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吉時已到……
第30章 吉時已到……
十一月的寒風被擋在了花轎外面, 佩梅昨天聽說始央宮的大帝下旨,特準她從東宮正東門的大門擡入進入東宮,那是正太子妃方才得有的禮遇。佩梅不知這禮遇從何而來, 只知家裏人又喜又擔憂, 喜她被皇家高看對待, 又擔憂這裏面藏着他們家不知名的兇險, 末了還是祖父發了話,當這是大喜事辦, 從明日家中一開門,家裏人每個人必須喜笑顏開。
祖父發了話, 母親也展了歡顏, 只是一早她還是哭成了淚人兒,佩梅為免擾亂臉上的妝, 強忍着眼淚不哭, 吉時一到上了花轎, 在一路震天響的鞭竹聲中,來到了嘈雜聲音漸漸小了一些的地方。
沒多時, 她耳邊響起了悠長的撞鐘聲, 一聲接一聲,響了六聲。
衛國皇後登位,立在皇宮正中央的天地鐘響徹十二聲,王儲妃太子妃為九聲, 佩梅為王儲長子之妃, 天地鐘為她響了六聲。
她到皇宮了。
衛國嫁女, 送親者多為至親叔伯堂表兄弟, 今天為佩梅送嫁的是她的師伯,诩兒的師尊, 她的表兄蘇居甫,當今祿衣侯的大舅子。兩人皆是在官場多年的人,佩梅身邊帶的都是她親自挑選出來的婢女,還有決意跟她來的家中多年老仆項婆婆,師伯表兄送她到皇宮就要走,她身邊呆的只有她的下人。
鐘聲響過之後,佩梅似是聽到了她師伯的聲音,這廂她的花轎外,響起了來迎她的诩兒的聲音,只聽他在外面咳嗽了兩聲,虛弱道:“梅娘,到了,等會兒我母妃身邊的老嬢嬢會帶你去正英殿大殿,那是我父王的正殿,今日我倆拜堂的地方……”
“太孫,您在作甚?還不趕緊過來,小轎在這邊。”有人打斷了他。
佩梅豎着耳朵,再沒有聽到诩兒的聲音,只聽到了一連串匆忙的腳步聲……
“梅娘,梅娘?”
是家裏老人的聲音,佩梅沒說話,她在頭蓋下睜着眼,伸出手在花轎的前門轎骨那處易響的地方輕敲了一記,外面的人聽到了她的暗號,聲音緊接着響起,“宮裏的人這就來了,您準備一下,來了好多人。”
佩梅豎着耳朵細聽,聽到此處,項婆婆的聲音也止了,這時更遠處的聲音傳到了她的耳朵裏,只聽遠處有人在和項婆婆說話,有點遠,她聽不太清楚,只聽得到婆婆畢恭畢敬的回答。
沒多時,腳步聲近了,有人在外面恭敬地請安:“佩家娘子,老奴乃太子妃身邊的管事婆婆,奴婢姓鮮,您叫我鮮婆子就好了。”
佩梅靜默無聲。
鮮婆子接道:“今日路順,離吉時還有兩柱香,太孫那邊先去準備了,您這邊就由老奴帶着先去正堂的外大門,太孫那邊會立馬趕過來,牽你去正英大殿拜堂。”
佩梅猜诩兒是身子不行了,他今日親自騎馬來佩家迎她,想必路上已耗盡了他的力氣,這稍作歇息存些力氣拜堂,想來也是早做好了準備才提前了一點把她擡入了宮中。
佩梅還是未出聲。
她是不能随意出聲的,鮮婆子對新娘子的沉默甚是滿意,是個穩重的,年紀雖小,但只要沉得住氣,不怕她在這宮裏活不過兩年。
“那奴婢這就帶您過去了。”
“起……”有人吆喝着。
停止的花轎又搖晃了起來,這一路的聲音就大了,就像是她剛擡起佩宅,街坊鄰居皆為她炸響了鞭竹一樣,到處都是響亮的炮竹響聲。
要有不同之處的話,那就是她還聽到了絲竹聲,有人在奏樂,聲音悅耳,在炮竹聲的交夾下,就像一汩清泉流入了人的耳。
佩梅以為這一路會很長,她仔細聽着一路的聲音,辨別着這些聲音的動向和它們的主人,她全神貫注地耳聽八方,沒多時就又聽外面響起了清晰的聲音,只聽剛才那個自稱是鮮婆婆的人驚訝道:“您怎麽現在就來了?”
外邊去小殿稍作歇息喝完了藥過來的衛诩朝母妃身邊的鮮嬢嬢颔了一記首,快步朝見到他來便停了的花轎走來。
他已恢複了精神。
他走到轎邊,朝裏道:“梅娘?”
佩梅聽到他恢複了中氣的聲音,在蓋頭底下笑了,她還是沒作聲,但這次她伸手輕輕敲了門骨一記,回複了他。
外面的衛诩聽到了她的回複,此前冷若冰霜的眼裏閃過一道笑意,他道:“吉時快到了,今日是我父王母妃親自為我們主持大婚,唱諾的人你也見過,是父王身邊的福公公。”
佩梅在蓋頭下點了下頭。
衛诩沒看見,只是手摸着轎門,給予着花轎裏那個被他帶入深宮的小娘子他想給予她的勇氣,回頭朝她帶來的老人輕聲道:“等會兒拜完堂,你牢牢把着你家娘子的手不要放,親自送她去洞房,你給我記住了,今日宮裏大半的人都來了東宮,人多是非多,我沒回洞房之前,不要給你娘子喝屋裏的水吃屋裏的東西,記住了?”
項婆子,原來佩家的老人項嬸心驚膽顫,顫顫危危疊聲道:“記住了記住了。”
誰想這才進門,就要防着了。
衛诩這卻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不是無緣無故就身子弱活不過成年的,聽他母妃說,他五歲前調皮得能爬上兩丈高的樹還不喘氣,五歲大病一場後,他就成了一個病秧子,今夕不知明夕。
今天東宮外來的人太多了,且東宮他母妃也只能保證她的小鳳栖宮的人沒有外心,其它殿宮可不會只聽她的話,衛诩信不過,現在他滿眼望去,皆是想害他太孫妃的人。
“好。”
就在衛诩話音剛落之時,空氣中突然響起了歡快的宮樂聲,衛诩身邊的小楊子踮着腳尖看着不遠處正英大殿殿坪裏的樣子歡聲道:“太孫,吉時到了。”
“吉時已到……”高亢嘹亮的喊禮聲傳來,“新郎,新娘入堂,拜天地祖廟高堂。”
外面有人撩起了轎簾,佩梅看着腳邊的亮光,只聽诩兒的聲音在她身前柔聲響起:“梅娘,到了,我們要拜天地了。”
皇家大婚禮事繁瑣,佩梅先是要去大殿拜天地,還要身穿着細金繡成的重達十來斤的鳳霞披冠随太孫殿下去祖廟拜見列祖列宗,讓在祖廟今日為他們主持入譜儀式的八王爺把她寫入衛家族譜,爾後,他們又在福公公的帶領下,一衆人等的前呼後擁下再行步入正英殿,拜高堂太子與太子妃。
禮成後,天已大黑,被送入洞房的佩梅背後背着一身濕透到了外層嫁衣的汗,她踩着宮中紅得濃洌似血的燈光,被項婆婆和她的女婢扶着邁入了今口的洞房翼和宮。
外面絲竹聲不斷,洞房裏靜悄悄的,诩兒送她回洞房不久就走了,項婆子牢守着太孫的叮囑,守在她家娘子身邊寸步不離,眼睛死死盯着門不放,連洞房都顧不上打量一二。
這廂外面,狄皇後冷眼朝起哄要去看新娘子的太子寵妾王春詩望過去,王春詩一見那心眼全偏在了太子妃身上的老皇後那張冷淡的老臉,心下一抖,又因被老皇後這般看待,赤*裸*裸地看不起她,她羞得臉上都燥熱了起來。
她甚少能見到老皇後,有時她忍不住心頭對老皇後的不滿,試探地去問過太子爺皇後娘娘為何不喜歡她的話,得來的卻是太子爺似笑非笑的打量。
她本已停了刺探老皇後心意的意思,可如今,她生的兒子是太子爺最喜歡的兒子,也是模樣最俊身子最好人也最聰明的皇孫,他還跟太子爺最看重的以後的輔佐大臣的女兒訂了親,王春詩以為皇後會看在這些的份上,會對她客氣一點……
她說不定以後就是太子的親生母親,也指不定就是以後的皇後!老東西憑何多年看不起她,只一心幫着那個連男人的心都留不住的怨婦?別以為那怨婦的兒子娶了個所謂的福星就能保命,她看他連活過今年都難,到時候看這老東西怎麽辦,別以為到時候又來籠絡她,她就會給臉。
王春詩這廂滿腹怨恨,低頭看着腿上的眼睛帶着毒意。
她低着頭,狄皇後看不到她的臉,可她都不用去想,就知道王春詩怎麽想她……
這也是她在深宮裏活着最有意思的事了,她兒子那個以前最痛恨美貌女子的人,如今睡的最多的,也是那最美貌的女子。
說要保護他的母親,如今連他一個寵妾都能暗中對他的母親恨之入骨,他明明知道,還把她愈拱愈高,指不定哪天把她擡得高高來羞辱他的母親,方才是他的正意罷。
狄皇後有時候都想不清楚鬧不明白,這皇宮裏最恨她的究竟是她的丈夫,還是她的兒子。
“诩兒身子本就有恙,今日他大婚也辛苦了,”狄皇後合上眼,不想看底下那群她一眼就能看透她們的愛恨情*欲的人,“新娘子就別看了,讓他們小夫妻這洞房夜安寧點,也算是我們當長輩的對他們的一點心意,這事就這麽着辦罷。”
她不鹹不淡地說完,說罷合着眼不聲響了,留下底下的宮妃寵妾們等了一陣沒等到她後面的話,慢慢擡起來頭來,看到首座那尊榮華貴的皇後娘娘半躺在鳳椅上合着眼,似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