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美食之王
在喧天的鑼鼓聲中, 一年一度的花燈會美食擂臺震撼開幕。
一套套美食組合起來，整齊地擺上了桌。負責品鑒的官員們則一人拿着一只小碟子，在桌邊四處轉悠，然後在自己中意的菜品前駐足，要求品嘗。
在十四食肆的旁邊，遠山飯莊那一大幫子的人員顯得格外氣勢浩蕩。統一裝扮的小二們站成兩排, 對前來品鑒的官員們夾道歡迎。
“鮑魚粥，人參雞，幹貝湯——歡迎各位官老爺前來品嘗！”
朝着他們這端走來的，正是先前見過的炎尾犬的主人，那個曾暗中觀察食肆的年輕官員。
看到有官員靠近，先前嘲諷祁硯的胖子小二立刻笑眯眯地迎了上去，做出邀請的手勢：“哎呀, 蘇大人, 您來啦——來來, 這邊請，今晚的菜品非常精致，請大人前來品鑒。”
被稱為“蘇大人”的官員駐足看了看他們桌上光彩奪目的豪華菜式，微笑道：“遠山飯莊的菜肴果然還是華麗無比。”但對于小二的邀請，他擺了擺手, 婉言謝絕道：“不過，本督既已是貴莊的常客, 今晚倒是想換換口味, 嘗個新鮮。”
“啊……”胖子一時語塞, 谄媚的笑容登時僵在了臉上。蘇大人往前移了兩步，對蘭老板淡淡笑道：“本督此前在遠處便相中了香草飯，而今有意品鑒嘗鮮。”
蘭老板拱手行禮道：“好的大人，這就為您盛上。”
祁硯舉起勺子，将碗裏的香草飯舀了兩勺，添進蘇大人手上拿着的小碟子裏。他在認真盛飯的時候，忽然發覺這蘇大人雖然背着手、側對着他，但眼神一直若有若無地在蘭老板身邊轉悠，似乎是想看又不敢盯着看，他心下猜到了七八分。
不過，祁硯很識趣地假裝一點都沒有看見，神色如一地添好炒飯，又給炒飯上添了兩塊可愛的糕點。
“蘇大人，您請。”
祁硯遞上堆滿美食的小碟子，蘇大人回過神來，打量他兩眼：“這位小弟挺機靈的，是食肆新來的小二吧？”
祁硯答道：“謝謝大人誇獎。準确說來，我也不算是店小二，只是蘭老板的一個朋友。”
蘇大人用勺子輕輕拌着米飯，嘗了一口。
“嗯，味道沒有以前那麽平淡了。”他說，“草藥的顆粒拌在炒飯當中，正好可以除油腥味。不過本督倒是覺着奇怪，米飯裏竟然會使用松仁這種昂貴的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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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硯笑道：“蘇大人，這些松仁是是我們親手從山裏摘來、并自己加工制成的，成本倒也不很高昂。”
“哦？”蘇大人輕輕挑眉，略有些驚訝，“你們食肆還會自己采摘原材麽？”
“是呀，蘇大人，有時候從野外直接采摘的原生食材風味自然，充分保留了食物的原汁原味。”
見蘇大人有些興趣，祁硯趁熱打鐵地解說道：“後續，我們還會推出像這樣的原生風味的養生套餐。落霞鎮附近的大山裏有不少優質的野味，無論是從營養價值上，還是從食物本身的滋味上來說，都比純粹用調料堆砌而成的重口味食物要更加健康。”
蘇大人點頭笑道：“想法很有創意。本督很期待你們食肆的其它成果。”
他吃完手裏的小碟之後，正欲向下一個參選的飯館展位走去。蘭老板迎上前來，對蘇大人行禮告別，并歡迎他有空親自到食肆來品嘗。
蘇大人在近處看到蘭老板的俊顏，客氣地同美人寒暄了幾句。在暗中旁觀的祁硯看得出，這位年輕官員對蘭老板很欣賞，但同時也依舊有些害羞，在說話間目光躲閃，不太敢正視蘭老板的雙眸。說了幾句之後，蘇大人有些遲疑地轉過身去，步子悠悠地走開了。
或許是受到了蘇大人的帶動，在會場裏的其他品鑒官也走到食肆的展位旁邊來，或是詢問，或是品嘗，一時間這裏也熱鬧起來。
這次的美食擂臺對于首次參加評比的十四食肆而言，可謂是天時地利人和。作為評委的官老爺們平日裏吃多了山珍海味，對于高檔飯莊的大油大葷早已習慣，小清新美食的出現于他們而言就像是炎熱夏夜裏的一縷清風。本以為是偶然的調劑品，而一旦品嘗過，卻情不自禁地愛上了。
忽然，他們身後傳來一陣熱鬧的響動。
“哎呀，秦爺您來啦，這邊請這邊請！”
在食肆展位前吃東西的官員們忽然間愣住了，望着緩步走向遠山飯莊展位的啤酒肚官員，露出了微妙的眼神，不自覺後退了幾步。
這個被小二們稱為“秦爺”的是個長得很圓潤的中年官員。他背着手，大搖大擺地走過來，前後左右還有品階較低的小官給他開路，架子很足。
見他出現，遠山飯莊老板帶着夥計們紛紛上前，又是點頭又是哈腰，把秦爺迎到座上。
“秦爺，您這些年來難得來一次落霞鎮，咱們飯莊可得把您老給招呼好咯！小二，上菜！”
老板一聲號令，秦爺在桌前端坐下來。各式各樣精美名貴的菜式接連呈上，這個長得油膩的大叔官員吃得合不攏嘴，連連點頭。
“唔……燕窩，魚翅，山參，都是大菜啊。”
這位大佬慢悠悠地點評了一句。在旁邊侍候的胖子小二得意洋洋地瞟了祁硯一眼，露出了譏諷的笑容。
秦爺每樣菜都嘗了一些，末了，擱下筷子，立刻有人遞上毛巾。他接過來擦了擦手，随意道：“菜品很不錯。老夫常聽聞身邊人稱道這遠山飯莊豪華大氣，今日一見，果真不凡，不愧是落霞鎮第一飯莊！”
“秦爺過獎，能得到您的認可是小店的榮幸！”
老板笑顏綻開，還趁其他人不注意，往秦爺的兜裏塞了一只精致小巧的酒瓶。
“秦爺，這是今年新出的好酒，小的特地給您備了一瓶嘗嘗。”
秦爺微微點頭，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唔嗯。”
他兜裏揣着小酒瓶，心滿意足地離開了。在路過十四食肆展位的時候，秦爺斜着眼，往他們面前擺放的松仁香草飯裏看了一看。
蘭老板客氣地走上前，做出邀請的姿勢：“秦爺是否有興趣嘗嘗，咱們這兒有松子蝦仁香草飯，還有其它的松仁小吃。小店致力于烹饪養生保健的清淡美食……”
話音未落，秦爺擺擺手打斷了他，嗓子眼裏含糊地咕哝了一聲，“哈……不必了。簡陋小菜，老夫沒有興趣。”說着，便冷漠地往前走去。
見他這般，蘭老板也不再做請求，他垂手而立，臉色不卑不亢，只等着秦爺從展位前離開。祁硯站在他身後的陰影裏，沉默地注視着秦爺從身前經過。
然而，就在秦爺來到近處的燈光下的那一刻，戲劇性的一幕發生了：秦爺的眯眯眼随意地一瞥，他在燈下乍然看清了蘭老板的容顏，先前輕蔑而漠然的目光瞬間變得呆滞，在蘭老板的臉上鎖定了很久，竟看得怔怔出神。
直到蘭老板因為那樣直勾勾的目光而露出了有些不滿的神情後，秦爺才一咧嘴，露出一個略為邪惡的笑容，嘴裏還水漬漬地咂巴了兩下，語氣一下子大轉變：“這位老板氣質不凡，也是風雅人士。老夫是紅葉郡的郡令，平時不常來落霞鎮，也沒有機會來貴店品嘗。不過，老板有空可以到老夫府上一敘。嘿嘿嘿……”
秦爺目不轉睛地打量着眼前的美人，但只得到了一個客氣而淡漠的眼神回應。之後，又把目光移向了後面，落到祁硯的臉上。
祁硯冷不防被那油膩的官員炯炯有神的小眼睛盯上，頓感到一陣反胃，不由得往後縮了一下。就在這時，他旁邊的司冬墨上前一步，似是“恰巧路過”，微微俯下身整理着桌上的餐盤碗具。
在一舉一動間，男人用他高大的身軀将祁硯嚴嚴實實地遮擋在自己的側影中。祁硯見他在秦爺看不見的角度沖自己輕輕地勾了下嘴角，也露出安心的微笑，輕舒了一口氣。
在這個世界裏，他總是不經意間從男人身上體會到被保護的感覺。也挺暖。
介于蘭老板的冷漠和司冬墨的遮擋，秦爺的一番撩撥并未得到回應，他猥.瑣的笑容僵在了面上。
重重地悶哼一聲，秦爺冷着臉，向前頭也不回地走了。他的随從之一睨了他們一眼，不屑地吐了一句，“裝模作樣，不識好歹！”
“哈哈！你們這回算是完蛋了，踢到鐵板了！”胖子幸災樂禍地偷笑道，“那可是咱們郡裏最大的官！”又啧啧了幾句，似乎很是惋惜，“你們雖然飯做得簡陋，但好歹有兩個美人撐場面吧？哪裏想到你們居然會自命清高，自絕後路呢，哈哈哈！”
“再吵，就堵住你的嘴。”
祁硯身後，忽然傳來一個低沉的男音。胖子愣了一下，只見司冬墨面色陰沉地站在祁硯的身後，冰冷的雙眸如潛行的獵豹般直勾勾地盯住他。胖小二到底被這高大男人周身散發出的強勢氣場所唬住，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半個字來，反倒慫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只好默默咽下這口氣，背過身去。
最終決選的第一輪是官員投票。每個展位前方都有一只做工精巧的巨型花燈，每個官員手裏拿着一個發亮的小圓球作為“一票”，中意哪個便投入哪只花燈之中。
負責主持的官員一聲“開始”，在場官位最高的秦爺率先投出了自己手中的亮球，讓它飛入遠山飯莊面前的巨型花燈之內。
遠山飯莊的老板嘿嘿笑了聲，沖着秦爺拱了拱手，一臉讨好。而後，剩下的官員看到在場的最高官已經作出了抉擇，他們猶猶豫豫地，也跟了過來，向着遠山飯莊前面的花燈裏投擲小亮球。
祁硯緊張得屏住呼吸。眼看着遠山飯莊的花燈裏亮球越來越多，其它幾家高檔酒肆也陸續有人投擲，他的額前悄悄淌下冷汗。
熟悉的人影由遠及近，是蘇大人。祁硯目不轉睛地注視着他，卻看到蘇大人沒有一絲半刻的猶豫，把手裏的小球投進了十四食肆的花燈之內。
投票完畢，他淡淡地看了蘭老板他們一眼，接着轉身走回了評委席。
在蘇大人毫不猶豫的行為的鼓動下，又有幾位官員陸續上前，對十四食肆投出了支持的一票。在官員結束之後，祁硯粗略地統計了一下，在場的二十八位官員裏，一共有五位給自家食肆投了票，而遠山飯莊和九月酒肆票數最高，各得了七八票。
在官員評選上，他們略輸一籌，不過接下來的游人投票也是非常重要的環節。
看到樂弘有些沮喪的模樣，祁硯安慰他道：“官員一票等于普通游人的一百票，但是現場的游人這麽多，我們還有扳回來的機會！”
然而，令人讨厭的遠山家胖小二笑嘻嘻地湊過來，潑冷水道：“嘿嘿！我說小老弟啊，你到底是第一次來參加擂臺，你不知道官老爺們可都是百姓的父母官，游客們只會随大流的！咱們遠山飯莊出師大捷，接下來的游人投票只會更多，不會更少，和你們的差距只會越拉越大！嘎嘎嘎……”
祁硯不理睬他，但樂弘憂慮地嘀咕道：“其實他說得也對，百姓們通常會跟随官員的選擇，畢竟誰都不想在官老爺的地盤上唱反調，被他們為難吧？”
說話間，遠處黑壓壓的人群裏出現了許多亮光。投票開始了——游人們舉起手裏的小亮球，它們像是螢火蟲一樣紛紛飛向了天空中，無數個光點向着會場中央的花燈區飄來。
“哇——來了來了！”
第一波小亮球已經抵達，每家前面的花燈裏都有小球落入。祁硯注視着向着自己這邊源源不斷飛來的小球，心潮澎湃。
樂弘蹦得老高，看着亮球們大片大片地飛過來，他跳到了自家花燈的後面，一邊揮舞着胳膊，一邊吶喊道：“快來這邊，十四食肆！來投十四食肆！”
不只是他，在會場內的其他店家也都紛紛拿出了十二分的力氣，在花燈前大聲喊了起來。
“各位鄉親父老，請投給九月酒肆！”
“蟹蟹包子鋪，蟹蟹包子鋪！”
“夏香香香辣蝦，請各位賞臉！”
吆喝聲、争執聲、尖叫聲……
會場內陷入了瘋狂的氣氛。随着拉票大戰愈演愈烈，各家老板和夥計們甚至幹脆從展位上走出來，擡着自家的花燈沖到了游人群的最前方，朝着人頭攢動的場外大聲呼喊了起來。
眼看着其它家人多勢衆，風頭似乎遠遠蓋過了由斯文老板和沉默廚師組成的十四食肆方陣，祁硯忽然心生一計。
“鼓風獸，附耳過來，我有一個請求！”
他輕輕一跳，把悄悄爬上蘭老板後脖頸的鼓風獸扯了下來，往它的小爪子裏塞了一碗香草飯。
“你現在拿着這碗飯，去會場的上空……”
一番耳語過後，鼓風獸宛若一陣狂猛的旋風般，瞬間消失在了場地中央。畢竟祁硯拜托它的時候說過，這件事情關乎蘭老板的名譽，非常重要。鼓風獸雖然很傻，但它心裏還是很愛護蘭老板的。
片刻後，在美食擂臺的會場上方，升起了一只皮球模樣的異獸。鼓風獸高高地飄在空中，随着高度不斷上升，它的肚皮越脹越大，引起了場外游客們的注意。
祁硯握緊拳頭，沖鼓風獸大喊道：“鼓風獸，上啊——！”
随着他的一聲叫喊，鼓風獸的肚皮鼓脹到了最大限度，然後猛地張大了嘴。
“呼呼——”
一陣狂風席卷而過，伴随着無比強烈的松子炒飯香氣，瞬間覆蓋全場！
司冬墨擡起頭，驚訝地望着上空鼓風獸的行為：“它……這是把先前吸收過的炒飯香氣，全部用風力吹出來了？”
祁硯輕松一笑：“正是！”他環視着自己身邊的同伴，“怎麽樣，效果很不錯吧？”
“這是真正的‘風頭正盛’啊！”蘭老板笑着搖了搖頭。看着半空裏的鼓風獸興奮地呼呼吹着氣，像陀螺一樣憑空旋轉了起來，把專屬于十四食肆的美食香氣大範圍吹出，散布到落霞灣的各個角落，他的眼裏隐隐閃着清澈的波光。
“鼓風獸……”
随着強勁“美味飓風”肆虐全場，最終決選的戰局也有了極為迅速的變化！越來越多的游客回想起了在食肆攤位前品嘗到的另類美食，味蕾被場內卷着米飯和松仁清香的大風所喚醒，從而投出了象征民意的一票！
越來越多的小亮球聚集到十四食肆的花燈之中。到了最後，他們的花燈裏填塞了數量最多的小亮球，毫無疑問地成為了全場最為閃耀的一顆星星，從一衆飯館裏脫穎而出，率先冉冉升空！
盡管念到舌頭打結，祁硯還是揮舞着手臂，朝着遠方大聲呼喊：
“十四！食肆！”
在他的身側，司冬墨牽起了他的手臂，高高舉起。
“十四！食肆！”
吶喊聲自信而堅定，充滿勝者風範！
“十四！食肆！十四！食肆！”
歡呼聲、拍掌聲、喝彩聲……随着十四食肆的花燈高高升起，整個落霞灣沸騰了！人們高呼雀躍，奔走相告——今年美食擂臺的勝利者，”美食之王”的美譽，屬于一家物美價廉的平民食肆！
“唉，怎麽這樣。”
在高呼的人群之後，遠山飯莊的胖子小二垂頭喪氣地扔掉了手裏的盤子，悶悶地蜷縮在座上。他仰起脖子，望着空中十四食肆的花燈越飛越高，小眼睛裏流露出羨慕的神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