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蘇督官

官員駕到, 隊列齊整,氣勢威嚴,方圓百米無不為之震動。無論是乞丐、顧客還是路過的行人,在看到這一幕後都紛紛閉上了嘴巴,再也不敢亂出聲響。

蘇大人來到食肆中央。他先是環顧四周, 确認沒有顧客在沖突中受傷之後, 他來到了趴在地上勉強蠕動的乞丐前方, 用鞋尖踢了踢乞丐的腿。

乞丐掙紮了兩下, 喉嚨裏咕哝兩聲, 眼睛眯開一條縫,正對上官員冷冽陰沉的雙眸。

蘇大人的随身侍從立刻上前。這高壯的漢子伸出一雙大手、抓緊了乞丐的衣領子, 把他毫不費力地從地上拖了起來,照着臉上砰的就是一拳。

侍從官開口, 話語簡短。

“睜眼,說話!”

乞丐被拽住衣服,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一只手還牢牢捂住被司冬墨揍傷的腹部。侍從官強制拉開他的手,乞丐立刻嗷嗷大叫起來:“嗚哇……疼疼疼!”

蘇大人問道:“這傷怎麽來的?”

乞丐咬緊嘴巴, 一指司冬墨:“被那個人打的!”又上下打量了蘇大人兩眼, “哎呀,這位大人是新來的官吧,以前好像沒有見過你。”

見蘇大人并不搭話, 乞丐眼珠滴溜一轉, 陰陰地笑道:“這位新來的大人, 不知你是否和郡裏的秦爺相識……”

見蘇大人轉眼過來,注視着他,乞丐幹咳兩聲,得意一笑:“咱們丐幫的大長老可是秦爺的舊相識了,所以幫裏的兄弟們無論走到哪裏都有這位大官爺照顧……”話沒說完,就見蘇大人的侍從官劍眉凝起,飛起一腳踹在了乞丐的胸口,再度把他踢得臉朝下,狼狽地撲在了地上!

“你說得不錯。”蘇大人冷冷道,“我蘇瑞清半月前才奉旨來到落霞鎮,擔任郡裏的刑部督官。”他單手握住乞丐的破爛的衣領子,将他提了起來,犀利的雙眸逼視着他,“身為朝廷命官,本督只對自己所轄之土地負責。你們在何時何地、與哪位官爺有何交情,本督一概不管!”

他語氣堅決、義正辭嚴,“今日本督親眼所見,你們這幫乞丐無法無天,竟在光天化日之下來到平民百姓的食肆裏鬧事,還企圖打傷店裏的顧客和廚子。可謂是目無王法,其心可誅!”

最後八個大字,擲地有聲。乞丐被他勢不可擋的氣場唬住,一時間傻傻張着嘴巴,竟然憋不出半個字來。侍從官随手将他撂倒在地,後方幾個面無表情的衙役立刻飛撲上來,把他捆了個結結實實。

蘇大人在店裏不緊不慢地環視了一圈,厲聲喝道:“今日在此地鬧事的所有人員,給本督統統帶走,絕不姑息!”

一陣打鬧過後,先前趾高氣揚的乞丐們最終不敵官府的強權制服。他們不得不屈服在督官的鐵腕之下,被帶入食肆周圍的衙役們全數拘捕押走。

Advertisement

周邊圍觀的人們驚訝于這難得一見的奇事,這位新上任的督官居然敢于正面懲治這些尋釁滋事的流民。看着這些乞丐灰頭土臉地被衙役們的大棒打走,慣來受到他們盤剝與欺壓的美食街沸騰了——

“蘇大人英明神武!這一次,可給咱們平民百姓讨回了公道啊!”

“是啊是啊,這些乞丐膽子忒大,敢在大白天裏就跑到食肆撒野,真是活該被抓!”

隔壁店鋪的夥計也在看熱鬧:“太好了,咱們店裏以後是不是不用給他們‘上供’了?”

“那當然!以前洪督官接管落霞鎮的時候,官府對丐幫的胡作非為根本不管不問。蘭老板的食肆年年都給丐幫‘上供’,可這幫痞子流氓居然違背約定、還來找茬,說是要在一刻鐘內做十份不重樣的素餡面食,不然就堵了他家店的門!這樣不守信用,誰還給他們送錢啊?”

“那後來呢?十四食肆做出來了沒有啊?”

“嗨,這丐幫的條件真是刁難,但十四食肆還真就在一刻鐘裏做了十份美食出來,而且每樣看起來都不敷衍!”

“啊……就是不知道,這些乞丐有郡裏的官老爺罩着,會不會隔幾天就跟沒事人一樣給放出來啦?”

聯想到丐幫背後的靠山“秦爺”,街上的商戶和路人們又不安了起來。

百姓們的小聲議論自然被蘇大人聽了個一清二楚。他背着手,對街上的人們拱了拱手,口齒清楚地說道:“從今往後,丐幫莫要想着再在街上收繳任何‘供奉’。如果有人向街上的商鋪收取‘安身費’,店鋪的各位老板們可以立刻到鎮子的衙門,直接向本督彙報!”

他的話語铿锵有力,“不管是丐幫挑釁、還是有什麽官爺撐腰,只要我蘇瑞清在任一天,落霞鎮的土地上就別想有不倫不類的流氓草寇惹是生非!”

聽到他斬釘截鐵的宣告,落霞鎮上的人們都卸下了憂慮,紛紛歡呼起來。

“蘇大人英明!”

“督官威武!”

“這才是百姓的父母官,比縱容丐幫鬧事的‘大官爺’好太多了!”

百姓們鬧哄哄地歡騰起來,沖着灰溜溜被羁押帶走的流民們啐着口水,把這個好消息奔走相告。未有沉浸在百姓的追捧裏,蘇大人快步回身,向着食肆裏折返進來。

他來到蘭老板面前,目光柔情似水地注視着他,語氣很溫和:“蘭老板,你可還好。”

“小民無事。”蘭老板恭敬而客氣地行禮道,“感謝蘇大人為小店主持公道,也為街上的商戶和百姓們出了一口氣。”

督官溫潤地笑了笑,“分內之事。”又道:“這次趕來得太晚,讓貴店受委屈了。”

祁硯在一旁開口說道:“蘇大人能夠為咱們解圍、給老百姓出口氣,已經很好了。要不是督官及時趕來,咱們現在早就和丐幫混戰一團,到時候食肆裏的東西都會被他們砸壞,人也會被打傷。”

蘭老板也道:“蘇大人和官爺們此次前來一趟辛苦了,不如就留在食肆裏用午飯吧。”

“啊……謝謝蘭老板的邀請,吃飯就不必了。本督還在執行公務,不便留下。”蘇大人說着往人群中瞥了一眼,“說起來,你們食肆今天要送最後一單到官府去吧?不如就和本督的人馬一同趕去。”

“正是,剛才丐幫一鬧,我倒是糊塗了,差點忘了這事。”蘭老板沖樂弘招招手,那小子立刻颠颠地跑過來,一臉期待。

“樂弘,麻煩你和蘇大人一起,再去官府送一趟。”

樂弘等的就是這句話,他搖頭晃腦地:“嘿嘿,知道了!”

蘇大人還有公務在身,他臨走前又和蘭老板寒暄了幾句,得到了美人客氣的回複,沒多久便告辭離開了。蘭老板站在門口,目送着他的背影慢慢遠去。

看着衙役們跟随督官離去,祁硯總算是松了口氣,轉身望向蘭老板,卻發現他靜默地遙望着門外的街邊,看着督官消失的方向怔怔出神。

有點奇怪的是,美人一頭烏黑的長發不知何時竟然披散了下來,頭上的淡藍色發帶不知所蹤。

“嗷嗷,嘎!”

一聲叫喊,鼓風獸從屋外飄了進來,小爪子裏捏着美人的發帶,得意地嘎嘎個不停,身子在空裏忽上忽下地飄浮。

蘭老板見狀,正惱得要訓它,忽見這皮球一樣的家夥拼命地搖晃着腦袋,指了指外面蘇大人離去的背影,又揮了揮爪裏的發帶,在空中比比劃劃着嗷嗷高叫,顯得很委屈。

祁硯仰着脖子觀察了一會兒,對蘭老板說道:“蘭老板,鼓風獸好像在說,它拿走了你的發帶,去官府裏找到了刑部的督官,憑此物請來了蘇大人相助。”

“嗷嘎嘎!”

鼓風獸大聲地應和着,在空中得意地打起了轉兒,就像一個紮着發帶的皮球在飛速旋圈。蘭老板哭笑不得地沖它搖了搖頭:“罷了,今天念在你幫忙請來了督官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你了。拿去玩吧。”

“嗷啊!”鼓風獸得到了許可,小爪爪裏把玩着它的寶貝發帶,一路高歌着飄遠了。

送走了官員們之後,食肆裏的客人們并沒有離開。這回丐幫來店裏鬧事,把人們吓得不輕,好在蘇大人及時出現,而且辦事非常周全。他作為刑部督官,不但率人驅走了丐幫,還給在座的顧客們吃了一顆定心丸,許諾絕不會讓流民乞丐們再度前來報複,給食肆留好了後路。

“今天的事情讓各位客人受驚了。”蘭老板走到屋子的中間,對周圍坐着的客人抱拳道:“為了表示歉意,小店為每位在座的顧客免費贈送一份小點心,大家夥兒可以任選一樣帶走。”

聽到這話,客人們紛紛興奮起來。蘭老板拿出菜單讓他們挑選,但有一個食客卻站起來,指着堆放了十份熱騰騰面食的餐桌,表情蠢蠢欲動。

“蘭老板,你們今天給丐幫做的那十份面食都挺不錯的,各有新意。我特別中意那個香酥小麻花,可不可以買一點回去帶給我家老婆孩子嘗嘗呀?”

他一出言,其他顧客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過來。

“是呀,食肆一口氣做了十份面食,品相都可以。老板,這做好的東西丐幫沒能拿走,能賣給我們嗎?我想要那個炒魚粉!”

“我好想嘗嘗這個花卷诶,據說是鹹的?”

對于他們的熱情,祁硯有些意外。他站在桌邊,悄悄地拿了一根小麻花塞進嘴裏。

店裏六個廚子緊趕慢趕地做了一刻鐘,光想着把十份東西湊足,也顧不得什麽口味的問題。這會兒祁硯把小麻花吃進嘴裏嚼了一嚼,倒覺得鹹淡适宜,而且吃起來嘎嘣脆,很有嚼頭。

餘光裏看到司冬墨正站在自己身後發呆,祁硯便又拿了一根小麻花,塞進男人的大手裏。

“你還沒吃過吧,嘗嘗看。”

司冬墨接過麻花,聽話地把它放進嘴裏。

“唔!比我想象的好吃。”他點了點頭,目光炯炯地盯住祁硯,“說起來,你是如何想到這些點子的?”

“哈,因為我是小靈獸嘛。”祁硯晃了晃腦袋,略有些小得意。

“是嗎?”男人狐疑地望着他,“莫非,你在來到樂莊之前,還在人間生活過一段日子?”

祁硯正琢磨着該如何向古代的老實人解釋“穿越”的概念,忽然間,他的全身上下血液湧動,雙手條件反射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怎麽?”

少年丢下麻花,匆匆向後院逃去。還沒溜進竈屋,人類的身體已經急劇縮水,細長的短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大幅度地縮短,最終只剩下不到一寸的長度。

“咕咕叽!”

重新變回小鳥的祁硯用翅膀抱住腦袋,搖搖晃晃地落在了地上,發出沮喪的鳴叫聲。

然而不巧,聞訊追趕上來的司冬墨緊跟在突然變小的祁硯身後,他沒來得及剎住腳步,竟然一下子踢在了小鳥的身上,被那肥肥的小身子絆了一跤。高大的身軀晃動了一下,男人身形不穩,連人帶鳥一起仆倒在地。

“咕叽……”

“呃啊!”

祁硯剛剛變成小鳥,在地上還沒站穩一秒,就被身後突如其來的某人一腳踹飛了。小紅鳥肥肥的小身子像皮球一樣在地上飛快地滾動,竟一口氣滾出了五六米遠!

“糟糕……”男人懊惱地嘟囔了一句。他從地上支起身子,飛快地朝前撲去,把臉朝下的小肥鳥從地上翻了個面兒、撿了起來。只見小家夥的尖嘴微微張開着,一雙大眼睛緊緊地閉起,如一塊棉布般軟塌塌地躺在男人的手掌上,氣若游絲……

“……祁硯!”

男人慌忙地搖晃了它兩下,卻見手裏的小鳥已經軟趴趴地攤成了一個茸茸團子。晃動了一會兒之後,鳥兒的眼皮子終于顫動一下,大眼睛眯開了一條縫。

男人正要松口氣,卻見淺碧色的眼珠往上一翻,鳥兒竟翻着白眼再度昏厥。

看着小肥鳥再度暈死過去,男人捂住心口,也差點難以呼吸:剛才跑得太快來不及躲避,這一回不會是把他的小靈獸給踢死了吧?

“祁硯……”

又驚又懼的情緒翻湧上來,男人只覺得後背上、肺腑裏傳來一陣刺痛。他粗喘幾口,伸手捂住了後背,卻感覺到身上攀附的紋路竟然像是活物一般游弋了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

男人蹙緊了眉。然而,身上劇痛無比,外加急火攻心,他一時氣血上湧,呼吸急促起來。終于,在兩方劇痛的逼迫下,男人高大的身軀重重地倒在了地上,竟也昏迷了過去……

剛剛送走客人的蘭老板優哉游哉地緩步走進後院,他忽然愣住了——只見面前的地上倒着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以一模一樣的側卧姿勢昏迷不醒。

“冬墨!祁硯!”

他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把小鳥拎在手裏,又使勁把男人從地上扶起來。蘭老板的氣力有限,要扶起身強體壯的司冬墨不算輕松。

在吃力的拉拽之間,蘭老板一不小心竟将他的衣衫扯了開來,暴露出後背上如游蛇般閃動的黑色紋路。

“咦……這是?”

看到男人後背攀着游動的紋路,蘭老板起先還以為是毒蛇上身,吃了一驚。等他定睛一看,那些其實并非活物,而是牢牢貼在肌膚上的類似紋身的東西,但是和皮膚融得很緊密,就像是生長在上面的一樣。

這個紋路……有些眼熟。

男人後背上的印記似曾相識。蘭老板定定地打量着花紋的式樣,他沉默了片刻,面色逐漸平靜,把冬墨的衣服給他重新拉好。

努力把男人的手臂扛在肩上,蘭老板使盡力氣,終于把昏倒在地的兩個夥伴拖進了屋子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