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她是我的藥

第30章  她是我的藥。

按說那七姐乍見時修, 又是意外,又是歡喜,兩只眼睛在太陽底下亮锃锃的扇着扇着, 臉上浮出兩片紅雲,一個身子扭着看向竈間,幸而沒人, 可以放心地慢慢将下巴半低下去。

時修一見這情狀, 登時一個頭兩個大,恨不能跳離這裏。可手心裏那绺布片咬了他一下似的, 他一轉念, 便朝她笑起來, “原來是付姑娘,我有個香袋子昨日好像是掉在這裏了, 過來找找。”

七姐羞赧着責怪下人,“二爺到家來, 怎麽也沒聽門上的人說。這些人真是, 只怕又溜到哪裏躲懶去了。”

時修将下巴朝旁一遞, “我是從這道角門進來的。走大門, 怕又擾得你們家不安寧,這時候大家都在歇中覺。”

這人真是有禮又體貼,七姐變着法地給自己想象中的他加築金身, 不過見這幾回,他在她心裏的印象已幾乎是完美了。

她情不自禁跨進門, “那香袋找着了麽?”因見時修搖頭,又笑道:“我幫你一塊找找吧, 是什麽樣子的?”

“啊——是,是一般的樣子。”

“一般的樣子?”他一說話就招她笑, 她彎着腰在那些木頭堆的犄角旮旯裏找,“虧得這屋子前些時清掃過了,否則你的香袋子掉進灰堆裏可不容易看見。”

聞言,時修心弦繃起來,喬作随意地笑問:“怎麽,姑娘竟如此細心,連這府裏哪間屋子幾時打掃過都知道?”

“是我想着打掃的,怎麽會不知道?可惜我叫人人不聽。”

“未必魯家的下人不聽你差遣?”

“我們是客嚜,大約他們嫌煩。”

時修在後頭半笑不笑地盯着她,“既是做客,怎麽連人家的雜間也管起來了?難道你還到這裏來坐着不成?”

“誰沒事會到這裏坐?是那日三哥說想找塊板子墊卧房裏的腳踏板,走到這裏來,嫌灰大,叫我讓人掃一掃。我哪裏使喚得動他們家的人呢?只好去煩大奶奶了。咦,二爺的香袋子一定是掉在這裏了?”

“我也說不準,既找不到,就別找了,別再累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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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姐直起腰一回頭,看見時修站在門前的那片光裏,笑意溫柔,那溫柔裏,又像是懷有什麽目的。

他走上前,捏着袖管子把兩根圓凳撣了撣,自己先坐下去,“坐坐吧,難得有這機會和你好好說會話。”

七姐因時修留她說話,只覺是意外之喜,豈有個不答應的?便先到竈間交代了兩句話,順便瀹了兩碗茶端進雜間,不敢關門,羞答答地坐在時修身邊。

時修因問:“你傳什麽話?”

七姐把茶捧給他,眼睛不敢看他,只赧笑着注視前面板子上的雕花,“三嫂昨日席上吃膩了胃口,才剛午飯吃不下,這會又說餓了,我來叫她們做碗稀飯她吃。”

“這是丫頭的差事,怎麽還要你親自來跑一趟?”

“丫頭們忙了一早上,好容易午間歇歇,何必又去勞動她們,反正我也想出來逛逛,順道就過來了。二爺大約也是想着出來逛逛,否則為個香袋子誰跑這一趟。”

時修呵呵笑兩聲,看向她的裙子,“你這是蘇羅料子。”

七姐恍然,垂眼看自己的裙子,“二爺認得料子?”

“認不得幾樣,一向是家裏裁做什麽我穿什麽。”說話間,他把那绺布片攤在手心裏給她看,“你看我這是不是蘇羅的?”

七姐撚起來,“是蘇羅的,咦,這料子怎麽有點眼熟——”

時修在旁瞅她一眼,故意道:“這是我六姨的衣裳,刮破了這點,她尤其喜歡那件衣裳,舍不得給人,想找片一樣的料子補上去。我正愁哪裏去找花色質地一樣的料子呢,又要不了多少,即便外頭鋪子裏找到了,人家未必肯扯這一小片。”

七姐遽然想起來,便笑,“我三哥有一件直裰正是這樣的花色,也是蘇羅的,他多時不穿了,我去問問他。他若不要了,就絞下來一片給姨媽,只要姨媽不嫌棄是穿過的。”

幾句話講完,時修的笑凍在臉上,眼色幽沉下去,不知想着什麽出神去了。七姐喊他好幾聲他才聽見,又笑說:“不必了,我六姨不穿人家的舊衣裳。多謝你。”

這倒不是假話,按西屏的性子,連衣裳也是不要補的。何況那條行兇的汗巾子多半也屬付淮安,若給他生出警覺,只怕會将衣裳汗巾等證物銷毀,時修不願意打草驚蛇。

七姐受了打擊,有點悻悻然,笑裏的熱情消減一層,“你待你姨媽真是仔細。”

時修不語,又出神去了,七姐再說什麽他也沒聽見,只将身子略略側向門外,看那些廚娘的動向。

這時候的人不是在閑逛就是在歇中覺,西屏自是不肯在大日頭底下曬着,睡又給那些此起彼伏的蟬鳴吵得睡不着。她這習慣不像個年輕人,稍微有點響動就不能睡。索性就坐在榻上發呆,腦子裏始終有一雙帶着寒冷殺意的眼睛掠來掠去,想忘不能忘。

這時紅藥端來碗放涼的藥湯,正是昨日南臺給的那包藥煎的。西屏迎頭一看紅藥臉上有汗,很覺抱歉,“如眉好躲懶,總是累得你一個人忙前忙後的。”

紅藥笑着坐下來,“姨太太又說這種話,本來就是我分內的事。”

西屏把碗向她推去,“你吃了吧,我在屋裏坐着,哪會中暑熱?”

紅藥不肯吃,偏那如眉走進來,聽她們在推讓,便端起來吃了一口,搽着汗笑道:“你們都不肯吃,不如我吃,正好外頭走一趟,曬得有些頭暈。”又吩咐紅藥,“勞駕,去替我找把扇子來,我從家來時忘了帶。”

“我沒有好扇子,尋常的絹絲扇你使麽?”

“誰還計較那些,有就好了。”

紅藥也不計較,自起身出去。西屏的目光随後就冷下來,盯着如眉由桌前挪到榻那端。

如眉像習慣了她這雙眼睛,沒事人似的笑道:“今日有個船家捎話來,老爺太太叫咱們六月裏就回去,丁大官人七月裏要到山西去。”

要她趕着去送人家一趟?看來他們已私自将她的未來敲定了。西屏竟也沒說駁斥的話,端起茶盅,在唇邊轉一轉,“你若勸服了我,能得多大的好處?”

如眉坦然道:“二百兩銀子。”

“呵唷!”西屏乍驚乍笑,神情鄙薄,“二百兩銀子,就是咱們二爺活着的時候,你也賺不了這麽多。看來在太太眼裏,我倒也還值錢呢。”

如眉笑笑,“太太許了一百兩,另有一百兩,是丁家許下的。”

西屏了然地點點頭,一擡眼,向她一笑,“不如你去嫁給那位丁大官人好了,不是賺得更多?”

“人家可瞧不上我。”如眉把頭歪下去,手指撫着那藥碗的口沿,“其實奶奶應當慶幸自己有幾分顏色,做了寡婦也有人争着要。”

西屏久久笑睇着她,“原來你是為嫉恨我——所以從前才總挑唆着二爺折騰我?”

如眉眼睛似針一般,笑着釘在她面上,“我可挑唆不動他。他是因為愛你,才打的你。”

西屏明知故問:“愛我才打我?這是哪裏來的道理?”

“愛又得不到,心裏難免就恨嘛。何況奶奶是因為三爺的緣故才嫁給二爺的,這到底是二爺心裏的疙瘩。奶奶放心,你和三爺在這裏的事,我回去不會亂說的。”

“我和三叔有什麽事?”

如眉直起脖子似嘆似笑地籲一聲,“只不過是面見得多了,話也多起來,長此以往下去,誰能保得住就不出事呢?”

西屏笑道:“真是叫你多費心了。”

兩個人相視一笑,竹簾的橫影擋在各自的臉上,關着各自冷冰冰的深意。

日晷慢慢西移,睡午覺的人睡得更熟了,竈間裏傳出來婆子的鼾聲,聽得時修直皺眉頭,睡得這樣,只怕雷都打不醒。

沉靜中七姐聽着只覺得尴尬,心裏惱着那煞風景的人。

“你三哥那個人——”倏然時修開口,只怕唐突,将話鋒婉轉地折了折,“他待你好不好?”

七姐十分高興他問及她的家事,以為這是親近的表現,自然樂于和他談,“三哥待我是最好的,家裏姊妹多,都各有事忙,還只有三哥得空照管着我。”

“你三哥在家沒事做麽?”

“家裏的買賣有大哥他們幫爹照管,爹總說三哥不是做生意的料,三嫂娘家替他在縣衙裏謀了份文職,也是去一日不去一日的,多半閑着。”

“他不會做買賣?”

七姐想來好笑,“我三哥那個人,不會耍滑頭,生意場上那些損人利己的手段他學不會,也不屑學。別看我三哥,骨子裏卻是個清高的人。”說着有些不忿,“這樣一個漢子,偏遇着了我三嫂那樣的女人。”

時修經過西屏的提點,早已會悟了,那嬰娘是有些不檢點,當着人還明目張膽的。不信付淮安這些年還不能察覺,可見他也不敢管,或是管不住她。一個男人窩囊至此,只怕是他,早要憋瘋了。

“你三哥可曾納妾?”

“三嫂哪有那肚量許他納妾?”

他歪着嘴一笑,“真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那你三哥在外頭可有什麽相好的女人?”

怎的問到這話上來了?七姐臉上好容易沉下去的紅暈又浮起來,羞臊地瞥他一眼,“我三哥不是那樣的人,他慣來潔身自好,還是到這裏來,有魯家表哥拉着他,他推不過才肯到那些人家走一走,也從不在外過夜的,他一向就瞧不上那些輕.浮.浪.蕩的女人。”

這樣的男人,卻偏讨了個水性楊花的老婆,還要給她壓迫着,一聲不敢吭——

思及此,時修腦中乍有雷電轟過,猛然想起一樁舊案,臉色忽變,急着要走。

那七姐舍不得,忙跟着起身,“二爺的香袋子還沒找着呢。”

“香袋子?”他垂垂眼皮子,笑道:“不找了,随它去。”

言訖依舊由那角門出去,騎上馬直奔府衙。可巧這日當值的吳文吏就在值房,時修一進去便問:“我仿佛聽說過兩年前蘇州吳縣有一樁兇案,死者是一個姓楊的年輕寡婦,這案子後來破了沒有?”

那吳文吏原是蘇州人氏,去年才由蘇州府衙調到揚州府衙來當差,蘇州府內的事,他還知道些,便從案後迎來道:“反正小的到揚州來前還未抓獲兇手,可憐那楊寡婦不到二十五歲的年紀,死的時候還有個只三.四歲的兒子。”

“那楊寡婦死時守寡幾年了?”

“嘶——我記得是兩年。”

“兩年——”時修慢吞吞踱着步子,“她家中可還有什麽人?”

“婆家原有一房兄嫂,不過早就分了家,她丈夫死後原留下兩畝薄地,後來也給兄嫂算計了去。”

“地也沒有了,那她以何為生?”

那吳文吏胡子底下綻開一片猥瑣笑意,“一個寡婦還能有什麽本事?好像是做私窠子,暗地裏和好些漢子不幹不淨,興許兇手就是那些漢子中的某一個也未可知。不過她一死,誰也不知道她到底都和誰有過往來,所以這案子才成了懸案。”

時修黯了眼色,“你仔細回想,把這樁案子的始末,記住,事無巨細,只要能想得起來的,都要記錄下來給我。另則,給我找一張蘇州吳縣的地圖,把那楊寡婦家,還有案發的地方都标記清楚,所有的街巷也要清楚,不許有遺漏。”

那吳文吏心道:怎麽還管起蘇州府的事來了?可真是沒事閑的!嘴上卻不敢慢怠,連聲答應着。

這裏事畢,時修出去又尋了那臧班頭吩咐,“你帶幾個兄弟,不分晝夜,給我去暗盯着一個人。”

“誰?”

“客居魯家的付淮安。”

臧班頭額心驟緊,“魯家?魯大人府上?”

時修橫他一眼,“怎麽,不敢?”

臧班頭撓着額頭一笑,“既是小姚大人吩咐,卑職誰也不怕。只是盯着這人做什麽?我聽說他是魯大人的親戚。”

“廢話,不是親戚能客居魯大人家?你幾時見魯大人心胸豁達廣濟天下?”時修反手拍拍他的胸膛,“不要被魯家的人察覺,否則可真就得罪人了。你只盯着那付淮安,看他出門都到什麽地方去,和什麽人往來,別驚醒他。”

了事出來,在府衙門口迎着日頭站了會,忽然有些恍惚,不知該往何處去。躊躇間,特地繞去小洛河街上,到酥餅鋪裏買了幾個酥餅,捎回去給西屏。

在園中岔路上碰見他爹,他做賊怕給人撞破似的,忙把荷葉包的酥餅反手藏在背後。

姚淳趕着出門去,只粗問他兩句,“你上回說的,可找着新的證據沒有?”

他點頭,摸出裝碎布和頭發絲的荷包,“我這裏尋着些物證,頭發是在魯家一輛運送菜蔬的獨輪車上找到的,想必兇手就是用那輛車移的屍。這小撮碎布是在魯家一件雜間裏發現的,那雜間,大約就是兇手行兇之地。我問過付家小姐,這是她哥哥付淮安衣裳上的料子。”

姚淳吃了一驚,“不是和你相看那付家?”

“正是。那付淮安有重大嫌疑。”

姚淳轉過背去,沉思片刻,又轉回來,“你知道那付淮安不止是魯大人的親戚,還是蘇州府臺的女婿。”

時修呵呵一笑,“知道,所以兒子暫未輕舉妄動,回頭要搜查魯府,會先請爹跟魯大人說一聲的。”

“你還要搜檢魯家?”

“不搜怎麽找到殺人的兇器?”

姚淳斜他一眼,“你敢打保票兇器還在魯府?”

時修有種直覺,付淮安連刮破的衣裳都沒銷毀,那勒死人的腰帶或汗巾,想必也還在。不過這個保票他不敢打,只厚臉厚皮笑道:“要是搜不出來,我去給魯大人磕頭賠罪,這樣有面子的事,我想他不會不答應。”

姚淳盯着他,長籲出一口氣,一面拿手點着他,一面轉身要走,“你啊,不像你大哥,你不是治政的人才,一輩子只能做個刑獄官。”

“正好,兒子也只想做個刑獄官。”

姚淳笑笑,走出幾步又回首,“你不回房,還要到哪裏去?”

時修只得把步子調回來,改走另一條小徑,呵呵傻笑,“方才想案子想得出神,走錯了路,兒子這就回去。”

過一程子,見他爹走遠了,他又掉身回去,仍往西屏院中。進屋時蹑手蹑腳,屋裏沒人,恐西屏還在睡覺,也不聲張,只将荷葉包的餅擱在那圓案上。

正要走,忽聽見卧房傳出一陣咯咯的笑聲,“賊貓,鬼鬼祟祟的,要偷我什麽?”

時修回過頭,看見她站在卧房竹簾後頭,盡管那笑臉看不真切,他也感到明媚。他摸着鼻梁發笑,“知道我進來也不吭聲,到底誰鬼鬼祟祟?”

西屏哼一聲,洋歪歪撥開簾子邁着豪邁的步子出來,“這是我的屋子,我想出聲就出聲!”

她穿着件松柏綠的對襟短衫子,衣擺紮進裙子裏,裙是水色的,整個如同是裝在琉璃盅裏的一斛清茶。時修望着她笑,要走,腳似有千斤墜,走不動,不走也不知說什麽好。

想說案子給她聽,未及開口,她卻走過來,朝案上瞥一眼,“這是什麽?”

“酥餅。”又添補一句,“小洛河街上那家。”

“你特地去買的?”

時修漫不經意地道:“我哪有那個空閑?是出去問案子,順路買的。”

“你去哪裏問案子?”

“魯家。”

西屏斜着眼半笑不笑,魯家轉去小洛河街,再轉道大洛河街上,好一個“順道”。她卻不把話說穿,覺得還是留有餘地的好。

她拆開翠綠的荷葉,揀了個酥餅坐到榻上去吃,“問出什麽要緊的來了?”

時修本來等着她拆穿他蹩腳的謊話,她卻不知是真傻還是假傻。他感到點失落,情緒一落千丈,懶散地走來坐,“沒什麽要緊的,就是随便問問。”

“你問的誰?”

這一問,又調起他幾分情緒,坐直了些,“付姑娘。”

他說完便留心觀察她的表情,企圖從她臉上尋出令他滿意的情緒。

可惜西屏只微張了張嘴,稍候又是咂舌又是搖頭,“可憐人家付姑娘,青春少女,沒經過沒見過的,正經想和你說話的時候你不說,一說就是為套人的話。”

時修登時又失落,她倒把他看得清楚,他看她卻如同霧裏看花。敵在明我在暗,想想卻又覺刺激。

他歪在那裏笑,“誰說我是為套話?套話倒是其次。”

那首要便是和七姐相會囖?哼,誰信?西屏一夾眼皮,向外喊人打水來洗手。

未幾紅藥端着盆水進來,待西屏洗完手,時修攔住,也撸起袖子來說要洗手。西屏道:“沒見你這樣的,人家洗你也洗。再另換盆水來給他洗好了。”

時修只管把手放進盆內,口氣全沒所謂,“就這樣随便洗洗得了,我沒六姨那般窮講究。”

“你可以說我講究,卻不可以說我窮,你幾時見我窮來着?”西屏不服氣地轉着眼珠子,轉到他小臂上,看見那道傷口已愈合了,有一條紅色的疤,是新長出的肉。

這時候正是該犯癢的時候,因問:“家裏可有止癢的藥膏?”

時修除非是抓癢的時候,否則想不起這傷口,所以不以為意,“不曉得。犯不上搽藥,癢又癢不死人。”

“好容易愈合,抓起來仔細又抓破了。”

“抓破了就再長。”

西屏喜歡他這潇灑的勁頭,卻也怪他不仔細,乜他一眼,無話可說了。看見他甩着手上的水,恨得她忙掏帕子丢給他,“濺到人身上了!”

不說則罷,一說他便故意朝她臉上甩幾下。

紅藥看着笑,“二爺偏是個讨人嫌。”臨出去前想起來問西屏:“姜三爺送的那包藥,還煎麽?”

西屏搖頭,她便出去了。

時修在對過搽着手,想問不甘問地睇她一眼,“我看您面色紅潤,不像生病的樣子嘛,做什麽吃藥?”

還是頭回有人說她面色紅潤,從前人總憐她“病若西施”。她不由得擡手撫着臉,摸到皮膚裏的血氣,是溫暖的,“是清熱解暑的藥。”

時修嗤笑一聲,“還沒正兒八經熱起來呢,急着解什麽暑?”

西屏吊起眉眼,“所以我沒吃啊。”

他心下順坦了些,微微板着不耐煩的面孔起身,把炕桌敲響兩聲,“您別沒事找事,藥是什麽好東西?沒病也吃出病來了。”

西屏憋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來。他有給她看穿了似的窘亂,便回乜她一眼,“我回去了。把下巴兜着,可別笑掉了。”

不等她留客就踅出房去,走在太陽底下一想,才想起來今日有點反常,她竟沒向他緊追着問案情。也許是在鬥嘴間忘了。

他笑了笑,感到哪裏吹來一陣涼爽的風,在悶熱的腔子頭卷了卷。也許她也是清熱解暑的一味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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