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網
第94章 網
門開了。
桐垣的染血的腳印在大理石地面延伸出去,像是誰瘋狂迷亂的塗鴉,而她身後的門框就像一方僵硬死板的畫框,畫裏是滿室狼藉、血流遍地、屍體橫陳,趴在地上的普利偵探雙目圓睜,永遠的盯着畫框外桐垣惶然驚恐的背影。
半個小時後。
聯邦調查局出動了一整個調查組秘密低調的從後門進入了會所之中,也幸虧這家會所保密性堪比警察局,經理也是行事謹慎經驗吩咐,立刻就以有逃犯混進來為理由封閉了整個會所,然後通知調查局,不然聯邦大明星桐垣身涉命案,恐怕早就鬧得滿城風雨。
穆赫蘭夫人早在接到桐垣的通訊之後立刻扔下手頭的事情趕到了會所裏,看見自己的侄女渾身狼狽,腿上還紮着玻璃碎片,滿腳踝都是血跡的時候立刻大驚失色,連忙叫來了家庭醫生,因此等到調查組到現場,醫生已經将玻璃碎片從桐垣小腿裏取了出來。
調查組兵分兩路,一半去勘查現場,一半去找會所負責人了解情況,調查組長和他的副手親自去休息室探望桐垣。
醫生正在給她包紮傷口,她顯然是受了過度驚吓,眼眶周圍都是緋紅的,泫然若泣,手指緊攥着穆赫蘭夫人的衣袖微微顫抖,任誰看了都覺得心疼。
調查組長向穆赫蘭夫人問了聲好,拉過來一把椅子坐在桐垣對面,穆赫蘭夫人不滿道:“她現在最需要的是去醫院,而不是在這裏被你們詢問。”
調查組長陪着笑道:“我理解桐垣小姐受了驚吓,但是畢竟出了人命,該走的程序還是要有,您理解理解。”
桐垣吸了吸鼻子,鼻音濃重的道:“沒關系。”
副手打開終端上的詢問筆錄,例行問道:“姓名?”
組長往後敲了一下椅子靠背,低聲道:“該省略的就省略一下。”
桐垣卻已經低聲開口:“艾黎卡·德·貝爾弗特·穆赫蘭。”
副手又問了幾個常規性的個人檔案問題,組長接着道:“桐垣小姐,麻煩您從頭到尾敘述一下,在包廂裏發生的所有事情的經過,任何能想起來的細節都不要放過。”
“我之前拜托約翰·普利先生調查一些事情,交易在上個星期就已經結束了,他今天忽然通訊給我說有新發現,讓我來這裏找他,我就過來了。我們聊了幾句,在我察覺到他并沒有所謂的新發現之後就準備離開,他忽然拉住了我的手腕,說了一些很……奇怪的話,我想掙脫,他就……”
她沒有再說下去,似乎眼眶裏又泛起了淚水,但還是接着道:“然後我們在拉扯的過程中,他被地毯絆倒,我要去開門,他抓住我的腳踝……我掙紮的時候碰倒了桌子,玻璃杯和盤子都砸在了他身上,不知道怎麽的他的脖子就開始流血,我打開門就跑了出來。”
調查組長問道:“那,您在包間裏的時候,為什麽不呼救?”
“我喊的聲音很大,”桐垣道,“但是那裏面隔音很好,外面不容易聽到。”
“這一點我們回去查證,”調查組組長道,“您的終端上難道沒有緊急處理裝置麽?或者說,包間裏也沒有麽?”
“終端上有,但是我當時很害怕,沒有意識到……”
“最後一個問題,”調查組組長調整了一下坐姿,“按理說您出行應該會有專門的安保人員或者助理跟随吧?”
桐垣點了點頭。
“那為什麽會單獨一個人去見約翰·普利先生呢?”
桐垣猶豫了一下,道:“我們之前談的事情比較隐私,我不希望第三個人知道。”
“連您的助理都不行麽?”
“嗯……”
調查組組長露出為難的神情:“可是後期我們要做調查,或者做意外事故認定——就您剛才的證詞表明,這應該是一場意外事故——那麽我們就必須了解事情的一切細節,如果您無法告知到我們,我們恐怕也就無法幫您洗脫嫌疑。”
穆赫蘭夫人輕聲問桐垣:“是什麽事?”
桐垣靠近她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麽,穆赫蘭夫人恍然大悟,道:“和他說一聲,畢竟事關你的名譽,他會理解的。”
桐垣“嗯”了一聲,對調查組組長道:“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我需要征求當事人的同意,您留通訊ID給我,等我獲得了允許,就告訴您事前的原因。”
調查組組長點頭:“好的。”
穆赫蘭夫人送桐垣去了醫院,調查組組長和副手轉頭去了現場,副手問自己上司:“桐垣小姐剛才的陳述,您覺得有幾分是真?”
組長道:“她沒有理由說假話。”
他停下腳步一忖,道:“難不成你以為是她謀殺了約翰·普利?”
副手沒有回答,調查組組長哈哈大笑:“拜托,這可是聯邦的大明星,穆赫蘭元帥的親侄女,論身價、容貌、家世、背景,甚至是才華在整個聯邦都幾乎無人能比,就算她要殺誰,也不會在首都星,還自己動手?她的大腿恐怕都沒你胳膊粗。”
副手不說話了,他們走到案發的包間門口,現場勘查已經基本結束,組長随口問道:“怎麽樣?”
“這屋子裏沒有任何可供記錄的智能終端設備,隔音也好的出奇,”其中一個調查員道,“問過經理,說是為了最大程度上保證客人的隐私,所以裏間發生了什麽,恐怕就只有兩位當事人知道。”
他指了指地上被玻璃碎片割得面目全非的普利偵探,接着道:“還有桐垣小姐。”
“死者屍體情況呢?”
法醫道:“死亡時間在兩個到兩個半小時之間,致命傷有兩處,一是頸部動脈出血過多;而是太陽穴遭硬物重擊。”
他從旁邊抽過來兩個證物袋遞給組長,其中一個裝着幾片碎玻璃,另外一個裝着缺了一角的瓷器煙灰缸:“死者大動脈的傷口裏殘留着數片碎玻璃,初步判斷是桌子倒落時玻璃器皿摔碎劃撥的,而這個煙灰缸,正好砸在了他的太陽穴上。”
“對了,”法醫道,“另外一名當事人呢?”
“她受了驚吓,先去醫院了。”
法醫皺眉道:“這不合規。”
組長擺擺手:“誰然她是穆赫蘭大小姐呢?”
第二天一早,調查組組長就接到了桐垣的通訊,她說自己已經獲得了允許,但是希望組長知道原因後不要外傳,然後将王斯語的事簡單說明。
調查組組長聽完後一時間有些為難。心想難怪連桐垣都不能自己做決斷開口,這件事背後竟然還涉及到王次長的家事,女兒精神出了問題逼迫閨蜜暗中調查自己父親,這要是傳出去确實不太好聽……
斷掉桐垣的通訊之後他思忖半響,最終決定将這件事上報給副局長,讓領導做決斷,然後去法醫科詢問情況。
“基本和趙法醫昨天在現場勘驗的結果吻合。”
“也就是說,”組長吐出一口氣,“确實是意外事故?”
“可以這麽說。”
==
王成翰的秘書将今天的日程逐一報給他,最後道:“您還有什麽別的安排需要添加的嗎?”
“你今天下午去穆赫蘭宅代替我探望穆赫蘭小姐。”王成翰說完又頓了一下,“不,讓敏之去吧,你去不合适。”
王敏之是他的同胞妹妹,王斯語的小姑姑。
“好的。”
秘書剛要退出辦公室,王成翰忽然道:“蘇恪,你對艾黎卡·穆赫蘭了解多少?也就是桐垣。”
秘書搖了搖頭:“僅限于媒體報道。”
“去給我調查她,”王成翰道,“所有你能查到的信息,都拿來給我。”
“對了,”他又補充,“還有那個叫約翰·普利的私家偵探也是,尤其是他最近的行蹤。”
“是!”
==
“烏拉爾巷類似于占星城的大交易場,不過規模卻只是它的百分之一。”
艾略特·萊茵也靠着背包坐下來,道:“我認識一個叫肯西的牙子,他每年都會往返于占星城和霍姆勒,就是他提供給我劉正鋒的情報,為此我前段時間特意來過一次這裏。”
“我們明天去烏拉爾巷就是找他?”楚辭問。
“嗯。”艾略特·萊茵點頭,“希望這一趟順利,我們能成功獵捕到目标。”
又閑聊幾句,他也閉上了眼,楚辭看着窗外逐漸暗下來的天空,打開了自己的終端。
終端依舊處于被幹擾狀态,他無趣的随意點了兩下,抱着背包坐在了沈晝身邊。沈晝低頭看了他一眼,将他的背包和楚辭的放在一起,道:“靠着睡一會吧。”
楚辭本來只是閉着眼,但是過了一會,他竟然就這麽神奇的睡着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被一陣腳步聲吵醒,醒來再聽,卻發現一點聲音都沒有,是精神力感知的的反饋。
他一看時間,才不過淩晨3點。
自從咋營養艙裏睡了快四年之後他的精神力似乎比以前更加敏感,而睡眠也變得很輕,就像剛才,哪怕是在睡夢裏,他還是因為遠處的腳步聲而醒來了。
沉重的腳步聲逐漸走近,他猶豫着要不要叫醒費頓先生,因為那腳步聲的主人是他白天見過的,費頓先生的兒子達奇。
他還沒有做決定,老費頓就從地上爬了起來,打開了一個小燈,走到坍塌了一半的窗前,低聲道:“怎麽樣了?”
達奇嗡聲道:“放在了張明那兒,收了100因特。”
“老東西……”費頓罵了一句,達奇慢吞吞的從窗戶口爬了進來。
楚辭本來想裝睡,但是窗戶口正對着他,達奇看見他,忽然朝他走了過來。
他走到楚辭面前,然後蹲下來,壯碩的身體縮在一起,像一座小山。
楚辭不明所以,達奇在口袋裏摸了摸,然後對着楚辭張開了手掌。
老費頓那盞小燈遞過來一點微弱的光,将窗臺上一張還算完好的蜘蛛網影子投射在地面上,巨大疏落的五邊形空格裏,一面蹲着粗曠沉默的高壯男人,一面坐着瘦削秀美的長發“少女”。
楚辭低頭,看見達奇熊掌一般的手心裏,放着一顆包裝紙髒兮兮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