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雙暴露着殺意的眼睛
第29章 一雙暴露着殺意的眼睛。
卻說那邊小花廳上, 婦人們談談講講好不熱鬧,魯大人得空也來招呼了一趟,那嬰娘一見他便挽着撒嬌, “舅舅給我預備了什麽生日賀禮?趁這會就拿出來吧,好讓我們都開開眼。”
魯大人笑呵呵地捋着胡子,“你爹做着蘇州府臺, 家裏什麽好東西沒有, 還要來盤剝我的?我倒是給你預備了一份禮,就怕不合你姑娘家的心。罷罷罷, 我也顧不得合不合你的心了, 橫豎是我做舅舅的意思, 你使丫頭去我屋裏自取去。”
說着借故出去了,把一個府宅都放給嬰娘去鬧。
他一走, 滿屋子的年輕婦人皆松了口氣,到底不慣有個長輩在跟前, 大家又熱熱鬧鬧說起來。西屏因與這些人都不認得, 沒怎樣多說, 只和七姐在後面桌上低聲交談。
有個丫頭來前換茶, 不留神碰倒了茶碗,撒了些水在西屏裙上,馬上聽見嬰娘罵起來, “你不省事!這點小事都做不好,誰派你到跟前來端茶遞水的?連我的客人也得罪了, 看我不打你!”
今日人手調用都是主人魯大奶奶霓琴在安排,她聽見, 臉上自然有些挂不住,忙走來問西屏:“可燙着姨媽沒有?”
西屏起身彈着裙上的茶水, 笑着搖頭,“不妨事,這茶不燙。”
那嬰娘也走來,“七姐,你帶姨媽回屋裏去,找條裙子暫且讓姨媽換下來。”
西屏本要回絕,心下又忖度着時修他們是男客,必定走不到後面女眷的屋子裏去,她正好趁這機會走到裏頭去查看查看。便沒回絕,道了聲謝,跟着七姐出了小花廳,一徑往二門裏去了。
這付家三口住在園中靠南的一方院內,甫進院,見幾個丫頭媳婦在廊下說笑,帶着蘇州口音,都是他們從家帶來的仆婢。
西屏一壁跟着七姐踅進東廂房,一壁說:“想你們家在蘇州也是大富之家,帶了這麽些仆從出門,也不嫌麻煩?”
七姐吩咐丫頭到卧房裏找新裙子,請西屏在隔間榻上坐,又使人瀹茶,“姨媽見笑了,我是用不着這麽些人服侍,這次過來,我只帶那一個丫頭,旁的都是我三哥三嫂的人。”說着小聲笑了笑,“三嫂那個人好講排場。”
“你三嫂是官宦小姐出身,在娘家必定就有許多丫鬟服侍,嫁到你們家,想必你們家也不肯虧待了她。”
一抹笑意滞在七姐面上,想到方才小花廳上,她嫂子待時修那股殷勤,心裏多少有些不爽快。她啻啻磕磕地,終于忍不住嘆氣,“誰敢虧待她?做生意的人家,買賣做得越大,越是要仰仗官府,所以我們全家都奉承着她,連老爺太太還讓她三分,更別說我們這些小輩了,全家差不多的事情,都是憑她主張。”
西屏點着頭,“那你三哥呢,凡事也是聽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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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得,三哥敢和她說一個不字麽?她那些言行舉止,您也是看在眼裏的,我三哥也只能當個睜眼瞎,免得鬧起來,既得罪她,自己面上也不好看。”
這男人也是窩囊,不過沒辦法,誰叫人家娘家厲害。西屏滿面溫柔的笑意,握了握七姐的手以示安慰。
正是說曹操曹操到,聽見外面丫頭們喊“三爺”,知道是付淮安進來了,七姐忙走出去問:“三哥,客都到齊了麽?”
付淮安走到廊庑底下來,一臉厭倦,“不知道,想是到齊了,你三嫂到底請了多少人?”
“我也不知道魯家哪裏會有這麽多親戚,三嫂不管熟不熟的,一律都要請,我也不敢說什麽。你進來做什麽?”
“我來換身衣裳,太陽底下曬出一身汗。”付淮安也不知屋裏有人,一徑走進來,“你倒杯冷茶我吃。”
不想西屏在這裏,他楞了下,和西屏作揖,“姨媽怎的不在廳上和他們說笑?”
西屏起身還禮道:“茶水打濕了裙子,你奶奶周到,要七姐找條裙子給我換。”
果見她有一片裙子濕漉漉地貼在腿上,腿很纖細,隐約可以看見一片柔美軟彈的肉。付淮安把眼調開,勉強笑着,“姨媽請自便,我先回房去了。”
然而走出去,覺得她那片隐隐綽綽的肉是貼到他身上來了似的,心裏感到黏暖潮濕。他想驅退這感受,這感受卻像陰魂一般,散開些,又圍攏來。有的女人的騷氣是從骨子裏散出來的,自然也是奔着人骨頭縫裏鑽,渾然天成,好比胭脂雕飾和天生麗質的區別,原始的才最具攻擊性。
他被西屏攻擊得心緒焦躁,坐立不安,換衣裳也忘了,在屋裏一圈圈地踱步,如同只無處可逃的困獸在原地打轉。
一會七姐領着西屏進來這屋裏,笑道:“我的個頭比姨媽矮,我的裙子姨媽穿着短了半截,三哥,我來找一條三嫂的裙子。”說着自進了卧房。
西屏只得不好意思地向付淮安點頭致意,“我也真是麻煩,攪擾了。”
一面說,一面看一眼這屋子,這裏的裝飾布置得倒很稱她的心,東西陳列整齊,簾籠垂放工整,像個詩人的手筆,一切都講究對仗。
她不由得笑起來,“這屋子是誰收拾的?難得如此齊整。”
付淮安笑道:“噢,是我吩咐丫頭們收拾的。我這人就是這點不好,總是在這些細枝末節上計較,丫頭們都嫌煩。”
“這倒難得,一向男人家都留意不到這些小事。”
說起來“男人家”“女人家”這類詞,總是容易讓人浮想聯翩,付淮安覺得這些題外話不該說,所以止不住想她是不是故意說的,有意鏟平彼此的輩分,拉近這似熟非熟的距離?
這想法一冒頭,幾乎就是肯定,有關她那些傳言,還有那日她在桌底下踢他的那一腳,似乎都在此刻得到她別有用心的印證。
他不禁心癢難耐,所以更厭憎了她,咬牙切齒地想,風騷的女人無外乎都是禍根!
西屏還在環顧這屋子,越看越有種窩心的喜歡,正牆下的長條案上供着兩只一模一樣的梅瓶,連瓶內插的花的枝丫都有種不容參差的對稱,她情難自禁撫着那枝上的玉蘭花,像是誤入原本屬于自己的世界裏,笑意挹漾。
“這兩枝花,連開的數量都是一樣。”是贊賞的口吻。
回頭間,卻對上一雙冷冰冰的眼睛,漆黑裏有一絲掩不住的殺意。
西屏楞了神,忽然聽見七姐從卧房裏出來,“這條裙子的顏色和姨媽身上的差不多,姨媽試試?”
她回過神來,方才那一雙眼睛像是錯覺,付淮安還站在離她半丈遠的地方,臉上還挂着那有禮的微笑。
“多謝。”西屏笑笑,去接了裙子,跟着七姐回東廂房去。臨到門上,回首看一眼付淮安,向他點點頭,“真是有勞了。”
那裙子也不合身,七姐打發個丫頭去告訴霓琴,要轉去她屋裏找合适的裙子。在園中撞見那班吟詩作對的男客,裏頭沒有時修和南臺,七姐臉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走去問魯有學:“表哥,姚二爺和姜三爺他們哪裏去了?”
魯有學正在人堆裏找,西屏忙替他們遮掩,“八成是你們作詩,他們怕才疏學淺露了怯,故意躲開了。不必找,一會開席自然就出來了。”
言訖仍告辭走了,路上西屏打量七姐失落的小臉,忍不住笑起來。七姐問她笑什麽,她卻不肯說,也說不出道理,反正覺得是有種自己的東西受人家喜歡的愉悅。
當然按理說時修是他爹娘的,但今日這樣的場合,他們與衆人皆疏,獨他與她是親,她又是他的長輩,仿佛是抱着人家圈養的一只漂亮貓兒走在街上,那些陌生的喜愛的目光她都如自己是主人般,理所應當地受用着。
未幾走到霓琴院中,恰好在院門口碰見趕來的霓琴,抱歉道:“我早該想到她們的衣裳姨媽未必能穿,害姨媽白跟着跑一趟。”
說話走到正屋裏來,霓琴打發丫頭去找一條新裙子,微笑着請她二人坐下來吃茶,“不急着回廳上去,她們也不知哪來的那麽些話,鬧得我耳根子嗡嗡響。想必姨媽也嫌吵鬧,不如在我這裏多坐會,等開席了再過去。”
正和西屏心意,“原來大奶奶也好清靜。”
七姐道:“大奶奶是最好靜的,都是為我三嫂才累得她跟着四處張羅。這也怪我三嫂不明事理,分明是客中,不說少給主人家添麻煩,還要累煩人家,我替三嫂給您賠個不是。”
“這沒什麽,你也客氣得過了頭。”霓琴話裏雖是寬宏大量,可神色卻又幾分恹恹的不耐煩。
這不份不耐煩,自然還帶着對嬰娘放蕩不軌的不滿。西屏早看出來了,嬰娘與魯有學有些不清不楚,至于到了哪步田地她雖不知道,可只看二人說笑打趣間,簡直旁若無人。
她不好多說什麽,只陪着尴尬的笑容,“付家嫂子的确是有些——”
霓琴道:“嗨,既是老爺的親外甥女,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該多見諒。”
七姐暗暗想着,有的話當着西屏說一說也好,好叫她回去說給時修聽,以後遠着她三嫂些。便三吞五咽的,笑着擡頭,“大奶奶不好說三嫂,也該多管着表哥一些。”
一聽這話,霓琴忙看西屏,見她臉上沒有意外,心道魯有學和嬰娘那般不知收斂,但凡長眼睛的恐怕都瞧得出來,她這裏還有什麽可遮掩的?索性長籲了一聲,“我哪裏管得住他?只好睜只眼閉只眼罷了。你倒要好好勸勸你三哥,你們在揚州是客,我不過忍耐一陣也就完了,可他們是夫妻,難道你三哥就打算一輩子當個瞎子?”
“我也勸過三哥,可我三哥那個人,有話只管咽在肚子裏,連吵也不敢和她吵。”
霓琴略帶嘲諷地笑道:“你三哥真是宰相肚裏能撐船。”
西屏微笑着聽她們說,心道未必,方才在那屋裏一瞬間的錯覺,恐怕不是錯覺。一個男人遇到這種事,越是絕口不提的,心裏越是過不去,也許他有他排解的方式。
就像她那丈夫,憑人家怎樣議論他,面上雲淡風輕滿不在乎,但回到屋裏,一腔邪火都發在她身上。她一想到,仍感到皮膚上有蠟油滴下來的灼痛。
日頭益發灼熱起來,蟬聲織成的網罩在半空中,使人耳鳴。開席的時候衆人彙集起來,一則六折屏風将男女各分左右,安席片刻後南臺适才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來,獨西屏留意到。
待散席歸家後,她追着他們回到房裏,因問南臺,“三叔午晌是到哪裏去了?”
南臺接過四巧案盤裏的茶,忙呷了一口,在桌旁坐下來,“不出二爺所料,午晌我到喬家去問,據當日門上的小厮說,那日在門前看見許玲珑和許扶雲姊妹二人吵架時,是有個人騎着馬從巷子裏走過,行得很慢,好像是有意在聽她們吵什麽。”
“那小厮認不認得那人?”
“不認得。不過他說,是位年輕公子,錦衣華服,像是官宦人家的子弟。”
時修嗤笑道:“廢話,平頭百姓誰家騎得起馬?”
西屏茅塞頓開,“你怎麽知道兇手是在喬家門前遇見的許玲珑?”
時修搖頭道:“我其實也并不知道,只是猜測。我想那兇手并不是蓄謀殺人,而是在路上碰巧撞見了許玲珑,臨時起的殺心。”
她眼睛向下一轉,默了須臾,“你又是從哪裏看出他是臨時起意?”
時修便将魯府廚房那個雜間說給她聽,“那屋子到處是灰,倘或是我要蓄謀殺人,絕不會選在那間屋子裏動手,人一旦掙紮,到處都會留下痕跡。我想這個人一定是在魯府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二是從那扇角門進去,再往裏頭走,不免要碰見下人,于是就近在那間屋子殺了人,把屍體藏在那些豎堆的門板後頭,等到淩晨再從那道角門出去移屍,完事後,再叫人去打掃了那間屋子。”
南臺茶盅噙在嘴邊,正要呷,靈光乍現,又插話,“那屋子是魯家大奶奶命人打掃的——那殺人的,會不會就是魯公子?喬家小厮說騎馬經過的人像是個官宦公子,也許霓琴知道是她丈夫殺了人,為幫丈夫隐瞞,所以才叫人去打掃那屋子?”
照此說法,魯有學起初就認得許玲珑,認屍的時候他是裝不認得。時修擰着眉自忖半晌,又問南臺:“喬家那小厮可說清楚騎馬之人的相貌?”
南臺抿嘴搖頭,“他只說胖不胖瘦不瘦的——魯公子正是這身段。”
“穿的什麽衣裳他可還記得?”
“說是穿着件靛青的外氅,裏頭穿的什麽他沒留意。這樣的衣裳也是遍地。”
靛青色的外氅,配藍色的汗巾子,這顏色倒是搭配得十分相得益彰,這個人穿戴想必很有些講究。西屏沉默着,腦中忽然蹦出一個人影。
又聽南臺道:“我看魯公子的衣着穿戴就不俗。”
時修道:“這說明不了什麽。”
兩個人在那裏逐一分析魯有學是兇手的可能性,難得西屏沒插一句嘴,始終在榻上沉默着。
隔了半日,時修見她有些出神,走來跟前扣了兩下炕桌,“怪了,您怎麽不說話?”
西屏恍然擡頭,目光在他臉上彙集起來,又笑開了,“我在聽你們說呢。”
“依您之見呢?”
“要我說——因魯有學是個慣來眠花卧柳之人,許玲珑雖不認得他,大約也聽過他的名字,所以那日,他們在路上偶遇,他若是邀許玲珑上家坐坐,許玲珑未必不肯。”
時修站在炕桌前,虛着眼凝望窗外刺眼的太陽光,“你這說法也說得過去,只是魯有學殺人的因由是什麽?”
南臺在桌上搭口,“會不會是他邀這許玲珑進了角門,欲行不軌,許玲珑不答應,他一怒之下就殺了她?”
時修笑了笑,掉轉身來,“我和魯有學相識多年,我知道他,他是風月場中的老手了,出手闊綽,只要是他看中的姑娘,還沒有不肯相就的。就算真有不肯的,他也不會發怒,他待女人一向不用強的。”
說着說着,話題漸往下流走了,他的眼梢向下一瞥,看見西屏的臉,陡地覺得有點尴尬。他便打住不說了,咳了兩聲,朝外頭要茶。
西屏微仰着面孔,以不可理喻的眼色打量他,“茶不是在桌上嚜。”
他又嘿嘿笑兩聲,“說話間就忘了。我給您倒茶吃。”
西屏舉起炕桌上的茶盅,“我這裏不是有麽?”
他遂又改口,“那您餓不餓,吃不吃點心呢?”
又犯了起呆來了,西屏無言以對,乜他一眼,趕上那“三姑娘”蹭到她裙下來,她唯恐粘上毛,便起身告辭出去。
才走須臾,南臺也跟着告辭出去,兩步攆上她,“二嫂,二嫂。”
西屏在場院中頓步回首,“三叔還有事?”
“噢,沒什麽——”他從懷裏摸出一個紙包遞去,“近來日頭大,我知道二嫂怕熱,在外頭揀了副清熱消暑的藥,二嫂拿回去,叫丫頭煎來吃。是甜的。”
西屏呆楞少頃,看見他額上的汗,到底接了過來,“有勞三叔。”
待要走,南臺又喊她一聲,“二嫂。”緊着一段沉默。日頭曬得人焦心,就怕此刻不說,日後歸家,更不好說了,“從前的事,是我對不住二嫂。”
西屏聽後,低着臉看手上的藥,須臾擡起臉向他微笑,“你是寄人籬下,身不由己,我明白。”
他不大相信,她要是真不介懷,怎麽會到這裏來還是和他疏遠?他還是覺得失落。
屋裏只剩下時修在那裏踱來踱去,還是不覺得那騎馬之人是魯有學,雖然他出行一向有騎馬的習慣,那雜間也的确是魯大奶奶命人打掃的,可并不見得她就是為丈夫善後,也許只是個巧合。
他左思右想,總覺當中還差什麽環節接洽不上,繞着飯桌喃喃自語,“差個什麽呢?到底是差個什麽——”漸漸把個眉頭越擠越緊。
想到次日午間也沒想明白,只恨有時候人的腦子就跟給什麽堵上了似的,偏在一些小事上打盹。恰是此刻,看見那三姑娘溜進卧房,不知哪裏得了個碎布縫的球,上頭綴着兩個小鈴铛,它拿爪子叮叮當當地扒着那球玩耍。
那鈴铛響得時修心竅乍動,可不是!當日淩晨,兇手是用什麽搬運屍體到那小陳村?即便是個身強體健的男人,也斷背不動那麽遠的路程!
他想到什麽,一下翻身起來,便要出門。
給四巧在門上拉住,“就要吃午飯了,你又往哪裏去?”
他不理會,甩開她的手,一徑套了馬奔着魯府旁邊那條無名小巷中去。至那巷子恰值午時之間,正是那日許玲珑遇害的時辰。魯家那角門上斜着大片火辣辣的陽光,直撲到天井裏去,那如同羅網一般的蟬聲裏,一輛獨輪木板車正依在牆下。
跨進門去查看,可巧碰見個婆子從竈間裏出來,在廊角下看見他,便笑着迎到跟前來,“唷,姚二爺怎的從這門裏進來了?”
時修直起腰,“噢,昨日回家後發現遺落了一個香袋子,我想大約是落在你家廚房裏,所以回來找找,不好攪擾了你家主人午歇,就從這裏進來了。”
婆子揪着眉道:“昨日散席後收拾廚房,可沒見着什麽香袋子。要不您到裏間稍坐,我問問她們去。”
“不必了,一個香袋子而已,找得見就罷,找不着就算了,不勞煩你們。”說着瞥一眼那獨輪車,“這車是做什麽用的?”
“這車啊?這車是拉菜用的。”
那車上綁着個大竹筐,深淺粗圓正好夠彎個人在裏頭。時修彎腰細看,忽然光陰一折,照見幾絲黑發。小心翼翼取出來,兩頭拉開,那長度正與許玲珑頭發的長度不出一二。
他卷起頭發收進個荷包內,轉頭問婆子:“這車是日日使用麽?”
“不是,我們府上的菜蔬日日有人送來,除非家裏臨時來客菜蔬不夠,才推着它上街自去買些回來。”
時修點點頭,又笑,“我想我的香袋子會不會失落在那雜間裏?昨日我在裏頭轉過,我進去瞧瞧,媽媽請自忙吧。”
那婆子覺得奇怪,可人家做大人的,總不會是來偷他們家廚房裏的鍋碗瓢盆,因此也不多問,忙着回竈間歇息,随他自己推門進去。
在裏頭查找半日,還真給時修在塊窗板子上找到小小一绺碧青的碎布,蘇羅料子,對着門口的太陽一看,紡的暗紋像是蓮枝紋。
“二爺,你怎麽會在這裏?”
忽聞人問,時修忙收起那绺碎布,見門前站着七姐,含情脈脈的眼睛裏乍迸出一份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