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離開
第22章 離開
孟椒回到屋子裏平複了一下心情後, 拆開包裹看,裏面東西都在,被她縫在衣服裏的金子也沒少。
她重新系上包裹, 門口傳來敲門聲, 開門看是吳嬷嬷。
吳嬷嬷手裏拿着一個瓷瓶, “四郎說你手受傷了,讓我送藥過來, 家裏沒有其他的, 只找到了這個, 你先将就着用,明日我再讓老頭子去蕭府拿紫玉膏。”
孟椒搖頭, “就是針刺的口子, 已經不疼了。”
吳嬷嬷突然笑了,“拿着吧,做針線活就是容易受傷,下次用也行。”
孟椒被她笑得不好意思, 只好接了。
吳嬷嬷走了,孟椒關上門, 回屋将瓷瓶放在了桌子上, 沒用, 看了一眼後覺得有點礙眼,将它一并收進了包裹放進櫃子裏。
也不知道蕭言卿什麽時候南下, 再過幾日就是除夕了, 有些後悔在這裏幹等着。
吳嬷嬷回了正廳, 對正在用膳的蕭言卿笑道:“吃不下去就別吃了。”
他什麽時候用過夜宵?何必在這裏硬撐着, 也不知道給誰看。
說完有意無意道:“我倒是不知,你還有這麽細心的時候。”
針眼大的口子也記挂着, 當初練武,胳膊上劃了一道幾寸長的傷,他也跟沒事人一樣吃吃喝喝,還是伺候的下人說他換下來的衣服沾着許多血,老太太才知道這事。
蕭言卿放下筷子,淡淡看了她一眼,“話有點多了。”
起身去了屋裏。
吳嬷嬷撇了撇嘴,一點都不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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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說,她也看得出來,四郎這個性子,要是沒什麽關系的普通人,怎麽會帶到這宅子來?
這裏可是老太太娘家的宅子,老爺都沒給,只給了四郎。
整個蕭家,四郎最在意的就是老太太了。
除夕将近,雖然宅子裏沒什麽人,但吳嬷嬷還是準備了起來。
這些天都有從外面送來的東西,新鮮的蔬菜、雞鴨魚肉、料子、花燈、對聯……一車一車的拉,前院還來了很多的下人,都是來打掃屋子的。
孟椒房裏也多了好幾身新衣服和幾盒首飾,衣服都是按她尺寸做的,穿着剛合身。
但她沒好意思穿,總覺得欠蕭言卿太多了。
吳嬷嬷年紀大了,年貨中除了桂圓荔枝核桃棗子那些,還有做好的寸金糖、棗餅、福餅、喜糕……
吳嬷嬷帶着孟椒挑撿送來的東西,火腿醬鴨海參糟鵝那些,她用紙包好,說留着讓孟椒帶回家去,這些東西能放得住。
還有兩瓶琉璃裝的蜜露,吳嬷嬷說明早給她沾着年糕吃。
孟椒看着外面錢都買不到的琉璃,便知自己每天吃得蜜露有多珍貴,她還連續吃了那麽多天。
心裏有些不安。
除了這些,金恩寺也送來了青白團子、素燒鵝、素雞、桂花瓜子、沙胡桃糖那些。
這幾天蕭言卿沒來了,不過二十九那日,他特意來了一趟。
正院堂屋放着供桌,上面擺放着雞、鴨、魚、肉、水果、糕點,米飯。牆上原先的白鶴青松圖和對聯撤下去了,換成了畫像,是兩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案上也放着香。
蕭言卿拜祭過後,拿出一卷佛經燒。
吳嬷嬷說,這是老太太的父母,老太太也是可憐人,父母早亡,留下孤女守着一大筆財産,要不是老太太是個厲害的,恐怕早就被娘家親戚吃幹抹淨了。
這些是除夕夜應該做的事,明日要在蕭家,蕭言卿今日提前過來做。
等做完這些才用膳。
往年都是蕭言卿一個人吃飯,今年多了一個孟椒。
林叔、吳嬷嬷今日下午就被孫子孫媳婦接走了,走之前吳嬷嬷還問孟椒要不要與她一道,這兩日宅子裏就兩個小厮婢女守在這裏。
孟椒搖頭,怕打擾到他們家團圓。
飯菜是按照年夜飯規格來的,十個菜,寓意十全十美。
是吳嬷嬷下午親手做的,做好後放在蒸籠裏悶着,端上來還是熱的。
孟椒不習慣人伺候,好在蕭言卿也是,屋子裏就聽見兩人碗筷相碰的聲音。
她不愛吃肉,筷子沒夾兩次,多的都是素菜,尤愛吳嬷嬷做的蟹膏素團,透明的面皮裏裹着好幾種剁碎的素餡,小小圓圓的,上面點綴着色澤金黃的蟹膏,又香又美味。
一連吃了三個。
再去夾時,旁邊人伸出筷子阻止了,男人有些無奈道:“蟹膏性寒,你身子不好,不宜多吃。”
然後用公筷給她夾了一塊羊肉,“羊肉性溫,多吃無害。”
孟椒沒說話,低下頭吃羊肉。
蕭言卿瞧她樣子可憐,頓了頓後,用公筷撥開一個蟹膏素團上面的蟹膏,然後夾給她,“吃這個吧。”
孟椒輕輕皺了下鼻子。
沒有蟹膏就不香了。
蕭言卿有些好笑,覺得她像個孩童。
他聲音溫和道:“若是喜歡吃,以後讓吳嬷嬷給你多做,不過一次性不能吃多。”
孟椒拿筷子的手一頓。
猜不準他什麽意思,明知道她就要回家了,為什麽要說這樣的話。
她想了想,還是擡頭去看他,“大人什麽時候南下?”
蕭言卿聽到這話,臉上笑容淡了幾分,見她抿唇沉默,倔強看着自己,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除夕過後就南下,沒有騙你。”
他說話的時候,他眉眼依舊溫和,還伸手又給她夾了一塊肉,動作輕柔。
孟椒看着碗裏的菜,心裏怪怪的。
她突然想起一件早就忘記的事,前世那次秋獵,臨走前一夜陛下辦了一場晚宴,孟椒也有幸參加了,宴後還在花園裏碰到了他,他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
那晚她吃了不少禦廚炙的羊肉,他笑着說他也擅長炙烤,以後做給她吃。
只是那時候她喝了點酒,好像疑惑回了一句:我們又不熟,你為什麽炙給我吃?
後面發生什麽孟椒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之後過了好久都沒見過他,最後一次就是在白雲觀山下棚子裏躲雨,他不說話,她就也沒好意思打招呼。
現在想想,莫不是生氣了?
應該不至于吧。
孟椒沒有說話,不過把他夾的肉給吃了。
次日便是除夕,吳嬷嬷和周叔都不在,頓時覺得冷清不少。
孟椒待在屋子裏沒出去,蕭言卿說除夕過後便南下,應該快了,趁着時間她做起針線活,給吳嬷嬷和周叔的重孫子做了一件小襖,感激這些天兩人的照顧。
晚上孟椒一個人在屋子裏吃的。吃完,做了一會兒刺繡便準備休息。
外面傳來一陣熱鬧。
她也沒多想,過了會兒,屋子門被人敲響。
孟椒起身去開門,婢女站在門口笑吟吟朝她道:“大人來了,給娘子帶了一盒子糕點,還讓奴婢轉告娘子,明早卯時出發,讓娘子早點休息。”
孟椒訝異,沒想到這麽快,點點頭,“好。”
接過婢女手裏的糕點,“替我多謝大人。”
“娘子早點休息。”
孟椒拿着糕點回了屋,糕點用黑漆雕花鑲螺钿酸棗方盒裝着,她揭開蓋子,裏面裝了六塊形狀顏色不一的糕點,有粉色貝狀,紫色球狀,白色花瓣形……
每一個都十分漂亮精致,點心旁邊還有一雙筷子,她夾起吃了一塊,甜軟香醇,細膩如脂。
也不知道是怎麽做出來的,前世在三皇子府裏也沒嘗過這麽好吃的。
沒舍得多吃,嘗了一塊就收起來了,準備帶回家給母親郭氏嘗嘗,她們也愛吃甜食。
這個帶走應該沒事。
只拿了紙包着的糕點,盒子留下了。
想着明早就走,孟椒将櫃子裏的包裹拿出來,整理了一套明早自己要穿的衣服。
又把要送給吳嬷嬷重孫子的小襖做好,忙完已經子時了。
第二天天不亮,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孟椒收拾一番就去開門,婢女看見孟椒上身穿着雙絲絹夾棉抹胸和對襟淡紫色素緞棉襖,下身是杏色燈籠紋褶裙。
頭發也簡單梳了起來,只插了一根細細梅花銀簪子。
婢女一愣,“娘子怎麽穿這身?外面有些冷的。”
孟椒沒回,而是問她,“是大人要出發了嗎?”
婢女端着熱水搖頭,“大人也剛起來,讓奴婢過來叫你,娘子可要在正廳用膳?”
孟椒想了想,還是道:“我在屋子裏用就行了。”
“是。”
婢女放下熱水就出去了,随後端來早膳,是一碗羊肉湯、一碟子春餅、一碟子小炒筍。
她整理床鋪的時候,看到孟椒将府裏送來的衣服首飾都整齊放在床上和梳妝臺上,忍不住道:“這些都是給娘子準備的,娘子一并帶上吧。”
孟椒低頭吃着菜,“不了,我有衣服穿。”
婢女無奈,“娘子,昨夜下了一場大雪,現在還在下,外面很冷的,船上也沒有地龍火牆,還是帶上兩身衣服吧,否則凍壞了身子遭罪。”
孟椒嘆了口氣,知道她是好心,不過還是道:“我欠大人太多了,真的不用。”
這幾日吃住花了不少錢,蕭言卿雖然不在意,但她心裏真的覺得對不住。
若是連吃帶拿,她覺得自己要無地自容了。
婢女不好再說什麽了。
吃完飯,孟椒就拿上自己的兩個包裹,跟着婢女出去了。
外面天還是黑黢黢的,婢女提着燈籠走在前面。
白雪覆蓋了整個院子,看着頗厚。
婢女小聲說着,“雪太厚了,馬車可能沒有那麽快,所以大人說要早點走。”
孟椒嗯了一聲。
婢女将孟椒送到門口,門口一前一後停着兩輛馬車,一輛黑色油篷,一輛青頂油篷。後面跟着六個穿着披風騎馬的侍從。
徐逸站在黑色油篷馬車旁邊,旁邊放着腳踏,似乎就在等她。
婢女一手打傘,一手扶着她上馬車,“包裹我給娘子放到後面馬車上去,娘子先上去。”
孟椒便将另一個包裹遞給她了,彎腰進了車廂。
蕭言卿坐在榻上閉目養神,孟椒認出來,這馬車和她在遇仙正店坐的那個馬車是同一個,不過裏面布置換了一些,榻上放了厚厚的刺繡團花緞面軟墊,旁邊黃梨花炕桌上多了兩盤點心,角落裏還放着一盆銀絲炭,暖和中帶着一股淡香。
因為這會兒外面天黑,她注意到車廂頂部還鑲嵌着一顆懸珠。
懸珠珍貴,此物她也只在三皇子那裏見過。
蕭言卿聽到動靜,蹙眉睜開眼,臉上帶着幾分疲憊和困意。
看到是她,面龐随即柔和幾分,問:“怎麽穿了這麽一身?”
孟椒坐到他旁邊,找了個借口,“你送來的衣服料子太好了,帶回去沒辦法穿,我們那裏是小地方,沒人穿綢緞的。”
蕭言卿也不知有沒有信,他擡手倒了兩杯熱茶,一杯推給孟椒,自己喝了一杯。
車廂裏有些安靜,孟椒覺得不自在,便也端起茶杯掩飾性的喝了喝。
也不知是什麽茶,十分香濃。
對方又問:“昨晚沒睡好?”
懸珠溫潤的白光照在孟椒臉上,顯得她眼下的青黑十分明顯。
孟椒低着頭輕輕嗯了一聲。
兩人又陷入沉默。
外面徐逸吆喝一聲,馬車漸漸動了,然後快了起來。
就在這時,旁邊又傳來聲音,“你這幾日好像有些怕我?”
怕嗎?
不是,她是被自己的猜測吓到了。
前世她稀裏糊塗的,從沒想過三皇子府被抄,府裏無辜侍妾被送去白雲觀清修與他有關。而她,曾跟他說過,自己只想找個安靜沒人認識的地方活着。
蕭寒說他父親臨終前托他照顧自己,還說她身份低微,一副自己玷污了他父親的樣子。
她覺得他是誤會了,她和他父親只見過幾次面,連叫什麽名字都不知,懷疑找錯人了。
可是如今再看,若他是蕭言卿,便覺得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世家出身,浸淫官場這麽多年,位高權重,不會是一個面慈心軟之人。
現在依舊對她很好。
可她什麽都沒有,讓他一無所圖。
孟椒覺得自己想的有點多,避免尴尬,還是盡可能少接觸為妙。
只是他現在問的這麽直接,孟椒也不知道怎麽回,有些猶豫着道:“大人對我太好了。”
說完臉有些紅,要是他說自己誤會了,反倒是顯得她自作多情。
但讓孟椒意外的是,旁邊傳來一聲輕笑,說了一句,“還不算太笨。”
孟椒一愣,這算是承認了?
她捧着有些涼了的茶杯,扭過頭看他,男人五官不算出色,他的眉略淡,底下是一雙眸子漆黑的鳳眼,不笑的時候略顯得有些冷漠。
不過他應該經常笑,眼角和嘴角那裏有些許細紋,眼神也十分溫和,身上帶着上位者與生俱來的游刃有餘和漫不經心,讓人不敢忤逆,又心生親近。
他放下茶杯,像朋友閑聊一般問她,“可願留下?”
孟椒想都不想就搖頭,不管怎麽樣,她都是要回家的。
蕭言卿點點頭,溫和一笑,“那便送你回去。”
孟椒嗯了一聲,心裏松了口氣。
兩人都沒再說話了。
馬車行駛到了碼頭,河邊霧氣騰騰,隐約只看到幾只船的影子。
岸邊停着幾輛馬車,有下人在陸陸續續搬運行李。
外面天色灰蒙蒙的,雪還在下,稍微隔着點距離就看不大清。
蕭言卿先下馬車,孟椒随後,她一下來,一股刺冷的風就迎面吹來。
還不待她睜開眼,一件厚重的玄狐皮裏子的大氅就兜頭蓋在了她身上,将她整個人包裹住,一絲冷風都吹不到。
她擡頭看他,臉只剩下小小的一塊,眼睛圓又亮,皮膚雪白,看着十分乖巧。
風吹得聲音有些含糊,她問:“那你穿什麽?”
蕭言卿看着她面容柔和了幾分,“我不冷。”
似乎為了證明什麽,他系好領子後,用手指輕輕觸碰了下她的臉頰。
确實是熱乎的。
孟椒暗瞪了他一眼,懷疑他是故意的。
蕭言卿微揚起唇角。
不遠處徐逸從船上下來,恰好看到這一幕,本想過去說話,想了想還是直接繞到後面去了,指揮着人将後面一輛馬車上的行李搬到船上去。
上船的時候,徐逸落後蕭言卿身後半步道:“船還有半個時辰開,主子的房間在三樓右邊,本來準備清空三樓的,但今天好像……”
孟椒走在後面,大氅對她來說有些大了,幾乎挨着地面。
她怕踩髒了,不得不提起着走。
走在前面的蕭言卿注意到了,見她動作笨拙,擡手幫她提了一些。
徐逸見狀就閉上了嘴,低着頭走到後面去了。
直到進了房間才繼續說:“三皇子好像也是今日出發,便把樓梯左邊那幾間留給他們了。”
這次的廣陵鹽稅貪污案牽涉甚廣,主子本應該年前就要南下看望傅大人的,傅椿年早早就來信說傅大人不太好了,陛下一直壓着不批準,恐怕就是等着這時候。
陛下如今越來越多疑,誰都信任不過,他忌憚姚太傅繼後一黨,又覺得魏貴妃、德妃虎視眈眈,現在想扶持三皇子,卻又怕他坐大,實在是麻煩。
徐逸問:“等會兒三皇子上船,可要去打個招呼?”
蕭言卿搖搖頭,“不用,他會過來的。”
說完補充一句,“不必太過謙卑。”
徐逸點頭,他只是擔心日後三皇子會登上大位,會記恨他們此行輕視了他。
三皇子看着溫和有禮,實則心眼可不大。
蕭言卿選了右邊倒數第二間,還讓孟椒住在他對面,其他人則分散住在四周,将他們圍住。
這次南下,除了六個侍從,還有兩個小厮跟着。
都不用孟椒自己動手,就有人幫她鋪好了床鋪,被褥那些都是自己帶的,是一床繡着鯉魚戲珠的銀紅緞面被子,帷帳也換了新的,将原本的青色紗帳換成了杏色撒花绫帷帳,還塞了兩個灌了熱水的湯婆子進去,房間裏熏了淡香。
十分體貼周到。
孟椒見天色還早,就去床上躺了一會兒,本想睡一會兒就起來,沒想到一覺睡到中午,睜開眼時外面已經大亮了。
船在行駛,有些搖晃,這會兒衾被裏暖和,她舒服的賴了一會兒才坐起來。
她起身穿上衣服,也不知道是不是蕭言卿安排的,架子上放了兩身新衣服,都是極好的料子。
孟椒想了想,還是換上了其中一套,梳好頭發,準備去對面。
哪知她剛推開門走出去,就和對面屋裏出來的男人迎面碰上。
看清是誰後,孟椒吓得臉色白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