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覓蹤

覓蹤

“汪汪汪.....”

我在混亂刺耳的狗吠間醒過來,上方一盞明晃晃的白熾燈又刺得我閉上眼。我這是在哪兒?緩了一會,我重新睜眼,看見四周籠着一圈白簾,簾後朦胧有個身影在晃動。

“護士小姐姐,那個也是高反來的?”

“不是,那個是急性胃炎。”

“我瞧着他有點面熟,你把簾子拉開,讓我看看行不行?”

“不行,人家挂着水哩。”

“他從哪過來的?怎麽會半夜三更的到這麽偏僻的鎮上?”

急性胃炎,這是在說我嗎?這裏是.....鎮上?

我愣了一會兒,目光飄飄悠悠,順着艾草的氣息瞥見床頭那個銅手爐,才回過神來,猛地坐起身,鐵架床發出刺耳的嘎吱一聲。是吞赦那林,半夜三更把我送到附近的鎮上了嗎?

那他人呢?

他回去了嗎?

顧不上正在輸液,我一把拔了手背的針下床,面前簾子被唰地拉開,女護士與我險些迎面撞上,被我吓了一跳。

“你,你還在輸液呢,起來幹嘛喏?!”

我環顧四周,除了對面坐着個年輕男生以外,這間不大的房間裏,幾張鐵架床上都空蕩蕩的,不見吞赦那林的蹤影。

窗外一片昏暗,飄着細雪,只能隐約看見群山起伏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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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我來的那個人呢?”

“你是說那個裹着鬥篷的高個子嗎?”一個清朗帶笑的男生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那人不知道身上是帶着什麽刺激性的玩意,一到這門口,診所守門還有這鎮上附近的狗都跟發了狂犬病一樣狂叫,要沖出來咬他,可能是把他吓着了,他就騎着馬走了。你聽,這會兒,狗都還發着瘋呢。”

真走了?

是氣我毀了畫,再也不想見到我了吧?

我心一沉,就要往門外走,就聽見鐵架床嘎吱一聲,一個人影兩三步沖到我面前,伸手攔住了我:“哎,你別夜裏出去!”

這是個看起來年紀比我小一些的男生,一頭染成金色的卷毛,個子比我稍高,長得屬于那種陽光俊朗型的,濃眉大眼,像只小金毛犬。見我疑惑地看着他,他撓了撓頭:“這鎮上才發生兇案,很不安全,你要是夜裏出去找人,容易出事。”

“謝謝提醒。”我心不在焉,“他往哪個方向走了?”

男生搖搖頭:“我當時只是往窗外看了一眼,沒看清。你給他打個電話不就知道了,幹嘛非要親自出去找啊?”

......吞赦那林要是有手機倒好了。

“他可不是吓你哩,小阿郎.....鎮子上是才死過人,還不止一個,據說死的那些人的血還有肚腸都沒了,吓人得很,鎮上的人夜裏都不敢出去。”背後傳來女護士微微發顫的聲音,“我聽村上的老人講,是有僵屍吃人哩。”

我心裏一悸,不由想到了在林海裏遇見的那些“屍奴”,下意識朝窗外望去。那些“屍奴”游蕩到了這座鎮上來了嗎?

怔神間,一個本子突然被遞到眼前。

”秦染老師,你是秦染老師吧?你好,我叫莫唯。你可能對我沒印象,但前陣子我在你的《葬》畫展上見過你,還給你送過花,當時沒來得及找您簽名,您現在能給我簽個名嗎?”

認識我的?我一愣,擡眸見那男生雙眼亮晶晶的:“我很喜歡你暗黑風的那些畫,太震撼了。”

他說的是我在明洛離世後的那三個月裏畫出的作品,因為是純粹是我最抑郁和暴躁的時期的情緒宣洩,可以說是瞎塗亂畫,毫無美感可言,因此收獲差評一片,沒有一張是拍出去的......我倒是真沒想到能在這兒遇見喜歡這個系列的人。

“謝謝.....”我有些遲疑地接過筆,在他的本子上簽了名,“呃,莫唯,你...也是.....江城人?來這麽偏遠的地方做什麽?”

“工作呀!”他露齒一笑,收起本子,拇指一戳旁邊的一個攝影器材包,“我是個靈異探險up主,來這兒取材的。”

原來如此,怪不得會喜歡“葬”系列。

“秦染老師,你又是為什麽來這兒啊?找靈感嗎?”

“算是吧。”我點了點頭,感到有點眩暈,身體晃了晃,他忙架住我坐到床上,“護士姐姐,這裏有吃的嗎?”

幾口熱米漿下肚,眩暈感頓時減輕了不少,食欲也來了。我狼吞虎咽地吃掉手裏的熱紅薯,無意瞧見那男生看着我直笑。

“你....笑什麽?”

莫唯搖搖頭,眼神閃爍:“我是沒想到,秦染老師原來也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麽高冷,還挺,挺......你嘴邊上沾了紅薯。”

我抿唇,擦了擦嘴角,沒接話。大抵是在那次畫展上我過于沉郁,所以給人留下了“高冷”的印象。

“你的手機方便借我一下嗎?”我問。墜崖後失聯這麽久,我的養父母和親友們應該都急瘋了,恐怕已經報了警。

“哦,行,”莫唯伸手去掏背包,卻又想起什麽似的,臉色一僵,有些為難地看我,“我手機在前天拍視頻的時候,掉水裏,壞了。不過值班室裏有電話,剛才那個護士姐姐應該在那兒,我陪你一起去吧?”

“行,謝謝。”

見他背起包,取了攝像機出來,我起先還有點奇怪,一開門,便發現診所走廊裏的燈壞了幾盞,忽明忽滅,兩側牆壁斑駁脫落,貼着很有蘇南地區民族特色的鎮邪驅鬼的壁畫,陰森森的,确實很有靈異片的氛圍,倒真很适合他拍點素材。

可走到盡頭,值班室裏雖亮着燈,卻空蕩蕩的,那女護士不知去了哪兒,興許是見沒有要照顧的病人,便睡下了。

值班室桌子的電話還是上個世紀的那種轉盤撥號式的古董,我有些訝異,揭起話筒,裏邊卻毫無聲音。

“怎麽回事,這電話好像是壞的?”

“是嗎?”莫唯聽見聲音,放下攝像機過來試了試,“奇怪了,昨天我撥過,還是好的呢。”他聲音低下去,嘀咕道,“難道.....是那夥人幹的?”

“等護士來了,找她問問吧。你說,什麽那夥人?”我站起身,目光無意掠過他的攝像機屏幕,一凝。

那是一張照片,雖然光線很暗,但依稀能看出是一座小山,山腳下有一道石階,石階的兩側有兩座類似獅子的石雕,其中一座的頂上,栖着一只紅色頭翎的兀鹫。

我心中一跳,一把抓起了他的攝像機,将畫面放大細看,本是想辨認那只兀鹫是不是吞赦那林的那只,但兀鹫都長得大差不差,我沒能确認到底是不是,卻發現那道石階往上的半山腰上,似乎隐隐約約有一幢很大的建築輪廓。

我看了一眼拍攝時間,11月6日淩晨1:10。

“啊,這是我今天才拍到的。你也對這方面感興趣?”莫唯壓低聲音,從後面湊近,指了指照片上那只兀鹫,“在這個海拔,高山兀鹫很少見,但據說它們會被亡靈吸引。看見上面那棟建築了嗎?那就是這鎮上很有名的一座兇宅,我來就是為了找它,結果誰知道剛準備上去,我就高反了。”

附近的鬼宅,今天淩晨出現的高山兀鹫?這麽巧?

吞赦那林連夜送我下山,說不定也是累着了,根本沒走,就在附近歇腳?

不可抑制的沖動在心底啃咬,我舔了下了唇上的死皮:“ 那你還想去嗎?要不,趁着沒天亮,我們一起去探探?”

“啊?”莫唯吃了一驚,顯然沒想到我會提出這種建議,“秦染老師,這鎮上可剛發生兇案......”

“那才有意思。萬一拍着什麽,你不就火了?”

我都不敢相信自己在說什麽,可一想到吞赦那林就在附近,我就頭腦發熱,心中焦急,只怕再也見不着我好不容易尋獲的缪斯。我還沒把他畫下來,一張,一筆都沒有。

沒聽到答複,我仰頭看他,挑起眉梢:“你怕啊?還是探險up主呢......要不你給我指指路,我自己去瞧?”

給我這一激,小男生耳根都紅了:“誰怕了!”

出門瞧見診所門口的指示牌,我才知道這古鎮的名字叫“噶廈”,在蘇南方言裏是“黃昏”的意思,只因這座小鎮被群山環抱,且在最高得蘇彌樓山腳下,被山體遮擋,一日大多時候都見不到太陽,只能見着西邊的夕陽與晚霞,故得此名。

我雖然不懂什麽風水,但卻覺得這樣一座曬不到太陽的古鎮,有什麽兇宅和怪事發生,似乎一點也不奇怪。

雖說找到吞赦那林的心情很迫切,可真跟着莫唯來到診所後邊不遠處的小山下邊,站在通往那所兇宅的石階前時,我還是不免有點心頭發毛。

“你确定要這會兒上去嗎,馬上到三更了,秦染老師,咱們回頭還來得及。”似想反将我一軍似的,莫唯笑着問了一句。

我一眼瞧見右邊獅子石雕上一根兀鹫羽毛,把身上他借我的沖鋒衣拉鏈往上拉了拉,幹咽了一下,徑直往石階上走去。

吞赦那林,為了找到你,我連夜闖兇宅這種瘋事都幹了,你可千萬別不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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