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2)
是有了些小錢,但是你的那些錢連一個安全感都買不到。我告訴你秋水,越走越高你會發現,錢很好賺,前途卻不好把握。有了前途,錢就會像流水一樣過來的。”
林秋水心中別扭,但是卻一點就通:“我不想和華氏有任何牽扯,敏敏,我已經夠倒黴的了,我現在被季魅和鄭之言弄得連前路怎麽走都不知道了,難道你也不懂我的痛苦嗎。”她曉得自己性子倔強,就算一副全然漠不關己的躲避态度,卻無法抵擋骨子裏那股子反抗權貴的精神,越是有人要壓她,她甚至不惜以命相抵。然而現實總是如此冷酷,她就如同職場中的一只蝼蟻,分分鐘就會被人捏碎,徒勞的做着虛幻英雄的夢想。
周敏嗤嗤笑着:“你啊…你還是不懂。三十歲還吃個記挂呢,六十歲還要犯大錯呢。不要把人生框的這麽死,三十歲對一個處在婚姻中的女人是墳墓期,卻是職場女人生命力最旺盛的時刻。放心,好好看看華氏的埋伏營銷吧,另外…”周敏神神秘秘的笑道:“我說過,鄭之言和你有緣分,不要把他想成一個六天魔王。”
什麽六天魔王…
周敏莫名其妙的就撂下了電話,林秋水無力的撇撇嘴,緣分?孽緣吧。
“看來林小姐真是對我唯恐避之不及。”
周敏的腳碰了桌下杜慎的小腿,面上叉起了一塊牛排,燭光下觥籌交錯,飲食男女的身影明滅可見,對于一對兒新婚夫妻而言,同一個單身男人坐在一起倒是顯得奇怪。
“鄭公子可別這麽說,我只是開了個玩笑,沒想到您真的記在心上了。”
鄭之言狹長的眼角破帶笑意,看着一旁裝模作樣的女人:“哦,茱莉亞的玩笑總是恰到好處。不過不可否認的是,我本身對林小姐是有幾分興趣的。”
周敏的眼睛亮閃閃的,同星星一般眨啊眨的,指尖敲得紅酒玻璃脆生生的:“一個圈子裏的人,多多交往總是好的嘛。”桌子下的腳踢得更是來勁兒了。
杜慎是無法安靜的做個透明人了,随即擦了擦嘴角,用刀子敲了敲潔白的盤子,周敏很得咬牙切齒,不由得瞪了丈夫一眼。
鄭之言差點沒忍住笑出聲:“沒想到杜兄也有妻管嚴的一天,怕是沒能體會到茱莉亞的意圖。”杜慎倒是沉穩大方的很,淡淡的擡起眼睛,卻也不落于下風:“那姑娘是個簡單的人,何必如此折辱。”
周敏聽了也品出來兩人關系氣氛不一般,只是她同杜慎之間的有着潛移默化的相處方式——換言之,她更加懂得如何做一個在恰當時候保持沉默的妻子。
鄭之言同杜慎四目相對,不知怎的,連周敏都感覺到他的表情不對。像杜慎這種大鱷,即便她在圈子中滾了再久,出身的差距就已經局限了他們眼界的不同。
“算不上折辱,我這是在給她提供機會呢。茱莉亞也是這樣認為的吧…她的生活方式太老古板了,這是工業社會,不是道德社會。”
“對對對…”周敏随即甜美的笑着附和,更是偷着拿手掐着丈夫結實的腹部肌肉:“您說的太對了,我看秋水就缺您這樣的老師。您啊,随便指點,薛澈的事情您也知道,哎,她那個人就是太單純,您得給他好好把關,她可不是孩子了,應該明白社會關系的重要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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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高級酒會,短暫的小酌後,杜慎同周敏便早些離開了。“你還真是把她向着火坑裏面推。”杜慎啓動了車子,看着一旁春風得意的妻子。
周敏卻失了甜美,在丈夫面前反而沉靜理性許多,夜晚的霓虹打在玻璃鏡上,映出的都是些空虛寂寞的都市人:“我吃到了你這塊好肉,秋水卻是個快要餓死的人。你也知道我是什麽人,本質上來講,我們總感覺自己的安全感只值一毛。讓她談戀愛,她就會又找薛澈那種不靠譜的人,還不是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我這是在幫她!只有走的高一些,才會被那些榮華同化,才會懂得女人真正需要的是什麽。”
杜慎輕笑一聲:“你确定鄭之言在曾經間接傷害她過後,會成為她的MR.RIGHT?”
周敏的眼睛壓得像狐貍一樣,偏偏在紅綠燈交錯的時候攀上丈夫的脖頸,柔柔的像條美女蛇。“又鬧。”杜慎沉穩的氣氛也頗帶着無奈的寵愛,只是笑意卻不掩飾:“你越來越喜歡撒嬌了。”
“我知道…我的朋友,你會幫我更精确的計算代價。我了解林秋水,但是你卻了解鄭之言,必然會估量他的可能性行為。”
周敏同丈夫鬧了一會兒,硬是将杜慎弄得氣息不穩,她撲倒在丈夫懷中,柔軟的短發貼在唇角,像是哭泣一般:“失去…秋水還有什麽可失去的呢,這個年紀的女人,別人貪圖她倒反而是一種幸運了。就怕是…什麽都不貪圖。哎…”
林秋水在夜間始終無法安眠,她總是慣常的失眠,這也是自群居之後帶來的不便。神經纖細的狀态似乎是從娘胎中帶來的毒素一般,總是侵蝕着她的神經,過度的閃光燈、嘈雜不安的聲響總是令她難以安眠,以至于她的工作時間大于休息時間,仿佛睡眠只是他用來補充工作與思考的一種簡單放松方式。
然而她在自己這個空曠的“鬼屋”中也睡不着了。周敏像是一條綁在她脖子上的繩子,她總是更早的摸透生存的道路,然而将她也扯入其中。無論她再如何自我主義,總要現實的承認,是周敏一次又一次的讓自己在這個外界生存了下來。
母親…
林秋水感覺無法呼吸,像是被什麽沉重的東西,壓得一個快要将近三十歲的女人無法自處。她輕輕顫抖着打開了手機,屏幕上調節成陰暗的光色撥開了話筒。她想着想着,又覺得無法開口,随即挂斷了通話。然而對方像是早就等着這通來電一般,快速的回撥了回來。林秋水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媽,這麽晚了…還不睡。”手機那旁沉默了兩聲,像是急于捕捉女兒的呼吸聲一般:“秋水,這麽晚了,想媽媽了嗎?”
林秋水心中反倒釋然了:“媽,別擔心了,我最近…只是在職業前景上出了點兒問題,馬上就會解決了。”母親短小的呼吸聲傳來,帶着一絲不輕易的嘆息:“秋水…錢財是身外之物,半輩子都過去了,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在金錢上,媽媽已經足夠了。只是你那邊有沒有合适的人…”
“您別擔心了。”林秋水異常冷靜,很是感謝周敏對于她這些糟心事情的守口如瓶。“這種事情畢竟是可有可無的,您知道,太過勉強不過湊成怨偶。”
“是、是,你說的是…”母親的聲音越發的小了下去,林秋水知曉,她的話有些沖,也許刺傷了母親的心,可是下句話還來不及說出口,母親卻輕笑一聲:“到了這個年紀,許多事情已經開始自我遺忘和欺騙了。孩子,我沒有權利逼你,一切都随你吧。”
她風輕雲淡的和母親談了起來,心中反而開闊了許多。怪不得周敏說過,經歷過的女人最為成熟,她那普通的家庭婦女母親,卻反而更懂得生活的無奈與智慧。林秋水周身的皮膚燥熱起來,她盯着黑眼圈,直接沖到浴室中,整個人撲在滾燙的熱水中,将所有的煩惱抛掉。
換一種生活方式…也許不錯。
☆、特殊通道
所謂埋伏營銷,是一種極為高明的營銷方式。在林秋水看來,對于現代人來說,在文娛方面做得都是低級營銷,crisis public relations,這些被明星大咖所用爛的東西,提倡的是将矛盾表面化來引爆熱點,而真正的幕後黑手都是通過埋伏營銷實現的。他看似不過是一種簡單寄生蟲運動,然而卻躲在幕後桀桀怪笑,只需要最初的資金,就能炒作出巨大的金錢與名氣。
華氏的這個居心并不顯得不合時宜,林秋水點了一支煙,滴滴答答的水珠被擦拭的幹幹淨淨。她手中的一手資料是不可多得的黑歷史,華氏的起家史真是恢宏爛漫而滿身血污。半個紅頂商人算不上,本來是做房地産生意的,被行業熟知的是在科技領域,而被普通人熟知的卻是在文娛産業——很少有一個大企業能夠全面開花到完美的程度,他們更多的是一種互補關系,然而華氏的幾個領域卻幾乎都在大額盈利。
全國一共幾十家能夠支撐存活的大媒體,其中大半都是華氏的傳媒集團,也許這不是埋伏營銷的開始,正是它開始突擊的時刻。林秋水放下手中的資料,雖不說感到一種使命召喚感,卻總覺得心中竟有些異樣的澎湃。天人交戰只在一瞬間,林秋水不停的質問自己,人到中年,總要屈服于生活,然而難道她就要徹底給人家低頭麽?
第二天她的精神極其不好,倒是頂着黑眼圈,看得驅車前往的周敏一個愣神:“林秋水…林秋水,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要去見東升的大老板!你看看你像個什麽樣子,你新聞人的精神勁兒呢!”
林秋水随即抽出一個老年鏡挂在眼睛前,算是暫時遮擋住了黑眼圈,只是她一把将一大疊資料塞進了周敏的懷中,對方只是慢慢看着,半是贊嘆半是皺眉。她的表情漸漸沉了下來,看着老友的表情更是凝重:“你能弄出來這些東西,說明了你的能力,但是咱們做手下的,對于上層的意圖,還是不要全知全覺。你要曉得,做屬下可是如履薄冰,知道你該知道的就好。”
周敏開啓了車子,那一沓文件随即被她順手放進了後面的粉碎機中。林秋水忍不住甩了個白眼:“你對人的戒備心還真是有增無減,車中備粉碎機,這是做了多少肮髒交易。”
周敏看着前方的路,輕輕哼了一聲:“華氏野心确實很大,但是,你既然不是政治記者,不必要去揣摩大政方針。”
“華氏本來已經鑄成了強大的傳媒帝國,只是一直循規蹈矩,這次卻忽然出擊,倒像是要将自己的商人思維散播到全國一般,這似乎與時下倡導的理念不相符呢。”
周敏嗤笑了一聲:“屁股決定腦袋。國家的腦袋歪了不是一天兩天了…不是區區的你能改變的。”
“至少能為後代的孩子們做點兒什麽…”林秋水喃喃的将話吞進了肚子中,随即同周敏走近了公司,她對這地方有幾分熟悉,忍不住低聲詢問:“這哪裏是華氏,我做雙規報道曾經來到過這裏,這難道不是艾達嗎?你帶我來你的公司是做什麽。”周敏如今是艾達的財務總監,一路上同公司的人擦身而過,卻幾乎不回任何人的招呼聲。她神神秘秘的回頭一笑,帶着些冷酷興味:“東升那種大鱷,可不是我能接觸到的,東升的公司神秘到非高層根本不知的地步。我不過是一個牽線搭橋的人…來,進去吧。”
林秋水一臉懵懂的推開門,在這間雅致的小屋子中看到了熟悉的臉。杜慎雙臂抱在一起,看到林秋水淡淡的點了點頭,她五官俊朗,雖然沒有多少笑意,但是卻也無多少攻擊力。身旁坐着的女人卻不同,單看年紀,她倒是未必比自己年長幾歲,只是那她手中的鋼筆不停的轉動着,時常有着“噠噠”的聲音,那張典型的ol臉,黑色的鏡框微微顫動着,周身都是淩人的氣息。她撇過頭,堅決不看另一個人,對方倒是無所謂,金絲鏡框下的眼帶着一絲微笑,是林秋水慣常讨厭的他的微笑。
看來這就是三位審查官了。
林秋水微微的半點了點頭,那年輕女人頗有些不滿意,輕輕敲了敲硬質桌面:“你坐吧。”她的眼睛不大,但是絕對夠氣勢,比起在場的杜慎與鄭之言,這種壓迫感是外露的。林秋水靜靜坐了一會兒,那女人鏡框下的眼睛上下打探了她半響,随後小聲的“嘁”了一下,手中的鋼筆像是敲定一樣,聲音驟然清脆起來:“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唐麗華。很好,你很鎮靜,不像那些毛毛躁躁的新人一樣,也不像那些小報記者一樣畏畏縮縮。”唐麗華像是想起了什麽人一樣,露出了有些惡心的表情:“也自然不像那些空有皮囊的花瓶一樣。鄭少爺…你總算找了個像點兒樣兒的,比那個季魅強多了。”
這年輕女人同鄭之言口氣竟然算不得尊敬,林秋水倒是很意外。鄭之言微微一笑,透着些不知真假的無奈:“季魅還真是不得你的喜愛。”
唐麗華輕輕哼了一聲,淩厲的雙眼上下掃着她:“對于華氏,你了解多少。”
林秋水面無表情的如同機械一般:“華氏是房産起家,但是房産稱不上迅速萎縮,其影響力卻太過于微弱,華氏近年來主打文娛集團,并且掃蕩壟斷了許多國際獎項的品審活動,幾乎将許多獎項作為員工的獎勵工資…”
“停停停。”唐麗華聽了一段便不耐煩的打斷,眼睛微微亮了亮:“你倒是知道不少,雖然說話夾槍帶棒,不過道理确實是對的。”
林秋水微微一笑,卻是對着一旁的鄭之言:“華氏的埋伏營銷是個長期戰略,只是他現在需要一個扛槍的人,一個首先沖在前面吃螃蟹的人。唐小姐想必是傳媒老手,我也并不打虛幌子,做了這麽多年的專欄,對于人心還是有一定了解的,自然也知道現代人和現代病。華氏要做的不是治療他們的現代病,而是用自己的傳媒帝國去給平民催眠。華氏要做第一步,不能畏畏縮縮,要在第一時間做出所謂的‘爆款’營銷,用新的新式做出熱點。”
“哦?唐麗娜似乎很感興趣:“你倒是反客為主了嘛。依你看,華氏影響新一代價值觀的第一步該怎麽做?”
“洗腦。給所有人制造思想矛盾,然後再用華氏的思維去限定這個結論,對于很多年輕人來說,年少時的價值觀往往塑成而難以更改。而且華氏的品格要一直都在,卻也不能太過于脫離世俗…”
“可以了!”唐麗娜站起身來,随即摘下了眼鏡:“這是個不錯的記者,但是,我并不覺得你和鄭少爺氣場很合,真不知道怎麽搞的一起去的,後面的事情就聽茱莉亞調配吧。”
她仍舊高高的昂着頭,回頭看了一眼鄭之言:“你的面子我可是給了,後面的事情就不關我的事了。不過鄭少爺,你看她那雙冷冰冰的眼睛,和季魅那個騷貨怎麽比的了,感情你是集郵票,一下子集了好幾個款式呢。”
“咣”的一聲,高跟鞋的聲音便頗有氣勢的響起,随即消失不見。杜慎便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似有若無的看了看後面的鄭之言:“不用緊張。”
兩個人一時間倒是像避嫌一般,走的幹幹淨淨,林秋水端端正正的坐在鄭之言面前,直視着那雙虛僞的眼睛。“我可是幫你找了個好工作,難道不謝謝我嗎。”
林秋水輕輕一笑,倒是像是脫胎換骨一般:“你別得意,我也有我自己的盤算。”
鄭之言推了推鏡框,笑意自是不達眼底:“你很聰明,但是太清高,不過看起來,現在終于有點兒大人的派頭了,別總像個小孩兒似的,這世界不需要就你一個保持心靈純潔。”
林秋水的面頰慢慢靠近,極為迅速的撤下他的眼鏡:“我冒昧問一下,季魅現在同你無關了吧。”鄭之言似乎是沒想到這個話題:“…無所謂。”
“好。”林秋水将那金絲鏡框帶到了自己的鼻梁上,冷色的金邊,倒像是将相同的氣質傳染了一般:“我要我自己的欄目,我可不是那些初出茅廬的小子,給你們剝奪剩餘價值,将自己賤賣了。”
“那要看你有沒有…”
“不用看了,”林秋水将眼鏡扔進他的懷中:“這個虛拟的傳媒世界就是我的領域,我當然能傳播所有的價值論。”
“這個欄目要做包羅萬象的東西,但是他絕對符合華氏的戰略,那就是用價值觀進行洗腦,但是,請允許我額外做一些多餘的事情,鄭少爺很喜歡看着混亂的樣子,那麽我就好好做小醜,讓一切亂起來。”
周敏迎面看着氣勢洶洶的舊友,随即又把鄭之言一個人孤單單的扔在會議室,便只是含着歉意笑笑:“她這個人脾性一向不大好。”
鄭之言淡然的看着窗外,心頭卻一陣陰霾。
☆、驚爆直播間
第一次做直播是周敏跟班的。她跟在林秋水身後喋喋不休的咽了幾口水:“你雖然以前一直是記者,但是已經不做臺前很久了,秋水,我要告訴你,你的起步格調是很高的,這個節目将成為華氏的一個前臺。”
“你到底知不知道請來的都是什麽人,這可是華氏難得一見的高層們!真不知道鄭之言到底是何許人也,他的人脈可見一斑。那個唐麗華,你曉得嗎,她是唐麗娜的堂姐哦,就連他都要給鄭之言面子呢。”
哦。林秋水心中想着,怪不得這兩個人給人感覺很像,都不是絕頂的美麗,但是卻都驕傲的很,也是慣常的急躁脾性。
周敏緊緊盯着她,深深呼吸着:“你能想開我很高興,你聽我說,這是你邁上上流社會的第一步,要将這個節目打造成社會名流的黃金舞會,在大方面千萬不能有錯誤,別把你那些悲天憫人的氣場帶上來,這裏的人都是有一定高度的。”
林秋水将她抛在身後,利落的進了直播間,面前是稀稀落落的觀衆,人數不多,但是在華氏都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她倒是不理會那些盯着她八卦的眼神,只是吩咐助理開了燈。曝光燈打在臉上,林秋水感覺到了一陣許久不見的虛空。她面無表情的舉起話筒:“歡迎您收看《聚焦一線》,在開場前,我想先給大家上一道開胃小菜。”
周敏站在一旁,看着老友的側面總有些陌生,場上忽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身影,穿的是洗得發白的棕色棒球衫,帽子掩蓋住了一張小巧的面容。當她摘下帽子的瞬間,周敏崩潰似的喃喃自語:“這下子全毀了…”她急匆匆的吩咐後臺:“快,快把直播切掉,先切掉頻道!”
“不必。”
周敏回頭亦不禁提高了聲音:“你說什——鄭少?”鄭之言的眼睛忽然就有了亮光,像是野獸一般來了興味,周敏低低咬着唇:“那女的可是葉紫芝,是季魅的死敵,她會把洗錢案的事情牽扯到華氏身上。”
鄭之言笑得倒是令人難懂的很:“這種不入流的小新聞就能讓華氏死掉,那麽它就應該死掉。你倒是應該看看,咱們的林小姐怎麽公報私仇呢。”
場上竊竊私語,皆因為策劃人忽然改變了策略,請來了一個不知所以的邋遢女人。林秋水絲毫不關心所有,她遞給消失在大衆面前已久的葉紫芝一個話筒:“葉小姐,開門見山,關于莎西顧問,蘇海市有名的季魅小姐,您似乎頗為怨氣滿滿呢。”
葉紫芝的娃娃臉皮膚微黃,整個臉上只有一雙大眼睛是為可取,然而她卻絲毫不懼怕,疲倦并沒有沖散她的攻擊性。她站起身來開啓話筒,眼前直視着一群斯文楚楚的紳士小姐:“在這将近半年的時光,我一直在逃亡,就是因為季魅。想必諸位對這個名字很熟悉,蘇海市有名的交際花,上流社會的寄生蟲,我葉紫芝自然是夠不上這個格調。我曾就職于莎西,莎西那次最大的洗錢案就這樣被壓了下去,污水呢,全都蓋到了我的頭上!”她身形嬌小,然而聲音卻冷峻無比:“莎西這樣的公司,說小也不小,是誰給他的膽子栽贓陷害呢?錢都進了她的腰包,倒是把我逼出了蘇海市。我真誠希望季魅小姐能來到這裏和我對峙,縱然我這輩子上街要飯,我也敢和她将話說得清!”
臺下炸開了鍋,是一陣竊竊私語,林秋水随即請上來幾位嘉賓,他們倒是見慣了市面的人,看着背影後的鄭之言,機智圓滑的笑笑:“一個公司的企業文化實實在在存在着自省,林小姐用這個現實案例很好的為我們反映了企業文化的法制建設。我們華氏确實以人文情懷為主,但是同樣嚴刑必殺,所以我們也想所有有志于華氏的員工保證,華氏不會存在着不公平現象,你們要相信,你們的汗水将會折合成金錢,作為最好的報酬…”
實時數據不斷更新着,後臺的周敏看着蹭蹭上漲的數據,卻不知道是高興還是苦笑,用這種介于法律爆點邊緣的東西來造成熱點爆炸,虧那個鄭之言能看的如此高興,一個個的都是瘋子一樣。
“鄭少爺…”這場噩夢可算是結束了。周敏嘆了口氣,看了看手表,正好是一個半小時的錄制過程。葉紫芝匆匆忙忙的不知道從哪裏走了,周敏都懷疑林秋水是怎麽把人給變出來的。
錄制節目的華氏高層走出來便一陣苦笑,看見鄭之言才剛剛敢說話:“鄭少…我們可是給足了面子,不過您的這種營銷方式,也真是要了老命。咱們華氏的名頭夠響了,用不着通過這種手段□□。”
鄭之言對二人笑笑,随即示意他們離開,他一直等到周敏利落的出去清場,然後等着林秋水走進了休息室。屋中的人看到這兩個人的怪異氣氛大氣不敢出,一個個都怯怯的走了出去,卻仍舊走三步看五步,按捺不住好奇心一樣。
林秋水“啧”的表示了不滿,真是一點兒都沒打擊到這位大少爺呢。
她懶散的坐在一旁:“真無情啊,這樣就把季魅抛棄了,也沒切斷節目呢。”
鄭之言交握着手,看起來總像是有幾分算計的奸商味道,微笑卻更加深了:“所以你更應該懂得,沒有我的首肯,你在這裏舉步難行。”
林秋水動了動嘴唇,看着那雙實則冷酷的眼睛:“你又要我服從,卻縱容我徇私,難道就是為了感到有趣?這是什麽游戲,看着老鼠在掙紮,覺得好玩兒是嗎?”
“你說對了,的确很好玩兒。”她覺得自己被侮辱了,那種本就卑微的自尊更是被踐踏了,眼中即便蓄滿了霧水,卻仍舊不掉落。她感到他的唇很冰冷,卻絲毫沒有深入的意思。她曾經只被兩個男人吻過,薛澈的唇看似冰涼,卻是有着憐惜的溫度。而鄭之言…看似溫柔,卻對任何人都冷酷無比。她的睫毛顫動着,閉上雙眼的瞬間,冰冷的淚珠在眼角中滑落,一片鹹澀的味道落入自己的唇中,卻沒有進入他的唇中。
“啊!”兩人回過頭,看着周敏略帶尴尬的表情轉着促狹的笑:“你們繼續…不打擾了。”她臨走前微微眨眨眼睛,一片天真俏皮的模樣,像是對兩個人的關系有所驚喜一樣。
“你故意的?”林秋水甩了甩面頰的淚珠,看着面前笑得無所謂的男人:“啊…以茱莉亞的辦事速度,怕是這種所謂的‘關系’馬上就傳開了,到時候你會如何自處呢。”
他低下頭,身子壓了下來:“不然,我們去找一間旅館?”
林秋水面無表情的注視着她:“您不必擔心,流言對我不能造成太大的傷害。以後請多多指教,我還要在您的羽翼下寄生生存呢。”
将自己作為一個冷眼旁觀的寄生者,這倒是不錯的選擇。
“我不會再出現在前臺,以後我會關心策劃。”林秋水淡淡的将東西提好,卻被對方一下子叫住,“天色還這麽早,出去走走吧。”
鄭之言脫下了眼鏡,仍舊是她讀不懂的神采:“沒有這個東西,還真是有些不習慣呢。”
蘇海的冬季是濕冷的,人工滑雪場滿員,情侶們排到了很遠,兩個人走在街上亂逛。林秋水也不知怎的,就在被鄭之言一次次耍弄後,頗有向老天認命的感覺。既然他能提供給自己發洩的平臺,而她又始終是被對方所操縱的木偶,這樣子也挺好。
林秋水呼出一口冷氣,将手插在兜中,還沒來得及閃避就差點被撞倒了。鄭之言拖着她,看了面前的女孩兒,也不禁被逗笑了:“唐妹妹,郎徹這麽晚又把你扔下了。”林秋水頗有種頭昏眼花的感覺,她移開眼,才發現面前怒氣沖沖的年輕女孩子是唐麗娜。這位唐小姐一貫的出場方式就是晚禮服恨天高,又不知道忽然從哪個宴會上跑出來洩憤的。
“混蛋!”林秋水趕緊閃避到一邊,看着對方的纖細的手抓上了鄭之言的大衣,甚至将裏面的襯衫扯得淩亂。眼角微紅,唐麗娜一副要哭出來卻咒罵的樣子:“郎徹剛才說他和你一起談生意去了,我早就知道他不安好心,他人呢?”
鄭之言眼睛一眯,對于自己被侵犯倒是不甚在意,只是随即笑了笑,紳士的将她交給助理。唐麗娜扯着他怎麽也不肯撒手,他只是笑:“唔…似乎有這樣的事情呢,不過郎徹最近的事務多的很,你知道的,他畢竟是很多文娛産業的直接負責人。”
“別想蒙我!”唐麗娜瞪圓了眼睛,看着一旁的林秋水:“你真的和他搞到一起了,你怎麽被季魅算計的不知道嗎!你說,郎徹剛才是和你們在一起嗎?”
林秋水心中冒起了壞水兒,歪着唇嘿嘿開口:“還真沒看到他的影子…”唐麗娜一聽氣的上了心頭,一腳便踩在鄭之言的腳上,惡狠狠的看他一眼跑掉了:“你給我等着!”身後又是狂奔着一群助理,鄭之言也嘆息的看着自己不幸的鞋:“怕是要骨折,你啊…學壞了。”
林秋水心中忽然高興了起來,笑眯眯的看着他:“我餓了。”
☆、夜游神
“我們這麽游蕩在大街上怎的好嗎?快要下半夜了。怎麽,你不去那些風月場所?”
林秋水哈出一口氣,自動忽略了身旁的人,走進了一家小面館兒中。鄭之言快步跟上她,看着這面目瘡痍的面館兒摸了摸面頰:“這裏很可能…沒有冷氣。”
林秋水不鹹不淡的拿着菜單:“大少爺莫見怪,蘇海市真是個大名鼎鼎的魔都,這裏規劃建設完美,雖然沒有自己的菜系,但是彙聚了全世界最著名的菜色。不過嘛,任何城市都會有最髒的一面。您可別看不起這小菜館兒,我剛來蘇海市的時候,就是在這裏吃的第一口飯。”她轉轉眼睛,倒是沒想到這個簡陋的小館子能保存下來,魔都每年都要拆遷幾次,規劃建設是極其快速的。她叫出了老板,卻不是當年那個蒼蒼白發的老奶奶了。林秋水心情有些低落,看着面前精明的年輕人點點頭:“那位老人家呢?”青年人随即笑笑:“我母親已經去世有一些念頭了呢,看來您也是老顧客了。”
林秋水頗為懷戀的看看房間的構造,随着時代的變化,這地方倒是像永遠都不會變一樣:“是啊,不過你們也沒跟上建設的大潮嗎,也不改造改造。你母親…她是怎麽去的。”
青年人似乎不太想提起母親的事情,只是将手中手寫的簡陋菜單交給兩個人,随後嘆息一聲:“我們都是農民,來到這裏也不容易,只是現在莊家更不少種,媽來這邊憑借自己的小手藝倒是混上了一陣子,可是她生了病,哪有錢治病。她這個人不愛給人添麻煩,也不說,去的還挺安靜的。”
林秋水将菜單推到鄭之言面前,摸了摸發冷的臉:“東西簡陋,少爺要是吃不習慣自然随意。”鄭之言笑道:“不用每句話都夾槍帶棒的,就來這個吧,兩碗素面差不多就可以了,然後做一些小菜。”
青年看着兩個人倒是不像其他客人一樣,似乎大方得很,索性高興的拿着“大單子”走了。鄭之言低低笑出聲來,趴在桌子上露出眼睛看她:“我猜這個人根本不願意給他的母親治病,他的眼神幾乎已經出賣自己了。”
林秋水嘆息一聲:“我們都是小老百姓,這就是小老百姓的悲哀,和您總是不一樣的。”
這小店積年未變,兩個人在暖黃的燈下撲騰的吃着手工面。林秋水看他脫得只剩下一件襯衫,随即翻了個白眼:“你是肌肉生物嗎?這暖爐還漏着水,也不怕凍壞。”鄭之言嘴角挂着壞笑:“怎麽,心疼我?”
呵呵。
老板的手藝倒是傳承了母親的,她一吃這東西,就想起了母親在家中勞碌的模樣。窗外的冰花結的一層又一層,飄雪早已經沾滿了枝頭。他們在這裏,就像是不知道哪裏來的疲憊路人,只要有一口熱菜與粥就能好好的得到修整,這也算是難得的休憩。
鄭之言擡了頭,看着她茫然的眼神,似乎想要說些什麽,手機卻忽然響起來。林秋水的心髒漏了一拍,瞥過亮色屏幕上的名字:“是她。”她心情全無,想着自己為葉紫芝感到不平,想着自己的仍舊将這件事曝光出來。呵,也是,季魅再怎麽有底氣,始終會感到不安,想必也終于也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