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
急診醫生對她進行了二次消腫。自然,林秋水也不曉得鄭之言的一次旅行為什麽拉雜帶着一大群有的沒的…急診醫生、特殊設備,她想他大概也帶了仆人和紅酒。鄭之言将寬大的雪山衣解開,貼身的薄薄毛衣穿在身上,倒是并不像國內一般将自己捂成北極熊的樣子。
這個人真夠西式的,就算是按照運動習慣來看,也沒有國內高脂的生活方式與憊懶的樣子。她輕微的瞥了一眼,他的周身肌肉保持的很好,算得上是脫衣顯肉的類型。
鄭之言忽然睜開眼睛,略帶輕薄的眼尾輕輕挑笑着,氤氲着溫暖的濕氣:“不必躲躲藏藏,我可以脫得更徹底一些。”
呵。
這是将近暮色的樣子,雪山上的天氣像是忽然就變了一樣,半響便開始風起雲湧的大周天灌滿氣,林秋水看着那天色,眼中隐隐藏不住擔憂的樣子。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你再向上走走,怕是孤立無援了。林大小姐不會看人的眼色,也不會看老天的眼色。”
林秋水冷哼一聲,支着高傲的自尊心,絕不肯說出一個“謝”字。幾個月的時光尚可以淡忘很多,然而無法挖除的是這個男人帶給她的…痛苦。她支起身子,半支着工具随即轉過身去,卻被鄭之言一把抓住,對方似乎臉色也有些沉了下來:“看來你沒吃到教訓,反而更加放肆了。現在變天,你莫不是想要埋在雪山裏?”
林秋水甩開他的手臂,一轉過雪堆的一角就是那些花花公子小姐們,他們像是睜大了眼睛一般,不敢置信的看着鄭之言從身後追出來。鄭之言這次攥的很緊,林秋水咬着牙有些吃痛,仍舊硬是淡然的撇着唇:“不必麻煩,這是簡路,過了中途該有補給站。這次的費用回去我會通過周敏送給鄭少爺,一毛錢也不會差您的。”她聲音極淡,在這空曠輪轉的大雪山間卻像是汗毛豎起的一陣寂靜一般,周圍的人聽得目瞪口呆,一時間連着八卦的心态都不敢有了。鄭之言倒是無異于保持那完美的形象,竟然是呵然笑開了,那雙不靠着冰冷鏡片隐藏的眼睛,倒像是終于顯現的真切了一些。即便在寒冷的雪山中,他的耳語仍舊帶着難以拒絕的熱源,熏然的是一陣熱氣一般,熏得林秋水耳朵發癢:“又帶刺兒,你還真有意思,怎麽別的女人受了情傷,慣常的首先柔弱下來。你呢,反而越來越堅硬。”
林秋水忽然轉過頭,頗有些自暴自棄的笑意,反倒是面前的像是封建迫害一般:“你做了什麽事兒,難道心中沒數兒嗎?你合該高興了,你贏了,覺得我始終沒被你征服,我找上薛澈,你倒是和季魅一拍二好,我和薛澈的關系脆弱到你們小小的陰謀就碎成了渣滓。呵…不用你提醒着,我始終是一個人,難道還怕心裏的一道傷口!”
鄭之言被她甩開胳膊,離得漸行漸遠。林秋水暗自吐出一口濁氣,覺得心中那些裝模作樣的風清雲散到了今日才算真的出了口惡氣一般。風開始急切了起來,林秋水心中倒是打定了主意,就是真的埋在了這裏,萬萬是不想要再看他一眼的。半道上好像倒是有人攔住她似的,林秋水腳踝上吃痛,一個不注意,一下子便跌進了對方的懷中。
“抱歉、抱歉…”她輕輕低喃着,卻聽到頭上嘿嘿笑了兩聲:“小秋水這麽狼狽,薛澈知道了心可得疼個兩天。”她聽着耳熟,卻發現面前爽朗的笑臉放的極大,那分明是個熟人:“鄭…鄭西波?”這人還是一副帥哥樣子,雖然他像是狄俄尼索斯的酒神精神所塑造的希臘神靈一般,吊起來的長長小辮兒,下面還有冒出來的小胡子。在這深山老林之中,那種矯健的身形倒是異常的契合。
林秋水嘆了口氣,在對方的攙扶下躲過了大風:“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卷入仇殺案件還是拍電影了,一天之中見到了最不想見到的兩個人。”鄭西波跟着哇哇大叫:“你這人不仗義,我也算曾經幫過你吧!咱們是朋友,可不能因為一個男人就絕種了,不仗義!”
他們算是朋友嗎?仔細算來,他們只是因為薛澈而認識的點頭之交。現下兩個人之間鬧得如此收場,反而不知道算什麽關系了。鄭西波的身體細微的向後斜了斜,像是看到了什麽一般,笑得一臉了然模樣:“我早說了,你這樣的人也挺少的,和三孫子講酒桌情,上迪廳蹦迪,和你呆着舒服的很,我就是罵了國家領導,你還是冷冷看着。”他拍拍林秋水的肩頭,吶笑容卻很是真誠:“你這人很好!這和薛澈無關。”他靜了半響,等着風聲越來越大,随後像是高高舉手和誰打招呼一般:“鄭少!我們在這兒!”林秋水吃了一驚,随後憤懑的看了他一眼:“你這人…剛說的好聽,明明也算知道我們之間怎麽回事兒!”
鄭之言後面跟着浩浩蕩蕩的隊伍,離着她越來越近,像是冒着危險兩萬五千裏長征就為了她這個“昔日紅顏”一般。林秋水趕緊起來,卻一下被鄭西波摁了下來,那笑容像極了工作中左右逢源的姿态,不是狐貍就是貓:“我說林妹妹,你可真是‘林妹妹’。這山裏暴雪,最好的設備與教練員都在鄭大少那兒,咱們只要蹭着他,可不就省事兒多了嗎。來來來,哥罩着你,你就跟在我身後,我跟在他們身後,這下成了吧。”
簡直放屁。
林秋水看着一旁的鄭之言,心裏憋得慌。她竟然信了鄭西波的邪性,結果這人笑着把她手把手交給鄭之言,随後竄到後面的一堆人裏面和花蝴蝶似的,倒是很吃的開。笑得賊性,半響不見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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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默然無言,身邊的人像是都被這寒冰中心凍怕了一般,大風天也離着他們遠的很,只有一些護衛員在身旁低着頭,個個和凍住子一般慢慢行走着。
林秋水一個不小心差點沒劃到下面的懸崖出,鄭之言的手便輕輕拖住她。她低下頭,不情願的道了一聲“謝謝”,鄭之言也只是漠然無語。風雪有加大的跡象,一群人就這麽走着,心中也多少有些恐慌。護衛員建議進行最後一次整修,務必要在風雪到達頂點、甚至釀成雪山崩塌等大災難之前下山去。兩個人坐在一起,看着高空下昏黃與将近黑暗夾雜的天色之中狂風漫卷,“呼呼”的聲音灌了滿耳。林秋水神色恍然,好像忽然想到了他們剛剛相識之時,蘇海市的黃色風暴席卷了整個城市,他們兩個剛進行了一次互相勾心鬥角的戰争後,像是驀然發呆一般靜靜看着那黃色的風暴。她甚至還曾經竊喜過,這個一派溫和虛僞的嘴臉也會有當日那像是破壁一樣的悵然表情,然而在風暴過去後卻馬上消失不見。
她終究是第一次經歷這災難,只是粗粗的喘着氣,然而垂過眼角,卻又看到明暗交界處的眼睛,像是那熟悉的一面,思索着、回憶着什麽一樣。
她不動,就感到像是有什麽蟲子慢慢的侵上冰冷的指尖一般,那種濡濕的、卻并不粘膩的冷卻皮膚觸感實在是太過鮮明。他的臉幾乎被掩蓋在一派黑暗之下,卻并非那柔軟的悵然,反而像是冷得冰雕一般,緊緊的握住周身的熱源。可惜她也是一個太過冰冷的源頭,她急欲抽回自己的手,慢慢的,連臉上都忍不住疼痛的感覺,這個人的手竟然攥得她發疼,像是要把她的骨頭弄碎一般。
像是呼應了同一個風暴之夜一般,昏黃色的空氣下,男男女女的聲音交錯着響起,起初還有女人的尖叫聲,随後慢慢的恐懼的安靜了下來,靜的只能聽到他們兩個人的呼吸聲一般。
“你的手真涼,不過反倒真實的很,總比那些虛僞的溫情要…好得多。”
林秋水聽着那安靜的不似鄭之言的聲音,也不拿腔作調了,反而陌生的令人感到可怕一般,只是她沒忍住,不合時宜的清了清嗓子:“你這時候整什麽哲學?有病吧。”
鄭之言沒忍住,不知道真笑假笑,總歸是一下笑了出來,那狹長眼尾一挑,又是平日的模樣:“我說過,你這點最是可愛,對于女人來說,看來我的心果然放不下呢。”
林秋水面無表情的抽出手:“別,咱們還是江湖不見吧。”
風暴逐漸小了一點,後期的路速慢了下來,到了口岸的時候,天空已經是接近一片大黑了,林秋水心中麻木的連哀嘆聲都沒有了,只想趕快回到賓館結束旅程。後面的人群又向着鄭之言聚攏了過來,林秋水悄然的走開,漸漸的身後的身影卻快了幾步跟上來,頗帶着巴爾紮克式的幽默:“林小姐的幾張存折兒我是不感興趣的,不過您要是想完全擺脫掉我,大概不容易…誰讓咱們又見面了呢。”
Bullshit。林秋水在心中咒罵。
☆、工作狂的休息日
周敏絕對算是個工作狂。
按理來說,雙休的上午時間是她檢查員工與查賬的準點時期,所以林秋水堅信她的老友不會再此時打擾她的充足睡眠。
然而她看了看手表,确認是在星期六的八點一刻,周敏的電話擂了過來:“我說你啊,悠長假期應該結束了吧!你自己算算日子,這已經整整一百五十六天了!”間雜的聲音像是她還在一旁給下屬訓話,那是周敏式的陰陽怪氣。林秋水頓了頓,等她訓話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便微微打了兩個呵欠:“新婚不到半年的大忙人,每天夾在在工作和家庭中奔波,整整五個月消失的女人,怎麽今天想起來聯系我。莫不是你老公那個李天意又找過去了?”
這事兒連周敏的心窩都戳不到,她渾不在意的冷笑一聲:“那個小丫頭,估摸是小說看多了,還做着什麽王子公主的美夢呢。事兒倒是要她鬧大了,是有人想整我,還是有人想相整他?只要我們疏通關系,有人敢把這個事兒見報半個字兒!”
林秋水“是、是”的摁着頭,寒冬的哈氣在空中打轉,她感到自己的腦袋機械的要斷掉了:“您老有什麽指示。”
周敏像是坐不住了一樣,笑聲帶着火一樣:“我指示?你說你,公司那邊兒的事兒還沒塵埃落定呢,你的處分也不一定下來。結果你倒好,一個辭職信打過去,然後整個人天涯放逐了!”她聲音也有些沉靜下來,林秋水曉得,周敏這是認真了:“你不想,我不能不幫你想。我告訴你,你手頭是存了點兒錢,但是你可不能就這麽揮霍了。這破工作不要也就算了,你有才華有我這條人脈,這次無論如何也要把你插進文化行業的心髒。”
林秋水心裏像是飄了一陣煙一樣,随意的答應着,周敏倒是像想着什麽事兒一樣,整個人活泛了起來,急吼吼的朝着電話一陣喊笑:“別廢話了,明晚八點樓下小餐廳,記得給我穿的漂亮點兒!”
電話‘啪’的一聲就挂上了,林秋水默然無語,這人結婚後怎麽沒有黃臉婆的悲哀,戰鬥力反而上了十個臺階呢。人比人哎…
仍舊是在老堂子,夜晚的綠島咖啡廳一派的朦胧景象,林秋水到了才恍然發覺,這一向被自己吐槽為充滿舊上海資本腐敗味道的小百樂門竟然換了門面。她歪歪頭,看着一旁的老板充滿笑意的迎上來:“還真是好久不見了,林小姐。”林秋水淡淡的點了點頭,随即老板仿若不在意的笑笑:“那位長相漂亮的英倫先生沒和您一起來麽?”他看看林秋水周邊空曠的空氣,不好意思的‘哎呀’一聲。林秋水微微一笑,倒是并未在意:“周敏訂的房間。”老板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又有些神神秘秘的:“今天都是熟人呢,周小姐不是自己…”
林秋水聽着恍惚,剛剛開了門,整個人就卡在門口動彈不得了。昏黃的燈光的确是周敏喜歡的色調,彌漫的煙槍味道,一派的看不清面容,仿佛是諜戰片中煙熏火擾的舞會一般,修長的指尖夾着女士香煙,萦繞着暗火的光點,妖妖嬈嬈的散着煙氣,他的面容看的不甚清楚,只是分明的鎖骨卻像是在懶懶的吸食煙氣一般,輕微的滾動着。林秋水面無表情的帶好門,打算快步離開這裏,轉過頭沒幾步就撞上了一臉嫌棄的周敏:“你這又是什麽羊角風!走路不認人啊!”林秋水一個手刀就劈在周敏的脖頸處,陰測測的發着眼刀:“屋裏那是什麽人,你當我瞎?”周敏長長的“哦”了一聲,裝模作樣的一臉驚奇:“是嗎,這可真是緣分!哎呀,怎麽回事呢,下午公司談了幾個生意,沒想到他就來了,都是熟人,咱們不用這麽陌生吧!來來來——”周敏硬是沒理她的掙紮,将她整個人都拖了進去,屋中抽煙的人一看她們,頗為文雅的笑笑,金絲眼鏡下的狹長眼鏡也微微氤氲着挑了挑:“我怕是妖魔鬼怪,惹得林小姐不快。”周敏笑得極為豪爽,雙手同白骨精一樣硬是不着意的将她整個人扳到對方身邊坐下,面上卻笑得滴水不露:“鄭少爺真是還說笑,你們也算‘舊識’了,這次您能大駕光臨,可是咱們的福氣。來來來,都別客氣,今天我做東,上些好的紅酒…您別小看這小店,他們家可是藏龍卧虎呢。”
鄭之言的面容從昏黃的燈光下徹底轉出來,倒像是夜間散落游玩的上班族一樣,領帶微微扯開,連帶着發絲也微微淩亂,那種異質的美麗,大概會令很多小女生驚聲尖叫起來。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認,鄭之言有一張不需要怎樣妝點便渾然天成的迷人面容——自然,林秋水認為她并不很容易受迷惑。
她在周敏脆刀般的口語中不停的摩挲着手中的杯子,随後淡淡的點頭示意:“既然兩位有約,那麽我就先失禮了。”周敏被那生疏的語氣又像是噎了一口氣,這小妖精面上笑靥如花,手下不着痕跡的掐了掐她腰上的嫩肉,耳邊則是咬牙切齒的甜蜜沁言:“你個小混蛋,別給我搞砸了!”
鄭之言倒像是對一切渾然不覺一般,懶散的向後靠了靠,頗含着笑意打量着面前的林秋水:“茱莉亞你如此擔憂林小姐的未來工作,倒不如別開二度,向着陌生的領域開發試試呢。如今超模界那種性冷淡風格的東方美人風氣已經漸漸滿員,反而是那些氣質獨特的文青氣質可以試試…唔,糜爛的另一個面就是疏離。”他的眼睛總是有意無意的掠過一旁的人,林秋水倒是覺得自己臉皮漸漸厚了起來,也不驚訝鄭之言的另類表達。她倒是聽從了周敏盛裝出席的建議,幾乎将黑色小禮服與水貂戎披在一起了,這一身大概8分。
周敏随即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般,笑得那是一個美:“嗨!別開玩笑了,我們林林您還不知道嘛!她這個臭脾氣,硬得很,那些魚龍混雜的地方,大概也只有您這樣的人才能如魚得水了!”周敏随意擺弄着手中的歐頌幹紅,舉了舉手中的高腳杯,漂亮的水杏眼輕輕眨着:“您是杜慎的朋友,我就開誠布公了。華氏最近的風投向着傳媒,隐隐有加大傳媒領域的開拓,我想…您應該不介意有一個幫手吧。”
林秋水一聽,幹脆頭也不抵着,手中的叉子便是一條長長的瓷聲,割得人心疼,她心中冷笑,對于周敏一向精明的算計是異常敏感的。只是她随即便沉默下來,看着兩人如何在他們面前滿打滿算的交易着。
鄭之言那雙若有似無的眼睛似乎被煙氣襯托的更加風情了,林秋水隐約感覺到,他在不緊不慢的用表情來表達一種态度——居高臨下的等待着他人的祈求,一如他從前那般樂于看到旁人跌倒的模樣。
周敏桌下的腳輕輕踢了踢林秋水,林秋水倒是絲毫不隐瞞的踩了過去。周敏龇牙咧嘴,笑得一臉垮掉了般:“朋友是朋友、生意是生意,不過朋友也是生意!華氏既然有心來提升傳媒帝國的文化層次,何不培養自己的第一批高端文化代言人呢。”她一把扯過林秋水,笑得像是個出賣姑娘初夜的媽媽桑:“這位剛剛辭職的大美女您是了解的,鐵娘子一個,她在傳媒界也算是有一定的老手兒了,在高校、公關界也有着相當的人脈,怎麽樣…華氏此次的媒體共建,要的不就是這樣的人才嗎?”
鄭之言豁然站了起來,吊着眼梢中卻頗有些居高臨下的氣勢:“茱莉亞的口才固然精妙,反倒是林小姐一臉不情願的模樣呢…怎麽說,我也不好強人所難。”
“誰說的!”周敏随即誇張的看看手機,“我們家老杜怎麽回事兒,財務報表又出問題了。哎哎!你們兩個好好說啊,秋水,回去電聯好嗎。喂,老杜,哎,你這電話來的真不是時候…”林秋水從頭到尾都沒在這場大戲中插上一句嘴,半分鐘過後,周敏一個短信陰測測的顯現在面前:“你給我好好争取,敢推掉我就活剮了你。”
兩個人的氣氛慢慢尴尬了起來。
林秋水轉過頭,裝作看着那張滾動唱片的樣子,在雪山上不告而別以後這的确是初次見面。老實說,她現在都不知道這是周敏的算計還是巧合。鄭之言現在的這個樣子吶…林秋水輕輕飄過眼睛,看着那優美的面頰上散落的發,微微擋住了面頰,的确像是酒後微醺到了風俗店的夜間白領,也許倒是她多心了呢。
她心中暗暗嘆息,起身披上了水貂裘:“我送你回家,你若是沒開車可以坐在副駕駛上。”
鄭之言似乎當機緩存了一會兒,随後是一陣低笑聲,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來了!
林秋水尚未在意時,便感到了同樣的侵略感,像是在雪山上的風暴中,他在暗處的手也是這樣慢慢的攀上她的骨節,只是這次,她的鎖骨別那雙手推着些緊張的感覺。她的皮膚一瞬間蒸發起來,甚至不敢看着對方的臉,只是聽到越發暧昧的聲音慢慢出現:“今天的你,我給十分呢。”
☆、埋伏營銷
“不用總是把弦繃得這麽緊。”鄭之言扯了扯鎖骨前的紐扣,頗有些浪蕩不羁的靠在椅背上。林秋水已經站在角落站立了五分鐘,活像一個被猛獸逼到夾角處瑟瑟的小動物。漆黑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盯着鄭之言,就是不知道他打的什麽鬼主意。這樣的鄭之言是她沒見過的,或者說,今日的他,似乎在有意無意的釋放自己內在的一面。
不過林秋水對此并不感興趣,她偷着夾下手指整了整裙角,不動聲色的勾起背包,垂下眼睑低聲向着燈下的人詢問:“如果不需要我送你回去,那麽我要走了。”林秋水想逃離有他的地方,這個人的氣勢與算計令人感到齒冷——即便她曾經是一個目空一切的人,卻不能不記挂起因為這個人給施加給自己的痛苦。他像一只上帝之手,因着自己的興趣與心情,仿若慵懶的撒下誘餌,看着水面上波瀾漸漸而起,而自己正是為他們表演溺水戲碼的水中之人。
她林秋水,羞于做別人眼中的小醜。
“你幹什麽。”林秋水一口氣差點沒沖出去,看着忽然擋在門前的人。她下意識繞過去,只是對方堵住她的左腳右腳,似乎在逗弄一般。
“我說過,不必總是繃得這麽緊嘛。”
林秋水的鼻腔被那煙氣嗆了嗆,對方的金絲鏡框中映出冷冷的燈光,然而眼睛下的眼睛卻如同濡濕一般。他的唇角很薄,總是微微勾起,永遠帶着一絲不可捉摸的微笑。然而他那總是整潔的精英領子卻又散亂開來,這一切交雜的矛盾,足夠讓林秋水退避三舍。
林秋水做了一個生平最大的決定,她的白骨手狠狠的恰在掐在對方的肩膀上,手指幾乎要紮進他的肉中,然後用處了生平最大的力氣去推開面前的人。
然而鄭之言輕笑出聲,看着她大汗淋漓的撥動着自己這個龐然大物。“真是不好意思,常年進行森林運動的人,怕不是你這個身形能拿下的呢。”
林秋水頹然的坐在一旁,已經不在乎是不是會出醜的問題了。她冷冷的直視着對方:“周敏對于我的工作問題大概是一廂情願,不必勞您大駕。我這個人胸無大志,既沒有什麽揭露社會黑暗的能力,又狼狽的很。若是您想要一句認輸,大不了我給你鞠個躬認個錯。我希望我的後半生安安靜靜的,再也見不到您才好。”
“嘴上說着服軟,心裏罵我百遍呢。”鄭之言索性扣上門,坐在她面前,輕輕拍拍她的面頰,笑着看她的側臉:“唔…連罵我都不願意了。”
林秋水暗自狠狠抓着自己的長發,心中早就悲涼不堪,她确信自己對于鄭之言沒有太大的吸引力,然而不過是一個偶然的相遇,就因為對方的一時興起,她便總是要像狗一樣賣笑一般。
她漠然的從包中抽出一根煙,本想吞雲吐霧一番,最終幾個來來回回的動作,還是将煙放了回去。
鄭之言将指尖的女士香煙撚滅,嘿然笑道:“什麽時候有了這個瘾?自制力不錯嘛。”林秋水意有所指的托着面頰,眼睛毫無懼色的看着他:“我向來沒有因為他人而改變自己下限的做法。”
她注視着鄭之言的眼睛,半明半昧的冷光那樣分明。林秋水确定自己不是他的紅顏知己,可是卻不知道怎的,她總能直觀敏感的感覺到對方最深處的心情變化。而對于她而言,對方最本質的心情永遠是一種——冷漠。
她嘆了口氣:“華氏是一口大肉,每走出一步都将讓半個國家轉動,周敏不過想幫我成為風雲人物…可惜我不是她,所以您無須擔心,不是每個人都要假借虎勢的。”
鄭之言擡着眼将她的表窮盡收眼底:“今天我本來确實在游蕩…不過我要感謝茱莉亞,畢竟能夠重新見到你真是不容易呢。”
“那麽現在…我們來說說工作的問題。”鄭之言淡淡的點開手機的計時器,絲毫不在乎林秋水啞然吃驚的反駁,如同一位專業的HR般扶了扶鏡片:“林小姐,你的職場簡歷十分豐富,這來源你本身的職業天賦。無論是社會新聞還是文化新聞,你幾乎承擔過每個類別的新聞類別,甚至曾經在中東大戰的時候間歇性的做過随從記者。你的逆商中最出色的是部分是控制感,對于一個職業文化人來說,這是必須的部分。然而你的情商着實不可言說,這是你的致命缺陷。一個在職業生涯中嘗試過各種體驗的記者,如果不懂得抓住機會上位,那麽你的前半生幾乎是荒廢掉了。”
林秋水忽然來了興趣,随即又将那只香煙拿出來,雲山霧繞的開始吞吐:“您進入情境角色還真是快。這次想怎麽整我,你不如直白的說。”
鄭之言敲了敲桌子,面上冰冷的表情展出笑意:“你就是這樣的人,我現在開始覺得茱莉亞的提議很有趣。如何,華氏的新戰略對你而言也許是一個新的挑戰。”
怎麽可能。
林秋水心中嗤笑一聲。華氏縱橫商場,半紅頂半私營,中間的關系亂的說不清楚。她說不上多麽清高無為,只是她卻也不想和蘇克、季魅、鄭之言這些人在纏上關系——也許這是鄭之言的又一次游戲。他總是想看她特別狼狽的樣子,以顯示他那高高在上獨一無二的權力地位。
“我一點兒都不覺得奇怪,能從報社中辭職,還要托您老的福氣,沒有您的暗示,老總還真不至于一口答應,我做不下季魅的案子,您在後面推波助瀾,不就是想看看我走投無路什麽樣子嗎。”林秋水也折斷了煙氣,淡淡的轉過頭,妝點頗為精致的側面有種透明的脆薄的美麗:“您不必擔心,我這人不似季小姐,我不過是個爬蟲罷了。既做不了英雄,勉強茍活也可以,不過,您別想整死我,大不了我們就重頭再繼續将案底扒出來。”
鄭之言也許沒有直接幫助季魅,但是他必定為季魅“引薦”了許多能夠從洗錢案中抽身而出的鱷魚老板。她應當佩服這位蘇海市交際花的水平,她就是有那種魅力,能夠讓這些酒桌上的男人撈她出來。
女人的嫉妒若是一種□□,季魅就是長在□□中的花朵,她的身上有那種最淺薄的虛榮與美麗,無比享受着被人所萬千寵愛而同時被人所羨慕嫉妒的眼光。她妄想迎接鄭之言的挑戰,訴說世間正義的存在,結果還是天真一世。
鄭之言哈哈大笑,笑得令林秋實都不知所以……這個人他越來越猜不透了,她只能感覺到他眼中的冷度,卻不能夠看全預知他下一步又将開始怎樣的游戲。
“商人計較的是利益得失。”林秋水的手腕被她輕輕攥着,卻不能掙脫那柔綿的技巧:“走吧…我送你回家。”
林秋水瞪了他一眼:“酒精!”
“放心吧…”鄭之言系上扣子,将輕薄的冬衣穿在身上,指尖的車鑰匙扣靈活的轉動着:“我這樣的人,總是難以醉起來的。”
這次又換了一臺嗎。
奔馳S600 SEL…
林秋水垂下眼角,心中連資本主義萬惡都懶得再罵了。她坐上副駕駛,忽然感到幾個月前那種相互試探的狀态又回歸了。
“無論這輛車上換過多少個女人,副駕駛上坐的永遠是你喲。”
林秋水冷冷“呵”了一聲:“閉嘴好嗎。”
鄭之言的手穩重的推動着,卻勾起眼睛斜着看她:“啧啧,脾氣越來越大了,看來薛澈也沒能完全磨去你的棱角。”林秋水聽到這個名字,心中倒不是煩悶,更多的卻是悵然。
“我早說過,人與人之間是一本隐藏的書,等到剝開內心的那一天,你們就會知道,世界無法重合…啧,林小姐總是不肯相信我,終于吃了苦頭呢。”
“想必鄭先生很高興。”林秋水面上淡淡不顯,此刻卻也對此承認。薛澈…她已經将他忘了很久,人生中最初開始的戀情,就這樣草草收場,如同一幅潦草的畫作般,在她心中更多的不是青春失意的怒火,反而是一種冷靜的自我反省。
薛澈看似冰冷的處于自己的藝術世界,然而這卻正是他純淨的所在。她厭惡虛僞絕倫,他亦欣賞簡單純淨,然而他們都太過不世俗,一旦牽扯進世俗中,往往就變得隔絕了起來。鄭之言也許看透他們的本性,所以才會懂得,當季魅開始示弱時,薛澈那顆柔軟的心會覺得,她受到了壓迫,而對于自己來說,社會責任與正義道德卻無法歪曲。矛盾一旦産生便是不可調和的矛盾,快刀斬亂麻是最佳選擇。
可是心中還是留下一道裂痕…
林秋水低下頭,在最後一個交錯的紅綠燈轉口敲了敲窗鏡:“下車。”
冬季的寒流在蘇海市是一片濕冷,車子停了下來。林秋水開了車門,便聽到車中的聲音帶着笑意:“我剛才一直在看你。”林秋水轉過頭,看着他面容在笑得舒展:“下周開始,你必須要到華氏報道,因為這是命令。”
林秋水忍不住:“你他媽…”
“你說得對。”他淡淡扶了扶眼鏡:“将你放在眼下肆意欺辱,這不是最有趣的嗎。”
車子無情的開動,林秋水在冷氣中看着那雙排消失的尾氣,發洩似的咒罵起來。
☆、職場新人
林秋水狼狽的回到了家,整個人像是一灘爛泥一般癱倒了床上,周敏反倒是像心有靈犀一般的撥通了電話。林秋水冷聲對着她呵氣:“你什麽意思,想見見你,結果你半路上把鄭之言找來了,我和他在一起非死即傷,難道你這麽聰明會感受不到麽!”
周敏渾不在意的低笑出聲:“商人談感情傷錢呵,你老大不小了。”她的聲音忽然轉涼,林秋水的心也涼了:“秋,我這次找你回來已經夠意思了,你天涯放逐太久了,就連阿姨也抛在一邊了。”林秋水心中一怔,媽…?
周敏輕哼一聲:“你活得太自我了,阿姨獨居多年,性子慣常的沉默,所以她不會去輕易打擾你,她甚至寧願問我都不願直接找你。你知不知道這幾個月來,你甚至與一個電話都沒過家中,阿姨都坐不住了。”
記憶中母親坐在花罐前,陽光細細碎碎的落下來,寡言的女人看着即将去大城市闖蕩的女兒,最終也只是輕輕叮囑着自己:“不必擔心。”她們母女并不是善于溝通之人,也許這是天性的血緣羁絆,反而離家多年的那個男人,到底是個巧舌的男人。
“好吧。”林秋水心軟了,屈服了,整個人縮到暖路旁停滞了半響:“你是怎麽說的。”
周敏淡淡的瞥過頭看着一旁的男人,随即勾起了唇角:“阿姨就像我的母親一樣,我不過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不過你的處境卻不能再爛了。這麽多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