的唇角一彎。她心中的認知在膨脹,也就是說他并不反感嗎…
威斯曼的裝修風格頗為德式建築風格,Z國雖然高樓大廈聳然于街道兩旁,但是這種拱卷式的羅曼風格仍舊很是突出的,磚片厚重而且窗口窄小,從外面看來還以為是複制的羅曼教堂。林秋水心中不知道是贊嘆還是無奈,這種非古典也非巴洛克的風格讓她覺得沉重。
薛澈像帶小孩兒一樣輕輕拉着她的手進了屋中,落地花窗下的陽光給這個古堡式的大房子帶來幾點星輝。
林秋水一進來就開始發愣。這個搞投資的人真是異想天開了,屋中的作品都是她頗感興趣的文藝複興複刻品,還有那位有名的Mark·Jones,所謂超級大贗品家。
林秋水裝模作樣的拿出平面眼睛戴上,一副教導主任的樣子,一旁薛澈被那種硬裝的嚴肅樣子逗到了,戳着她那個裝模作樣的小眼鏡框氣息輕輕的:“怎麽,你這是哪兒弄出來的?搞得跟馬上就要下地采訪了似的。”林秋水跟那個小學時代禁欲的教務處主任似得摸摸下巴,腦袋一歪示意他看看一旁慕名而來的藝術人士們:“你瞧瞧吧,我雖然臉冷,但是還沒你冷,為了配合你的氣場,我不得找點什麽遮一遮嗎。”薛澈許是氣笑,手指輕輕的蹭了蹭她的臉頰,蹭的她心肝兒顫了一下,對方倒是不疾不徐的又是那副冷淡淡的樣子。她轉眼一看,原來是那群搞投資的過來了,怪不得他一瞬間又是平日那副不愛搭理人的模樣。
林秋水在旁邊很好的扮演了一個冷面門神的效果,這一男一女加起來釋放的冷氣趕上天然空調了,結果博物館一副六月寒的模樣。
薛澈被一群人堵了上去,他只要一個眼光,林秋水就會意了。他知道她也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便要自己自由活動了。林秋水伸了伸懶腰随便的轉悠轉悠,不得不感嘆威斯曼作為一個中介場所的野心,波士頓美術館的《歷代帝王圖》《搗練圖》《雪山蕭寺圖》《文姬歸漢圖》殘冊,這些稀缺的精品是很難見得的。這次除了複刻版本外,尚有幾個珍貴的原版高高立在其中。
“怎麽,一個人無聊的很吶。”林秋水散淡的眉毛輕輕動動,她距離這個聲音太久,但是心中卻總有這個人的痕跡。她哼笑了一聲,低着頭看看自己運動鞋下的瓷磚被自己蹭出了痕跡。
她目光就在地下那個小圈圈裏面轉着,偏偏這個人和不信邪一樣,一雙複古色的皮鞋就出現在她的視線中。林秋水指尖框了框自己的眼睛,面無表情的擡起頭。
他果然還是那副樣子,斯文敗類,帶着眼鏡,掩蓋住心裏那種冷漠的一面。那雙唇同樣是笑着,可是不同于薛澈冰雪微綻的春意,仍舊是像精确複刻的虛拟弧度一般。
林秋水将落下的發絲塞到耳朵後,持續冷着臉像個機器人一樣橫直的走着。鄭之言嘴唇勾了勾,還挺自覺的充當起了講解員:“大約一百年前大英博物館曾藏有絕代名畫《女史箴圖》,但是當年采用了日本的日式折屏手法,用生硬的方式将原圖整整割裂成四塊,導致了原作在封存幾十年後已經出現了裂痕。當年我國的博物體系尚未交流于歐美,現今情況則大不相同。》《女史箴圖》當年由杉崎秀明和漆原木蟲複刻了100份木板藝術品,今次展覽的為其中一塊…”
林秋水忍無可忍的回頭,眼鏡片的藍光冷冰冰的閃着:“鄭少爺還真是高品位高要求,凡是蘇海有頭有臉的地方總是少不了有您坐鎮吶。”
鄭之言嘴唇輕輕動了動:“喲,舍得回頭看我啦。我這算是班門弄斧,畢竟林小姐是人文學院畢業,同樣對考古很有研究嘛。”
林秋水轉過臉去,心中便會出現當時在酒吧中被圍攻的景象,她就像是不小心闖入一個上流圈子的獵物一般,等着為那些公子小姐取笑,她那時常痙攣的胃更是恐懼的急劇收縮。而這個人就在季魅身旁,嘴角平緩眼神平靜,絲毫沒有幫助她的意思。
如果沒有薛澈…
林秋水看着一旁流動的人群心生怨氣。如果沒有薛澈,她的胃一定會喝死在裏面。
她想了一想便立刻加快步伐,勢必要甩掉身後的人。
☆、意外的提醒
林秋水越想越生氣,但是她長年處在一種自虐與自我封閉的狀态,因此她憤怒時候卻往往都是出奇的冷靜與冷漠。一如現在她思考了自己的境地,對付鄭之言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無限的放置,直到最後兩人雙雙厭煩為好。
林秋水皺皺眉頭,腳步虛浮的飛快小步走,她快慢也罷,後面卻不緊不慢的跟上來,悠游從容,好似在平靜的享受下午茶一般。她幾乎能想到他的表情,那種總是不緊不慢的從容的笑意與冰冷鏡片後實則平靜幽深的眼睛。
林秋水停住了,她實在沒有辦法将自己從面前的那副畫上移開眼睛。
夏夜中漆黑的月色,黑白分明的小屋中是一雙男女的背影,朦朦胧胧的很不真切,但是那半夜高升的月帶來一層冷魅神秘的月光,将這對男女的內心完全閉塞,他們看起來在一種相互試探卻友好的幻境中生存着。林秋水感到了一種情景再現的熟悉感,這畫上的一切分明是她同薛澈關系最複雜的那天,兩個人各有心思,當然,她大概是被猜的比較透徹的乙方。
右下角的華文字體是:《夜》——格式塔。
她的世界靜止了幾秒,雖然被後方那種讨厭的笑聲所打斷。
鄭之言擋住了她,她僅僅能盯住右下角的那個花體英文,那大概是薛澈自己的手筆,像是磚塊根據細密文理沉穩畫出來的一樣。
鄭之言的臉極其迅速的靠的很快,他的眼角從那個字母上收回目光,兩個人的冰藍眼鏡片相對着:“你似乎沉溺其中啊,說實話,我的心裏不太開心呢。”
他的臉湊得很近,細長的睫毛幾乎要突破玻璃鏡片紮進她的皮膚,那雙黑洞洞的眼睛太深太冷靜,讓她始終喜歡不起來:“你對薛澈的接受度太快了,真是令人不高興呢。”
啊!林秋水心中讪笑,原來是為了這個,大概他覺得他并沒有完全征服的女人竟然是輸給了薛澈這樣一個畫畫兒的,所以他覺得羞恥嗎?他認為全世界的人都是傻子,只有他這種學習歐文費雪方程式的投資人才能用金錢與權力控制所有人嗎?林秋水也許還有一些不為五鬥米折腰的虛僞文人氣質,所以她厭惡這種冰冷的權錢主義,更讨厭這些高高在上的人。
她輕輕呵笑兩聲,連她自己都覺得諷刺,于是順便掉頭便走。薛澈帶笑的冷靜眼眸離得似乎很遠,背後的笑意濃重的像是某種武器爆炸前的預言:“你真的了解他嗎?小心、導火索總有一天被打開…”
莫名其妙。
可是林秋水随即走到角落,心中忽然狂躁起來。鄭之言所說的每句話看起來都是玩世不恭的調笑,卻每每應驗,她深信他不過是将那些真理用花花大少的方式表達出來。
她轉過頭看看一旁的薛澈,他仍舊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眼中幾乎毫無這些人的蹤影。格式塔一向孤僻冷傲,這是藝術節人所共知的,但是他們仍然要尊重他的地位。
她本該欣賞這些抛卻世俗的東西,心中的噪氣卻漸漸如門外亂哄哄的夏蟬一樣飛個不停。
鄭之言說的導火索,到底會是什麽呢?
這本來大好的心情,因為這樣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令人不安,林秋水忍不住轉過頭去,正好撞上鄭之言那斯文禽獸的眼睛,他似乎長年戴着藍光眼鏡,連帶着眼睛都渡上了那一抹沉郁的藍色。他手上拿着高腳杯,似笑非笑的唇像是在有禮的回應着一旁的人,一雙眼睛卻微微向上勾起了笑意,直直的侵略進林秋水的眼中。
鄭之言這個人總是這樣,他看着不是那麽高調,但是卻有能夠很容易影響到別人的判斷力。林秋水心裏發慌,源于鄭之言所說的話沒有一句是無兌現的。
她手下緊緊的攥了起來,恰好薛澈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怎麽了?怎麽一臉緊張的。”林秋水連忙斂平了眉毛,嘴角下淡聲發笑:“沒,那邊可以了麽。”
薛澈看了她半響沒應聲,林秋水此時的表情太值得玩味了,那種說不清的焦灼感是遮蓋不了的。
他直接捉住對方的手指了指一旁的畫兒。林秋水看了看剛才自己停着觀賞的《夜》,那果然是他的作品。她疑惑的擡起頭,竟然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薛澈細長的指尖指了指自己的紅唇,她眼睛不眨的看着對方那淡色泛紅的唇一點一點的動着:“我、和、你。”他的表情很淡,似乎在家門外怎的難以看到他情感有波瀾起伏的一面,但是那種有些…獻媚的神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
林秋水停着細細看了半響,她方才發現二人總是如此,話少的很,大多數時候是在用表情對峙着,好像老夫老妻般用眼神測量對方的深度。
電光火石間林秋歲已經給他回了個信號。
——你今天來這兒專門讓我看這幅畫的吧。
——嗯,你知道就好。
林秋水心裏面“噗噗”的總感覺要開花兒,其實她不太喜歡那畫裏太過朦胧的意向,讓兩個人的未來看起來模糊不清。但是這一切都不重要了,眼下她和他的交流很成功了。
成功的…令她感到一種開心的愉悅。看似高冷孤僻,但是對該認真處理的事情意外的直接灑脫,她認為這樣的人不該值得懷疑。
她整個身體靠在欄杆旁邊,一瞬間輕聲笑,她的眼角斜斜看了一眼鄭之言,對方似乎視而不見的樣子。
林秋水心中想,不必多想了,薛澈這個人,不會有問題的。
薛澈看她忽然綻開溫婉的笑意,嘴角的冷淡也化了化:“來的很值得吧。”
林秋水黑白分明的瞳子認真的盯着他看:“值得、很值得。”
二人從展覽館中出來就漫無目的的走着,林秋水很喜歡這種感覺,不設定什麽目的地,只是把每一分一秒當做流浪的方向。現代人的情感生活很疲倦,都在忙着虛僞,當然他們的工作更疲倦,她可以預想的是鄭之言作為一個操盤手坐在工作桌前的樣子,大概是這類人的極致吧。
林秋水回過神來感受着薛澈的掌心溫度,告誡自己不要再想那個男人的事情了。
兩個人像是連體嬰兒一樣,緊緊出來後就不必分離了,他們氣息靠的很近,一路上遇到的都是蹦蹦跳跳的孩子,在公園練劍打太極的老人、還有一些畫寫生畫的大學生。
薛澈忽然停住身,林秋水的眼神越過欄杆,從他的視角下看到了一個在湖邊做素描的年輕學生,身上穿着簡單的T恤,兩眼專注的看着面前的靜物作畫。
她看着薛澈向來有些疏離的眼神微微波動:“從前去歐洲與隔壁日本留學時,我大概過得就是這樣的生活。”
林秋水想起了從小自己對繪畫那種沒由來的熱愛,心中有些嘆息:“你曉得嗎,人家總以為這些畫畫的人每日穿的十公分的高跟鞋,像個維納斯女神一樣拿腔作調的凹造型。”
薛澈眯着眼睛動動眼皮:“他們是不知道有時候寫生一個月不洗澡嗎?或者是不曉得在看人物裸體的時候那種惡心的感覺?就算你心中不覺得美,還要刺破他們的靈魂,因為描繪形狀同樣是藝術的一種任務。”
林秋水小聲哈哈笑了出來,指着那個男孩子:“怎麽,看着他懷念起來以前的樣子了?”
薛澈眼睛淡淡的垂的很低:“大概是留戀吧。”
留戀什麽呢?林秋水其實能懂得這樣的情感,天下的情都是相通的,尤其是有一種人會尤其敏感。春天吐個蕊他們覺得春來了萬物複蘇,又覺得醫院裏面的死人死的可惜;夏天看到游人如織三三兩兩的拍着照,還有那饑咽糟糠的人;秋天正好感懷紅葉;冬天覺得雪落蒼涼。人家總要說這樣的人矯情,現在是電子化社會,一切以指數為主,這樣難免讓人覺得是和法制與社會公德脫節,然後過分陷入個人感情的誤區,末了還要呸上一句“矯情”。
她忽然頓下腳步,那麽她對薛澈感興趣,也是因為兩人這種敏感嗎?感情潔癖、道德潔癖、心思細膩、自我、孤僻,總有一種不想要完全融入這個社會的感覺。
薛澈像是感覺到她的心跳一般,忽然将她整個人帶進懷中,她下意識将耳朵移到薛澈的心髒附近去,那裏只有微弱的心跳聲。薛澈的隔膜即使在身體上依舊會産生反應,顯示出一種隔離世界的态度。突然間神經質的作風,大概這一點兩個人也很像吧。
夜晚的時候二人總有些綿長的念想,雙方都沒有說什麽分離的話,雨來的很快,兩個人在清涼的雨中似乎又來了些活力,嘻嘻哈哈氣聲喘息的來到綠島咖啡廳。今天的綠島終于難得清靜了起來,兩個人都有些狼狽,小包間顏色暗暗的,複古風格的花燈光悠悠轉着打下了光彩,襯得兩個人有些異樣的魔魅。兩人的發絲都是濕潤的,皮膚纏綿着水汽,林秋水恍惚間覺得自己着了魔了,想是突然被黃梅雨釀出的美酒醉了心神,直接向着那兩片唇咬去。他們幹淨漂亮又有些薄情,看上去好看極了,想是單薄的壁畫誘人。
他的氣息太過幹淨,又像被雨水洗滌的失去任何污濁氣息,兩個人的味道都很單薄清爽,混在一起卻有些不明所以。林秋水剛咬上那唇,眼睛還慢半拍兒的睜着,可是她不像閉眼了,她心裏只是劃過周敏的那句話:“接吻要閉眼睛…”此時卻完全不奏效了,薛澈的眼睛沒了往日的霧氣,實在是黑白分明。他的眼睛不閉着,反而點漆似得盯着她,兩個人詭異的睜着眼睛,嘴下卻鎳着彼此的氣息。他們之間是淺嘗辄止的互動着,時而林秋水卻又瘋癫的主動攻擊對方。
我他媽真是瘋了。
林秋水從來沒覺得她這麽放蕩過,可是心中隐隐升起一種神奇的滿足感,周身的毛孔似乎都被熏蒸的熱氣打開了。
她忽然加重牙齒,嘴邊便吃到了一股鐵鏽味兒,奇異的是,看到薛澈那泛着蒼白的唇被咬出血色了,她竟然有一種滿足感與興奮。兩個人嘴角輕輕相貼,粗聲的緩着氣。他們的眼睛仍然明亮的睜開相交,小小的火焰在燃燒。林秋水覺得兩個人可能都有病,一反常态盯着對方親吻,總有中想要刺到對方皮肉中的欲望去。
薛澈緩過來的速度很快,他的臉頰冰涼涼的貼到林秋水的面頰旁,在她的耳邊輕輕的笑了一聲,癢得她的耳垂兒直打顫:“交往吧。”
交往吧。
林秋水聽了這話,不可思議的轉過頭去,薛澈笑着,伸出手溫柔的撫摸她的額頭:“喜歡你,交往吧。”
她的睫毛顫動,心裏也跟着顫動,輕輕的“嗯”了一聲。
☆、喜歡與愛
她自己都不敢相信進展的如此之快。
林秋水坐在瑜伽墊上随着朝陽的升起吐納着呼吸,她細細想着自己這瘋狂的一個月。從看到薛澈那個男人開始,到和他偶然産生的交集,然後兩個人忽然就步入了正規。她一向是個有些理性的人,薛澈這個人對她來說更像是一個意象化的符號,其實她甚至都對他不完全了解。可是那又如何呢?周敏說的對,她沒有財色,年紀也不小了,即便是被騙還能騙什麽呢。但是她卻無法放過這忽然而來的□□與探索欲求。越同薛澈接觸,她便覺得上天在眷顧她。
林秋水睜開了眼睛,略略變得清明了一些。這一段時間她實在是太過沉迷了,對于季魅的洗錢案子甚至都不怎麽在意。在這個期間,季魅忽然低調了許多,很少出現在那些大型的場合,同樣的,她的各種傳言也甚嚣塵上,但是卻沒有實錘。她曾經問過葉著大老板,人家确實嘴裏說着不着急,但是林秋水還是有這些基本敏感的,她能感到老板有些咬牙切齒。據她所知,季魅和隔壁《華商報》曾經簽訂專欄因而拒絕了《先驅報》。她了解葉著這個人,他雖然是作者起家,本質上卻是文化商人,也就是商人,他對于好惡的标注一向都是功利性的,自然也看不得季魅嚣張。
不過林秋水倒是沒有想到,季魅此時出事了,連《華商報》都要繼續踩上一腳。
任何媒體都是被人操縱的工具,她心中甚至惡趣味的想着,季魅這是真的得罪了什麽人,故意要整她也說不定。她再一次想起了那個倔強但是敏感的女人,葉紫芝的眼睛跳進她的腦海,她是那麽倔強,猶帶着些嘲諷意味。大概周敏能夠理解葉紫芝的想法,大多數女人都會嫉妒季魅這樣所謂“不勞而獲”的女孩子,一颦一笑就能夠讓世家公子和商業巨額投注巨資,更何況她也是個很難纏的女人,甚至還有着女人最煙火氣的傲慢與虛榮。
看來葉紫芝必定要趁季魅跌落谷底的時候不停施壓。這段時間內,她偶爾會給林秋水傳遞新的資料,都是洗錢案的最新進展。
其實作為記者絕對不能有私人感情加上偏聽偏信,也絕對不要預設立場。現在醫鬧教學鬧吵得這麽熱,別看網上的鍵盤俠義憤填膺的,實際上他們很大程度也被掩蓋的錯誤信息所誘導。當然即便有真實的證據“哐”一聲砸下來,大家也會掩耳盜鈴裝着沒聽到的樣子。
林秋水心中一直有一杆秤,她的社會責任感幾乎是不可取締的。無論現實有多麽殘酷,以及她後來轉入文化版之後的冷眼旁觀,但是正如鄭之言抓住了她的這個弱點一樣。只要牽扯上這樣的事情,她仍舊沒法背叛自己的責任感。
她帶上平光鏡擋住了冷漠的電腦藍光,眼睛上翻着洗錢案的新進展。看來葉紫芝真是下了很大的功夫,也許上次兩人見面的時候她把自己當做了一個想要從中蹭熱度的小人,那也無妨。她并不能夠掌握太多的一手資料,應該做的則是抽絲剝繭,從葉靈芝給出的有限資料中判斷正誤。
葉靈芝看起來是那種一眼看去傲氣固執的女孩子,她說自己沒有參與這次洗錢,大概是真的沒有。但是誰知道呢?做公關的女孩子們三頭六臂、個個舌燦蓮花,她說的是這次“沒有”,不代表她就從來沒參加過洗錢的活動。
現在所顯示的資料來看,的确莎西好像是一個專業的洗錢公司,只不過他們美其名曰是專門的APP開發公司,而且手頭竟然真的有幾個出名的線上APP,但是據葉紫芝說,洗錢數額遠遠高于正常盈利,因為這些APP是小衆的,所以并不怎麽吸引人。大概是這次洗錢後被對手發現了,結果上層壓不住了,因此要選擇一個替死鬼。季魅作為一個利益共享者變成了承受風險最大的人,畢竟她也是上層食物鏈的最低端。與此同時,季魅也同幾位老板心有靈犀的求了個情,大概是想将髒水潑在葉紫芝身上。
“她想得美。”網頁的最後是初號的火紅大字,林秋水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葉紫芝的恨意。
這些是一手資料。林秋水點燃了細細的女式煙,悠悠的想着。她只是一點一點的将尾巴透露出去,如果能拽出來莎西的老總們更好。現在葉紫芝爆出了另一個洗錢案混淆視聽,那麽自己只需要坐下來靜靜等着事件發酵,在關鍵的時刻再抛出重磅□□。
我這是怎麽了…
林秋水在煙熏火繞中摸了摸自己涼涼的臉,她忽然感覺心裏某個部位出現了變化。如果是從前,她一定會深入一線頑強采訪,而不會在這裏想着怎麽坐收漁翁之利。
一定是他。
她的腦海中瞬間出現了鄭之言的面龐,難道自己在和他相處的時間中,被對方那種綢缪算計的心思影響到了?她一動不動的坐在一旁,手裏的煙蒂都快要燒到手了才感到這份灼熱。林秋水皺着眉毛輕輕罵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罵誰。
她第一時間就想着和周敏聯系,對方倒是快,來如風如閃電一般。
她進了門就笑嘻嘻的酒紅色的短發長了一些,臉蛋兒也瘦了不少,皮膚還有些黑黑的:“好啊,以為你見色忘友,想不到還記得我呢。”周敏左手右手買來一堆啤酒,二人二話沒說打開就開始喝。蟬聲鳴噪着,林秋水清冷的聲音緩緩流淌着,三三兩兩的講着這些天的故事。
周敏聽得臉色變幻,不時露出淡淡的笑意,也許是苦澀、感嘆、惋惜。
屋子靜了起來,周敏灌了一口冰啤酒開口吐槽:“愛情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簡直就是你的寫照嘛。不過我倒是很好奇,鄭之言說的是什麽意思。”
林秋水一向認為周敏是個敏感的人,所以她想要有傾訴的欲望。同樣的,周敏也許會不時攀附鄭之言,但是她會把握好恰當的尺度。
周敏的臉色很不好,她的眼角有些微妙的細紋,也許那是沒有掩蓋住的憂愁:“鄭之言是個非常聰明的人,而且他很喜歡那種先知的角色,看着人慢慢堕落,給他們适當的判斷與定義。”
這話說到了林秋水心坎兒裏頭了。
周敏嘆息一聲:“我相信他之所以将季魅這個案子整到你身上肯定是有用意的,估計是你一直對他暧昧不明,所以他還有進攻的欲望,他們這些人每天無趣都是在算計這個的。不過…”林秋水看她似乎想隐藏什麽的樣子,自然也沒跟着問,只是覺得她的眉頭有些陰郁,不曉得是什麽事情。
林秋水碰了碰她的啤酒罐,難得笑得很爽朗:“別想那麽多了,你馬上就要結婚了,我這個伴娘忙完這個案子就要幫着忙呢!”她想了想記憶中的人影,順口補了一句:“也許還帶着他——”
周敏眼睛一亮,嘴角輕聲嘟囔着:“既然你這麽看好他,我也就不說了…”後面的話嘟嘟囔囔的林秋水自動忽略了,兩個老朋友喝的大嘴淋漓。周敏癱在一旁醉了似得閉着眼睛喃喃:“結婚結婚,可是我總覺得,他的什麽我都抓不到手中。老實說這樣不平衡,彼此間互相有把柄才能活的快意,你也要想想,別單純的相信誰,彼此間要互相有把柄才活的輕松,這樣就互不相欠了…”
林秋水不禁輕聲嘆息,她果然還是因為幾次愛情産生了膈膜,恐怕周敏現在自己也不知道她心中結婚的價值高低了吧。
林秋水并沒有關注他們所勸誡的話,她出了同薛澈出去,便是關注了季魅的案子。在七月頭,她造訪了薛澈的家。
他的家中很是幹淨,如林秋水想的一樣,沒有設計師與普通藝術家的那種淩亂,顏料什麽的堆得滿地都是,那種應該搭配的是JAMES一樣的人,手中的筆像是俄狄浦斯的神光一樣就能靈光展現創作。薛澈是那種非常有規律的人,包括他在工作中的每一個環節。所以他的燃料沒有染上塵埃,而是用完後整齊的擺放在畫室中。
林秋水有些小小的興奮,薛澈看着她難得和個小女孩兒似得,有些兜不住的,雖然人還靜靜站着,但是整個人的身體總是躍躍欲試的。
他摸了摸她的肩膀笑笑:“怎麽了。”林秋水感覺嘴角有些發甜,她總是回憶起小時候那些绮麗的夢想:“我小時候是真的想學畫畫,真的,我是那種不善于表達自己的人,你知道的,文字和繪畫幾乎是最簡單直白卻也抽象的方式,有種…莫名的發洩。”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她小時候性子就有些陰郁,尤其是敏感的感知到父母感情的變化後,她整個人的世界幾乎處于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