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她的保護傘

第34章  她的保護傘。

崔冉的的時候手裏* 還帶着兩杯咖啡, 進了辦公室看到一臉嚴肅的吳荔原,就知道這咖啡買對了。

放了一杯在桌邊,吳荔原說:“什麽點了還帶咖啡, 不是今晚不值夜班嗎。”

“你這麽火急火燎的叫我過來, 和值夜班有什麽區別?”崔冉嘆口氣,随意地窩在了旁邊的單人沙發上,“予青那邊出什麽問題了。”

吳荔山推門進來, 手中拿着的是保溫杯。另一手捏着電話, 在另一角的長沙發上微微靠着:“已經按照林姐之前的安排給她打過電話确認了, 她在電話裏表現的很好, 說自己并未到心衛中心就診。”

吳荔山娴熟地展開了自己手中的文件夾,翻閱着上個月的記錄:“這次想起來的時間比第二次時延後了十五天,按照要求問了相應的問題, 她沒有想起林家的事。”

崔冉也放下了自己手裏的咖啡, 拿着pad翻了幾下:“不一定, 予青是個聰明人。所以她答應來複診了嗎?”

“沒有,第二次的時候挂斷了。”吳荔原嘆口氣, 崔冉說,“按照約定, 她拒絕的話就代表要進行第三療程, 她的潛意識說現在還不是回去的時候。”

房間裏的三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中,年紀小一點的吳荔山沒沉住氣, 不自覺捏緊了自己手中的電容筆, 有些氣憤:“這樣怎麽甘心, 就算林姐在外面多久, 林家那些該是她的真的就不要了嗎?她們是雀占鸠巢……”

“這時躲得了,又不是躲得了一輩子。只要她還在這裏, 林家的人不會放過她的!林姐自己說過的,這是計劃,要遵守,她能做到。”

吳荔原淡淡道:“如果她真的想什麽都不要了,就這樣一輩子呢?”

吳荔原看向牆壁,隔壁便是診療室,她知道誰在那裏。

吳荔山喃喃:“沒時間了,鐘訴遠已經放出他要訂婚的消息。就算林家不找她,鐘家也會找到她的,她的時間不多,但現在還不是進入計劃的狀态。”

崔冉垂眸想了想:“你見過她現在什麽樣嗎,予青說送到榆海縣之後不讓我們去看,見着面她就會想起來,我沒有偷偷去看過。”

吳荔原和吳荔山自然都沒去過,她們三人之間只要是關于林予青的事,都要互相商量,彼此通氣,就怕出點什麽差池。

吳荔原沒做聲,打開了電腦找到自己的加密文檔,把其中一個編號為【2】的視頻點開。

三人面前的大屏幕中,出現了林予青和吳荔原兩人。

“予青,我們準備開始了。”

畫面上的林予青面色很冷,像是一尊漂亮的木雕,半躺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點點頭說:“好的,吳醫生。”

“你長大的地方在哪裏。”

“在榆海縣林業鄉的福利院,我由院長周如棠撫養至十二歲,之後來到宜北市林家生活。”

“好,你的兄弟姐妹對你如何?”

“他們對我很好,剛去時對家中不熟悉,是二哥帶着我一個個認識人,叫他們要對我好好照顧,知道我不習慣大房子,還給我找了更有安全感的小房間。”

畫面中的吳荔原只是推了一下眼鏡,面色如常地在本子上做好記錄,繼續詢問。

“你在家裏過的如何。”

“很好,他們都很照顧我。二哥怕我年齡最小受欺負,還會教我很多東西。”

“林越山是怎麽教你的?”

“自保,防狼術,格鬥,射箭,這樣就不會受欺負。他督促我要勤加練習,我果然沒有再輸過。”

“你的父親對你好不好?”

“很好,他生病時也會來檢查我的功課,會對我說我的母親,更多時候讓二哥和四哥代勞。”

“但是進入林家公司後你從未在公衆面前露面,也沒有明面上的職位,這樣你也會繼續待下去嗎?”

“會的,我會報答他們。二哥說過,等他任職董事長時,就讓我自己去買套房子,自己試着獨立生活。”

“如果你自己生活,想要怎麽過?”

畫面中,林予青只有在這個問題上停頓卡了殼,麻木的臉和眼眸中有了波動,半晌她輕輕說:“吃飽穿暖就可以了。”

吳荔原站了起來,慢慢走到林予青的面前,張開自己手裏握着的東西,她的手心裏是一個灰黑色的小老鼠玩偶。

“予青,看看這是什麽。”

林予青側過頭:“是小玩偶。”

吳荔原:“仔細看,湊近看,這是什麽。”

林予青注視着那只小老鼠半晌,慢慢坐了起來,視線凝聚到那一點,“是老鼠,是……老鼠。”

吳荔原的聲音明顯帶上一絲緊繃:“繼續說,這是什麽。”

“老鼠。”林予青緊皺着眉,眸光在瞬間凝滞,茫然,又如同飓風中心般清明,她的聲音也染上起伏,“我看見了,這是老鼠,荔原。”

吳荔原才輕輕吐出一口氣,将小老鼠玩偶收起來,重新拿上自己的診療本:“予青,這是我們實驗的第二次。我重新開始問,你做好心理準備。”

林予青的額頭滲出了汗,她卻好像沒察覺,點頭。

“認識我嗎?我是誰?知道外面等着誰嗎?”

“你是吳荔原,和我是朋友。外面是等着來給我做麻醉的小冉和你的妹妹荔山。”

“你的兄弟姐妹待你如何?”

“他們恨不得我立刻去死,但又不想讓我就這樣毫無價值的去死。林越山是個笑面虎,剛去的時候他将我關進了地下室裏,并且讓其他人一起來欺負我,那年我十二歲。”

“你在家裏過得如何?”

“我不知道。對他們來說,我是只配生活在地下室和陰溝裏的老鼠,在他們面前只能夾着尾巴做只老鼠。林越山将我培養成他處理髒活的工具,我只需要服從。”

吳荔原猶豫着說:“予青……”

“猶豫什麽,你的職業素養呢,荔原。”林予青眼皮都沒擡,聲音冷淡,“繼續。”

“你在家裏過得如何?”

“我不知道,我是林家見不得光的老鼠,他們打罵老鼠是家常便飯,是理所應當。所以他們在偶爾輕輕撫摸老鼠的時候,老鼠感激涕零,忘了身上所有的疤痕和傷痛。如果這是好,那我便過得很好。”

“林越山對你怎麽樣?”

“他将我訓練的很好,我這把磨鋒利了的刀會捅到他身上。”

“你的父親對你好不好?”

“他?他沒有當過我是他的孩子,他說我的母親連小三都算不上。我會将他也送入那家療養院,每天都要看着我母親的碑來安度餘生。”

“計劃不是萬無一失,如果鐘訴遠知道了你的意圖,将你徹底掌握在那裏,你怎麽辦?”

林予青沉默了許久,從躺椅上坐了起來。

“鐘訴遠有個妹妹叫鐘蔓菁,我見過她。她被鐘訴遠故意養廢了,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和別的人都不一樣,她是真正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所以她可以變成退路。”林予青頓了頓,才似是下定了決心,“我會讓她幫我出來。”

吳荔原也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可以了,可以準備第二次,第一次的心錨詞:老鼠。……還需要第三次嗎?”

林予青說:“要做就做徹底,一個月後如果我拒接了電話,就進行第三次,在鐘家有動作之前把握住機會。”

吳荔原:“這次的心錨詞是……”

“老鼠。”林予青說完之後重新躺了上去,“還是老鼠,讓小冉和荔山進來,辛苦你們。”

吳荔原戴上了口罩,崔冉和吳荔山帶着一個器械臺推車也進來了。很快,崔冉拿起已經配好的麻醉針,聲音很低:“予青,我不支持這個計劃。”

林予青第一次勾唇笑了笑:“再壞又能到哪裏去?開始吧。”

頭頂的燈光柔和的打開,吳荔原俯身注視着林予青:“看着這盞燈,這是你的小家裏會出現的燈光。患者林予青,我是你的主治醫生吳荔原……林予青,你會忘記這些痛苦的記憶,記住心錨。”

林予青的聲音輕如蚊吶:“老鼠。”

此時吳荔山已在她頭部的特定部位放上了電極片,呼吸平穩,眼中的焦距開始漸漸消失。

崔冉很快為林予青注射了麻醉,而吳荔山則按住了林予青的肩,為她蓋好了毛毯,紮好松緊适中的束縛帶。三人配合默契,這些動作很快完成,崔冉密切注視着監測儀上的數值,測試了肌肉松弛程度才說:“可以了。”

吳荔原:“通電。”

林予青的身體看不出明顯的顫動,但給予電刺激的同時,她的生命監測儀曲線驟然上漲。她看上去只是睡着了,吳荔原緊盯着屏幕,很快停止了通電。

畫面中的診療室裏安靜的一根針都能聽見,同樣,辦公室裏也一樣。

畫面裏的三人默不作聲地開始收拾儀器,解開束縛帶,為林予青擦拭頭上的汗珠。時間安靜地過了二十多分鐘,躺在病床上的林予青雖然雙眼緊閉,眼角卻不住地往外掉眼淚。

吳荔原拿起紙巾幫她擦眼淚,卻怎麽也擦不幹淨。最後吳荔原自己的鏡片也模糊了,她背過身去将鏡框摘了下來,一把扯下了自己的口罩:“她快醒了,送到觀察室再轉病房。”

畫面一轉,林予青已經被送進了單人病房裏,攝像頭記錄到畫面中她醒來後,一動不動地仰着天花板,第一個動作是擡手摸了摸自己仍舊濕潤的眼角。

坐起來後,她第一時間竟然是脫了自己的病號服。大約是知道她會有這個行為,裏面仍舊套着短背心與短褲。她的指腹滑過背上,腿上,腰間的那些微微凸起的疤痕,茫然過後便嚎啕大哭起來。

吳荔原進來了,但林予青的哭聲沒有停止。直到她自己停下,淚眼朦胧地看着吳荔原,露出了一個極為燦爛的笑容。

“林予青,現在感覺怎麽樣?知道我是誰嗎?”吳荔原一說完,林予青就握緊了她的手腕,“輕松的不得了,吳醫生,謝謝你。”

吳荔原也笑了:“看來效果很好,那怎麽還哭了?”

“不知道,是很快樂的哭,覺得很輕松,很高興。” 林予青覺得自己腦袋裏如同經歷過沐浴,洗去了極為沉重的污垢,雖然她還有些感到暈眩,“覺得肚子也很餓,吳醫生,晚上吃什麽?你推薦給我一些,我請你吃飯吧?我很想吃甜食,你有沒有糖?”

吳荔原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放進被子裏:“衣服自己穿好可以嗎?我晚上還有事,一會兒護士長荔山會來幫你的,晚點崔醫生會來查房,你現在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再安排第二次。”

林予青也笑着:“好啊,好啊。”

吳荔原走之前轉頭看了一眼監控的方向,畫面這才黑了。

*

診療一室裏,在屏幕黑掉的一瞬間,鐘蔓菁看見了自己布滿了眼淚的眼。

她也如同當時的林予青一樣,不可置信地撫上了自己的臉頰。

診療一室,這就是當時林予青回答問題時躺的床,做治療時的診室,就是這裏。

鐘蔓菁趔趄着,倒退了單向觀察牆面兩步,也遠離了那張床,卻又停住,顫抖着手摸上了床沿。

轟隆一聲,外面的雷聲把她打醒了。

她往自己的腿上掐了一把,打開門跑了出去。

“鐘小姐!等等!外面在下大雨!”工作人員認識她的臉,卻喊不住她,鐘蔓菁已經沖進了雨幕裏。

她沿街不停跑,想讓自己冷靜再冷靜,想讓雨水把自己澆醒。行人來來往往,她飛快地穿過了一個又一個傘沿,一間又一間霓虹閃亮的店鋪,穿過了跳躍閃動着的綠燈。

許多路人的傘沿被她沖撞的微微一側,跟着一句“瘋了嗎這人……”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不停說着,最後成了在心中不斷的默念,她在這裏無處可去,一遍一遍地跑,也只能兜兜轉轉,重新回到原點——那個她租住的民宿。

鐘蔓菁抹着自己的臉,狼狽地看着民宿前面站着的人,以為是自己糊塗了。

背着熟悉的包,打着一把陌生的藏青色傘,手裏拿着一把熟悉的傘,滿印着小愛心。

只有那人的傘沿轉過來,很快朝她走來,一把将她拽到了保護傘之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