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畫皮狼
祁硯緊張得快要忘記呼吸,他的腦中一片空白。這是怎麽回事……這些野獸,這些狼,居然會擁有這樣驚人的智商,采用團隊協作和誘騙上門的戰術,甚至面前的這一只還學會了直立行走和換皮僞裝!
這簡直就不像是普通動物能夠做出來的事!這些狼難道是成精了嗎?還是山鬼變的?
不過,暫且不論這些玩意兒究竟是狼還是狼精。他們現在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救出阿財,從這裏逃脫。
在追來之前,男人卸下了自己的布口袋,全身山下只帶着一把武器——一塊刀刃。
在祁硯目所能及的視野裏,加上眼前這只兩腿直立的“僞裝狼”,他一共看到了七只狼。對方雖然靜靜地僵持着,但祁硯看得出,這些狼的站位并不是随心所欲,而是別有用意。
有兩只個頭最大的狼站在最遠處,凝神觀察着這邊的動靜;兩只較小的站在阿財兩側,身形輕盈而矯捷,顯然是快速襲擊型選手;還有兩只一左一右站在臨近懸崖的較高處,緊張地弓着身子,随時準備從上方一躍而下,從高處發起攻擊。
即使小聰明如祁硯,在這個境況下也幾乎是大腦一片空白。他難以想象,自己就連江上漂流那段最艱苦的時光都挺過來了,居然會在山裏看似最輕松最安全的返程途中,被狼群設計包圍,而即将葬身狼口。
這次貿然追來确實是他們大意了。頭一次進山的初生牛犢只看到了大山物産豐富的一面,卻放松了警惕心,忽略了關鍵的一點——大自然無時無刻都充滿了潛在的危險。
這些狼又是僞裝又是埋伏,一看就是有備而來。說不定在男人一行歡樂地采摘着堅果的時候,這些陰險詭異的家夥便已經跟蹤在他們左右,盤算着埋伏他們的對策,為這一次的獵殺做好了充足的籌備。
但即便如此,司冬墨依舊沒有選擇放棄。盡管平日裏性格溫和沉悶,但他骨子裏卻是不輕易服輸的,隐隐有一股拼搏的野性和倔勁。
“小紅,”祁硯聽到他低低的耳語,“我兜裏有火柴。待會兒,逃出去,幫我找個火。”
野獸懼怕火光,狼也不例外。有了火把,它們至少不會再貿然靠近。
狼是異常謹慎的生物。一般來說,在它們看穿對手的底細之前,是不會輕易出擊的,而若是獵物驚慌失措,它們馬上就會圍撲上來。
盡管恐懼,盡管求生的希望渺茫,祁硯還是毫不猶豫地照他說的做了。小身子輕巧地鑽進男人衣物裏,伸出翅膀在他的兜裏掏出兩根火柴,然後向着地面悄悄滑去。他盡量減小動作的幅度,把這一切都做到悄然無息,以免打草驚蛇,刺激到這些狼群。
雖然力量渺小到不值一提,但就算在最危險的時刻,他也依然選擇相信司冬墨的能力。既然司冬墨還在堅持戰鬥,那麽祁硯也不會癱在地上等死。
最起碼,他們兩個也要一命換一命,拉兩只陪着自己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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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光火石之間,兩匹小狼最先出動了。速度快如閃電,一左一右朝着司冬墨夾擊而來。而其它的狼則選擇按兵不動——它們或許是在試探,或許是覺得眼前的一個人類并不需要全員出擊便能消滅。
而司冬墨的優勢,便在于敵方試探和觀望的這一瞬間。
手中刀刃翻飛,在兩匹小狼沖到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司冬墨淩空劈出兩刀,一刀紮中左狼的脖子,一刀削了右狼的眼睛。兩道血光閃過,突襲的敵人已經倒在地上,嚎叫不止。
趁着這第一次對攻的當頭,祁硯從男人背後滑下去,向前沒命地瘋跑。
火,火,火。
跳到草叢裏,祁硯飛快地摩擦着火柴和草木,随便什麽都好——争分奪秒,只要引出一絲火光,他們倆的命就有希望!
在他用翅膀擦着火柴、引燃樹木的同時,一擊不成的狼群發動了第二波進攻,正和男人在原地糾鬥。
“啪嗒啪嗒……”
小鳥捧着點燃的樹枝,急吼吼跑了過來。見有一團火紅的鳥兒高舉着一團火光,一往無前地向着這邊沖來,狼群戒備地往後退去。
祁硯正愁該怎麽把火把遞過去,卻見男人把腳往後一勾,直接将火把從地上踢了起來,抓在左手中,右手繼續握着帶血的刀刃,與狼群小心地對峙。
然而,就在他分神握住火把的前一刻,站在高處的兩匹狼看準這最後的接近機會,向着下方俯沖下來。
看見兩團黑影自上方突襲,此刻祁硯甚至緊張得停止了呼吸。但司冬墨異常鎮靜,看準了兩只狼細微的速度差異,後撤一步拉開制動的空間。
等到左邊那只狼率先落到地上的時候,男人迅猛出擊,反手一刀割傷了它的面部,逼得它不得不頓了一下;稍慢的右邊那只則遭到了火光的阻攔,畏縮着不敢接近。
千鈞一發之際,只聽“嗖嗖”幾聲刺耳的利響,幾支箭從男人的身後破空飛射而來。
其中一支箭正中右邊那只狼的眉心,頓時血花四濺,把它掀翻在地;站在最後觀望的三只一看情勢不對,立刻抛下了自己死傷的同伴,嗷嗷低叫幾聲。它們順着懸崖的峭壁接連向下倉皇逃走,很快便溜得沒影了。
“墨哥!阿財!”
樹叢裏傳來熟悉的人聲。是阿進和樂伯,他們父子倆正提着弓箭,從後方匆忙趕來。翻過了樹叢上前,他們便看到那躺了一地的狼屍,以及面朝下一動不動趴着的阿財。
阿進趕忙上前去查看阿財的狀況。樂伯打量了一下司冬墨的周身:“冬墨,沒事吧?”
男人輕輕搖頭:“沒事,沒受傷。多謝樂伯前來救我們。”
直到現在,司冬墨才略微喘了口氣,從額前淌下細密的汗珠。祁硯站在地上,向上方望去,只見男人身上的衣物都被汗水浸得透濕。方才司冬墨的确做到了處變不驚,而一番緊張的對峙之後,他總算放松下來,臉色有些蒼白。
阿進背起昏迷的少年,神色緊張道:“這裏不安全,咱們快點出山。”
男人重新把小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輕輕安撫了一下。小鳥疲憊地啄了啄他的手指,接着便一屁股坐下來,狠狠喘了幾口氣。
剛才真是要吓死了!
人們沒有多話,一路埋頭往前飛奔。在山道上七彎八拐,終于回到了出山的正路之上。在那裏,樂伯的另一個兒子阿升負責看守他們留下的行裝和拉貨的驢車,他蹲在板車之後,手裏舉着一架漆黑的簡易弓.弩,警戒地觀察着四周的動靜。
幾人集結之後,即刻清點了各自的物品。剛才那詭異的遇狼事件令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大夥兒不敢歇氣,只能一刻不停地往山外走。
司冬墨問:“阿財他怎麽樣了?”
阿進答道:“還好,還活着。到村裏之後,我會給他熬點草藥。”又嘆氣道:“你們初次進山,有很多規矩不曉得。山神老爺啊,他既會送給咱們無窮無盡的好東西,也能一轉心意,把人吃進肚裏去,吃得渣都不剩!”
看男人和小鳥專注地聽着,阿進補充道:“你們想想看,只要找準了路子,這些樹果啊藥材啊什麽的誰都能一采一大包。可為什麽進山打貨的人卻這麽少,山貨這麽貴?就是因為這山裏什麽烏七八糟的怪東西都有,不要說狼,就連不知名狀的神魔鬼怪都有人見過。
山貨這一行,不難,但是險!能真正長年累月做下來的沒幾個。好些人都把命撂在了這山裏頭,有的甚至連自己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司冬墨猶豫了下,又問道:“那只狼……究竟是怎麽回事?”
一旁的樂伯開口了:“我們剛才遇到的是只有幾頭狼的小狼群,還算運氣好。一般的狼群都是幾十上百頭。不過,這種小狼群即使沒幾只狼,也絕不能掉以輕心。在大狼群中常有王位之争,在奪位中落敗的狼要被迫離開狼群。
這些流浪在外的狼為了生存,會集結成小團夥一起捕食。它們個個有着和狼王相抗衡的實力,兇猛異常而且詭計多端,随便拎一個出來都不是好惹的主!”
他瞥了一眼背上奄奄一息的少年:“阿財在進山之前一直念叨着想抓個走地參回去賣,而出山之前恰好就看見了‘人參娃娃’。這可不是巧合,而是他的願望被畫皮狼所洞悉,并加以利用了。”
“畫皮狼?”
“是的,剛才那只僞裝成人參娃娃、用兩腳站立的狼,就是畫皮狼。”樂伯低聲說着,“那種狼其實是靈獸的一種,能夠懂人語,通人性,讀人心,極為罕見。”
回想起畫皮狼像人一樣兩腿站立、背着手踱步,還咧開嘴、露出陰森而怪異的笑容,男人頭頂的鳥兒禁不住打了個寒顫。沒想到他的直覺竟然是真的,那只怪狼果然不是一般貨色。
“畫皮狼非常擅長僞裝術,它常常披着一張皮,可以用障眼的法術假扮成各種異獸、樹木,甚至是……人。”
司冬墨訝異道:“裝扮成人?”
樂伯點點頭:“是的。據說,以前咱們村子裏有獵戶進山裏頭打獵,住在山中的木屋裏過夜。大晚上的忽然聽見外頭有人敲門,那獵戶起床開門一看,竟然看到了一個好生白嫩的姑娘!那姑娘說自己在山間迷了路,請求在獵人的木屋裏歇息一晚上。
獵人先前以為是半夜鬼怪敲門,不敢讓姑娘進屋,但之後他發現那姑娘是有影子的,大冬天嘴裏還呼着熱氣兒,便暫時打消了這念頭,相信她真的是人,讓她進了屋子裏。”
“咕叽!”祁硯忍不住驚叫了一聲。那然後呢?
樂伯看了看小鳥,接着說道:“等到獵人回屋給姑娘拿水喝,他轉過身去的那一瞬間,那姑娘突然‘變’成了一頭狼,直接從背後撲上去把他放倒在地,又從正面咬開了他的喉嚨……”
祁硯猛抽一口涼氣。
樂伯咽了口唾沫,發現周圍的人們都在屏氣凝神地聽自己說,他又小聲講道:
“更玄乎的事兒還沒完。自從‘狼變姑娘’這事兒在村裏傳開,獵戶和打山貨的在林子裏過夜的時候,都長了個心眼兒,不輕易給陌生人開門。
幾個月後,又有兩個獵人在山上的小屋裏過夜。他們半夜又聽到了梆梆的敲門聲,便各拿了弓箭和獵刀守在門後,準備随時射殺。
過了半晌,敲門聲消失了。其中一個獵人壯着膽子去推開門,卻發現門外什麽也沒有。——那狼早就預知到了他們的行動,在開門之前就跑得沒影了!
發覺狼不在,兩個獵人松了口氣,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走到屋外看了一下。他們發現草地上空無一物,只留下一連串狼來過的腳印……”
人們安靜了一會兒。忽然,司冬墨皺眉道:“樂伯,您說的是,‘狼來過的腳印’?也就是說……”
樂伯淡淡道:“是的,地上只有一行從遠處走到屋子前的狼腳印,卻沒有折返的足跡。這說明,狼來過,但是,并沒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