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食肆昭雪
“蘇瑞清, 你敢！”
秦爺突然一聲暴喝, 鼓起的眼珠凸了出來，額頭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地暴起，看起來分外可怖。
被圍死的獵物猶在作困獸之鬥, 朝着宿敵作出了最後也是最猛烈的反撲。
“蘇督官, 秦某一早就說過，紅葉郡姓秦……”秦爺咧開嘴，露出陰森可怖的笑容, “你想要逮捕我，哈哈哈！蘇瑞清, 你信不信, 只要你的手下抓住了我，你照樣走不出紅葉郡的邊城！”
說話間, 只見秦爺大手一揮，從大堂院的各個角落裏霎時沖出來了一群高壯的衙役。他們是秦爺花大價錢收買在落霞鎮衙門的狗腿, 平日裏和他一樣橫行霸道、耀武揚威, 沒少欺負鎮上的平頭百姓。
這個時候看到追随的主子秦爺即将被捕倒臺, 這些狗腿子便也幹脆狗急跳牆，揮舞着棍棒沖了上來，裏三層外三層地阻擋在秦爺的身前, 與前來拿人的蘇督官強硬地對峙了起來！
秦爺手底下的衙役和蘇督官帶來的人馬起了正面沖突，大堂院裏頓時劍拔弩張, 場面一片混亂。
在愈演愈烈的推搡和叫罵聲中, 坐在堂上的林大人看不過眼, 氣得狂拍桌子，大罵道：“你們這幫狗官，就連刑部特使的命令也敢違抗，還當着本官的面把衙門的大堂院攪成這個樣子！都給我擡頭看看，這裏可是落霞鎮的官府！你們是不是不想要這官帽了，你們心裏究竟有沒有王法所在？給本官停手！”
對峙的雙方沖撞一陣之後，終是在官位的威懾下沒有大幅度地鬧開，只是在院子裏僵持地對峙着。
蘇督官神色淡漠，對被衙役們圍在中央的秦爺說道：“秦思守，你可要想好了——若是安分地随本官回去、配合調查，一切都還有回旋的餘地；而若是執意要頑抗到底，你違抗的不是我蘇瑞清這個人，而是刑部最高官員所下達的官令！”
他的語氣嚴厲起來：“秦思守，刑部對紅葉郡官府的亂象早已開始關注，并對之監察許久。你莫非真的以為朝廷對你‘鞭長莫及’，你這些年在紅葉郡內外搞的小動作真的能捂得嚴嚴實實、無人知曉麽？
你現在氣血上頭，想要破罐子破摔、拼死一搏，但你可曾想到過，作為曾經的一郡之主，對皇都下達的命令抵死不從，甚至帶領手下人頂撞刑部特員，此舉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到了那時，刑部下達的可就不只是針對你一人的審問令，而是針對整個秦家、乃至紅葉郡官府的徹查令！不單單是你秦府，甚至就連整個紅葉郡的衙門都牽涉進來，直至清算到每一門、每一戶！你縱然打算魚死網破、拼死一搏，縱然不在乎你這些沆瀣一氣的手下人的身家性命，也得為你在皇都做官的秦氏本家的伯父好好考慮一番，不是麽？”
蘇督官這一席話不卑不亢、铿锵有力，他一方面給秦爺指明了似乎可行的退路，讓他的情緒安穩下來，暫時服從命令；另一方面也暗示了他繼續頑抗下去的後果，借此提點圍聚在他四周的其他官員和衙役們，不要盲從秦爺、沖動行事，為了保一個貪官而斷了自己的前途。
他說話有條不紊，效果可謂是一針見血、一箭雙雕，短短的幾段話便讓打算拼死保護秦爺的衙役們眼神閃爍，生出了各異的心思。這高明的話術令旁聽的祁硯佩服不已。
秦爺冷靜了下來。他一言不發地直視着蘇督官的眼睛，忽然咧開了嘴，露出陰陰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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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這樣就結束了麽？不，我告訴你，還沒有。”
蘇督官蹙起眉，就見秦爺伸手拍了拍他面前圍着的衙役們的肩膀，示意他們退散開去，自己則大步走到了蘇督官的面前，肥胖的臉頰慢慢湊近了對方的鼻子，堆出了一個油膩的假笑。
“嘻嘻，蘇督官，讓咱們來打個賭，賭我秦某人幾天以後會重新回到紅葉郡？嘻嘻嘻……”
秦爺嘻嘻幾聲，小眼睛裏放出可怖的精光，一眨也不眨地盯住蘇督官的雙眸，仿佛要将他洞穿一般。這陣詭異的假笑聽得祁硯自己毛骨悚然，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司冬墨注視着秦爺陰恻恻地從自己面前走過，危險的氣息讓他本能地繃緊了身上的肌肉，向側前方微微挪動一步，戒備地擋在了祁硯的面前。
所幸，秦爺身上雖然散發出極為兇險的氣息，他的臉上仍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在對自己不利的形勢下，他不再選擇和蘇督官硬拼，情緒平靜下來，認命地攤開了雙手。
蘇督官靜靜地凝視着他。确認秦爺不會借機突然出手襲擊之後，一聲令下，他的随從官老黎立刻快步上前、一腳踹在秦爺的背上，把他踢得滾了個跟頭。其所帶領的一班手下立刻如虎豹般一擁而上，拿出繩索，把秦爺五花大綁了一通，毫不留情地捆成了一個肥胖的粽子。
“蘇瑞清，我還沒輸！哈哈，啊哈哈哈……”
秦爺瘋狂的笑聲回蕩在大堂院的上空。押送着他的官員立刻一棍子戳在他背上，把他打得一個趔趄，“瘋子！少廢話，快走！”
在失控的大笑中，紅葉郡的一方惡霸終是以最狼狽的方式謝幕，被踉踉跄跄地押出了官府的大院，滾出了他作威作福三十年的地方。
“對了……”
臨到出門，蘇督官回過頭來，望向站在座下的林大人和貓咪探官。
“差點忘記了……林大人，十四食肆的投毒一案，現在應該也可以了結了，是嗎？”
林大人遠遠地沖他點了點頭：“方才苗探官已經使用問話術，從詭夢煙口中得到了此次事件相關的全部口供。詭夢煙對秦爺暗中指使它污染食肆食材、襲擊食肆中人并導致顧客中毒等事實供認不諱，此案結果已定。”
聞言，蘇督官放心地點了點頭，沖林大人恭敬地行禮道：“好的，辛苦林大人了。在下需要押送要犯回皇都，先告辭了。”
他朝着場內的兩個證人這邊看了看，又把目光投向更遠處的蘭老板。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祁硯瞥見蘭老板淡淡地一笑，朱唇輕啓，對蘇督官無聲地道了句“謝謝”。
大批穿着紅黑官服的人員押送着秦爺從大堂院內離開，剩下他的狗腿衙役們面面相觑，各懷心思地做着眼神交流。
林大人回到了自己的坐席上，他将貓咪探官呈上來的供詞文書翻開來，在衆人面前公開宣讀了詭夢煙對于秦爺的指認：“疑犯詭夢煙供稱，它在兩年前被落霞鎮獸館內的異獸捕手所抓獲，後來被販賣給紅葉郡前任郡令秦思守作為其下屬，依靠其來去無聲的潛行能力與幻術技藝，為秦爺完成各式各樣的委托。
詭夢煙承認，它在七日前接收到了秦思守下達的命令，偷偷潛入十四食肆內院儲備食材的櫥櫃內，将食物沾染上陰毒。次日，為了防止食肆中人找到應對策略，它再度潛入食肆內部，對食肆的鼓風獸以及祁硯先後發起襲擊，指使鼓風獸重傷昏迷，祁硯心神受損。
秦思守在以投毒罪名抓捕食肆老板蘭十四之後，指使詭夢煙跟蹤祁硯與司冬墨進入客棧，企圖偷襲二人、令他們無法為蘭十四提供幫助。但不巧的是，它偷襲不成，反而被司冬墨抓住，并作為證物呈上公堂。
以上是詭夢煙對此次案件的全部陳述。由刑部特遣探官苗先喵對供詞予以整理并簽字确認，本官判決該證詞有效，因此——”
林大人拿起手邊的小錘子，響亮地敲了一敲，朗聲宣告道：
“本官宣判，十四食肆投毒一案，系紅葉郡前任郡令秦思守指使其兇獸詭夢煙暗中所為。食肆僅需要承擔對食材照看不力的後果，判處罰金五個銀元。
現，即刻解除對十四食肆的查封令，抹消老板蘭十四先前遭到指認的投毒罪名，并将此結果予以全鎮公示！”
林大人一錘定音，不但為蘭老板洗清了冤屈，還給食肆以公道。
聽到這個好消息，祁硯和司冬墨同時蹦跳着歡呼起來，“太好了，謝謝林大人！”
看到旁邊呆立着撓耳朵的貓咪，祁硯也對它拱了拱手：“也謝謝喵探官！”
貓咪正趁着審判結束的間隙用爪尖撓着毛茸茸的耳朵。它沒想到自己突然被少年“點名”，不由得一愣。
“是苗探官，不是喵呀。”貓咪撅起嘴巴，悶悶地嘟哝了一句，顯得很委屈。
跪坐在前方受審的蘭老板洗脫了冤屈，也被庭上的官員扶了起來，親自送到席下。他依舊是一臉波瀾不驚的淡然模樣，只是在長時間的跪坐之後腿腳有些不靈便，走起路來微微有些搖晃。
“同時——”林大人輕咳一聲，示意他們在大堂院內安靜下來。他繼續說道：“十四食肆的鼓風獸，日前因襲擊官員被判處入獄拘捕十五日。現依據其在獄中的良好表現，對之予以減刑，免除鼓風獸之後幾日的刑罰。”
“太好了，就連鼓風獸也不用再坐牢了！”
祁硯樂颠颠地跑上前去，扶住了蘭老板的胳膊，兩人親切地擁抱了一下。突然，就聽“嗖”的一下，美人懷裏抱着的棕紅色皮球兒旋轉着升上了天空，狠狠地揮舞了一下短短的爪子，“嗷嘎嘎”地大叫了幾聲。
然後，鼓風獸臉朝下俯沖了下來，邪惡的爪爪伸向了蘭老板頭上紮着的淡藍色發帶。
“嗷嘎嘎！”寶寶來也！
祁硯提前感知到這傻乎乎的家夥正自上而下飛撲過來，他靈巧地往後縮了一縮。被鼓風獸當作目标的蘭老板微微一笑，也不緊不慢地往旁邊撤了一小步。
“嘎？”
鼓風獸沒料到蘭老板會突然移步。巨大的沖力讓它來不及躲閃地撲了個空，臉朝下直挺挺地栽在了地上。
只聽咚的一聲巨響，鼓風獸嗷嘎大叫，摔成了一張幹癟的棕紅色餅子。
祁硯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正看到鼓風獸暈頭轉向地癱在地上，兩只小眼睛空洞而無神地望着上方，一臉幽怨地看向蘭老板。
“罷了……看在你這些天在牢裏安安分分、沒再鬧事的份兒上，這次就先饒了你。”
蘭老板苦笑一聲，把癟成幹皮的鼓風獸從地上拎起，又伸手繞到腦後，解下自己烏黑長發上系着的發帶。随着他的動作，一頭秀發如瀑般柔順地披散，随着院內的清風輕輕吹拂，配合着他迎風吹起的青衫衣袂，這畫面可謂仙氣飄飄。
就連近處的祁硯見了，也不由得呼吸一滞，被他長發下的美貌所驚豔，呆呆地看得癡了。
蘭老板大大的桃花眼靈動地一挑，發現祁硯呆望向自己。他抿唇靜谧地一笑，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攬着他往回走去。
祁硯悄悄地觀察到，蘭老板五官底子本就出挑，就算在獄中呆了好幾日，面上卻毫無頹喪之色，依舊神采奕奕。或許，正是這種無論怎樣都處變不驚的心态，令他看上去格外清麗。
美人把摔暈的鼓風獸抱在懷裏，把淡藍色的發帶塞進了它的小爪子。
鼓風獸的神智還暈乎乎的，但爪爪已經觸摸到了發帶的質感。在半夢半醒之間，如願以償的它露出了迷醉的微笑，兩爪抱緊了發帶，大嘴咂巴兩下，傻乎乎地淌起了哈喇子。
祁硯看着這一幕，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向蘭老板問道：“蘭老板，這些天，你在牢裏過得怎樣，有沒有吃苦？”
蘭老板莞爾，輕輕地搖着頭：“無事，就當是找個機會，靜坐散心了。牢裏與世隔絕，通常靜悄悄的，倒是讓人睡得安穩。”
睡得安穩……
祁硯額前微微滲出了汗水。
他由衷地為蘭老板這淡定自如的心态感到佩服，若是他自己也能修煉到這般風輕雲淡的境地也就好了。說起來，人世間的種種煩擾大多起源于情緒和欲.望，人但凡要想活得舒心惬意，最簡單的方法就是達到波瀾不驚、無欲無求的平和心境。
“好了……”蘭老板對祁硯和司冬墨笑了笑，“今天辛苦你們二位前來相助，多虧了你們。既然危機已經解除，咱們早點回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