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她的手輕落在鐘蔓菁的背上,慢慢收緊,完成了這個雨中的安撫
第35章 她的手輕落在鐘蔓菁的背上,慢慢收緊,完成了這個雨中的安撫。
鐘蔓菁的渾身淋得透濕, 哪怕到了傘下也照樣是濕的。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林予青,任由雨水流經了她的眼睛,一滴一滴地落下來。
此時為自己舉着傘的林予青與視頻裏的林予青面容互相重疊, 卻完全不同, 鐘蔓菁的哭是沒有聲音的,她就這樣凝視着林予青,死死地咬着唇, 身體不住地顫抖着。
怎麽解釋自己此刻的失控?怎麽告訴林予青自己來做什麽?她要怎麽辦?被問起的時候怎麽辦?這些答案她全部都來不及準備。
而下一秒, 林予青擡手輕輕帶着她, 讓她的頭靠在了自己的肩上。
“你的傘忘在家裏了, 雨之後還要下幾天。”林予青說,“我來給你送傘。”
那些回答問題的林予青,冷靜的林予青, 麻木的林予青如同幻燈片一樣在鐘蔓菁的眼前不停地閃回, 最後定格成這個溫柔地詢問着自己的林予青, 跳躍在她的心髒裏。
鐘蔓菁将頭抵在林予青的肩上不停掉淚,聲音終于慢慢流洩出來, 哭得不管不顧。林予青也一動不動,任由她哭, 不問任何。
只有她的另一只手, 輕輕地擡起,來到了鐘蔓菁的後背上方, 她只要再往下, 便能抱住在哭泣的鐘蔓菁。
這是很簡單的一個動作, 可如今對她的意義不同了。林予青猶豫不決, 雨滴,淚珠也在此刻落在她的身上, 心上,像灌入了某種堅定的意志,她的手輕落在鐘蔓菁的背上,慢慢收緊,完成了這個雨中的安撫。
“哭吧。”她說,“我在,我陪着你。”
鐘蔓菁在林予青的肩膀上哭了很久,久到她感覺自己眼睛已經腫的完全睜不開。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被林予青抱在懷裏,在雨聲啪嗒掉落傘面的聲音中擡起了頭,沙啞着嗓子:“我……”
她想說,我們進去吧。結果一開口,喉嚨已經啞的不成樣子了。
“我知道,走吧,送你進去。”林予青的手轉而移動到了鐘蔓菁的肩膀上,雖然自己原意只是來給鐘蔓菁送傘的,但還是應該先把人安全送到房間裏才行。
她始終搭着鐘蔓菁的肩膀,因為鐘蔓菁哭的太狠,哭的她整個人都脫力了,如果不扶着她,只怕人也要栽進雨裏。
鐘蔓菁現在的理智開始慢慢恢複了。
她自從重新撿條命回來後,再也沒有這樣肆無忌憚地哭過。重新活了一次,她也像是變了個人,和之前那個自己割裂了。
之前的她會哭,愛哭,她是鐘家明面上的大小姐,鐘訴遠最寵愛的妹妹,不順心的時候會發脾氣,想要的東西只會直來直去的說我想要,而不管那東西是否屬于自己。
再來一次,她知道那些都是夢境幻影,看破了浪漫的假象,笑不出來,哭不出來,在林予青面前她感覺自己很複雜。這份複雜之下,唯一能做到單純的只有對林予青的那顆心了。
今天哭過,将心中的壓力釋放過,她明日照樣會如尋常的每一日那樣該打傘打傘,該曬太陽曬太陽,該做飯的時候就做飯,不會有什麽不同。
房間門口,林予青收了傘立于門口,鐘蔓菁回頭望她:“你進來。”
林予青垂眸看了看,她身邊的地面上一圈滴了水漬,是她的衣服也濕了。
還是等到鐘蔓菁說了之後她才進去了,鐘蔓菁給自己灌了半瓶水,拿了毛巾拖鞋放在林予青的身邊。
“衣服換下來,洗個澡,等會兒咱倆的衣服都放到洗衣機裏,全淋濕了。”進了房間之後,鐘蔓菁似乎變回了以前的模樣,雖然眼睛還腫着。
她也遞給林予青一瓶水,低聲說:“今晚不走了?先和我在這兒休息吧,雨太大了……我們明天再一起回去,好嗎?”
林予青看着她問:“你事情辦好了嗎?”
安靜了一瞬,鐘蔓菁說:“辦好了。”她達到目的了,知道了林予青在林家遭遇的事,她這事辦的真是妥妥的,可這辦成了比沒辦成更難受。
她現在很想笑笑,給林予青看看自己沒事了,但嘴唇如同有千斤重。
林予青接過她手中所有的濕衣服,把自己的外套也脫了下來放進洗衣機,又問:“餓嗎?廚房在哪兒。”
“樓下。”
鐘蔓菁其實沒胃口,但林予青拉開了背包,拿出兩個裝着菜碼的保溫盒子,這保溫盒是用厚厚的棉布包上的,外面還罩了一個塑料袋,以此确定不會漏。
林予青是對的,她一路跑過來書包颠簸的很厲害,還好有一層塑料隔着。
“在這兒休息一下等我。”
林予青下樓了去了廚房,打火給她煮面,連面都是從店裏帶來的手工細面,雞蛋和配料也是。她将鐘蔓菁給自己的那瓶沒開封的水放進了冰箱,拿到了下層裏一瓶凍水,端着面上樓了。
鐘蔓菁靜靜地窩在沙發上,看着窗外。
她轉過頭,看見自己的碗上還卧着兩個金燦燦的雞蛋,一根烤出花兒來的澱粉腸。
面上是她最喜愛的肉沫土豆泥和酸辣雞雜,牛腩拼碼,滿的碗裏快成了小山,油潤瑩亮,蔥花飄香,酸包菜和甜辣姜切成了絲,整整齊齊。
林予青:“能吃多少是多少,你先吃,一會兒我給你敷一下眼睛,洗澡了沒有?”
鐘蔓菁:“沒有。”
“那先吃完再洗吧。”林予青對她笑了一下,“等下衣服洗好了你不用管,我去晾。”
鐘蔓菁的視線落在玄關處那兩把挂好的傘上停留了一瞬才問:“你是怎麽來的?”
“跨城大巴,很快的。”榆海縣離渝丘市确實很近,跨城大巴就像公交一樣多,能直達雙地的汽車站、火車站。
鐘蔓菁直接從沙發上滑下來,窩在了毛絨地毯上呼嚕面條,大口大口地吃。她夾起那個荷包蛋,不解地挑眉。
林予青說:“來的時候蘇姐告訴我,小孩子不開心的時候就煎兩個荷包蛋,一根烤腸,代表着一百分,這樣能讓他們高興。”
鐘蔓菁咀嚼的動作慢慢停下了,又看向碗裏的蛋和腸,低頭吃起來,直吃得腮幫子鼓鼓的,一句話也沒有,她吞咽了下去,悶聲問:“林予青,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她根本就沒告訴過她自己來了這家醫院。
“你昨晚上和我打電話的時候,說過你在民宿裏。這是一家高分民宿,我搜的時候它就在最前面。我記得你後面的背景,和賣家的圖片是一樣的。”
當然,還有一點林予青沒說。
她在列表裏看見這家民宿的第一眼,就已經确定是這裏。因為她看見了底下寫的位置:近西州心理衛生中心。
她對這幾個字極為敏感,知道自己一定要來,她原本不單單是來接鐘蔓菁的,林予青還想問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只是在雨裏看見痛哭的鐘蔓菁的那一刻,這些她都不想問了。
若事實與真相讓人痛苦不堪,那她寧願溺在夢中。自己身上稀裏糊塗的東西不少,連她自己都搞不明白。
她能搞明白什麽?她只知道——匆匆出發趕上大巴之前,她拿上了鐘蔓菁愛吃的菜。
鐘蔓菁沒有再問,而是呼嚕嚕地将面吃了個精光,立刻就躺在沙發上撫着肚子消食,同時敷着林予青拿來的冰水消腫,她們不再提先前發生的事。林予青拿了碗筷清洗完去晾衣服了,鐘蔓菁聽着雨聲,在手機裏發過去幾條消息才說:“林予青,我們洗完澡休息吧。”
*
另一邊的辦公室裏,吳荔原三人看完了診療記錄,都一一記錄完之後不約而同地陷入了一陣沉默。
這份沉默每次在看完後都會出現,她們都已經習慣了。
吳荔原先開的口:“我們第二次打過去電話的時候予青是挂了的,但她不記得了,有一種可能是她不是因為計劃挂斷,而是真的想過自己的生活。”
她終于拿出了收起來的袋子,崔冉聞見了味道:“你這是給我們準備的熬夜餐?不錯,比你以前準備的要好多了。挺香啊……等等,這和予青的事有什麽關系?”
吳荔山認出來了:“鐘女士送來的。”
這個姓氏引起了崔冉的警惕,吳荔原将袋子裏的東西都拿了出來,淡淡道:“我們還從來不知道予青現在過的是什麽生活。”
“你們說的人不會這麽巧就是和鐘家有關系的那位吧?”崔冉緊緊皺着眉,咖啡杯遞到唇邊了愣是一口也沒喝,她的視線看到桌上的食物:“酸辣的、甜酥的,黃油餅幹,是誰?”
這全部都是林予青喜歡的東西,喜歡的口味。
“鐘蔓菁,是鐘訴遠的妹妹,她也在榆海縣,四十分鐘前,我讓荔山把她帶去了旁邊的診室。”吳荔原終于把紙袋拆開,露出了那張鐘蔓菁和林予青一起的速寫圖,視線注視着那底下的八仙面館四個字,“我想去榆海縣一趟,我們必須親自去看看。”
*
夜深了,雨勢也開始變小。沒有月光,只有街邊的燈光透進來,拉扯出長長的光影。
鐘蔓菁從床上輕手輕腳地起來,半撐着頭,看向旁邊已經熟睡的林予青。
她睡不着,雖然心中已經恢複到麻木狀态,但一閉上眼睛總會出現自己不想看見的場景,幹脆好正大光明地起來看林予青。
看着在自己面前呼吸着的,活生生的林予青,就不會再有那些夢魇了。
她伸出手去想碰一碰林予青的眼睛,在中途就頓住了手,停在林予青的睫毛尖之上,始終沒有下落。
本該熟睡着的人卻伸出手來握住了她的手腕,在睜開眼睛時睫毛剛好劃過鐘蔓菁的手心,林予青的眼睛很亮,一點困倦都沒有。
“在想什麽?”
鐘蔓菁笑了笑:“我還以為你已經睡熟了。”
“是被你看醒來的。”林予青猜到她睡不着,“你的晝夜颠倒越來越嚴重了。怎麽了,還是不高興?”
雖然還未真正進入秋季,這場雨讓氣溫驟降,房間裏已不需要開冷氣了。
林予青穿着的是長袖的睡衣,身上遮的很嚴實。她睡覺的姿勢也很規矩,平躺着睡着,平躺着醒來。
鐘蔓菁幹脆坐起來了:“沒有,床太大了,有些不習慣。”
她自己說出來也笑:“在你那睡小床倒還睡得好一些,可能覺得擠在一起有安全感。”
林予青本來也要直起身來了,一聽鐘蔓菁又躺下,沒有任何猶豫地将鐘蔓菁抱緊了:“這樣能睡得好些?”
鐘蔓菁說:“再拍拍後背,哄孩子那樣試試。”
哪怕知道鐘蔓菁是在得寸進尺,林予青也還是照做了。她輕輕拍着鐘蔓菁的後背,心中盤算着要說的事。直到感覺到鐘蔓菁的呼吸漸漸均勻後,她才低下頭,微嘆口氣說:“其實那天我接到的不是詐騙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