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獵人的箴言

第95章 獵人的箴言

老費頓趿拉着腳步從窗口走過來,經過楚辭身邊時候道:“拿着吧。”

楚辭從達奇的手心裏拿走了那顆糖,拆掉包裝紙塞進嘴裏,糖是非常普通的水果硬糖,看樣子還放了很久已經沒有多少甜味,估計如果送去食品技術監督檢驗局也不太可能通得過安全标準檢驗,達奇粗犷的臉上擰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低聲道:“快去休息。”

他說完就轉身去坐在了牆角,因為動作笨重而震得地上塵土飛揚,老費頓壓抑的咳嗽兩下,低聲罵道:“你能不能輕點!”

達奇慢騰騰的往窗戶口挪了挪,寬厚的身體擋住大半個窗,夜風哭嚎聲頓時減弱了不少,那窗戶正對着楚辭,他擡起手掌隔空在楚辭的影子腦袋上拍了拍,又道:“睡覺。”

楚辭“嗯”了一聲,再次閉上眼睛。

但是這次他并沒有睡着,就一直在達奇重重的鼾聲和外面一只瘸了腿的老鼠窸窸窣窣的響動中坐到了天亮。

霍姆勒的晴天并非是傳統意義上的晴天。

這時候的還算幹淨,呈現一種血寶石般的亮紅色,從地平線上逼過來,仿佛在燃燒。天并沒有大亮,黎明披拂着參差夜色,破爛的街道殘址、廢墟和垃圾堆都蒙上了一層混沌的紅光。

楚辭無聲的站起來揉了揉自己發麻的腿彎,将過濾面罩拆下來抖了抖又重新戴上去,身後忽然傳來沈晝的聲音:“還有備用,可以換一個。”

“還能用。”楚辭回過頭去,沈晝雖然眼神明亮,但臉色倦怠,眼下青黑明顯。

楚辭問:“你沒有睡好嗎?”

沈晝笑了一下,如實道:“我一直在想事情,就沒有睡着。”

“想什麽?”楚辭想起他昨天在聽到老費頓講完漆黑之眼的故事之後就陷入了沉默,一直到天黑,幾乎一句話都沒有說過,不由道,“阿瑞斯·L的事情嗎?”

“也不全都是,”沈晝和他一起走到了小破樓的門口,席地坐在臺階上,“我在想,我成長的環境是典型的聯邦式教育,崇尚自由和人性,但卻很少有誰會明确告訴我自由和人性到底是什麽,他們也從來沒有懷疑,遵循着這樣的理念去塑造新生代的價值觀是否正确,二十歲之前的我和他們一樣。

“但當有人,或發生的事情忽然打破這種既定的标準和刻板的理念時,我就會想,這樣的價值觀究竟是正确的嗎?”

“那你覺得呢?”

“我?”沈晝的身體向後仰着,姿态看上去很放松,雖然周圍是堆積成山的垃圾,是陳年腐敗的廢墟,是血紅病态的天空,但是他卻像坐在度假海灘的遮陽傘之下一樣悠閑,“我沒有什麽特別的反叛精神,雖然有所懷疑,但一個種族肯定自己存在的價值,這并沒有什麽錯。”

“但問題是,”沈晝道,“人都比自己想象中還要更渺小一些,相對于宇宙萬物來說。”

楚辭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将目光投向了垃圾山上某個洞裏,鑽出鑽進的老鼠。

沈晝笑着說:“它昨天晚上一整晚都在打洞,”

“你是不是覺得,”楚辭用手撐着下巴,“人有時候也很像那只老鼠,忙忙碌碌汲汲營營。”

“我以前有這麽想過,”沈晝微微低頭,看着他的眼睛,“在我父親剛剛去世的時候。”

“他是個老調查員,追了一輩子的案件和真相,最後卻不明不白的死在一場爆炸裏。

“我用了很長時間才查清楚那件爆炸案的來龍去脈,因為工程經理貪污了原本應該用來做地質檢測的款項,導致地熱發生膨脹爆炸,而我父親,那天恰好在父親執勤。”

“那個工程經理至今沒有受到什麽處罰,因為當時的事故認定是熱能源洩漏導致的意外,除了我,再沒有人去追究真相到底是什麽。那是我第一次對聯邦寫進憲|法的理念産生了懷疑,如果真的崇尚人性價值,就不該這麽草率的将事關某人性命的事情定論,對不對?”

楚辭低聲道:“也不該因為基因異變而不管不顧霍姆勒的星艦墜毀事故。”

更不該毫無理由和根據,就投下一顆粒子炮,燃燒掉整個星球的生命。

不論是霍姆勒還是錫林,都是釘在聯邦憲|法上、和被高聲宣揚頌歌的人性自由理念上的血刺。

“可是你說,這是你以前的想法,”楚辭問,“現在呢?”

“費頓先生所述說的一切讓我吃驚,”沈晝緩慢說道,“但我更驚訝的是,當時的霍姆勒人,竟然可以在毫無救援的大災變中活下來,以至于到了今天,這個星球仍然存在着。”

“雖然它看上去病态而腐朽。”

“可能,相對于聯邦所宣揚的那些寫在紙頁上美好品質,”他打了個呵欠,語氣有幾分漫不經心,“這才是最真實的人性。”

“生命的本質在于頑強存活,自由生長。”

楚辭道:“所以這就是你一整夜不睡覺思考出來的結論?”

沈晝笑道:“也不全是,我還聽了很久老鼠打洞呢。”

楚辭忖了一下,忽然道:“不對勁,如果是在裏頭,光靠耳朵肯定是聽不見老鼠的響動的——”

“是精神力感知,”沈晝眯起眼,“不過等級肯定沒你的高,只是比一般人敏感些而已。”

楚辭驚訝的問:“你從來沒有說過你覺醒過精神力!”

“是很早之前的事了,等回去二星我可以當故事講給你聽。”

“不過,”他打了個呵欠,“作為交換,到時候你也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楚辭沒有猶豫的道:“好。”

他們倆就這麽坐在臺階上,一直看着殷紅天空大亮,天際線上的開始堆積起土黃的雲,艾略特·萊茵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沒想到你們醒的這麽早?”

沈晝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道:“只是睡不着。”

艾略特·萊茵往四周看了一圈,嘆氣:“睡不着也正常。”

“有個擋風的地方就不錯了。”老費頓嘶啞難聽的聲音接上他的話,達奇也從破樓裏走了出來,他步子邁得很重,整個地面都一震一震的顫抖。

達奇對楚辭露出笨拙僵硬的笑容,卻并沒有理會沈晝和艾略特·萊茵。等他走開後,沈晝低聲道:“達奇先生似乎對你更友善些?”

楚辭眨眨眼道:“他昨天晚上還給我一塊糖。”

老費頓招呼衆人:“收拾收拾走了!”

艾略特·萊茵将三個人的背包從破樓裏拎了出來,老費頓過來和他商量昨天停放星艦的錢,達奇悶聲問楚辭要不要幫他背包,楚辭禮貌的拒絕了他,沈晝對此更驚訝了幾分。

艾略特·萊茵在錢的問題上一向很大方,兩句話就和老費頓談妥,而他腳步磨蹭着走過楚辭身邊的時候,忽然看了達奇一眼,沒有來由的道:“他從前有個妹妹,和你差不多大。”

楚辭愣了一下,剛要張口詢問什麽,老費頓卻已經是走在了隊伍最前面,沒有再回頭的意思。

他們一直走了快六個小時。

霍姆勒常年存在着各種錯亂的輻射能量場,任何智能電子設備在這裏都會被幹擾,車輛和飛行器的中控也不例外,四輪的和能飛的大部分時候還不如兩條腿的,霍姆勒人民為此練成了極強的腿力和耐力,如果去聯邦運動比賽裏參加諸如馬拉松之類的傳統項目,想必一定能成為其中的佼佼者。

而在他們長途跋涉的六個小時當中,楚辭見到了生長在垃圾堆上五顏六色的毛茸茸黴菌,像斑斓的地毯一層一層覆蓋在垃圾山上,透着某種令人作嘔的詭異美感。

還有各種異變之後奇形怪狀的植物、比昨天更大的老鼠——顯然此地夥食營養更加豐富;見到了人腦袋那麽大甲殼蟲,黝亮的外殼、擠在一起的眼睛、張開三個駭人的口器,透明翅膀翕動着竄入垃圾堆轉而不見。

也終于見到了除過老費頓和達奇之外的活人。他們似乎更喜歡躲進垃圾堆裏,在某些空隙背後,閃爍着一兩雙綠幽幽的眼睛。

越接近他們此行的目标烏拉爾巷就越會顯出些人的氣息來,坍塌的沒那麽厲害的房子裏偶有人聲,道路也更加寬敞,垃圾堆上有小孩爬上爬下,昭示着這顆星球并不是真正的荒漠。

楚辭問艾略特·萊茵:“你要怎麽聯系那個叫肯西的牙子?”

“我們先去換武器,”艾略特·萊茵壓着聲音,“在霍姆勒一般的能量武器都會失效,只能去換取他們特制的鉛彈動能武器。我之前給你們的就是我上次來時換的□□,但是一支肯定不夠……至于肯西,我會給他留暗號。”

大約又一個小時之後,老費頓指着前面不遠處豎起來的像炮筒似的煙囪道:“那就是烏拉爾巷。”

雖然烏拉爾巷聽名字似乎應該是類似于對角巷之類的繁華街道,但其實卻不然,它看上去荒涼而緘默,半點也不像會有人在此做生意的樣子。

它的前身應該是某種化學工廠,除了剛才大老遠看見的煙囪之外還有三四個這樣的煙囪,但是都殘缺不全。煙囪周圍是仿佛被怪獸啃食過的鐵皮廠房和早就生鏽斷裂的管道,尚自頑強堅守崗位但卻明顯身體不濟,好像拼湊的豆腐渣或者老化的海綿,用自己腐朽的身軀見證了霍姆勒的興衰和死亡。

楚辭感覺到這裏到處都有人,但這座廢棄的工廠就像是末日電影裏絕望的加冕,安靜伫立于猩紅天空之下,甚至哪怕鏽斑厚重的原料罐裏忽然跳出來一個喪屍,那也不失為意外的驚喜。

“別着急,還沒到呢,”老費頓低聲說着,帶着他們穿過一條兩邊都是原料罐,看上去随時會倒坍的小道,“往這邊來。”

他念叨着,走到某個原料罐旁邊,擡手在上面敲了敲,他摸索着的敲了好幾次,最後好像是終于确定了位置,手指摳着罐面上一條裂縫使勁往開一掰!

兩人高的罐子就像開瓢的瓜一樣,裂開成兩半,而罐子背後是一條黑洞洞的通道,仿佛通往未知的幽冥。

“霍姆勒的地表上随時都會有垃圾傾倒下來淹沒一切,”老費頓打開他那盞随身攜帶的小燈走進通道裏,于是這句話變成了森涼的回音在通道裏來回錯亂的交疊,而他再次開口,壓着回音缭繞的尾巴,“他們用了幾十年才建立起一個像樣點的交易集市,可不想這地方輕而易舉的被垃圾覆蓋了,功虧一篑……”

随着他的腳步,微弱的光圈向裏蔓延,像是驚動了什麽沉睡的東西,逐漸有細微的聲音傳入楚辭的耳朵。

原來真正的烏拉爾巷是在地下!

或者說是半地下,這裏似乎是工廠的地下排水管道,卻高闊的足夠一個成年人通行,從剛才的通道下來的洞口往前走,再下過一截臺階,前方就豁然開朗。

臺階往下的中央空地不算狹窄,而兩邊似乎都是攤位,這裏照明很差勁,因此來往的人都成了昏暗的影子。從中央空地上往前走,楚辭竟然神奇的看見了一截列車,他環顧四周,又在不遠處找到一個類似于升降梯井的東西,不過已經坍塌了一半,之後被什麽人改造過,安上了爬梯。

……他總覺得這樣的場景格外熟悉。

“災厄紀之前,空間傳送技術還沒有那麽成熟,城市建設的民用軌道交通也不是現在的空際軌道列車,”老費頓啧啧的道,“而是建在地下,當時用的還是音速引擎……”

楚辭心說,這我知道,地鐵!

原來這裏曾經是某個地鐵站,怪不得看起來這麽熟悉。

“這是遺留下來為數不多的幾個沒有完全塌陷的站點,後來他們打通了工廠的排水管道,和這兒連在了一起,就成了現在的交易集市……”

再往前走,楚辭看見了一面已經褪色腐蝕,但卻不知道被誰用油漆重新描寫過的站牌——烏拉爾巷。

“要換武器的話,”老費頓帶着他們拐了個彎,又一次進入到排水管道裏,“往這邊來。”

他們找的是一個皮膚泛藍的小個子,走路一拐一拐的,像個外星人。

“□□漲價了,現在值兩個壓縮能量塊!”小個子叉着腰道。

艾略特·萊茵皺了下眉:“上個月還不是這個價格。”

“我愛怎麽定價怎麽定價!”

艾略特·萊茵換好了□□和子彈,拎着袋子到角落裏直接分發給了楚辭和沈晝,低聲道:“這地方亂的厲害,一次性換這麽多武器很有可能已經被人盯上了,你們當心點。”

沈晝接過槍:“這裏的流通貨幣是壓縮能量塊?”

“只是其中一種,”艾略特·萊茵道,“還有貴金屬和稀有材料,有時候鉛彈也能作為一般等價物。”

“壓縮能量塊是最昂貴的一種。”老費頓忽然道:“這地方最缺的就是食物。”

“我們現在去給肯西留暗號,”艾略特·萊茵道,“我和他約定好,他留在霍姆勒繼續打聽消息,我回去做準備找幫手……”

他對烏拉爾巷相對熟悉,沒有人注意的時候他在某個拐角的管道壁口劃了三道,然後就轉身離開。

但他們并未立刻離開烏拉爾巷,而是在周圍又轉悠了一會,才跟着老費頓離開了烏拉爾巷。

“我和肯西約定的是三天一個周期,”他們走出工廠的時候艾略特·萊茵說道,“但是我們明天還要再過去一趟,”

楚辭問:“為什麽?”

“去裏面。”

“裏面有什麽?”

老費頓有些不懷好意的道:“有本地的情報販子,但是他們主要買賣的消息是最近的垃圾投落點,如果你從剛從外面進來,也會成為他們的目标。”

艾略特·萊茵道:“也能打探到別的消息。”

他沒有說要打探什麽,一直到快要走到下一個休憩點的時候,沈晝輕聲問:“肯西不可信?”

“金錢維持的交易關系,确實沒那麽可信。”艾略特·萊茵低聲道,“他到現在也不知道目标的真實身份和名字。”

楚辭挑眉:“那你是怎麽從他那得來目标在霍姆勒的情報的?”

“只能說是意外的驚喜,不過這驚喜建立在我調查足夠充分的基礎之上,”艾略特·萊茵露出一點警惕精明的笑容,道,“因為我幾乎收集了目标所有的個人資料。你也知道,他只有一只眼睛,另外一只是機械眼,我找到他訂制機械眼的那機械師,對他那顆眼睛的構造和特征有些了解。”

“然後呢?”

“如果你是目标,你在他那樣的境況遭遇之下,會做什麽?”

“躲藏,”楚辭思忖道,“躲到沒人認識自己的地方。”

“還有呢?”

“僞裝。”

“對,他不一定會在同一個地方躲藏很久,但一定會改變自己原本的外貌特征,比如,那顆機械眼。”

艾略特·萊茵道:“我找了一個情報販子,讓他幫我留意市面上和所有和機械眼有關的買賣消息。”

“可是目标肯定也知道這顆眼睛的标志性,為什麽不直接将它毀掉呢?”

“但目标不會這麽謹慎過頭,”艾略特·萊茵笑道,“種種他過往的事跡表明,他是個膽大妄為的賭徒,熱衷于铤而走險。”

楚辭“啧”了一聲,心想劉正鋒和科維斯曾經是同伴,可是兩個人的性格卻竟然這麽天差地別。

“所以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他不會舍得将為數不多的財産丢棄——是的,那顆眼睛價值不菲。”

“但他不會立刻就将那顆眼睛脫手,”艾略特·萊茵接着道,“可是我有足夠的耐心,等着他出洞。”

他從上衣內口袋裏掏出一個東西攤手給楚辭看,正是一顆機械眼珠。

“這就是你說的那顆眼睛?”

“也不全是,”艾略特·萊茵唇角抿出一抹笑紋,“目标雖然大膽,卻也是個聰明人,他将眼珠拆卸成三部分,只出售了成像孔和神經神經連接芯片……但是我對這個小東西的了解不亞于他自己和制作者本人,所以沒費多少力氣就辨認了出來。這顆眼睛是我後來組裝的,用了目标出售的神經連接芯片。”

眼珠是金屬銀色,閃着冰冷精密的、機械獨有的微芒。

楚辭将機械眼珠還給艾略特·萊茵,聽見他繼續道:“材料商告訴我,芯片是從一個叫肯西的牙子手裏淘來的,他經常往返于占星城和霍姆勒。”

“然後你找到肯西,來到霍姆勒确認了目标的蹤跡,又回黑三角做接下來的準備工作?”

“是,”艾略特·萊茵感慨道,“我第一次來霍姆勒非常狼狽,攜帶的智能追蹤器完全無法使用,回去之後我向唐提出了這個困惑點,他建議我找一個精神力感知範圍廣的機師,以人類的意識精神力場代替智能機器。”

他張開雙臂。似乎是個邀請的姿勢:“所以我們才會站在這裏。”

沈晝笑着搖了搖頭,道:“您真是個缜密的人。”

艾略特·萊茵這次沒有謙虛,颔首笑道:“我必須做足一切準備,更深入的了解獵物的習性和特點,同時耐心潛伏,等待時機,這樣才能最大程度上保證狩獵成功。”

老費頓冷哼一聲,嘟囔道:“老奸巨猾的陰險獵人……”

艾略特·萊茵位置可否道:“經驗豐富的獵人應當如此。”

老費頓不屑的轉過頭來,對楚辭道:“小姑娘,可千萬別跟着他學!”

艾略特·萊茵哈哈大笑:“費頓,你真是老糊塗了,在霧海他反而應該具有這些特質,才能完好的活下去。”

楚辭注意到,他用的代詞是“他”,而不是“她”。

他有些詫異看向艾略特·萊茵,畢竟他現在頭發很長,确實要更像女孩多一點。

艾略特·萊茵朝他眨眨眼睛,似乎一切盡在不言中。

老費頓嘀咕了句什麽,蜷縮在背風的牆角休息去了,楚辭将他的能量塊分給達奇一個,以感謝昨天他給他的糖,對于他的回禮達奇很高興,但卻沒有要,甕聲甕氣的道:“你還小,多吃點。”

楚辭莫名的摸了摸頭頂,回頭問沈晝:“我多大年紀來着?”

沈晝:“……你多大年紀問我?”

楚辭道:“太久了,忘了。”

沈晝靠在他身邊,教小學生似的在滿是泥土的地上用手指寫:“憲歷38年年初的時候你差兩個月滿10歲,現在是憲歷42年4月,你剛過14歲。”

但這是住在主衛三諾瓦街玲的年紀,按照埃德溫的說法,我應該已經成年了,楚辭想。

但他的生長軌跡實在很奇怪,這将近四年他應該一直在成長,但是卻是在沉睡中,毫無感覺和征兆。

“休息吧,”沈晝好笑的摸了摸他的頭,“明天還有事情。”

翌日。

天氣陰沉下來,看樣子似乎又有風沙,老費頓煩躁的道:“走快點,盡可能在沙塵來之前走到烏拉爾巷!”

他們運氣還算不錯,一直到走進烏拉爾巷的通道裏,風沙也依舊還沒有來。

今天他們做了一定的喬裝,免得頻繁出入烏拉爾巷被人認出來。一進來他們就直奔後巷,一路走了快半個小時,才終于達地方。

這裏看上去不像個集市,人來人往,或交頭接耳,或行止匆匆,就好像某種奇怪的集會。

艾略特·萊茵和老費頓分開去打聽消息,可是他們使用的都是手勢暗語,楚辭完全看不懂艾略特·萊茵到底表達了什麽,只能跟在他身後兩眼一抹瞎。

和兩個人交談完之後艾略特·萊茵輕聲對楚辭道:“我之前專門跟着肯西學過,其實很簡單,等忙完了這次我可以教你。”

楚辭在心裏盤算了一下自己以後來霍姆勒的機會,覺得自己用到這項技能的機會好像并不多。

他簡單的說了幾個手勢的意思,楚辭跟着他轉了一會,問:“你剛才是在問那個人最近外來人的情況?”

艾略特·萊茵驚訝道:“你學的很快啊。”

楚辭聳了聳肩,心想畢竟我是天才。

“其實我有點好奇,”艾略特·萊茵暫時停住腳步,靠在了後巷邊緣,開玩笑似的道,“你到底是誰?你的精神力等級應該比我想的還要高些。”

楚辭沒有回答,艾略特·萊茵接着道:“如果我沒猜錯,你和沈晝應該都是聯邦人吧?”

楚辭答非所問:“你以後如果有事,可以來二星找我們。”

艾略特·萊茵忖了一下,笑道:“好。”

他說完,剛要邁出去的腳步倏然一頓。

“怎麽了?”楚辭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那裏正站着一個穿黑鬥篷的人,渾身上下遮得嚴嚴實實,但卻能看得出來這人身材消瘦。

艾略特·萊茵低聲道:“肯西。”

楚辭皺眉:“你怎麽看出來的?”

“看他的腳踝。”

楚辭眯起眼,注意到那人露出的褲角上有一圈熒光的痕跡。

“走,”他招呼了楚辭一聲,往那邊走了過去。

那人似乎感覺到了,跟着轉過頭來,然後也朝楚辭和艾略特·萊茵的方向走過來。

雙方擦肩的時候艾略特·萊茵壓着聲音道:“怎麽樣?”

肯西的聲音掩在兜帽裏,很含糊:“有。”

他接着道:“一個小時後去C口。”

只有兩句話,兩人幾乎沒有停頓的,擦身而過。

艾略特·萊茵朝老費頓打了個手勢,幾個人先後離開了後巷。

“沒想到在這遇到了他。”艾略特·萊茵輕微的皺了下眉,忽然對老費頓道,“幫個忙,你去我上次留暗號的管道口看看……”

後半句他壓低了聲音,但是楚辭還是知道了他說的是什麽——“如果肯西看過了暗號,橫杠就會少一道”。

老費頓把達奇叫過來道:“你跟着他們,我過去。”

達奇點了點頭,跟着艾略特·萊茵往C口走去。

走到一半他忽然道:“這是去C口的路。”

艾略特·萊茵道:“我知道,就是去C口。”

他們一直沿着列車的軌跡走了快四十分鐘才到……可這裏已然接近軌道的盡頭,那裏整個塌陷,所有出口都是閉塞的。

又過了大概十分鐘,裹着黑鬥篷的肯西快步走了過來,他開門見山的道:“你要找的那個人在7區。”

達奇沉聲道:“奧克利的地盤。”

肯西點了下頭。

“具體位置。”

肯西陰沉的道:“你答應給我的東西。”

艾略特·萊茵道:“我無法判斷你給出的消息真假。”

肯西毫不在乎道:“我可以帶你去。”

“好。”

他說着轉身就往反方向走去,他走路很快,幾乎是雷厲風行的。楚辭一行人也跟了上,一路沉默的走到後巷的時候遇到了老費頓,他對艾略特·萊茵點了點頭,艾略特·萊茵道:“好。”

走在前面的肯西頭也不回道:“走快點,這裏距離7區可不近。”

楚辭低頭看了眼機械表,此時剛過早晨11點。

風沙似乎已經過去了,原本就殘破的煙囪又被吹倒一個,滿地都是垃圾碎屑,就像是剛剛經歷過一場破碎的屠宰。

天氣依舊陰沉,猩紅的天空像是一個血絲遍布的口腔,而堆積的黃雲更像是卡在喉嚨裏的痰,而街道周圍大小堆積的垃圾山像宿醉後隔夜的嘔吐物。

他們一行人走其中,前後排開,肯西走在最前,然後是老費頓和達奇,中間是楚辭和沈晝,最後才是艾略特萊茵,像是被穿成了一串。

楚辭的腳步慢下來,逐漸和艾略特·萊茵并排。

兩個人一直沉默的走着,直到艾略特·萊茵忽然開口:

“他不是肯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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