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點疑心換一份自責
第33章 一點疑心換一份自責。
西屏夢中驚醒, 覺得身上黏膩,帳中的空氣潮潤得不透氣,下床來, 半地月光,窗外懸着一彎冷殆的月亮。廊檐下滴滴答答的水聲,仿佛忽然滞緩的光陰, 人如同是泡在一口水缸裏, 有一種溫柔的死寂。
後半夜再不能睡了,就在榻上伏着。不覺紅日上窗, 紅藥進來瞧見, 喊醒了她, “姨太太,怎麽不在床上睡?趴在這裏背痛。”
西屏枕着手臂, 臉朝她偏來,“昨晚根本睡不好, 只好在這裏坐着, 誰知倒睡着了。”
紅藥把銅盆擱在炕桌上, 走去挂帳子, “我昨日身上不大好,略歇了歇,想是勞累了如眉姑娘, 這時候還不見她起來。”
西屏重重嘆了一聲,“你還不知道呢, 她死了。”
驚得紅藥忙走過來,“誰死了?”
“如眉。”西屏直起腰, 一樣駭異的表情,“你說這事怪不怪, 昨日她跟我到魯家去還裙子,約莫晚飯時候我們出來,路上我看見家藥鋪,就說進去買帖藥,叫她在外頭等。偏她等不及,先走了,天下着雨,我又沒傘,就在那鋪子裏坐了會,我還以為她早回來了呢,不曾想後來聽貍奴說,她給人殺死在前頭那落英巷裏。”
紅藥聽得瞠目結舌,“是誰殺的她?”
西屏掬着水搖頭,“還不知道。昨晚上貍奴送我回來,又連夜趕去了衙門,興許是拿住了兇手,一會他過來問問他。”
那紅藥一頭想一頭嘀咕,“如眉姑娘在這裏也沒什麽仇人啊——”
“別說仇人了,她在這裏連個熟人都沒有。”西屏輕輕嘆着氣,“她是泰興本地人,爹媽都在我們府裏頭當差,是家生的丫頭。我還不曉得回去要怎麽和她爹媽交代呢。”
說話間,南臺走進來,西屏從卧房的竹簾上看見他的身影,忙丢下帕子走到外間去,“三叔,到底如眉是怎麽死的?”
南臺一大早正是來回這事,想如眉雖和她關系不大融洽,到底是她房裏的人。摸不準她會不會傷心,所以說起來便帶着點踟蹰小心,“和許玲珑一樣,給人勒死的。”
西屏張着嘴驚愕半晌,“你是說,是同一個人做的案?”
“就是那——”
“是那付淮安。”南臺話音未落,廊下就傳來時修的聲音,像是趕着表功,一定要搶在南臺頭裏說。
果然西屏就撇下南臺下榻,迎出罩屏,“付淮安?怎麽會是他呢?”
“怎麽不能是他?”時修因大清早在這裏撞見南臺,臉色就有些冷淡,踅進屏內,在圓案旁坐下。
她又跟進來,“他為什麽要殺許玲珑,又為什麽要殺如眉?未必他們早前就結了什麽梁子?”
他輕描淡寫道:“哪有許多為什麽?有的人殺人就為圖個痛快。”
西屏将信将疑,“可我瞧他斯斯文文的——”
“斯文人狠起來才叫窮兇惡極。”他乜她一眼。
她驚駭悚然不已,想了半晌,忽覺他今日口氣不善,敢是還在為昨日找她的事生氣?她便收起好奇的表情,也是淡淡地走回榻上,轉問南臺:“三叔,你從前也碰見過這樣沒道理的兇犯麽?”
南臺瞟一眼時修,和暖融融地和西屏說起泰興縣的一樁舊案,“是有這樣的,早年間泰興就有一樁案子,一個偷盜的賊摸到人家船上去,本來是為偷銀子,可銀子到手後,他又把人殺了,還放火燒了船。這殺人就殺得沒道理。”
西屏疑惑道:“興許是給人察覺了,所以殺人滅口。”
他笑着搖頭,“據卷宗上說,當夜泊在附近的船家并沒有聽見有人叫嚷,可見根本就沒人發現他。既沒人發現,就犯不着要殺人滅口了。後來那賊自己說,是因為從沒有殺過人,想試試殺人是什麽滋味。”
她聽得月眉緊蹙,“這人真是個瘋子。”
“可不就是瘋子嚜。”
時修見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得火熱,暗暗在案旁乜了他們好幾眼,忍不住把桌子扣響兩聲,“有的事情看似沒道理,其實也有它自己的道理,只不過這道理在外人看來不可理喻。付淮安以為許玲珑是個娼.妓,和他奶奶一樣是個輕浮的女人,他就将她看作他老婆,殺她洩憤。”
西屏調過眼,“那如眉呢?如眉可是良家人。”
“那是她倒黴。”總不好告訴她如眉是代她死的,多餘惹她心裏過不去。所以他咽住不說了,并以眼色也暗示南臺一回。
西屏自己嫉惡如仇地感慨了幾句,“不論怎麽說,如眉也死得冤枉,她素日雖和我脾氣不合,到底是做了幾年的主仆,我也想她能死得瞑目。那付淮安可招認了?”
時修點點頭,眉頭裏藏着一絲困惑,“他倒是供認不諱,犯了這等死罪,倒像不怕的樣子。”
南臺笑道:“他知道人證物證皆在,開脫不了,再咬着不認又有什麽意思?只好認了。”
西屏看他一眼,沒說話。她這三叔就是這點好,也是這點不好,循規蹈矩得呆板。她倒和時修一樣,也疑心付淮安認得太爽快,有點不尋常。
隔會商議起替如眉收殓的事,西屏拿出錢來,請南臺找人先往泰興縣告訴一聲,順便買副板子來,如眉的屍首暫且就擱在衙門裏,等案子了結了,再帶着她回鄉,将棺椁交給她爹媽料理。
“不然案子沒結,回去也不好在她爹娘面前交代。”她又問時修:“理好卷宗上交到刑部去,這案子就算了結了吧?”
時修慢洋洋點頭,“有些證詞還不大清楚,還要補錄些口供。不過也快,幾日就完了,連您也要問一問。”
“問我做什麽?”
“您幾時到的魯家,從魯家幾時走的,和那付淮安說過什麽,做過什麽,回去路上又是幾時和如眉分開走的,都要說清楚。還有那間藥鋪,按章程都要問一問。”
西屏點着頭,正好有個顧兒屋裏的丫頭過來叫吃早飯,她因還未梳頭,只好打發他二人先去,她踅進卧房裏梳頭,頭發剛挽好,鏡中看見時修打簾子進來了。
她在凳上搦轉腰,“你怎的還沒去?”
時修一慢一搖地走過來,“我去了,半道想起個事,回來問問您。”
“什麽事呀?”本來以為他真有什麽要緊事,可一瞧他暧.昧模糊的眼色,她臉上發起燒來,就曉得他沒什麽正經事。當着紅藥的面,她故意輕描淡寫道:“一會吃飯的時候說嚜,巴巴跑回來一趟。”
說着撇下他往外走,他自然趕上去,一直在沉默中并頭走着。
時修想将昨夜的擁抱舊事重提,又有點不好意思,只在旁邊自己想着笑。西屏睐他一眼,他忙斂了笑,反剪起手來,“您昨日避雨的那間藥鋪叫什麽來着?”
西屏說了個名字,打量着他,“就為問這個?”
他摸了摸鼻子,答非所問,“那間藥鋪我知道,常打那裏過,往前走不遠有條路走到大洛河街,昨晚上您是從那條路上拐過來的。”他暗暗提醒她,在那路口他們碰見了,然後他抱了她一會。
西屏聽出隐意,憋不住要笑出來,便咬住下嘴唇,“是麽?我先前從沒走過那條路,是那兩位巡夜的官差領着我走的。”
“黑漆漆的走生路,您不怕?我記得您還發抖呢。”
西屏忽然站定在他面前,好笑地瞅着他,“我發抖你怎麽會知道?你看見了?”
他摸到了。可給她這麽一問,倒好像占着便宜的是她不是他,他反而有點吃了虧的感覺,只得把眼睛若無其事地望到別處去,緘默着不說話。
西屏有意逗他,還是在面前仰着面孔把人直勾勾盯着看,直到片刻,他忍不住也低下頭看她,仿佛有一束金色的光從他眼睛裏照到她身上,那種刻意作對的尖刻情緒變得分外柔軟起來。她怪自己狼心狗肺,吃她姐姐的住她姐姐的,暗地裏還有些這勾當。何況窗戶紙捅破又能怎麽樣?不見得會有什麽結果,反而多餘惹些麻煩出來。
她躲開往前走了。
時修忽然覺得是和她在黑暗中捉迷藏,半幻半真,別有刺激。
一到那屋裏,顧兒就拉着西屏連說虧得還沒和付家說定親事,否則現今還要想法子撇開,麻煩。她自說自搖搖手,“麻不麻煩的另說,要緊是這人還是貍奴拿的,将來人家說起來尴尬。”
姚淳在桌上笑道:“你有什麽可尴尬的?殺人犯法的都不尴尬。”
顧兒拉着西屏過來,順便嗔他一眼,“你自然是不尴尬了,你成日紮在一堆公務裏,哪聽得見外頭的閑言碎語。”
時修對這親事做不成倒很無所謂,只是聽見他娘抱怨他的姻緣不知幾時能到時,暗将西屏睇了一眼。西屏正端起一碗熱稀飯吃,給他一看,嗆得接連咳嗽。
付家魯家那頭自然也不再議這事了,當務之急是付淮安的事。嬰娘一面恨得咬牙,一面不得不打發人日夜兼程趕往蘇州告訴家裏。
按她的脾氣,死個丈夫也不耽誤她什麽,可經不住她舅舅勸,“這時候你丢下不管了,将來在夫家還如何處?雖說付家是趁着你爹的勢在做生意,可你爹也是趁着付家的錢在官場才能如魚得水。我勸你還要給你爹帶個信,叫他想想法子。”
嬰娘想到付淮安臨給抓去前和她說的話,什麽夫妻一體,他若死了,反而無人再替她兜底,她反而不如今時今日這般自在。想來這話也有兩分道理,只得咽下一口氣,“他犯的殺人的案子,能有什麽法?”
魯大人坐在一把搖椅上慢慢搖着,微笑道:“這就不要你操心了,你只管告訴你爹,他自然會去打算。”
怪不得那付淮安雖犯下如此大案,人押在監房內,也不見多少惶恐。時修自那日問了他後,不再去理他,只陸續去向證人确定些細枝末節,務必要将此案辦得嚴絲合縫。
隔幾日問到西屏所說那間藥鋪裏來,櫃後那老掌櫃在算賬,看見他忙收起算盤招呼,“小官人要抓什麽藥?”
時修道明身份來意,坐下來問:“前日傍晚,可有位年輕婦人到你這裏來買藥?”
那掌櫃奉上茶來,連連點頭,“有,她還說是您家的親戚呢,就住在您府上,難道不是?”
“那倒不錯。你可看見和她一道走的另一個女人,是個丫頭。”
老掌櫃想了半合,“有是有,可是那時候我這裏已經上了板了,是貴府上的奶奶敲門後,小人才取下來兩塊板。噢,那丫頭沒進來,就在外頭站了會,小人門開得窄,況那時候天色黯淡,就沒看清什麽相貌。”
“那丫頭是不是先走了?”
“她站了沒一會,先喊那位奶奶走,那位奶奶正等着小人翻藥呢,沒睬她,她就自己先走了。”掌櫃的笑笑,“那脾氣可真不像個丫頭。”
時修又問了時辰,和西屏說的都不差,也就罷了,拔座起來告辭。走到門外,忽回頭把那滿牆藥櫃子看了一眼,一個個抽屜上嵌着黃銅扣,合着那烏油油漆面,有種說不出的詭昧的氣氛。
他總覺得這老掌櫃的話裏有點蹊跷,一時想不出。傍晚衙門出來,騎在馬上,腦中一得空,又盤桓着那老掌櫃的話。
一看天色昏暝,忽然想到,那日天色暗得早,明眼人一看便曉得是要下雨,怎麽西屏魯家出來,不急着趕路,倒有閑心把一家關了門的鋪子敲開來買藥?
他漸鎖了眉頭,懷着這點疑惑心事重重歸家,左思右想,先掉轉腳去了西屏房中。
想是剛吃過晚飯,紅藥得空和西屏在裏間榻上坐着說話,正說到如眉,聽見紅藥唏噓,“也不知道她爹娘收到信會傷心成什麽樣子,年紀輕輕的,還沒正兒八經嫁過人呢。”
西屏也嘆,“我們二爺死後沒多久我就勸她,趁還年輕,不如揀個人嫁了,總比跟我一起守着強。可那個丫頭,舍不下姜家的榮華富貴,怕嫁到外頭去吃苦,不聽我的勸。她是想着在姜家吃穿不愁,況且我們太太又很看重她。”
“各人有各人的主意,您是一片好意為她打算,可在她,還是在你們府上當半個奶奶的日子強,我看她素日心氣就高。”紅藥窺着西屏,踟蹰間笑了笑,“您也夠能容人的。”
西屏散淡地呷了口茶,“能不能容也不是我說了算,先時有二爺在,後又有太太做主,我根本不當家,不過是個閑人。”
時修在門上聽了這一陣,适才朝場院中退了幾步,又刻意将腳步铿锵有力地踏進屋。
西屏一見他就問:“你這時候才回來?”
“為整理卷宗的事忙。”紅藥讓開,他便走去坐,滿屋睃巡一眼,“怎的不掌燈?”
西屏這才察覺屋裏是有些暗,叫紅藥點了燈,眼睛隔着微弱的火苗忽閃忽閃地瞅他,“你是不是還沒吃飯?”
他給她這關心的眼睛一注視着,立刻有點心虛,想問的話不能問出口,“才剛回來,還不得空回房呢。”
西屏故意擡手扇着鼻子,“怪道呢,一股臭汗味。”
時修擡起胳膊嗅了嗅,臉色稍變,“就您鼻子靈!”
她乜一眼,頃刻又笑着下榻,走去端案上的點心碟子,“還沒吃飯?你先墊墊吧,廚房裏給你留着飯,一會你回房去吃。”
他點着頭,随便拿了塊點心往嘴裏塞,含含混混道:“如眉的屍首已經收斂了,棺材還在衙門的仵作間,您可要去瞧瞧麽?”
她坐下來,沉默須臾,撇了下嘴,倒不避諱地說:“你看我和她有那樣要好麽?我出錢替她買棺材,也算了盡了主仆之誼了,難不成還要叫我去哭一哭?我可哭不出來。”
“你和如眉不好,就是為了我那姨父?”
西屏噗嗤一笑,“說老實話,你要是女人,看見你那姨父,你還巴不得他多幾個女人呢。”笑着笑着,嘆了口氣,“我倒不是為你姨父,就是不喜歡她仗着在家有些勢力,不把我這個正經奶奶放在眼裏。也罷了,我裝做看不見,不去睬她就是,可她偏要到跟前來惹我。”
時修眼色漸漸幽沉,火苗子在眼睛裏也再跳不出什麽生機,“她怎麽惹您?”
“說了你也不懂。”
“您不說怎麽知道我不懂?”
西屏諷刺地笑一下,“婆媳間的事你懂麽?她爹媽是我們太太跟前的人,自然她也暗裏受着太太的支使,常來和我為難。太太因看不慣我嫁進姜家幾年也沒子嗣,又覺得她兒子常受着我的氣,所以成日家挑我不是。做娘的大概都是這樣子,你不知道,婆婆和媳婦是天敵。”
這也說得通,時修點頭間慢慢湊近了,半明半昧的臉在蠟燭後頭笑,“您還沒告訴我呢,那天晚上,您急着買的是什麽要緊的藥?”
西屏像是才想起來,雙眼一霎睜圓了,噔噔跑進卧房裏,一會又跑出來,将一個小白瓷罐擱在他面前,“喏,給你搽胳膊上的傷。”
因她跑動,那簇火苗左偏右偏,燎到時修心裏去了,先前那點疑惑立刻化成自責。他和暖地望着她,笑起來,“特地給我買的?”
西屏偏說不是,“是順道!要不是看見那家藥鋪,誰想得起來?”
他曉得她是嘴硬,銜着嘴皮子發笑,偷麽扭頭朝門口望一眼,看不見紅藥,便放心地要去拉她的手。
誰知還沒碰上,她就扭頭走開了,“拿回去叫四巧給你早晚搽一點,那新長出來的肉就不癢了。”
“您現給我搽一點,”他笑嘻嘻追着她看,“我此刻就癢。”
這“癢”仿佛不是那“癢”,怎麽好端端的,給他說得有點霪邪?西屏眼梢裏溜他一眼,有點想看不敢看。
她越不敢看,他越是盯着她不放,待要開口說什麽,恰好此刻顧兒火燒眉毛似的走了來。進門見時修果然在這裏,便幾步沖進來揪他的耳朵,“花貓!我只當你是個愣子,想不到你也學壞了,去哪裏跟哪些不三不四的人學得些浪蕩手段?!”
兩個人一聽這話,做賊給人當場拿住髒似的,都不由得慌裏慌張。
西屏從榻上驚起來,迅雷不及掩耳地窺顧兒幾眼,見她雖罵着,卻沒朝她看,略略放了點心,大概不與她相幹。
時修給顧兒揪得吃痛,只得順着她的手勁一味地轉腦袋,“您有話好好說!什麽浪蕩手段,仔細屈殺了我!”
顧兒狠狠把他耳朵一丢,“屈殺不了你!人都尋上門來了!虧得你爹不在家,不然當場打折你的腿!”
他揉着耳朵,越聽越糊塗,“您說的什麽?誰啊?誰尋上門來了?”
“還跟我裝蒜,那姑娘說她叫什麽許月柳,別扯謊說你不認得!好啊你,也學會眠花卧柳起來了。”
時修茫然地看看她,又茫然地看看西屏,“她怎麽來了?”
顧兒狠搡他一下,“你外頭惹的風流債,倒來問我!”
“什麽風流債,我不過是為問案子見過她幾回,不信您問六姨!”
西屏走來顧兒旁邊道:“原是奔着問案子見的,可私底下怎麽樣,我就不曉得了。”
“您!”他跳起來,指着她,“您您您!”
“您什麽您!”顧兒一把打下他的手,“快去了了你這風流賬,趕緊打發她走!”
西屏緊跟着送了兩步,走在時修旁邊,偷麽朝他擠眉弄眼,“瞧,缺什麽來什麽,給你搽藥的人這不就來了?”
時修恨得咬牙,偏給他娘拽着走。
西屏在廊庑底下止了步,朝顧兒喊:“姐姐好生看路!天色暗了!”
那月柳卻是專門掐準了時辰來的,這時候來,說幾句話耽擱耽擱,一宵禁,可不就走不成了?正為這算盤打得好而得意呢,在那間外書房裏悠閑地摸摸這個,又瞧瞧那個,到底是讀書人家,一屋子的書卷香!
未幾見時修進來,她忙笑盈盈迎上前去,到跟前又把笑臉了,哀哀戚戚地嗔怪道:“二爺好些日子不到我家去了,怎的,問不着我們什麽了,就要過河拆橋?”
時修一看見她就覺得耳朵疼,忙把目光冷淡地收回來,“你來做什麽?”
“許你問我們,就不許我們問你?”月柳又換上笑臉,挽住他胳膊往屋裏扯,“我媽叫我來問問,聽說殺害玲珑姐的兇手抓着了?”
他忙抽出胳膊來,不敢坐,就怕一坐下去,她跟着就坐到他身上來。所以冷冰冰地杵在那裏,也不叫小厮奉茶,只吩咐掌了盞燈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