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它發芽了
第33章 “它發芽了。”
鐘蔓菁低頭查看現在時間的時候, 吳荔原從後視鏡裏在觀察着她。
舉止行為都很正常,衣着幹淨,頭發也健康有光澤, 發梢毫無分叉。臉上紅潤, 眼睛有神。
她身上的衣服雖然是基礎款,但仍可發現面料剪裁皆為上乘,一眼就能看出家庭條件不錯, 就是不知道為什麽會把這麽多的現金放在自己身上。錢給出來的時候, 她看那些鈔票就像是看一堆紙。
如果她沒病……吳荔原漸漸皺了眉, 敏銳的直覺讓她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而接下來的一句話, 直接讓吳荔原猛踩了剎車。
“吳院長,我沒有太多的時間等到明天。”鐘蔓菁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用平靜至極的語氣說, “我是為了您的朋友, 林予青來的。”
車停在了西州心衛中心的側門電梯, 從這裏可以上到她的院長辦公室和私人診療室。吳荔原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後視鏡,話說的還是很平靜:“你是誰。”
“我是鐘蔓菁, 是鐘訴遠的妹妹,我知道他已經選定了林予青作為未婚妻, 這件事你應該也知道。”雖然還未公布, 但這也已經是林家和鐘家達成的共識,林家幾乎是趕着将林予青“送”了出去。
吳荔原此時才開始真正地消化起鐘蔓菁說的那些“夢”, 她無比肯定, 在林予青的催眠裏沒有出現過這些事。
吳荔原定定地看着鐘蔓菁, 似乎要從她的臉上看出點什麽來, 可是鐘蔓菁此時又笑了一下:“不要緊張,吳院長, 我來找你就是想告訴你,我是站在林予青這一邊的。”
“她什麽也不記得了,我在榆海縣碰到了她。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也是從家裏逃出來的,不知道怎麽會在這裏遇到她。既然她已經不記得了,那你為什麽還要打電話來确認?”
吳荔原說:“請你立刻下車,拿上你的錢。”她不想和鐘家的人有任何的交涉。
鐘蔓菁自然不可能下車,她在等,等吳荔原想清楚。她說的那些鋪墊夠長了,吳荔原只要能多問她一句——
“你到底想幹什麽!”吳荔原将車熄了火,緊皺的眉頭宣洩着她心中的煩亂。
鐘蔓菁道:“車裏不方便,能去你的診室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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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荔原冷聲:“她不想和你們鐘家有牽扯,林家的意思不是她的意思,你是鐘訴遠的妹妹,我憑什麽要相信你。”
“因為我早就知道林予青的位置了。”鐘蔓菁從後視鏡裏與她對視,“如果我會幫助鐘訴遠,那我早就讓他的人去找她。你背地裏調查了很多,應該知道他安排了人在鎮上。”
吳荔原沉默了半晌,再開口還是那一句:“我憑什麽相信你。”
鐘蔓菁低聲說:“……我喜歡她。”
“感情是最無用的東西。”吳荔原的語氣越來越冷,也下了最後通牒,“下車。”
鐘蔓菁沒有再堅持。
她知道今天進不了吳荔原的辦公室了,哪怕已經一步之遙。下了車的她看着吳荔原開車怨氣,只輕輕低喃了句:“怎麽會無用呢。”
這天晚上,鐘蔓菁沒睡着。她買了一瓶酒回到民宿裏,心想着自己晚上喝的那杯牛奶可真是沒白喝。到了後半夜,她聽見外面下雨了。
吳荔原會給自己打電話嗎?除了吳荔原這裏還能去誰那裏了解林予青之前的事情?
她不想讓林予青想起來,她不想讓林予青回去。起碼……絕不是現在。
她重生回來之後,時間點提前了,她比林予青提前來到這裏。可那時候的她曾經很茫然,不确定未來是否會如同自己所知道的那樣進行,不知道林予青會不會來,不知道自己做的有沒有意義。
只要真的見到了她,在知道自己可能能夠改變這一切的那一刻開始,她才是真的重生。
雨越下越大了。
鐘蔓菁的手機震動了起來,她立刻去拿手機,也有可能吳荔原選擇了給自己發短信呢?她在下車前,往後座上放了自己的聯系方式。
不是吳荔原,竟然是林予青。
淩晨三點鐘,她發過來一句:【睡了嗎?】
鐘蔓菁捧着手機将自己的身體摔在床上,回複【沒睡】,在她正準備發【你怎麽這個點還沒睡】的時候,林予青的消息先她一步出現在聊天框裏:【想給你看個東西,方不方便打電話?】
鐘蔓菁直接撥了過去,微信鈴聲就只響了一聲,林予青接了。她的臉出現在朦胧的暖光下,很快鏡頭就翻轉了過來,對準了那一盆栀子花。
鐘蔓菁怎麽可能認不出那盆栀子花,還是她親手呵護過的。大概是因為下雨,林予青已經把花盆挪到了室內。因此,她更清楚地看見了那支從主幹上發出的新芽。
和幾乎灰白毫無生氣的主幹相比,那一點點的綠意顯得如此蓬勃又惹眼,像個奇跡。
“它發芽了。”林予青的聲音不見一絲困意,能聽見隐隐的笑意。随着她鏡頭的越挪越近,那一小點的綠芽也在鐘蔓菁的面前擴散,彌漫,生機占據了她所有的視野。
林予青繼續說:“晚上下暴雨了,我剛剛被吵醒起來一看它就發芽了,看來你說的對,只要給予它足夠的時間,再貧瘠的地方也會煥發生機。”
“是啊。”鐘蔓菁均勻的呼吸着,視線膠在屏幕上,“我想看看你。”
栀子花展示夠了,林予青把鏡頭轉了過來,盯着鏡頭那邊的人:“下午我過去那邊找你了,你不在,什麽時候回來?”
鐘蔓菁說:“順利的話要後天。”不順利的話她也不知道時間,鐘蔓菁的酒瓶放在另一個手上,她不想讓林予青看到,所以自己避開鏡頭喝了一口。
但她才剛剛回到鏡頭裏,林予青就問,還微微皺着眉:“你喝酒了?”
鐘蔓菁笑出聲,并不否認:“你是在我民宿裏裝監控了嗎?”既然已經被林予青知曉,她也不用躲着避着,直接在鏡頭前晃了晃已經喝去了一半的紅酒瓶,“睡前晚安酒。”
倒是沒見過誰的晚安酒是這樣對瓶吹的……林予青沒有揭穿她,只是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兩人所處地方的雨聲不知不覺融合到了一起。
“很大的雨,你帶傘了嗎。”林予青問,“蘇姐在門邊看到一把印着小愛心的新傘,說是你的。”
鐘蔓菁說:“本來就是要帶那把出門的,結果着急就忘了。沒事,我開了車,再去買一把就好了。”
“太晚了,去睡覺吧?你都沒一個小時睡了,再去床上眯會兒。”
林予青似乎在想着什麽,過了一會兒才點頭:“晚安,你也早點睡。”
挂了電話,鐘蔓菁又把自己摔在了床上。她仰頭愣愣地望着天花板,最終沒有再去将那瓶酒喝完。
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林予青打電話過來就只是為了讓她看這朱發芽了的栀子花,其他的一概不提,也沒問她來這裏做什麽。
挺好的,有些問題被問出來了鐘蔓菁真不知怎麽答,可能又需要一個輕飄飄的謊言,而她已經不想再對林予青說謊了。
第二天被鬧鐘叫醒來的時候雨仍舊在下,鐘蔓菁一顆也沒有賴床,立刻起來洗漱,套上了防風外套出了門。
八點半,她要提前到吳荔原的辦公室裏去。
西州心衛中心果然是熱門醫院,一大早便有不少人在進出。吳荔原在三樓坐診,鐘蔓菁跟着人流一起坐電梯,方向和自己都完全一致,她知道,這些全部都是來找吳荔原加號的。
“生病的人好多……”電梯裏,鐘蔓菁望着宣傳的電子屏喃喃了一句,她湊得有些近了,光線将她熬夜過後的臉襯得慘白。
站在她旁邊那個穿着格紋毛呢半裙的中年女人從進電梯起就注意到了鐘蔓菁,此時聽到這話,低聲安慰她:“現在社會壓力大,大家都容易心理上有些小毛病。沒事的小姑娘,我女兒也和你一樣大,她找吳院長開藥診療之後好多了。”
鐘蔓菁回過神來:“謝謝,吳院長的醫術高明,就是號太難挂了。”
中年女人問:“你也沒挂到吳院長的號吧?急嗎姑娘,加號的人多的話,有時候不一定加的到。我是來給我女兒拿藥的,這樣,一會兒你到我後頭去,咱們電梯門一開就往外頭沖!你——”
鐘蔓菁沖她搖搖頭:“沒事兒,您先,我現在還好,不着急的。吳院長的號沒挂到,我看其他的醫生都可以。”
可中年女人看鐘蔓菁這蒼白的模樣,身上還有微微潮濕的水汽,應該是沒帶傘。又是趕這麽大清早的過來加號,肯定已經很難受。但電梯門一開,鐘蔓菁瞅準了人群中的空擋,拉着中年女人的手往前奔去,直接将她送到了導診臺的前邊,人便沒影兒了。
鐘蔓菁沒有去加號,原來來看病的人這麽多,她不想占這個名額。她在緊閉的診療室外站了一會兒,當第一個病人過來的時候,她退到了一邊。
從八點半開始,診療室的門開開合合。鐘蔓菁在邊上站了兩個多小時,直到上午十一點半才嘆口氣,離開了心衛中心。她沒有回民宿,而是找了街對面的一家咖啡廳靠窗坐下。
十一點四十分,中年女人拿到了女兒的配藥,這次吳荔原又給她女兒換了一種新藥,她拿到後想再問問副作用,看到離下班時間還差點,又折返去吳荔原的辦公室詢問。
“院長,我早上碰到個姑娘,她狀态好像不太好,說沒加到你的號,在外頭站了一上午了。”女人嘆氣道,“本來早上加號她也在的,但好像看着人多就走了,還把前邊的位置讓給了我,她臉色特別差,還淋着雨來的。”
吳荔原确認了幾個要立即入院的,不動聲色地看了外面的監控,确認了是誰,才擡頭溫和道:“好,如果她下午趕早的話,我這還能加一個號。”
但下午,吳荔原沒看見鐘蔓菁過來加號。
她的診療時間理應在八點結束,但她今天還要去院區看三個新收入院的新病人,七點就下了樓。直到這時,她也沒有看見鐘蔓菁的影子。
“院長,”到前臺時,吳荔山叫住她,指了指前臺的白色紙袋,“下午有人給你送了這個過來,好香,又沉,好像是自己做的泡菜。”
經常會有病人家屬拿一些感謝的東西來給吳荔原,吳荔原本是一律不收,有些病人自己做的東西,就直接放在前臺了讓轉交給吳荔原。
一片心意,不涉及送禮等金錢價值的,又拒絕不了時吳荔原才收下。
這是一個純白色的紙袋,內外都有塑封,倒是第一次看見這樣送過來的東西。
吳荔原拎起來看了看,确實是泡菜。拿起來了她才發現紙袋的右下角有字,很小的字,手寫的瘦金體:八仙面館。
泡菜下面壓着一個還微微溫熱的用牛皮紙包好的麻薯奶酥歐包,散發着烘焙的香味。
應該是剛烤好的,香味很濃郁。
往裏面看了,她才發現紙袋的內壁有一張畫……
把裏面的東西都拿了出來,吳荔原在燈光下仔細地查看,終于在看清的那一剎那間愣在了原地。
一副栩栩如生的速寫素描。
畫中的林予青正騎着電動車,前面搭了個不認識的小孩,後面坐着的是鐘蔓菁。電動車前面不知挂的是什麽花,花瓣已被彩鉛畫成了橙色。兩片如同瀑布一樣的花簾垂下來,極為拉風地被風吹得往後揚起。
讓吳荔原更為驚訝的是林予青笑着微微後仰着頭的表情,那麽惬意自由,也如同這片野蠻生長的花。
底部還有一張拍立得照片,是林予青和鐘蔓菁蹲在路邊崗亭,不知道拿着手機在背什麽,從旁邊的制服一角看出來是交警。林予青表情嚴肅認真,鐘蔓菁的身體自然向她,而林予青沒有躲開,似乎早已習以為常。
吳荔原從來沒見過林予青有這樣放松的時候。
“荔山,叫崔冉馬上過來辦公室找我開會,等一下剛才這個來送東西的年輕女人會過來,姓鐘,你把她帶去診療一室等我,馬上去做。”吳荔原交代完妹妹這些,才拿出了自己一直放在衣服口袋裏的那張卡片,撥了出去。
“鐘小姐,到醫院來,我有事情想問你,我只等你二十分鐘。”
而一直坐在咖啡廳裏的鐘蔓菁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吳院長,不要說得這麽嚴重。你可以試試軟歐包,是林予青喜歡吃的口味,對不對?我們等會兒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