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多彩花燈會
三日後的傍晚，從十四食肆的門口走出了幾個打扮整潔的年輕人。司冬墨和樂弘背着滿滿一大包的廚具, 祁硯推着堆放食物的小車, 他們一行人向着街道上走去。
身後, 蘭老板細致地叮囑道：“到了落霞灣的時候，你們切記要把租地的契書交給官府的人，不要丢失了, 否則可是會被趕出去的。這契書來之不易, 遺失了就再也無法補辦了。”
“知道了, 蘭老板，你就安心吧。”樂弘邊說着, 還邊得意地揮舞了一下手中的契書, 看得美人老板又是一陣緊張。
“弘兒, 還是把契書給我吧。”
司冬墨把契書從樂弘手裏拿過來, 安放在自己衣內的口袋裏。男人成熟穩重的模樣總是更令人信賴。
蘭老板揮了揮手，送別了他們：“一路順風！等店裏打烊了之後，我會去落霞灣與你們會合。”
祁硯眼睛笑得彎彎的, 也對他揮別道：“老板, 你就等咱們的好消息吧！”
他們拿着擺攤要用的物品、推着小餐車，一路走一路說笑着向落霞灣靠近。沿途他們看到了不少和他們一樣推着小車的攤販。準備趕場花燈會的商販們大多彼此熟識, 他們互相打探着、聊着天，陸陸續續地往河邊走。
而比起這些推車的商販來說, 街道上游客的數量更是比平時增加了好幾倍。放眼望去, 街道上滿是形形色色男女老少, 他們大多是步行而來, 也有人騎着驢子，或者抱着寵物。
他們三五成群，穿着煥然一新的衣裝，一路走一路逛，交談聲、嬉笑聲、打鬧聲不絕于耳，孩子們肆無忌憚地跑來跑去，歡聲笑語充斥着整個街道，好不熱鬧。
伴随着陣陣歡笑聲，祁硯他們沿路走走停停，心情也輕松了不少。夜幕降臨，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遙遠的小河邊燃起了星星點點的燈火，五顏六色的花燈将漆黑的夜空照得通亮。白日結束了，但美好的夜晚才剛剛開始。
“看！那邊有好多商販聚在一塊兒，看來咱們的攤位就在那裏了。”
樂弘率先發現了前方的商販聚集區，他興奮地大叫起來。
司冬墨拿出了契書，對照着上面寫好的地點。
“是那裏。看來我們來晚了。”
他們推着小車來到了指定地點。那裏早已有許多穿着官府制服的官員在等待着，見他們向這邊靠近，立刻伸手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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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書？”
“在這裏。”司冬墨上交了契書，官員打着火把仔細檢查了一番，嚴厲的目光一一掃過他們的臉：“進去之後安分守己，不要和人争搶，也不要亂扔廢物。知道了嗎？”
“知道了。”祁硯餘光裏瞥見官老爺們手裏拿着的棍棒，盡管他沒做任何虧心事，還是忍不住有些發怵。這是他來到異世之後頭一次看見這裏的官府，官員們穿着紅黑色的官服長袍，戴着紅色的冠帽，各個打扮規整，手持武器。看來落霞鎮的官府對這次的花燈會非常重視，特地派了專員前來督查。
他們推着小車來到了指定的攤位。祁硯左右觀察了一圈，發現他們左邊是一個燒烤攤，兩個穿着異域裝束的男子正在生火，他們的手邊擺放着整整一箱切好的烤肉條。右邊則是一個水果攤，出售各種新鮮水果以及蜜餞。
司冬墨從背包裏拿出預先做好的一塊橫幅，和樂弘一起将它支撐起來，撐在攤位的上空。橫幅是祁硯和蘭老板抽空去布莊找人定制的，上面是一行醒目的大字，“十四食肆”。祁硯則撐起了一塊木板，最上方寫着“松仁特色新品”，下方則工整地羅列了今晚将要出售的所有食品的名稱。
離花燈會正式開始還有一刻鐘，司冬墨把食品一樣一樣地拿了出來。零食小吃早已分成小袋，用印了食肆标識的紙袋子包裝好，而熟食則放置在保溫鍋裏，鍋蓋外面還圍着一圈棉布。
祁硯看着男人蹲下.身，前後忙活了一陣，把火從下面生起來。不多時，有蒸騰的煙霧四下飄散開來，松仁玉米蝦丸和松仁香菇肉丸的濃郁香氣袅袅傳開。
等到小吃全部擺放完畢，熟食也在鍋裏熱好，祁硯和另外兩人在小車後面齊刷刷地站成一排。落霞灣美食街的入口處，已經有游客逐漸向這邊靠近了，祁硯也不由自主地緊張了起來。
男人感受到身邊人輕微的顫抖，他側臉看了看祁硯，似乎很快就明白了他的心思。司冬墨的大手悄悄地伸到祁硯的身邊，輕輕捏了捏他光滑的手背。
感受到動靜的祁硯轉動烏黑的眼珠，看向司冬墨。男人笑了笑，悄聲說道：“不用緊張。”
祁硯一怔，看到男人嘴角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心裏的石頭不知怎的就落了地。他把目光重新轉向面前的食物。糕餅、丸子、炒飯，各種食物應有盡有，而且毫無差錯地排放在面前，等待着食客的挑選。
他們會成功的。
前方忽然傳來了一陣驚呼，被燈火照亮的天際綻開了絢爛的煙花。——花燈會開始了，落霞河的上空開始放起焰火，人們的歡呼聲越來越響亮，整個落霞灣沸騰了起來。
“哥，祁硯，你們看，天上有燈！”
樂弘指着天空叫了一聲，就見無邊的夜空裏出現了數十上百盞明亮的燈火。它們乘着夜間的微風，向上空悠悠地飄蕩而去。
“這些花燈還有好多造型呢！”祁硯也忍不住驚呼道，“那裏有老鷹，有龍蝦，有獅子，還有大喇叭花！”
司冬墨笑道：“那是當然。花燈是此次燈會的重頭戲，升到空中或放入河水裏，用于為親愛之人祈福。花燈的造型豐富多樣，每年的花燈會上，游人們會到河邊的花燈店鋪裏購買花燈，大家夥兒專門沖着精美或稀奇的樣式而去，自然是什麽古怪的花燈都能在天上飛。”又道：“一會兒賣完了吃的，我們也去花燈鋪子裏買兩只花燈放放。”
說話間，第一批游人已經接二連三地走到了前方的街道上。他們被路邊彌漫的美食香氣所吸引，朝着這邊走了過來。
司冬墨将鍋蓋揭開一半，登時有白色的蒸汽從中大量散發出來。就連站在近前的祁硯嗅到那熱氣，也不禁被鍋裏香噴噴的炒飯勾起了食欲。還好他出門之前已經吃飽了，不然他可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忍不住偷偷吃掉自家出售的美食。
“醬牛肉，口味雞，香辣蝦蟹！”
“糖葫蘆串，糖葫蘆串！”
“雞湯魚湯排骨湯嘞——！”
聽着身邊的小販們都此起彼伏地吆喝起來，樂弘也不甘示弱，主動跳到了攤位前面，大聲地喊了起來：
“都來看一看瞧一瞧，十四食肆最新出品——松仁蝦球炒米飯，肉丸烤餅棗泥糕！快來品嘗！”
樂弘有着一口清亮的少年音，而且嗓門很大，一下子就把這片街道上游人們的注意力給吸引了過來。有個小姑娘聞到了炒飯香氣，立刻拉着媽媽和哥哥的手，往這邊蹦蹦跳跳地走過來。
看着可愛的小孩跑到小車前，祁硯柔聲問道：“小姑娘，想要吃哪種食物呢？”
“香，要很香的那個！”
小姑娘的母親看了看小車裏的各種食物，最後将目光定在了鍋裏：“這個香氣很足的是哪種？”
“松子蝦仁炒飯，要來一份嘗嘗嗎？”
司冬墨揭開鍋蓋，鍋裏炒得焦脆的米粒立刻展現在衆人眼前。小孩的母親吃驚得睜大眼睛：“這看相，還真是不錯！”
的确，炒飯的米粒黃燦燦的，蝦仁、小豆和松子點綴其上，配色非常明快。常言道一份好菜需要做到“色香味”俱全，炒飯不但脆香濃郁，而且這種精致的看相也非常富有吸引力，很快那位夫人便打開了錢袋子。
司冬墨拿起勺子，在鍋裏舀出了幾大勺炒飯，添在紙碗裏。祁硯給兩碗炒飯分別打包。這個世界沒有塑料袋這種東西，他們的包裝袋除了紙包之外便是一種特制的紗絲袋，輕薄透氣，可以保溫禦寒，價格又非常便宜，還可以反複利用。
司冬墨這一揭鍋，美食香氣四溢，又陸續引來了不少游人。一時間，人們紛紛圍攏到小車周圍，挑選炒飯、蝦丸和各種小吃。樂弘就連吆喝的工夫都沒有，回到小車後面一起來幫忙，數錢打包，幹得不亦樂乎。
不過……
食肆的小車旁邊，兩個穿着異域裝束的年輕人已經開始了燒烤。他們的炭爐燃起滾滾濃煙，和着孜然、辣醬、蔥花等各式各樣的調料，燒烤的煙火氣頓時四下裏散開來。
“烤……烤肉串，烤牛肉，羊肉，五花肉！”
兩個異域男子結結巴巴地吆喝了起來，他們的口音非常奇特，聽起來不像是本地人。雖然吆喝聲小，但烤肉散發出的炭烤香氣很快就傳了出去，并且蓋過了松仁炒飯的清香。
“咳咳、咳咳……”
循着煙氣兒，祁硯側過臉，看到隔壁的燒烤攤聚集了不少的游人，兩個穿着奇裝異服的異域男子說着難以聽懂的話語，與游人們斷斷續續地交流着，烤肉一串接一串地賣出。他們烤肉串的時候，往肉上面撒了不少刺鼻的調料，卷起的大量煙塵和濃煙引得祁硯一陣咳嗽，他趕緊背過身去，一手捂住口鼻。
樂弘斜着眼打量了一下那兩個異裝男子，目光上下游移。忽然，他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興奮地沖司冬墨叫道：“哥，他們兩個沒穿鞋！”
祁硯不由得往地上瞥了一眼，發現這倆烤羊肉串的真的沒穿鞋，赤腳站在地上。然而樂弘剛才那一嗓子叫得太大聲，引得兩位鄰居側過頭來，司冬墨趕忙捂住他的嘴巴：“傻娃子，給我小聲點，不許嚷嚷！”
樂弘無辜地看向兄長：“可是，他們真的沒有穿鞋啊……”
祁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可能是他們當地的風俗吧。不穿鞋沒關系，只要不是不洗手就好。”
就見那個燒烤攤不但吸引到了附近的游人，還把祁硯一行嗆得眼淚直流。眼瞧着逗留在自己小車前方的許多游人被濃烈的烤肉氣味所吸引，轉而向着燒烤攤走去，祁硯想了想，覺得這樣不是辦法，便悄悄問司冬墨道：“他們那邊濃煙滾滾，把街上的客人都引過去了不少，還把本來要到咱們這兒的客人都熏跑了。咱們得想個法子，把他們那邊的煙吹跑。”
司冬墨為難道：“我們缺少工具，沒法吹走他們那邊的煙子。”
接連不斷冒出的深色濃煙熏得祁硯鼻子癢癢，眼眶都泛紅了。就在這時，裝着食物的小車忽然搖晃了一下。祁硯眯起眼，發現前面似乎并沒有人，但有一雙毛茸茸的爪子搭在了車上。
“咦？這是……”
很快，一個狗頭升了上來。
原來，這個特殊的來賓是一只皮毛火紅的大狗狗，它的兩只前爪搭在車上，依靠後腿的支撐站立了起來，一雙無辜的大眼睛正緊緊地盯住祁硯，嘴巴裏舌頭呼哧呼哧地吐着氣。
“別，大狗走開！”樂弘以為大狗是來搗亂的，怕它弄髒了食物，伸手前去拍它的爪爪。但祁硯先一步發現了端倪，及時抓住了他的胳膊：“等等，樂弘，先別趕它。”
樂弘疑惑地停住了動作。祁硯繞到小車前方。看到那只大狗的脖子上挂着一個小籃子，裏面還放着一串銅板。
“它過來是要買吃的。”
樂弘咋舌道：“奇怪，它一只狗怎麽知道要來買東西？”
祁硯環視四周，他猜測那大狗的主人說不定就在這附近。自從上次作為小鳥啄了夜間熊的後腦勺之後，他便具有了超強的感知能力，這不但體現在他的感官上，還表現在他靈敏的直覺上。
目光掃過一圈後，他最終鎖定了不遠處的街燈下站着的兩個男子。他們剛好面朝着這邊，臉部的輪廓被燈下的陰影遮擋住，看不清長相，但從他們站得筆直的形體和身上端莊大氣的衣裝來看，那兩個人穿戴不凡，身份肯定并不一般。
司冬墨送走了來買松仁棗泥糕的客人，回來後看到小車前蹲着的一條大狗，有些驚訝地道：“這好像是炎尾犬。你們看，它皮毛火紅，尾巴的形狀就像是火焰一樣。”
樂弘一愣，道：“哥，你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我好像在獸館裏看見過這種紅色的大狗，賣價非常昂貴。看來，這狗的主人應該非富即貴吧？”
他們的話語更加讓祁硯證實了自己的猜想，他不自覺地向着遠處街燈下的陰影裏又看了一眼。
“汪，嗚汪！”
憨厚的大狗搖了搖火焰一般紅色的大尾巴，再度直立起來，用爪子指了指面前擺放的幾袋子小吃，又指了指鍋裏。
祁硯當着它的面，給它一袋一袋地拿零食。拿到第五袋的時候，大狗又“汪”了一聲，示意祁硯已經足夠了。
司冬墨給它盛了兩碗丸子，外加一碗炒飯，一并裝入籃子裏。
包裝好之後，炎尾犬讓他們從籃子裏取走了那一串銅板，又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們把食物小心地堆放在小籃子裏。祁硯半蹲下來，把小籃子挂在大狗毛絨絨的脖子上，給它仔細地整理着。
大狗在這裏買了相當多的份量，想來它的主人非常看好自己這個攤位，可一定要把握好這次機會，在富貴的大客戶那邊争取到一個好印象。
大狗耷拉着耳朵，但水汪汪的大眼睛至始至終緊盯着祁硯俊俏的臉蛋，一眨也不眨，似乎也看得癡了。
小車後面，樂弘見那大狗眼巴巴地盯着祁硯看，心裏有些吃味，他扯了扯兄長的衣袖：“哥你看，那只大狗一直盯着祁硯。”
司冬墨不以為意：“這有什麽稀奇的麽？祁硯在它面前，它自然是看着祁硯的。剛才我給它盛飯的時候，它還一直盯着鍋裏看呢。”
說話間，有新的游人過來。司冬墨上前去接待他們，樂弘瞥了一眼少年蹲在大狗面前的背影，嘴裏嘟哝了兩句，接着便轉身幫忙去了。
給炎尾犬裝好食物之後，祁硯輕輕地拍了拍它的頭頂：“大狗，都裝好啦，回去吧！”
“汪嗚嗚……”大狗低低地嗚咽了一聲，圓溜溜的眼睛無辜地看着他。祁硯想了想，從小車上用竹簽挑起兩只肉丸，來到大狗面前。
“大狗乖，張開嘴！”
炎尾犬像是通人性似的，真的張大了嘴巴，吐出紅紅的舌頭。祁硯把肉丸塞進了它的嘴裏，又揉了揉它毛絨絨的大腦袋。
“狗狗，拜拜！”
大狗戀戀不舍地在祁硯身上嗅了嗅，接着“汪”的一聲轉過身，朝着遠處跑去了。祁硯不經意間望向它火紅的背影，自言自語道：“這富貴人家還真有頭腦，他們讨厭燒烤攤的煙霧，所以幹脆讓寵物來替自己買吃的了。”
說完，他便愣住了——
既然炎尾犬的主人能夠讓異獸來替自己做事兒，他們為什麽不可以？
睨了一眼旁邊煙氣騰騰的燒烤攤，祁硯一下子有了主意。
“冬墨！我想到驅逐煙霧的辦法了——”
男人連忙回頭：“什麽辦法？”
祁硯俏皮地一笑，眨眨眼睛：“辦法就在蘭老板的食肆裏！還記得竈屋頂上的那只吸油煙的鼓風獸嗎？”
司冬墨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這裏離食肆很遠，來去一趟太費時間了。只怕還不等咱們請來鼓風獸，落霞灣的擺攤都要結束了。”
祁硯自信滿滿：“我有辦法。借我兩個銅板，我要去一趟花燈鋪子。”
男人愣神道：“你要放花燈？”
“準确地說，是要‘開花燈’。”
一刻鐘後，在落霞河的上空，升起了一只中等大小的小鳥造型花燈。而在小鳥花燈下方的吊籃裏，站着一只真正的火紅小鳥。
“咕叽咕叽……”
呼呼、熱死了……
花燈下方是點燃的燭火，圓嘟嘟的小鳥就站在燭火下方的小籃子裏，小翅膀牢牢地扒住吊籃的邊緣。
花燈下吊着的小籃子本來是供購買者裝載祈福的各種小物件的，但現在卻裝着具有相當重量的鐵塊，空餘的地方剛好夠小鳥站在裏邊。肥肥的小身子卡在小籃子當中，被擠得有些熱，小鳥撲扇了兩下翅膀，呼哧呼哧地喘着熱氣兒。
在空中随風飛行，比在人流密集的地面上奔跑要輕松得多。今晚的風向非常适宜，夏日的清風恰巧向着食肆的方向吹拂。鳥兒站在高高的空中，順着平穩的氣流向前飛行，它探出毛茸茸的腦袋向下俯瞰。遠處美食街上的燈火星羅棋布，不知其中哪一個才是司冬墨他們所在的攤位。
“咕叽咕叽——！”
小鳥鼓動着小翅膀，沖着底下細聲細氣地尖叫了幾聲。不知在攤位上辛勤忙碌的男人會不會聽到呢？但很快，它離落霞灣漸漸地遠了。
精致的小鳥花燈乘着清風，和周圍乘風飛翔的上百個花燈一起，朝着河灣相反的方向飄去。盛夏明亮的天際綴着星星點點的光火，将整個夜空映襯得格外美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