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擁抱？

第41章 擁抱？

你沒想到，比起久別重逢的驚喜與即将重獲自由的輕松，更先一步占領你意識的是恐懼。

哪怕知道向你走來的人們是你無比珍視的家人，哪怕知道他們絕對沒有任何傷害你的想法，你的身體也不受控制地屈從幾乎要凝為實質的壓迫感，發出細微的顫抖。

這種恐懼源于生物趨利避害的基因，不受理智與感性左右。

庫洛洛走在衆人之前來到堆珠纏花的金籠前，細窄的欄杆和上面的裝飾物将他的面容分割歸入不同的光影中，仿佛是幾幅拼湊起來的畫，在你以為他會立刻進來救你的時候，庫洛洛用一種隐在背光處看不清楚、卻讓你後背發寒的眼神盯着你，似乎在确認你身邊有沒有陷阱。

這帶有審視的目光不可避免地牽連到了他視野中的你，讓你愈發不安。

所幸庫洛洛判斷危險是否存在的時間并不長，白皙的手指從門框挪到精致的鎖上，看上去毫不費力地扯斷了它，庫洛洛随手将變形的鎖身丢棄在腳邊，推開門走向你。

為向衆人展現你模樣的特殊燈光傾瀉而下，落在庫洛洛的身上，将他的面容照得十分清晰。

笑容燦爛的小天使越過不知經歷的歲月，成為擁有悲天憫人的眼神的青年神父，他居高臨下地用含着笑意的眼神舔過你每一寸現于人前的皮肉，語氣相當遺憾：“老師，你在害怕嗎？害怕我們。”

他口中的“我們”除了他都站在牢籠之外，像他沒有進來之前那樣，在燈光與暗影裏看不清眉目。

沒有人打斷或者質疑庫洛洛說的話，他們的沉默像是贊成票一一舉到你眼前。

害怕？

你怎麽會害怕他們呢？

“不，”你下意識地反駁，身體附和着搖頭，但因為肌肉松弛劑仍在發揮作用，你搖頭的幅度很小，“我沒有。”

雖然你給出的答案是“否認”，但你不敢與衆人對視的反應卻佐證了它的虛假——你本以為你可以包容他們身上所有的變化，但當他們近乎面目全非地站在你面前，你根本做不到自然地接受，哪怕他們現在的形象更接近你對他們最初的認知。

而且，他們現在看你的眼神實在和曾經的少年相去太遠，讓你強撐着僵硬的笑臉演戲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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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庫洛洛身後的幾人深深地看了你一眼，他們似乎有很多話想對你說，但最終都在觸及你逃避的視線後選擇沉默，化作虛影閃向遠處逃竄的人群。

他們在你面前的時候，你不敢不回應他們的目光，可當他們離開，成為漸行漸遠的背影時，愧疚又如同被炭火灼傷皮膚時驟然爆發的痛感淹沒了你。

你不想這樣的，在你的設想中，你們本該歡欣興奮地慶祝重逢——這一切一定是肌肉松弛劑帶給你的副作用，它傷害了你的神經，你想。

“別害怕，”庫洛洛蹲下身，擡手按在你身下的沙發邊緣，很有分寸感地隔着一拳的距離，“我們知道這裏有你的朋友，不會胡來的。”

在另一條世界線中放言“大鬧一場”的蜘蛛向你許諾“不會胡來”，這毫無疑問是一個極大的改變，昭示着兩者的不同。

你應該克服恐懼的，你想，如果連你也不相信他們，還有誰會接納蜘蛛呢？

你奮力挪動自己搭在沙發上的手，用指尖觸碰他曲起的關節：“我相信你們。”

“謝謝，”在暴力徹底降臨之前，溫暖幹燥的手掌捂住你的眼睛，安撫的聲音随後落在你的耳畔，帶着近乎誘哄的溫柔，“很快就好，請再稍微忍耐一下吧。”

你張了張嘴：“……嗯。”

四五分鐘後，庫洛洛收回捂住你眼睛的手，向你展示這場鬧劇裏蜘蛛的表演成果：“他們都還活着，老師對此還滿意嗎？”

如庫洛洛向你承諾的那樣，幻影旅團不僅沒有傷害與你有過來往的小傑、尤萊亞等人，甚至在處理那些□□份子時都選擇了不會危及性命的攻擊方式——非念能力者陷入昏迷癱倒在地，展現過念能力的則被瑪奇捆成一串押在角落，其中就有圍捕你的那些人。

真是風水輪流轉啊，你忍不住唏噓，如果你現在告訴庫洛洛你被欺負的經歷，他們肯定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但你不打算說。

你點着頭，莫名覺得自己變成了縱容妖孽卻挑剔徒弟的唐僧——對傷害過你的壞人大發善心，卻對冒着生命危險來營救你的蜘蛛們心懷抵觸——你其實知道，這些□□成員大多不是好人，就算殺死也并不可惜，但即使如此，你也無法坦然接受一場血腥的屠殺在你眼前發生，尤其是當這場厄難的源頭是你的時候。

你沒有背負人類生命的膽魄。

“庫洛洛，”你不想留在這裏了，“我們走吧。”

庫洛洛輕聲回應你：“好，我們回家。”

你被庫洛洛動作輕柔地抱起，當你的手臂貼到他的胸膛上時，屬于他的溫度隔着一層輕薄的襯衫傳到你的身上，或許是這份與你體溫相似的溫度驅散了肌肉松弛劑帶給你的影響，你感覺自己沒有那麽害怕了。

精神舒緩後，你開始觀察四周，視線越過庫洛洛的肩與被富蘭克林按在椅子上保持最初坐姿的小傑幾人對視。

“等一下。”你突然開口。

庫洛洛停下腳步：“怎麽了？”

你：“我有話想和小傑他們說。”

你并不擔心他們不認識小傑，畢竟旅團能出現在這場正常進行的拍賣會，并因“你的朋友”這層身份放過了小傑等人，就證明派克諾妲，蜘蛛們已經看過了西索的記憶。

庫洛洛側頭望向你，從你的視角看過去，正好能看見垂下的濃密眼睫與半個黑曜石般剔透的眼瞳。

你沒由來地感到緊張，補充道：“一會兒就好。”

“好。”庫洛洛笑着點頭。

寬厚的大手從小傑的肩膀上挪開，富蘭克林将一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來，拍去上面的浮灰，庫洛洛随後便将你放在了椅子上，擺弄人形玩偶那樣給你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為了避免沒有力氣的你摔倒，他還貼心地站在你身後，握住了你兩邊的肩膀。

被松開桎梏的小傑迅速從椅子上跳下來，三步作兩步地跑到你面前。在小傑身後，沒有被控制自由的尤萊亞優雅地靠着椅背，用觀賞博物館藏品的眼神仔細地看着你的臉，仍在富蘭克林控制下的奇犽和酷拉皮卡則依舊保持原本的姿勢，唯有看向你的眼睛裏充滿複雜的情緒。

“姐姐，你……”小傑想拉住你，可他剛伸出手，就被飛坦狠狠攥住了手腕，“你幹什麽？！”

“這話應該我來問你。”飛坦眯着眼，他的手往擰斷小傑手臂的方向擡動。

“等——”你被突然發生的一切打了個措手不及。

庫洛洛冷淡的警告蓋過了你的聲音：“飛坦。”

飛坦停下動作，視線飛快掠過你臉上的驚慌後又收了回去，他不耐煩地低嗤一聲，松開了小傑的手臂：“別太嚣張了，小鬼。”

小傑朝飛坦做了個鬼臉，又将視線投回你身上：“姐姐，你現在……還好嗎？”

他問得小心翼翼，顯然是察覺到了你現在不對勁的狀态，不過他不确定這是藥物作用的暫時情況，還是永久的，如果是永久的，他不想将話說得太明白，因為這種與揭傷疤無異的行為肯定會傷害到你。

“我沒事，一會兒就能恢複了，”你朝小傑眨眨眼，看着他，也看着他身後的奇犽、酷拉皮卡和尤萊亞，“今天吓到你們了吧？不好意思，我代他們向你們道歉。”

這對小傑他們來說完全是無妄之災，你內疚地想。

“沒事的，這不是你的錯，而且我知道他們是來救你的。”小傑認真地回應你的歉意，雖然他剛剛差點被飛坦卸下手臂，但他并沒有因此心懷芥蒂，甚至還隐隐感謝這群救下你的人。

如果沒有幻影旅團，他們今天大概沒辦法将你帶離拍賣會。

這一點奇犽也心知肚明，他斜眼掃過因為從一開始就放棄抵抗所以毫發無傷的糜稽，懶懶地開口：“啊，沒事。”

雖然不太喜歡這個讨人厭二哥，但奇犽并不希望糜稽真的有事——既然在乎的幾個人都活得好好的，奇犽也不會因為不爽被旅團壓制而責難你，畢竟你看上去已經很可憐了，如果他再說些什麽，你肯定又會被吓跑的——伊爾迷告訴奇犽，你曾主動申請當他的貼身管家，不過在短暫的試訓後改變了心意，選擇了極其不明智的逃跑方式。

伊爾迷完全沒有被讨厭的自覺，他經過深刻的反思，認為你只是因為害怕揍敵客的管家特訓才不願意跟他回家，奇犽在他的誤導下，沒有完全否定這個說法。

比起與幻影旅團少有瓜葛的小傑和奇犽，酷拉皮卡顯得沉默許多，隔着黑色的美瞳片，你沒法判斷現在的他是否因為見到襲擊過族人的仇人而顯出了火紅眼，只能從他緊抿的唇角看出他正忍耐着躁動的情緒。

你知道現在或許不是一個談論過去的好時候，又覺得你實在需要立刻為自己的教導無方而向他道歉：“酷拉皮卡，對不起……”

“不要再說了，”酷拉皮卡打斷了你的話，緊繃的臉上浮現出一層堪稱暴躁的憤怒，他咬牙切齒地擡頭，視線越過你的頭頂刺向站在你身後的庫洛洛，“我遲早會奪回屬于窟盧塔族的榮耀，蜘蛛。”

在那場外敵入侵中，窟盧塔族沒有失去任何一位同胞，但他們失去了與生命同等珍貴的尊嚴——年輕的匪徒拿着那本實際上并不罕見的《新世界紀行》，将未能得償所願的不甘轉化為虛僞而傲慢地嘲諷：“放心吧，我們不會傷害你們的，畢竟你們是一群雖然弱小卻非常善良的人。”

這對窟盧塔族來說無疑是一種侮辱。

沒有一位火紅眼的主人不将複仇放在心上，哪怕顧全大局的族長嚴令禁止所有人擅自離開新遷的居所，也有一些人偷偷潛出家鄉尋找蜘蛛的蹤跡，十二歲的酷拉皮卡就在此列。

見慣複仇者的庫洛洛絲毫沒有将酷拉皮卡放在眼裏，但依舊他溫和地開口回應，語氣中甚至帶着故意向你展露的鼓勵與贊賞：“希望你能成功。”

酷拉皮卡的臉色愈發不善。

你坐在劍拔弩張的兩人中間，決定轉移話題，并速戰速決地完成支線任務：“小傑，你靠過來一點。”

“好，”為了給酷拉皮卡壯勢，小傑剛剛離開你走到了酷拉皮卡身邊，“姐姐你想告訴我什麽？”

因為你的措辭，小傑認為你要對他說一件重要且需要保密的事情，所以他将耳朵湊到了你面前，呼吸帶着溫熱的濕氣噴在你的脖頸上。這個姿勢非常親昵，但因為小傑是個只有十二歲的孩子，所以你和他都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你認真地說：“你抱我一下吧，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