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不是為你,是為诩兒那個小孩子
第16章 我不是為你,是為诩兒那個小孩子。
衛襄見狀,把她攬入懷裏,吻落在了她發鬓,一言不發,劉氏讓自己哭了一會兒,也就片刻,她就擡起頭來輕聲問:“除了尋常的衣物,可有要我為你多準備的?”
發妻妥帖至此,一如她此前與他所說,他生她就生,他死她就死,他有榮華,她方才得得了那富貴,是以無論發生什麽,無論前途有多險阻艱難,就是刀山火海她亦會與他一道同赴,讓他不要多想,只管去做他想做的事就是。
衛襄知曉她說這些話是有她的私心,可她再如何私心,亦如她所言,她與他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好她方才得好。不像那新人,初入他屋那身心再如何幹淨,日子一久,想的全是她的想得到,更有那眼見淺的被人利用都不自知,不擇手段賣弄風情換取所需,索取無度,以為一副身子就可以換得整個天下,蠢到極點。
發妻心思深沉,比起尋常女子更擅隐忍,手段了得,可比起他那曾幫着娘家人算計枕邊君王,還害得君王因此毀了一個長年的謀劃的母後而言,他這個發妻就是劉氏一族因他有意冷落被娘家在她身上發力,她也抵住了那壓力,從不到他面前為她娘家的人求過一官半職,還落到了娘家因女兒不幫娘家人連她死活都不管的地步,她也未曾向他抱怨過半句,就為着她這* 份從始至終站在他身邊不變的魄力,哪怕他的大兒子救不回來,衛襄也願意為他這個如同戰友一般的妻子冒險把佩家女為他們的兒子定下來。
更何況除了同袍之情,他們之間還有夫妻之愛,見她收拾好眼淚擡頭就是想他所想,衛襄心裏一梗,按住她的頭,重新把她按入了懷裏,嘆道:“湘娘,你大可不必,我們是夫妻。”
她大可不怕如此委屈求全。
劉氏聞言在他懷裏笑了,她又笑又哭,含着淚捶了他胸口兩下,帶着嘆息道:“說罷說罷,難得你來找我。”
“湘娘。”
劉氏哭道:“我要不是我,不能為你做這些,我們娘倆哪有活路,您就說罷,給我們娘倆留條活路。”
衛襄黯然,過了片刻方輕聲道:“我要去你去母後那邊幫我要個人。”
“什麽人?”
“母後身邊的苗婆。”
“啊?”劉氏擡頭。
“你應該看出來了,苗婆長得跟我們有些不一樣,她臉要比我們扁上一些,她是苗人,是以前苗地苗家土司的女兒,擅使毒,也擅驗毒,我要去的第一個地方,要斷一個下毒案,用得上她。”太子道。
這些年狄皇後都是劉氏在侍候,有兒媳婦侍候在前,太子去的趟數就不多了,母子倆從不捅破,但彼此心知肚明太子已經站在了他父皇那邊,連帶與曾犯過錯的母親都不再親近。
衛襄不再是狄皇後那個說過要保護她的好兒子了。
衛襄也不是不能去跟他母後要這個人,但他思來想去,還是讓侍候母後的發妻去的好,他不想親自前去刺她的心,那畢竟是生養他的母親。
“我知道了,”原來如此,劉氏抹過眼邊的淚,又是一次不值得的淚,她心裏反倒坦然了,“我明日去母後宮裏就說。”
“為難你嗎?”衛襄問。
為難不為難,她都得辦,他這問得太多餘,劉氏從他懷裏轉過身躺到枕頭上在床上躺平身子,拉過被子蓋到他倆身上,把他們倆皆蓋得嚴嚴實實的,嘴裏輕柔道:“不為難,你放心,我在母後那裏還是有兩分面子的。”
他們的母後,皇後娘娘早就茹素向佛多年了,非得如此,她夜裏才能睡上一時半刻的覺,劉氏陪她多年,不是沒陪出感情來,為了诩兒的事,這些年從不見外面的人,尤其是那外臣的皇後娘娘還找了幾次佩家的人,替劉氏把劉氏不好出的面都出了,是以僅要一個人,劉氏在她那哪有要不到的道理,劉氏擔心的是,這是她兒子要的人,僅太子二字,便能把她念了多年經方得平靜的心勾得再起波瀾,可能又得過上幾天被往事折磨得睡不着覺的夜了。
但男人豈會心疼女人的這點艱難,哪怕這個男人是她的親生兒子,就是說了,她兒子既然開了口,就是要這個人,說出來也不過又給自己多添一件心緒難平的事情罷了。
沒什麽好說的。
第二日清早,劉氏沒去廚房給兒子煎藥,而是去了皇後宮裏。
見到她來,一頭白發的老皇後有些詫異,“怎麽沒去诩兒處?”
“媳婦有幾日沒過來侍候您了,過來看看您。”
老皇後不在意地擺擺手,“我這邊沒什麽事,你先顧诩兒那邊要緊。”
“昨天太子來我屋裏了。”她話後,劉氏走到她身邊跪坐下來,拿捏着力度按着她的腿方才啓唇道。
老皇後微微愣了一下,抿着嘴垂頭看着兒媳,眼前的美婦依然甚美,猶存當年天姿國色的七分姿色,不像她,老得難看得早就不照鏡子了,狄皇後心裏跟明鏡似地,就是她兒媳顏色尚有七分,這個她兒子睡飽了睡夠了的女子已不再能吸引他的眼睛。
“他找你有事啊?”末了,老皇後淡淡道。
“是,他似是要出去辦一件驗毒案,跟您要苗婆婆。”
“要她啊……”老皇後“哦”了一聲,随後她一言不發,漫長的時間過後,她把手放在腿上的兒媳的手上,道了一句:“跟太子說,就把我的原話告訴他就行了,跟他說:這人,你要,我給了。”
她不是不記恨,可她還在活着,這就說明她的債還沒還完,她的皇孫也還需要她幫着他續命,她還不能死。
“兒媳知道了,謝您了。”劉氏擡臉,道。
老皇後連看都沒看一眼劉氏,她挪開手,緩緩閉上眼,道:“我不是為你,是為诩兒那個小孩子。”
“湘娘心裏知道,”劉氏輕輕一笑,垂下眼掩盡了眼眸深處那些無窮無盡無處與人訴說的悲歡哀愁,“兒媳也是。”
只要看着诩兒,看着他拼命地想活着,她才能覺得她那點委屈算不了什麽。
*
皇帝賜婚,太孫與佩家女十月訂親,十一月成親,時間趕在了一塊,佩家自此事塵埃落地,每日前來賀喜者衆多,佩家不得已用佩家老太爺年數已高,見客太多累病了的事借此托辭,婉拒了後面的來客。
婚事匆忙,訂親成親趕在了上下兩個月,可女方家的禮數佩家一點也不想少,為此找來了外孫女蘇苑娘來商量。
她丈夫祿衣侯名下有整個都城,甚至整個衛國都有名的名貴家具。
佩家沒有太多現銀,家裏的銀子滿打滿算也不到千兩銀子,為此老太爺搬出了諸多前朝的古物給外孫女,讓她拿去給孫女換一全套的家具送去東宮給孫女布置新房。
衛國嫁女,家具都是女方提前在兩人未成親前擡去夫家安好,佩家之前也是給注定要嫁出去的孫女有所準備,但他們只備好了木材,還只是尋了十幾根好一點的木頭先存着,連着手請師傅打家具的準備都沒做,至于去家具鋪子買的話,這嫁個一般人也就罷了,嫁給太孫還要去鋪子買家具,那就是笑話了。
好在外孫女家就是做這個的,家裏有的是名貴木材,底下還有大批人手,臨時湊湊應該能湊出一套像樣的家具來,為此老太爺跟兒孫打了聲招呼,就把本應該傳承到兒孫手裏的古董擡了出來,去跟外孫女婿家換家具。
佩家的外孫女,常蘇氏蘇苑娘被外祖委以重用,應下了他之托,卻沒有要他們家的東西,她與佩老太爺說道:“來之前,當家的問及了我來您這裏的事,當時他已有所猜測,叮囑我說如果是您家裏要家具的話,家裏有,要什麽樣式的,您只管讓家裏人去他那挑,他說他會讓鋪子裏的老師傅帶着徒弟們這些日子都閑下來,就等着家裏的人帶他們去東宮量尺寸他們就着手改造,一定來得及在梅娘與太孫大婚前把嶄新的家具全都搬進去,至于銀子,他說他會定好一個價,讓您別先着急,等材料定好了再說,不管您和舅舅要的是什麽木材,我們家裏只收成本價。”
送是不好送的,說出去不好聽,蘇氏那個深谙人情世故,世間情理的丈夫壓根兒就沒打算送。
“那怎麽使得?”老太爺尚未說話,老太太就開了口,道:“這不是賠本買賣嗎?親兄弟都明算帳,伯樊掙銀子有多難別人不知道,我們自家人難道還不知道?不行,不能讓他吃這個虧。”
蘇苑娘颔首,道:“當家說了,不算吃虧,回頭等百姓們都知道太孫成親用的還是我們常家打的家具,這名號只要我們家不倒,用上百年到明則齊風他們的後代都用得,到時候這生意來的銀子就不止是幾萬幾十萬兩的事了,到時候梅娘和太孫的子孫後代可別管我們家來要銀子才好。”
這嘴巴,那個厲害勁,老太太都被她說笑了,不由笑着道:“敢情還是我們家梅娘被占便宜了。”
佩夫人坐在一側聽着婆母與外甥女的話,這時她那不茍言笑的臉上也因外甥女的話閃過了一道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