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小鳥暈菜啦
“十四是十四, 四十是四十。”
在十四食肆廳堂後面的小院裏, 祁硯慵懶地半倚在搖椅之上, 念着這繞口的語句。
一陣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不出片刻, 男人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他的面前。
今天的司冬墨穿着一身輕薄的單衣,他雙手捧着一個小巧的茶杯,将它擱在祁硯的手邊。
“這陣子都忙得夠嗆,難得有一刻的清閑吶。”
男人将茶杯的蓋子揭開一半, 遞到祁硯的手裏。祁硯點頭謝過,端到嘴邊,呷了一口。他眼珠轉了轉,注意到男人手上非常幹淨,想來在給他遞茶之前, 他把在廚房內長時間勞作後指間留下的污垢全部仔仔細細地擦拭幹淨了。
雖然身材健壯結實,司冬墨卻一直都是個心思細致的男人。
祁硯随手拿起一把烤花生, 塞到司冬墨手裏。
“來, 吃一點兒, 唠唠嗑。”
“可能唠不了嗑了。”司冬墨疲勞地伸展了一下四肢,“明天就是截止時間了, 我打算一鼓作氣, 幹個通宵, 把官府的單子全部做完。”
祁硯聞言嗤地笑了出聲:“這麽賣力?還剩下一些幹貨小吃之類的, 明天再說吧。你我都兩天一夜沒合眼了, 再這樣下去, 咱們都得歇菜。”他抓住男人的手臂, 強迫他坐在旁邊的竹椅上。
“身體是勞動的本錢喔!司大廚師,快來嘗嘗花生米,這可是我剛炒熟的。”
司冬墨拗不過他,只好往嘴裏塞了幾顆,嘎嘣嘎嘣地咀嚼着,意外地發現有點好吃。細看,花生米的外面裹了一層薄薄的面粉,裏面混入了一些噴香的調味料。整層薄殼黃燦燦的,被烤得焦熟,顯然是特意下了一番工夫精心做出來的。
他不由得看向少年蒼白的側顏。這段時日他們為了趕着完成花燈會上獲得的官府的訂單,幾乎是晝夜不分地在廚房內忙活,就連不怎麽會做飯的樂弘也幫着打下手,累得快要癱倒。
不過,辛勤的勞動總會有收獲。大多數菜肴都是現做現賣,一燒熟就馬不停蹄地送去了官府,由官方負責食物的保存。剩下這最後一批待完成的,則是糕點和小零食。
看着餐桌上由夥計打包安好的一袋袋各式小吃,司冬墨和祁硯不經意露出了一模一樣的欣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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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快結束了。”祁硯淡淡地呼了口氣,說話的聲音卻越來越微弱。
“祁硯,你還好吧?”
男人側過頭看了他一眼,發覺少年的臉色愈發煞白。他趕緊上前去,捏了捏少年胳膊上的脈絡,擔憂道:“你長期模仿我的動作,但體格卻趕不及我。這麽強學下去,身體肯定會吃不消的……”
話音未落,就見少年白皙的胳膊軟綿綿地垂了下來,人也輕輕地歪倒在他的懷裏。
“……祁硯!”
他大吃一驚,快速沖上前去,把少年打橫抱起,然後匆忙沖向了後廚。
“蘭老板,蘭老板!快來幫忙看看吧!”
邊跑邊大聲呼喚着,司冬墨緊摟着少年無力蜷縮的綿軟身子,心裏一陣懊悔:自己一直忙着幹活,竟是未有注意到,祁硯的身體早已處于極度疲累的狀況了。
聽聞他的呼喊,蘭老板從屋內快步出來,伸手幫忙扶住了祁硯軟綿綿的身軀,讓他躺到屋內專供休憩的裏間的一張床鋪上。他給少年把了脈,又麻利地查看了一下身體的其它位置,輕輕地嘆氣道:“無礙,他只是太累了。好好休息便可恢複。”
司冬墨看着懷裏少年額上涔涔的虛汗和如蝶翼般微微顫動的眼皮,既心疼又內疚。蘭老板也歉疚地說道:“這些時為了趕工,大家都太累了。怨我沒有周全地考慮到這一點,讓祁硯遭了罪。唉……”
“蘭老板,你不必自責。拿下這一單是我們共同的生意,咱們本就應該努力完成。”司冬墨定定地看着像小貓一樣縮在自己懷裏的祁硯,語氣有些苦澀,“我早該想到的……這幾天他持續使用模仿的能力,學着我做菜,然而他的體力并不及我。這一連幾日拼命勞動、不得休息,于他而言實在是太勉強了。”
忽然,祁硯的身上有淡淡的光芒散出。不出須臾,只見床鋪上如貓咪般蜷縮的少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腳板朝天的圓嘟嘟小鳥。
祁硯的小肥鳥本體突然在他們面前出現,令兩個男人都吃了一驚。
“這……難道是已經累到變回原形了麽?”
司冬墨神色不安,蘭老板伸出節骨分明的手指,輕柔地撥弄了一下小鳥毛茸茸的小身子,又翻看了一下它的眼皮和小嘴,點了點頭:“他太累了。”
說完,他起身出去,打算給祁硯拿一些補身體的藥膏來喝。司冬墨留在床邊,他輕輕地扯過床單的一角,搭在在鳥兒軟軟的肚皮上,沉默地盯着小鳥的睡顏。
小鳥的身子被被單蓋住,只露出了一個小腦袋。看着它在睡夢中嘟着小嘴、輕輕地咂巴着,他心裏忽然湧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眼底波光閃爍。
跟祁硯呆得太久了,司冬墨差點忘了他并不是一個真正的“人”,而是一只小靈獸。按照鳥兒目前的體型來看,它只不過是一只雛鳥而已,年齡或許比它人形所呈現的狀态還要小。雖然祁硯的外表是個俊俏的少年,但這只小鳥搞不好其實還是個小娃娃呢。
這麽一想,司冬墨的負疚感更加深重了。
這日剩下來的時間,司冬墨都沒有再進後廚,他把手裏的活計拜托給了食肆的其他廚子去幹,自己則守在休憩的小屋裏,一直等着祁硯醒來。
終于,在夜幕降臨之後,鳥兒肥嘟嘟的身子動彈了一下。它睜開淺碧色的大眼睛,鼓起了腮幫子,發出細細的嘟哝聲。
“咕、咕叽……”
小鳥伸出翅膀,用羽毛尖兒揉了揉眼皮。
司冬墨把被單揭開,用雙手把床鋪上仰躺的小鳥捧了起來。小鳥迷迷糊糊地坐在男人的大手裏,微微顫動的絨毛蹭得他手掌直癢癢。
小鳥可真小,那麽小的一個小東西坐在自己的手心裏,還嘟起嘴巴,一副迷糊相,看起來和平常活潑爽朗的少年有種鮮明的反差。司冬墨越看,越藏不住嘴角那一抹笑意。他忍不住撓了撓它頭頂的絨毛,引得小鳥猛地一陣抖動。
“還說要我好好休息,你自己就先倒下啦。”司冬墨半開玩笑地說,“咱們今晚有好東西吃,可惜你身子縮得這麽小了,應該吃不完那麽多了吧?”
小鳥愣了愣,随即想起來蘭老板今晚準備了答謝宴,用以犒勞在花燈會及其之後為食肆做出突出貢獻的朋友們。蘭老板親自下廚做了食肆的招牌魚粉和松仁炒飯,還說一定要祁硯嘗嘗他改良之後的手藝。
然而現在,低頭望着自己小不點的身子,鳥兒沮喪地耷拉着腦袋。以他鳥形下的這點食量,吃一點點就飽,別提什麽大快朵頤了。
“沒事兒,今晚好吃的都給祁硯留着,等恢複了之後再吃也不遲。”
蘭老板笑眯眯地走過來,往司冬墨手裏遞來一只小杯子。杯子裏裝着濃稠的藥膏,小鳥一看見裏面黑糊糊的東西,立刻嫌棄地連連後退。
“乖小鳥,不準跑。”司冬墨捏住小鳥的背部,把它拎了回來,“乖乖喝藥,喝了身子才會好。”
“咕叽咕!”小鳥拼命地擺着腦袋,頭頂上的一撮絨毛左右搖晃着。
祁硯不喜歡喝這種一看就很苦的東西,而且他覺得現在自己的身體已經恢複了。見小鳥把腦袋轉向一邊,男人伸過手來,左右捏住它的臉蛋,往中間輕輕一擠,讓小鳥被迫張開嘴巴。
“乖,喝!”
男人說話斬釘截鐵,語氣不容置疑。他心裏着急,試圖把藥膏強行推入鳥兒被擠開的小嘴巴裏,令受到這樣“粗暴”對待的小鳥頓時眼淚汪汪。
“咕叽咕——”小萌鳥模樣楚楚可憐,細細地哭出聲來,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般落了一地。那樣靈動的大眼睛裏充滿了淚水,委屈巴巴地望着男人,看得司冬墨一時語塞,心軟了下來。
“好吧……我去給你找塊糖來。”男人無奈地把小鳥放回到床鋪上,正欲轉身離開。忽然,就見從蘭老板的身後猛地蹿出了一道圓鼓鼓的黑影。
是鼓風獸——它一爪子扯掉了蘭老板頭上的發帶,同時快速地降落,在小鳥面前猛地張大了嘴巴。
“呼呼——”
一陣強勁的吸力傳來,坐在床上的鳥兒雙腳瞬間脫離了床面,整個小身子打着旋兒被吸向了鼓風獸的大嘴巴。
“小心!”
危急時刻,司冬墨急速回身,趕在被吸入鼓風獸肚裏之前猛地抓住了小鳥的身子。另一邊,被扯掉發帶的蘭老板披散着一頭長發,敏捷地抓住了鼓風獸的小尾巴,把它從空中拉了下來。
“你這調皮鬼,差點壞了大事!”蘭老板捉住鼓風獸,看着這皮球一臉無辜地鼓着眼睛,他又氣又笑,從它的爪子裏奪回發帶,“連靈獸你也敢吃!”
“嗷,嗷啊!”
“還敢頂嘴!”蘭老板說着叫來了店裏的小二,“來人,把鼓風獸關到柴房裏,明早再放出來!”
“嗷,嘎啊!”鼓風獸拼命地搖搖擺着身子,一下子從老板手中掙脫出去。它向着門外旋轉着奔逃,把提着兩個大袋子進屋的樂弘迎面撞了個四腳朝天。
“哎呀,我的屁股……”
樂弘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欲哭無淚地號叫了一聲,手裏的袋子險些掉落在地。鼓風獸撞人之後便一刻不停地逃走了,後面跟着兩個轟隆隆奔跑的店小二,追得上氣不接下氣。
搞不清狀況的樂弘趕緊一把抱住袋子,沖着司冬墨叫道:“哥,我從村裏回來了,老康他們剛進山打了不少好東西,平價賣給咱們了!這還有一袋是樂伯讓我帶給你的,說是他們剛采的山貨!”
司冬墨把弟弟扶起來,随手接過兩個大袋子。他打開其中一個,裏面裝着切成整塊的好肉;另一個則裝滿了各種新鮮摘下的山貨,杏仁、核桃、山楂、腰果等等。
“弘兒,拿的這些山貨難道沒有付錢嗎?”
樂弘一愣,搖搖頭:“沒啊,樂伯說我這一趟回去給他們帶了不少食肆的美食,所以幹脆抵消,不收錢啦!”
“呀,樂伯真客氣。”司冬墨掂了掂那沉甸甸的袋子,臉上露出了笑意,“等咱們的新品零食完工,就送一包回去給他們,還有老康家裏,讓他們都嘗嘗。對了,”他擡頭問樂弘,“咱娘還好吧,從鎮上買的藥給她了嗎?”
聽到這話,樂弘笑得咧開嘴,“娘的身子比以前好多了,每天在家裏就喂喂雞,收收菜,和隔壁嬸子聊聊天什麽的,手腳利索着呢。我跟她說我們贏了美食擂臺,她樂得都合不攏嘴,說咱們兩個有出息啊,都是她老人家的乖乖好兒子哇……”
“哈哈……娘沒事就好。”
蘭老板重新紮好頭發,查看了一番袋子裏的食材。
“這些野味,還有堅果,品相都很不錯。”他露出贊許的眼光,轉頭看向司冬墨,“我記得,你們先前說過想要做一份山貨零食拼盤套裝?”
“是的,蘭老板,我們打算在做完這次的官府訂單後,就着手研究堅果套裝的事情。祁硯此前同我說過他的想法,咱倆就等着上手嘗試了。”
“好,你們盡管去試。”蘭老板莞爾一笑,“有何要求盡管向食肆提出。至于現在——哎,應該到了吃晚宴的時刻了,你們和我一同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