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送您回泰興
第35章 我送您回泰興。
那三姑娘陡然跳到炕桌上, 把兩個人的魂兒在沉默中一驚,各自垂下眼去。時修将三姑娘抱到榻上來,随便撓着它的下巴颏, 滿是無所謂的神氣,仿佛才剛從沒有用一種迫切的心情期待過她。
西屏曉得是得罪他了,來江都這一趟, 她忽然有點後悔, 也許不該來,驚起塵埃, 把心露出來一點, 又還有大半截埋在灰塵裏, 不清不爽,不幹不淨的, 有什麽意思?
不過懊悔歸懊悔,要走了, 也還是舍不得。興許将來有緣能再見到, 可又絕不會眼下這副情形了。還沒走, 她已感到些物是人非的悲哀, 怕哭,便趴在炕桌上,一張臉埋臂彎裏。
時修一時不明道理, 卻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撫她鴉堆的發髻。西屏從臂彎裏歪出半張臉, 笑睇着他,淚盈盈的。
有什麽好哭的?他經受這一連串的打擊還沒哭呢!他憤懑地想, 卻忽然開口道:“我送您回泰興。”
可巧,顧兒也是這樣打算, 一則不大放心西屏,想她從前在婆家必定受了欺負,有意要叫個當官的兒子往姜家去晃一晃,好叫他們往後曉得忌憚;二則,因他父子倆近來起了嫌隙,一個不睬一個的,常日在家,遲早要起争端,手心手背都是肉,到時候叫她向着哪一個?
“放他出去走走也好,免得他在家擺臉色給我看,再去找姓魯的一鬧,多餘闖禍!”姚淳越說越來氣,卷着本書,走去門下挑簾子,朝外頭罵:“哼,長本事了,還跟他老子怄氣!我看他就是不曉得斤兩!”
外間丫頭蒙頭蒙腦地把空屋子睃一眼,簡直不曉得他在罵誰,反正怕牽連到自己,一溜煙躲到廊下去了。
顧兒依舊将他拽回卧房裏,嗤道:“你怎的不當他的面罵?”
他瞪着眼,“你當我做老子的還怕他麽?豈有此理!”
她笑道:“自然沒有老子怕兒子的道理,不過我知道,你不好去罵他,因為你心裏明白,他是對的。”
“哼,你又曉得!”
她一生氣,走去搶了他的書摔在地上,“你跟誰哼呢?仔細我把你那鼻子揪下來!”
姚淳又轉過頭哄她,“好了好了,我是哼他,又沒哼你,你這不是故意找氣和我生嚜。”
顧兒自知理虧,岔開話道:“生什麽生,我這把年紀了還如何生?”
無端把姚淳鬧了個臉紅。
幾日收拾停當,顧兒命管家往碼頭包了艘船,打點了些禮物,又怕船上無人服侍,便打發紅藥和玢兒跟着去。
一切南臺還不知道,及至出發那日早上,見時修同他們一道登輿,還當他是送他們到碼頭,還和他打拱,“多謝二爺相送。”
時修瞅他一眼,倚着車壁閉目養神,笑道,“三爺客氣。”
西屏知道也不犯着講,因為南臺沒問。這般走到碼頭,南臺正朝時修作揖,誰知時修錯身而過,一徑又登上船去。南臺忙趕到甲板上,看着幾個小厮上上下下搬擡箱籠,見他們都搬完下船了,時修還立在船頭,沒有要走的意思。
他走過朝他作揖,“二爺,送君千裏終須一別,二爺還是早回去,此刻回去,還能趕上午飯。”
西屏在艙檐底下站着偷笑,時修轉過身來,恰遇細雨飄搖,漫卷青絲,他眼睛裏藏着點狡黠和得意打量着南臺,“三爺不知道麽,我也要到泰興縣去。”
“你也到泰興去?”南臺詫然得合不上嘴,“你去泰興做什麽?”
時修便反剪着手朝西屏走過來,站在她旁邊向他一笑,“自然是送我六姨回家囖,順便去泰興監察水利,家父派的差事。”
南臺看看西屏,只好笑笑,“這樣也好,我也能盡一回地主之誼了。”說着自往船尾那間艙房去了。
西屏恍惚聽見時修是哼了聲,擡頭正要笑他呢,不想他一垂下眼,對上她的目光,馬上倨傲地把腦袋轉開,又哼一聲,也往船尾去了,怄得她在檐底下幹跺了下腳。
船頭船尾兩間客艙,時修只得和南臺同睡一屋,好在左右兩張床鋪。他一進屋,就自倒在鋪上睡覺,一句話不與南臺說。睡到午晌,西屏打發紅藥去将顧兒預備好的路菜拿出些來,自在門口檐下起了個小爐子坐在小杌凳上,坍腰俯背,一手支頤着臉,一手搖着柄蒲扇扇火。
旁邊的光被擋了下,擡頭去看,煙雨迷離中,時修換了件白裏子淡藍紗的圓領袍立在一旁,鬓發睡散兩縷,頭發睡毛了些,沾着細細的雨珠,別有種缥缈氣度。
她心道:真好看。
然而眼睛卻朝他翻了記白眼,照舊低着頭扇她的火。
時修見她沒有要理他的意思,只得主動和她搭話,“您燒爐子做什麽?”
“煮魚粥。”
“您還會煮魚粥?”
她不答話了,他覺得尴尬,只好走開。
未幾南臺也繞到這頭,看見西屏在煮粥,因問:“二嫂是最厭身上沾着魚腥味的,怎麽自己動手?紅藥呢?”
“她在下頭底艙熱路菜,一會端上來。”說着,瞅了眼時修的背影,“紅藥是姐姐打發來服侍貍奴的,不是我的丫頭。”
那米湯一點兩點跳出來,南臺忙接過木勺蹲在地上慢慢攪,“還是我來吧,仔細燙着二嫂。”
時修在甲板上回頭看,看見他兩個隔着小爐子,矮矮地相對着臉微笑,他登時憤恨地瞪着他們,可恨西屏根本沒留意到他,他只得又望回江面,幹熬着連午飯也不去吃。
粥煮好了紅藥來叫他吃飯,他稱不餓不去吃,反叫玢兒把底艙的貓籠子提上來,要讓三姑娘放放風。人都吃完了他還在甲板上站着,細雨雖早住了,袍子也給煙水浸了個半潤,幾縷發絲在細風裏袅動着,他也不去理它,好像故意要做給人看。
西屏在門口望着他的背影暗笑一會,走去将一碗稀飯端出來給他。他一回頭,貓抓的兩道血痕貼在他給煙雨發白的臉頰上,眼內也有幾縷血絲,只管惡森森地瞪着她。
她憋不住笑,“貓怕水,誰叫你抱它在闌幹上吓唬它?”
時修橫她一眼,照舊看着江面。西屏只好把碗舉在他面前,“吃麽?不吃我可倒水裏了。”
她作勢要倒,又給他搶過去,幾口吃了,胃裏頭是舒服了,心裏頭還覺得忿然委屈。特地送她回泰興,她非但不領情,反倒将他撇在一邊,和那姜南臺打得火熱。
他氣不過,假裝雲淡風輕地道:“您可別忘了,你們是叔嫂。”
西屏怔忪一下,笑了,小聲嘀咕,“你也別忘了,我們是姨甥。”
他沒聽見,以為是說中了她的心事,她羞臊得笑。正欲發火,誰知她撇了那貓籠子一眼,仰着眼睛,目露一點溫柔的挑釁,“你知不知道怎麽治一只壞脾氣的貓?就是你比它還要壞脾氣。它不睬你,你更要不睬它。”
時修一時不能分辨是說他與貓,還是他與她,到底誰又是那個壞脾氣?
她見他發蒙,又好笑,“是不是後悔送我這一程了?”
他輕蔑地斜她一眼,“我做事從不後悔。”
“你要記住你這話。”
忽然一個浪頭打過來,船猛一晃,她撞在闌幹上。時修眼疾手快地撫住她,感到她顫抖得厲害,便趁機嘲笑,“您也太不濟了,闌幹這樣高,栽不下去的!”
西屏少見沒還嘴,望着那深不見底的水面,只覺悚然。他見她吓得臉也白了,不敢再調侃,忙扶她進艙,急去給她倒茶,“您怕水?”
她吃了茶,好一會才緩過來,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從小沒少坐船,還是怕,沒想到吧?”
“那您還坐船?”
“水路好走嚜。”
何況水路近,次日傍晚,船就到了泰興縣碼頭,姜家打發了馬車來接,為首的于媽媽正是如眉她娘,一見西屏下船,就迎上前來,一頭哭,一頭問如眉的事,仿佛是問責。
南臺忙上前解說:“于媽媽,誰也料不到會出這種事,你要是先能想到,當初也不會放如眉到江都縣去了,你說是不是道理?”
那于媽媽拭了淚,瞅他一眼,“三爺去一趟江都,也學得能說會道起來了。”
又變成西屏替他解圍,“于媽媽,三爺是仵作,死人的事他最有資格說道,如何說不得?”說話間臉色微冷,“如眉的死江都那邊查得清清楚楚,兇手也抓着了,原是蘇州人氏,是蘇州府臺寧大人的女婿,現今給蘇州府衙押回蘇州去了,您老要喊冤,向那寧大人喊,我想要比對着喊管用得多,您說呢?”
冷不防給她搶白兩句,于媽媽收起眼淚,臉上不由得有兩分吃驚和難堪。聽說她那親戚姚家正是揚州府府臺,難怪走一趟親戚回來,不再似往前那般謹小慎微的态度,想必是仗着有了靠山。
一頭尋思,一頭看見時修,忙去和時修福身,“這位想就是小姚二爺吧?”
西屏也斂了那兩分冷硬态度,和她說:“可不就是他,姐夫有公事派他到泰興來,順道打發他送我和三叔。”回頭笑瞥下時修,“給他住的屋子打掃出來了麽?要挨着我的屋子近點,姐姐叫我看着他,不許他外頭胡興亂作。”
時修心裏暗暗高興了一下,只聽于媽媽點頭道:“昨日就收拾出來了,小姚二爺頭回到咱們家,哪敢怠慢,出門時老爺太太還在家忙着預備席面,要給小姚二爺接風呢。”
西屏要時修紅藥和她一輛馬車,三人坐定,見還未進城就有繁華街市,夕陽之下,人流匆匆,都忙着趕回家。進城後愈發榮盛,商家比鄰,樓宇鱗次,好幾處酒樓銀樓布樓外挂着“姜”姓的牌子,都是他們姜家的産業。
紅藥道:“姨太太府上果然是富商,到處都有您家的鋪子。”
“這都是些雞零狗碎的産業,要緊賺錢的,是從蘇州南京等地販大量的絲綢瓷器到西洋那邊去。”
這些買賣都少不得要和朝廷打交道,難怪時修及至姜家,那姜老爺的态度待他雖敬重,卻不至于過分巴結奉承,想必比他們姚家官大的,也結交了不少。
姜老爺名姜辛,雖四十多歲的年紀,卻保養得十分得當,身材既未發福,臉上也沒有多餘的皺紋,只有些笑紋,眼睛裏常年布着兩條紅血絲,人中上的一字胡板正得像是貼上去的,底下那兩片薄唇從不大張大合,但笑起來時仍能看見兩顆虎牙,令他多了絲孩子氣的可寬恕性。
不怪聽說他有幾房小妾,想來除去他有錢之外,他本身的相貌就值得女人迷戀。用西屏的話說:“都說男人好色,其實女人比男人更容易上美色的當。”
時修聽後驚詫,“您怎麽說得出這許多歪理?”
不過因為聽說過那姜二爺的長相,他一面在心裏替她委屈,一面不自覺地把自己的下巴摸了摸。
姜二爺那身材也不是毫無根據,太太盧氏就比老爺姜辛長得更有些意思,矮矮的個頭,身段早已走了樣,走起路來像個圓圓的不倒翁,左搖右晃的,似乎不肯放棄她作為女人的風韻。不過這份固執非但沒能使她多添美麗,倒添了幾分滑稽。
不知是天生的眯縫眼還是給肉擠小了眼睛,反正就是不說笑話,也天然給人一種時刻在诙諧的樣子。額上的頭發黃而稀薄地往後梳去,在腦袋頂挽着一堆烏油油的髻,顏色細看有些不協調,那髻多半是假發。
總而言之,不能說她醜,可以說她長得幽默。
吃完晚飯,天還差一點才黑,大家就在外間吃茶,那于媽媽在她耳邊不知說了什麽,她把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沒有表情,也逗得時修想笑。
她的圓眼睛轉到時修身上來,又轉到西屏身上去,“我本來是想叫小二爺和南臺一處住,可既然二奶奶說要小二爺的屋子挨你近些,那就将晚鳳居那兩間房子收拾出來給小二爺住。你看好不好?”
雖是詢問西屏的意見,可那臉上挂的笑頗有搖搖欲墜的危險,恐怕只要西屏說“不好”,馬上就要換一片臉色。
還未及西屏開口,姜辛先睇她一眼,“晚鳳居怎好住得?空了那許久了,到處是灰。”
盧氏馬上掉過頭去嗔他一眼,“可要挨着他們慈烏館,再近也沒有了。”
姜辛只好問西屏:“二奶奶的意思呢?”
西屏想了想微笑道:“就依太太的意思,他血氣方剛的男人,怕什麽。”
過一陣聽說屋子收拾好了,時修跟着西屏他們出來,因問:“我應當怕什麽?”
“噢,家下人傳言那晚鳳居裏鬧鬼。”南臺輕描淡寫道:“不過是些閑話罷了,二爺不必當真。”
可俗話說無風不起浪,想必是有個什麽緣故才說它鬧鬼,時修那好奇心給勾了上來,“鬧的什麽鬼?”
西屏低聲道:“那原是我們五姑娘的屋子,她死的時候只十六歲,年輕姑娘早亡,自然就有這些閑話了。你難道還怕鬼麽?”
時修嗤笑一聲,“我從不信那些鬼神之說。怪不得叫晚鳳居,想那‘鳳’就是五小姐了,可惜。”
“我知道你不會怕,所以答應就叫你住那間屋子。要是真有什麽鬼,你把它拿住了,我們姜家上下少不得還要謝你呢。”西屏打趣兩句,又囑咐,“你別當着人說五妹妹的事,她死得太年輕,老爺太太和她親娘一提這事就傷心。”
“怎麽,五小姐不是太太生的?”
“她是四姨娘生的。”
南臺見她迎着夕陽的餘晖彎着眼睛,和時修并頭說着話,好似對金童玉女,心裏就有些不是滋味,便岔開話問前面引路的媳婦,“今日吃飯的時候怎的不見大哥大嫂,還有四妹和四妹夫他們?”
那媳婦扭頭道:“大爺月初就到南京看一批貨去了,大奶奶因玉哥身上不好,在屋裏守着他呢。四姑娘和姑爺前日回去芙蓉莊探望親家老爺,也要過幾日才回。”
“真是不湊巧,我和二嫂回來,偏他們都不在家。”
那媳婦笑道:“他們是不知道,昨日才收到你們回來的信。”
說話走到園中一條岔路上,南臺險些跟着他們去,虧那媳婦提醒,他才驚覺,心有不甘地轉道回屋去了。
西屏則一路跟到了晚鳳居,吩咐那媳婦自去,她自招呼着一個撥來伺候的小丫頭去掌燈,一面幫着紅藥歸置時修的東西。時修在旁靜靜看着,心裏有種微妙的得意,覺得這情形好像是個賢惠的妻在替她的丈夫忙。
他不由得以她的丈夫自居,當然只在心裏暗暗占她的便宜,這樣也夠他自樂的了,一壁閑逸地将一把折扇敲在掌心,一壁翛然地裏外轉着看這屋子。
“這屋子已有幾年未曾住過人了,今日打掃得又匆忙,要是有些犄角旮旯沒掃幹淨的地方,你明日就叫丫頭再細掃一遍,我想你邋遢,這一夜未必不能忍得。”西屏由卧房裏走出來說。
時修暗暗咬牙,“我邋遢?”
她挑釁似的看他一眼,聽見三姑娘喵喵叫喚,又歪着腦袋去看它,“倒是很少聽見它這樣叫。”
那聲音微弱卻不絕,好像有些恐懼的樣子。紅藥說:“興許是換了個地方它不慣,往日都是四巧照看它,如今四巧也沒跟來。”
倏地哪裏卷來一陣風,把炕桌上的蠟燭吹滅了。幸而廊下還挂着燈籠,月色溶溶,還看得見些。那十三.四歲的小丫頭犀園,忙去尋了火引子來重新把燈點上,縮着肩道:“二奶奶,小二爺,要沒什麽事,我先回去睡了。”
“你去吧。”西屏放她走,看着她一徑小跑出院去,回頭和時修吐了吐舌,“小丫頭害怕呢。”
時修忿忿不平道:“為什麽管我叫‘小二爺’?”
“太太這樣叫你,底下人自然跟着這麽叫。你姨父是二爺,難道也叫你二爺?”
“可以稱我姚二爺。”
“連着姓一齊稱呼,又怕顯得疏遠了。”西屏癟嘴,“我們太太就是這樣,凡是當官的,不論是誰,她都不肯讓人見外。”
這才是做生意的人家,時修鄙薄又好笑,一屁股坐在那榻上,唰地抖開那把白絹折扇,“您倒不怕鬼?”
西屏扶着炕桌坐下,“我不是不怕,只是我住得這樣近,倒沒聽見過什麽動靜,都是他們自己吓自己。”
“原來您也不信鬼神。”
“沒親眼見過的東西,我不信它有,也不信它沒有。”
“一向疑神疑鬼的事,都有些蹊跷,我想您家這位五小姐,死得必有些不尋常吧?”
西屏最喜歡他這股聰明,支頤着臉看着他,臉上總不自覺地挂着片明麗的笑容,“是有點不尋常,她是墜井死的,說是不小心,可我們那井口砌得有近兩尺高,誰會不小心跌下去?何況井是在外院廚房那邊,三更半夜的,她一位嬌滴滴的小姐,跑到那頭去做什麽?”
“三更半夜?您怎麽曉得她是三更半夜淹死在井裏的?”
“是一大早有人在井裏打水發現的,何況三叔驗過,就是半夜死的。”
時修來了興致,坐直了身,把那擋住她面容的銀釭挪到一邊,“還真有些不尋常,幾時的事?”
“三年前。”
“沒叫官府來驗屍麽?”
“三叔就是衙門的人,他驗過了,确鑿是淹死的。”
時修不說話了,想得出神。西屏把炕桌輕輕敲了敲,低聲道:“我看她是自己跳下去的。”
那紅藥在隔壁耳房瀹好兩碗茶端來,正走到門口,聽見這話,感到後脊梁有些發寒,忙滿臉駭然地進來,“好好的一位千金小姐,為什麽要尋短見?”
西屏不放心地朝窗外望一眼,沒人也還是怕給人聽見,聲音壓得低低的,“她因不是太太親生的,太太待她就不大好,那年太太做主,給她定下了一門親,男家卻不大和她的意思,家裏只得幾間鋪面值點錢。”
紅藥疑惑道:“按說您府上,嫁女應當嫁做官的嚜,再不然,也該找同是做大買賣的人家,這才算是門當戶對。”
西屏咧了下嘴,“做官的人家娶妻,要有才有貌的,我們這位五小姐雖有貌,卻無才。”
她沒好意思直說,其實是五姑娘相貌本就比四姑娘出挑,太太怕五姑娘樣樣比親女兒得意,所以從小不叫人教她讀書寫字,以致她目不識丁。
紅藥點頭嘆道:“那也想得通她為什麽要尋短見了,這姑娘家的親事是一輩子的事。可是,這滿府裏就沒人起疑麽?”
“就是起疑誰敢說出來?難道要怪太太的不是?就是因為大家心知肚明,所以才覺得她是抱屈而死,才會傳言鬧鬼嚜。”
“怪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