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那個雜物間
第28章 那個雜物間。
燈籠裏罩是白絹紗糊的, 外頭還有個竹編的圓筒套着,三個燈籠湊在一處,像三個人并頭搭腦湊在一處瞧熱鬧, 促狹滑稽。
西屏拿了一只過來自己提着,還想着方才和顧兒在屋裏說話時的情形。顧兒滔滔不絕講了他們兄弟好些小時候的趣事,和她印象中一樣, 他大哥要內斂敦厚得多, 有時候不免要吃時修一點暗虧。
顧兒叽叽喳喳的說話聲與窗外哪裏的蛙蟲聲,并作了一片祥和溫存, 哪怕時過境遷, 也使人醉意綿綿地眷戀。
時修睐眼看她的臉, 那半黃的臉上有笑的餘韻,看得人一顆心情不自禁地軟化了。他怕她忽然不見了似的, 并着她走近了一點,“您和我娘在屋裏聊什麽?”
“說些從前的事。”西屏也睐着眼瞅他, “我記得你小時候欺負你大哥老實, 把你外祖父給他的零錢還哄騙了去。”
“那怎能叫哄騙呢, 是大哥自己要和我打賭。”
“賭的什麽?”
那時他偷麽把一點泥抹在她裙子上, 賭她發現了會不會哭。他賭她會哭,他大哥說何至于,最後果然看見她提着裙子在園子裏淌眼抹淚。
他沒敢說給她聽, 只是銜起下嘴皮子在旁邊笑。
西屏懶得追問,免得問出來惹自己生氣, 便翻了記白眼,“鬼鬼祟祟的, 能是什麽好事?燈籠拿來,不要你送了!”
說着劈手将燈籠全部搶了去。時修追着問:“真不要我送?”
她不理睬, 昂首挺胸地朝前頭走,他只得在後頭喊:“您好歹也給我留個亮啊!”
見她腳不逗留,頭也不肯回,也不搭話,他便把手閑适地反剪起來,刻意揚高了吊門,“那許玲珑——”
果然就見她提着三個燈籠兔子似的急忙蹦回來,仰着一副兇巴巴的面孔朝他吼:“夜半三更的,你說什麽許玲珑?!”
然而她再兇看起來也不至于能吓唬到他,不過怕她打他,他把身子向後微微仰過去,吭吭笑兩聲,“還要我送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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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癟着嘴恨他一眼,只得把燈籠挑杆又塞回他手上。
次日午間,顧兒因怕西屏費心張羅給那付家嬰娘的禮,便不歇中覺,在庫裏挑了粉色蜀錦抱來。說是姚淳有一年上京述職,皇上親賞的,一直放在庫裏沒舍得用。
西屏一壁把圓案上擱的一只扁匣子拍拍,一壁繞案過來,“家裏都舍不得用,又送去給旁人做什麽?留着裁衣裳好了,我這裏業已打點好一份禮了。”
“家裏誰用這顏色裁衣裳?除了我,都是男人。”
“給大奶奶留着。”
“你不知道她,她不愛這類粉粉嫩嫩的顏色。”不過顧兒轉頭一想,也罷,這樣好的緞子白給了那嬰娘,是有些不上算,便歪着腦袋看那案上的匣子,“你預備的什麽?拿來我瞧瞧。”
西屏拿到炕桌上來,是一柄缂絲梅形纨扇,雙面繡的扇面,蝶戲百花。顧兒舉起來看,“唷,繡工真精細,料子也是頂好。”
西屏吐了吐舌,“想是丫頭給我收拾行李的時候放在箱籠裏的,倒是把新扇子,不過我嫌太花,不喜歡,不如順水推舟做個人情,送她好了。”
“你們姜家實在有錢,這樣的扇子可不是尋常人使得起的。”
那如眉端着茶進來聽見,笑着走來道:“再有錢也不能随便拿這樣的扇子送人啊,是我們奶奶大方。”說着睇一眼西屏,“我們奶奶慣來這樣,在家不管賬,心裏對錢也沒個數,手裏也是寬進寬出的。”
顧兒細聽她的口氣,仿佛是有些埋怨的意思。西屏自然更能聽得出來,當着顧兒的面,卻不教訓她,只說:“錢這東西,不就是今日賺明日花嚜,難道當命似的守着呀? ”
顧兒吊起一雙微冷的笑眼,打量着如眉,“做主子的手上寬進寬出,就是你們做丫頭的福氣,該高興才是啊。有些人家的丫頭,一年忙到頭,除了那幾個月錢,得不着主子的賞,那才要哭呢。”
如眉尴尴尬尬應了兩聲,轉頭出去了。
顧兒立刻板住臉,“這丫頭怎麽一點不懂規矩?倒抱怨起你做主子的不是來了。”
西屏微笑着抿茶,還是那.話,“她原是我們二爺收用過的人,阖家都當她是半個主子。”
“怪道呢,原來是個做姨娘的。那怎的姜家放着別的丫頭不調遣,又叫她辛辛苦苦地追到這裏來?她該在家做她的半個主子嘛!”
“她聰明能幹嚜。”西屏抿嘴笑着,目光幽冷的灣在眼睛裏,不知是褒是貶。
一轉臉她搖搖手,表示不去說那些,笑咯咯起身來拉顧兒,“正好姐姐來了,幫我挑揀身鮮亮點的衣裳,後日到魯家去好穿,免得我穿常穿的這些顏色,不像是去人家賀壽,倒像去吊喪。”
顧兒眼力果然不錯,替西屏揀了一件琥珀色長衫,下頭是茶色熟羅裙子,難得她肯穿這樣有顏色的衣裳,這日一早走到門前來,時修與南臺的眼睛便不由自主落在她身上。
預備了軟轎給她坐,時修與南臺皆是騎馬,也帶着丫頭小厮,擺足了官宦人家的款。及至魯家門前一看,也不知哪裏來那些車轎,那排場不像是來給嬰娘賀生日的,倒像是來恭賀魯大人高升之喜。
因車馬幢幢,人影憧憧,在門前迎客的付淮安也沒看清情形,走上前來,向背着身的如眉就作了個揖,“多日不見,潘姨媽萬福。”
那如眉回過身來,打量他一眼,臉上莫名其妙的表情。
付淮安呆了下,原來是錯認了人,待要張嘴,時修從馬上跳下來道:“這是我六姨的丫頭,六姨還在轎子裏呢。”說着打起轎簾,适才請西屏下來。
西屏笑着朝淮安點頭,“不怪你認錯,這丫頭的身量個頭原和我有些像,好些熟人背着身都要認錯。恭喜你家奶奶千秋,還是你家奶奶面子大,不在家過生日還來了這麽些人。”
多半都是魯家的親戚,也是嬰娘母親娘家的親戚,自然要巴結魯大人,也願意奉承嬰娘這位蘇州同知女兒,所以一請即到。
不過差不多淮安都不認得,嬰娘為顯足了她自己在夫家很有當家做主的派頭,自己不出來迎客,專打發丈夫出來迎客。付淮安迎來迎去的,簡直不知該怎樣稱呼,幸而有位魯府的管事陪在跟前給他引介。
淮安因候到他們,正可以趁機将他們領到廳上,好逃離這窘境。
不想進來在小花廳外頭廊角那裏,看見嬰娘同魯有學在說話,不知說的什麽,兩個人作嬌作嗔地笑着,遠遠看去形容親昵。西屏瞥付淮安一眼,想必他也看見了,卻裝看不見,竭力用笑容掩飾臉上一點尴尬,朝廊對角喊他們:“你們看誰來了?”
那二人看見他們,不動聲色地各向旁讓開些,緊着繞廊迎來。魯有學自和時修南臺二人攀談,嬰娘則挽着西屏的胳膊,在後頭慢慢走,“怎麽太太沒來?想是看我們小輩,她不肯賞臉?”
西屏笑道:“哪裏話,一則是家裏有點要緊的事脫不開身,二則姐姐怕她來了,七姐臉皮薄,不自在,倒使你們不盡興。”
“這是多心,七姐巴不得你家太太來呢。”
嬰娘一面說話,一面盯着前頭時修的背影,見他芝蘭玉樹,風度翩逸,一下又将她表弟魯有學抛在腦後了。
和西屏客套間也有些漫不經心,敷衍了幾句,便撇下西屏追上前去和時修嬌笑調侃,“聽表弟說,姚二爺平日很少到人家吃酒做客,難得今日一請就來了,不知是給我面子呢,還是看我們七姐的面子。”
時修原是為查案而來,可證據不足,不好明說,只得随便敷衍兩句:“都有,都有,奶奶親自下帖,怎敢不來?”
嬰娘心滿意足,止不住眼波情蕩,“你放心,不叫你白來一趟,今日有的是好酒好菜好戲!”
那魯有學瞟了時修一眼,不大介意,橫豎這又不是他的老婆,也知道他這表姐慣來如此。他和她纏在一起,也不過是抱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理,誰當真還要為她吃醋麽?
再說最該吃醋的也輪不到他,他又瞟付淮安,淮安臉上細看能看出點難堪,但絕不發作,只得眼不見心不煩,刻意落後一步,和西屏走在一處,沒話找話,“姨媽近日可好?在江都還慣?”
西屏看出他的心理,只好陪着說話,“江都和泰興縣相隔不遠,吃喝風俗都大差不差,沒什麽不慣的,怕是你們從蘇州遠道而來會有些不慣?”
淮安面上始終挂着片勉強的笑意,“我們也沒什麽不慣。”
她看出來,他悻悻的情緒還是為走在前頭的三個人。
那嬰娘也不知有意無意,偏要擠在時修與魯有學中間,左邊一句,右邊一句,說不了兩句便掩着嘴咯咯發笑,比許家的月柳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當然她是尋開心,所以一切風情流露皆是發自真心,月柳是為錢,難免偶然洩露出一絲勉強之意。
這付淮安也有點可伶,偏是個啞巴吃黃連,有苦不能說。今日因也有時修之過,西屏懷着一點愧疚心,對淮安說起話越發體貼溫情,“你我同在異鄉為異客,我知道,人生地不熟的,自然是有些不便宜。可三爺還不比我啊,三爺身邊有妻室妹妹伴着,家中也還有親人可惦念,應當欣慰點。”
淮安聽了這話感到意外,這些話為什麽對他說?論理兩個人還不算熟,又有男女之別,一個不大相幹的女人同一個不大相幹的男人說這些話,似乎有點故讨憐惜的意味。
也聽說過她是因為在泰興婆家惹出些閑言碎語,為避風頭才暫且投到這裏來的。他突然想到那日在許家,她在桌子底下踢他的那一腳,登時心生厭恨。
一時走進廳上,因裏頭本來有些客,大家分散來坐,格局又發生點變化。嬰娘自是坐在上首椅上,一看淮安也要在旁落座,笑眼就冷了幾分,盯着他嗔怪道:“外頭還有客呢,你又回來躲懶,今日我過生日,你好歹叫我受用一日,難不成還要我去大日頭底下迎客啊?”
淮安屁股還沒挨着椅子,只得又在衆人打趣調笑中受命出去。有些女眷就趁這時奉承嬰娘,說她運氣好,嫁了個這樣千依百順體貼的男人。
時修本來兩耳不聞窗外事,更聽不見這些家長裏短的話,坐在西屏身邊,悄悄和西屏道:“咱們分頭,你在這裏探付家奶奶和魯家奶奶的話,我叫魯有學領我和姜三爺在府中逛逛。”
西屏暗暗點頭,時修便站起走去魯有學身旁小聲道:“魯兄,這麽些婦人說話,你好意思坐在這裏聽麽?不如領我和姜三爺逛逛你府上,從前來你家,倒未細逛過。”
魯有學自然應允,跟着站起來,同叫上幾位年輕男客。嬰娘一看他們像要出去,忙喊住,“嗳!上哪去?”
魯有學回首笑道:“你們諸多女人家在這裏說話,我們幹坐着沒意思,我領他們各處逛逛。”
嬰娘噘着嘴道:“有什麽可逛的?我們女人家說話就這樣沒意思?”
“不是恁的說,只是奶奶們說話,我們哪裏插得上嘴?不如放我們去,彼此都自在些。”
“我看你們都是不安好心,園子裏正搭戲臺子,有幾個年輕貌美的小戲在那裏排演呢,可打的這個主意不是?”
那魯家奶奶霓琴實在看不慣他二人當衆在這裏嗔來怪去的,難得搶在嬰娘面前做了回主人,“就放他們去吧,看他們在這裏幹坐着也是無聊。一會開席後,你領着客人們一徑到軒館內去吃飯。”
魯有學答應着,衆男客如蒙大赦,走出廳來。魯有學稱他家園中有幾株洛陽來的牡丹開得正盛,要領着衆人前去觀賞。大家一見好花和風麗日,便争先恐後賣弄文采,将畢生所記得的詞句都翻出來,湊詩的湊詩,拼詞的拼詞,然後再互相吹捧。
趁這熱鬧功夫,時修向南臺遞個眼色,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來人堆,一路尋往魯府廚房裏去。
廚房設在個小院內,裏頭正熱火朝天地預備中午的席面,有那好吃的小厮趁這時候跑來偷嘴,在廊下撞見時修兩個,因認得時修,便打拱問:“姚二爺怎的逛到這裏來了?”
“閑逛,和他們走散了。”
“我領二爺回廳上去?”
時修反在吳王靠上坐下來,“既來之則安之,我看你們廚房這裏倒別有一番人間煙火的意趣,我就在這裏坐會,不急。”
那小厮忙繞進竈間去瀹茶,時修跟着望進那廚房裏,見有幾個廚娘奔來跑去地忙,要醬要鹽地嚷着。竈間望出來,右邊有一塊兩房相逼的天井,那院牆有一道随牆門開着,望出去,正是那條無名窄巷。
二人走到那天井裏,适逢有個婆子挑着兩筐菜蔬進來,臉上駭異,“您二位是?”
南臺打拱道:“噢,我們是來賀付家奶奶生辰之喜的客人,不小心走到這裏來的,順便讨杯茶水吃。”
正說着,那小厮端着茶水走來,那婆子便讓開了。時修看着那扇随牆門問:“你們家這扇門也不關?倘或有賊人走進來怎麽辦?”
小厮笑道:“二爺說笑,大白天的誰敢找死,闖到縣太爺家中?何況這院裏進進出出這麽些人呢。門開着,方便送菜送柴的人進出。”
“主人也從這裏進出麽?”
“主人誰肯走這裏?東大街上開着大門,再不濟,那邊槐花巷裏開着角門,主子門進出不是車就是轎或是馬的,走這裏進出多不便宜,這都是下人走的。”
時修站在那門上,朝巷子裏望去。
南臺接着盤問那小厮,“你們也常由這裏出入麽?”
“小的們也多是打那邊槐花巷的角門出入,這裏還是廚房裏的人走得多。”
南臺笑了笑,喬作沒見過什麽世面,“要說還是你們官宦人家規矩大,一道門出入,還有許多講究。不像我們家,全沒章法,下人們亂作一團,譬如出門吧,有的奴才比我們做主子的還體面,騎着馬在街上橫沖直撞的,不知道還當他就是我們姜家的主子呢。”
那小厮笑道:“那我們可不敢,我們老爺最看不慣仗勢欺人的奴才,常訓斥我們在外頭不要得罪人,誰敢那麽去招搖?再說我們家人口不多,馬匹也不多,主子們随時要用,誰敢私自騎上街去?”
時修抱着胳膊走回來,看着右廊下的一間屋子問:“那屋子也是竈間?”
“那是間倉庫,堆的都是些拆換下來的門窗桌椅什麽的。”
“進去瞧瞧。”說着,時修已先入廊下。
那小厮忙趕上來道:“這有什麽好瞧的?屋裏常沒人清掃,都是灰。”
時修笑道:“看看有什麽?我新近養了只貓,正想着要搭個貓棚,要是有不用的板子,也問你們家讨要兩塊。未必你們家還舍不得?”
“二爺哪裏話,您盡快看。”推開門,那小厮卻自己疑惑道:“咦,這些婆子幾時勤快起來了,連這間屋子也掃洗了。”
時修看他一眼,沒說什麽,見靠牆斜立着許多門板雕窗,橫七豎八地壘着許多桌椅板凳,便循着那些板子往裏走,走到牆角,蹲下身,朝門板後頭看,斜空出一塊地方,連這犄角旮旯也清掃幹淨了。他試着向裏跻身進去,正好夠一個人立着。
他鑽出來問:“這屋子常有人進出麽?”
那小厮搖頭,“誰到這裏來?亂七八糟的,又都是灰。”
“你方才不是說,有人打掃麽?”
“小的也不知是誰忽然這麽勤快起來,平日這屋子常不見人打掃。”
“廚娘們不在這裏歇?”
“那竈間裏有個隔間,是她們吃飯的地方,素日她們只在那裏頭吃飯歇息。”
時修點點頭,口裏又漫不經意地說:“有點肚餓,走,去你們竈間瞧瞧有什麽現成的可吃。”又和南臺低聲說了兩句,不知說的什麽,只見南臺點點頭,從那角門裏出去了。
時修自與小厮踅進竈間,裏頭鍋碗瓢盆正響得沸反盈天,那小厮管廚娘要了一屜現蒸好的肉餡扁食端到裏間。管廚房的婆子也在裏頭摘菜,見他們進來,忙笑着把菜籃子收拾到牆根底下,一張寬大的長飯桌讓給時修他們。
時修坐下來道:“媽媽只管在上頭坐,桌子這般大,誰也擾不着誰的。”
那媽媽又笑呵呵坐上來,“敢問您是哪家的爺?”
那小厮道:“這是府臺大人家的二公子,最是随和的一位爺。”
媽媽忙起來福身,“怪道我看是這樣不凡的氣度。二爺怎麽走到我們廚房裏來了,就不怕給油污腌臜了?”
時修笑道:“這有什麽,誰不吃飯?要嫌腌臜,各人先把各人的胃腸掏出來洗一洗,修成個只食風露的神仙,這就不腌臜了。再說我看你們家廚房倒還幹淨,連那雜間裏也不見什麽灰。”
說得那婆子呵呵直笑,“那間屋子啊,那是前些時我們大奶奶說了一聲,否則誰得空去掃它?裏頭又不坐人。”
原來那屋子是霓琴叫人掃洗的,時修沉默須臾,笑睇婆子一眼,“你們大奶奶是個賢惠人,有時候我們朋友間玩笑,都說有學兄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才娶了她。”
“那是沒說的,人又善,脾氣又好,當家也沒得說。您看今日這席面,要換別家的奶奶,哪有這耐心替客人張羅?”
時修附和着點頭,“也虧得你們廚房裏這麽些人手,否則像今日這樣的局面,哪裏忙得過來。不像我們家,廚房裏統共就三位廚娘。”
“我們家也是三個人,別的是為今日表姑娘做生日,特地到張大人府上請來幫忙的。”
“你們家三個人,忙得過來?”
“不是擺席也不怎樣忙,我們府上人口也不多。素日吃過午飯收拾了,還有兩個時辰的空閑呢,大家到園子裏逛逛走走,或是在這裏歇中覺,混到下晌,忙過晚飯,留個值夜的人,就各自散了歸家。”
時修慢嚼慢咽地,“想必近來除了今日的生日宴,就是清明前後一陣有些忙?”
“清明我們家倒閑哩。”那婆子随口道:“太太過世不到三年,一到清明,勾得老爺傷心,這兩年都不曾請客,只在自己家裏靜靜地燒紙祭拜。”
時修眼色幽沉下去,假以漫不經意的口吻問:“三月初四那日,你們府上也沒有客?”
那婆子思來搖頭,“沒有,那日連老爺也不在家,往人家府上做客去了。”
時修轉頭和那小厮調笑,“這媽媽年紀大了,記性不好,我怎麽聽說那日你們府上宴客,還請了幾個粉頭來家唱曲?”
那小厮也道:“這是沒有的事,誰敢在這時候觸老爺的黴頭?請唱的,老爺聽見了還不罵死。”
時修臉色沉下來,“真的沒有?”
那婆子打着保票,“肯定沒有,若請客,我們廚房裏會不知道?那日清閑得很,午飯吃得早,大家收拾了,早早的就到各屋裏逛去了。下晌我回來看見那道角門開着,還罵了人,這麽不仔細,廚房裏一個人不在,竟放任那道門開着,倘或進來個賊人如何開交?好在是沒人進來。”
“那道門你們常開着?”
“廚房裏只要有人在,就都開着,免得送柴送菜的人來,敲門聽不見。”
時修默然思忖,所以那日午間,兇手正好帶着許玲珑出入此門,而這裏的婆子們吃過午飯歇的歇,逛的逛,才沒被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