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共枕

“冬墨, 你做什麽啦!你……真的……好……重!”

祁硯微喘着倒在被窩裏,承受着對方泰山壓頂般的重量, 一時間只覺得氣都快透不過來了。當然,他心裏隐隐約約地知道, 讓他喘不過氣的絕不僅僅是物理上的承重。

司冬墨貼着他的耳朵, 富有磁性的低語輕撓着他的耳根:“重?小壞團子,現在知道怕啦,先前戲弄我的時候的膽子到哪兒去了?”

說着, 還像慣來逗弄小鳥的那樣,伸手揪了揪祁硯頭頂烏黑的碎發。

他靠得太近了, 就連輕微的鼻息都能聽得一清二楚。祁硯有些緊張地撇過眼, 避開了司冬墨近在咫尺的盯視,嘟哝道:“哎呀, 不就是跟你開了個玩笑嗎,至于這麽生氣?”

司冬墨的目光不再像從前那樣似涼水般溫和,反而有了沸水般的灼燙感,他今天好像變得有點不一樣了……祁硯不知這是否是自己的錯覺, 他被那熾熱的眼神看得臉頰發燙, 有些難為情地垂下了頭。

見祁硯故意躲避着自己的目光,男人更加惱了, 他用兩指輕輕捏住了祁硯的下巴, 想讓他轉過臉來。但手指剛一碰到肌膚, 祁硯就閉着眼睛大叫起來:“嗚啊嗚啊——司冬墨大流氓!”

“流氓?”

冬墨蹙了蹙眉, 暫停了動作。祁硯偷偷地把眼睛眯開一條縫, 卻看見這家夥真的半靠在床邊,開始嚴肅地思考起了這句話。他趕緊趁機往旁邊溜去,不料還沒爬下床鋪,就被男人抓住衣服,拖了回來。

“不準跑。”冬墨罕見地用命令的口氣對他說,口吻不容置疑。

祁硯眉頭一皺。他感覺到這件“小事”并不會那麽簡單地就過去,而眼前向來溫柔可愛的忠犬,也似乎有了變身的跡象?

不行不行,要趕緊打住這種苗頭,絕對不能讓大狗狗冬墨跑偏了,從暖心金毛變成了邪魅大狼犬。

于是乎,祁硯閉上眼,沉澱了兩秒。烏溜溜的大眼睛再度睜開時,他眼淚汪汪地看着冬墨,服軟地癟了癟嘴:“冬墨,我錯了,我認錯還不可以嗎?”

不曾想,司冬墨完全不為所動,反而熱烈地回應着他的目光,口中逼問道:“錯了?錯在哪兒呢?”

居然還得寸進尺了?眼看着冬墨偏離了溫柔暖男的軌道、駛向了“霸道村夫”的模式,祁硯暗暗吐槽,但表面上他仍是嘴硬,撇撇嘴強撐着說道:“我只是逗你玩玩而已啊。不過是啄了啄你的臉,這有什麽好計較的?”

“不是啄,你明明就是偷親了我一下!而且親完就跑,真的很壞!”

Advertisement

祁硯被他急切又篤定的語氣吃了一驚。看着男人倔強的眼神,他幹脆脖子一梗,破罐子破摔:“那又怎樣?好,啄就是親,這是你說的——這樣算起來,哼哼哼,本鳥自打從蛋殼裏爬出來到現在,縱橫山水、叱詫風雲、上天入地、戰績無數,不知道親過多少人……”

“不知親過了……多少人?”

男人慢慢地重複着這句話,語氣不善。

話音剛落,祁硯自己就呆愣了一下。然而毀滅性的災難已經降臨了,冬墨猛地暴起,兩手捏緊了祁硯的臉蛋。

“你,不準親別人!”他近乎蠻橫地說道。

“嗚,我噢系嗷!細以你!”

冬墨一皺眉:“你在說什麽?”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太過激動,竟把祁硯的臉蛋差點捂到變形,口齒被擠壓得話也說不清了,他吓得連忙松了手。

祁硯揉着被過分壓扁的臉蛋,不屈不撓地:“咳咳……我說我就是要,氣死你!”

兩人氣鼓鼓地瞪視着對方。祁硯堅持不懈地怒視着前方,他想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很猙獰。然而,當他看向冬墨的時候,卻發現面前這個男人的神色比自己還要誇張——他那漆黑的眼眸瞪得跟銅鈴似的,活像是怒目金剛。

憤怒的小鳥和怒目的金剛面面相觑,不知怎的,祁硯越看越覺得想笑。卻見“金剛”的臉頰跟充了氣似的,越脹越鼓,最後司冬墨自己噗的一聲終于破功,忍不住狂笑了起來。

“哈哈哈……祁硯,你剛才的表情……太傻了……”

看見他捧着肚子笑倒在床上,祁硯恨恨地吐出一句:“怎麽說都是你比較傻,瞪着眼睛跟傻乎乎的大獅子沒什麽區別。”說着,他忍不住揉了揉酸脹的眼睛。剛才那一番,他眼珠子都快要凸出來了。這會兒一松懈,立刻就有了眼淚汪汪的沖動,幹脆嗚嗚咽咽地控訴了起來:“壞蛋冬墨,就知道仗勢欺人……”

然而,當他紅着眼看向司冬墨的時候,他發現眼前人目光炯炯,異常亢奮地看向自己,似乎對于這樣軟綿綿的哭鬧非常受用。他靈機一動,繼續帶着點撒嬌意味,軟軟地說:“冬墨乖,咱們不鬧了,睡覺好不好?”

不過,昔日溫順又老實的大狗狗似乎不那麽容易上套了。就見司冬墨在一瞬間的愣神過後,狡黠地眨了眨眼,重新摁住他:“那你要乖乖看着我。”

轉移注意力失敗,祁硯捂住眼睛:“哼,憑什麽看着你?你又不好看。”

冬墨腦袋一歪,“不、不好看?”

祁硯梗着脖子說道:“不好看,我就不看。”說着還吐了下舌頭,“你看你看,我都閉着眼睛了。”

剛說完,祁硯從眯着的眼縫裏瞧見冬墨的臉色一下子呆滞了起來,眼神變得空落落的。他暗道不好,憑良心說,冬墨的顏值真的完全符合他的審美。比起自己這款清秀少年的容貌,他心裏很羨慕冬墨這樣很有男人味的長相,從外表上看就很不好欺負。

看着茫然發呆的大笨狗,祁硯忍不住笑了出聲,安撫地揉了揉他的腦袋,他的手指插在冬墨束起的黑發裏輕輕地摩挲。見他這般,冬墨也明白自己方才分明是遭到了無情的欺騙,嗷嗚一聲再度撲了上來,不依不饒地把小壞蛋按在了懷裏,不準他逃跑。

兩人在床鋪上打鬧了一陣,祁硯的精力和體格到底比不得冬墨,幾個回合便敗下陣來,老老實實地叫嚷着投降。看見少年蜷成一團、縮緊了脖子,冬墨笑了一聲,單手把他拎了起來,重新放回到了被窩之中,然後自己也快速地鑽了進去。祁硯還要再動,身後立刻挨了冬墨輕輕的一巴掌:“老實睡覺!”

“偏不跟你睡!”

聞言,冬墨得意地眯起了眼睛,“可是你已經跟我睡了三個月了。”

祁硯糾正道:“是跟你一起睡覺了三個月,不是跟你睡了三個月,明白嗎?”

冬墨一臉無辜地:“那又有何區別呢?”

他是真的不懂還是故意這麽說?祁硯轉過臉仔細地盯了冬墨一會兒,發現男人一臉嚴肅正直,似乎說的真的是字面上的意思,只好又重新躺了回去。

嘻嘻哈哈地鬥了一會兒嘴,冬墨擡手熄滅了燭光,黑暗的屋子裏漸漸安靜下來。

祁硯側卧着躺在床鋪上,他的後背恰好倚靠着冬墨的身子。他回想起,在落霞鎮上度過的将近三個月的時光裏,他們每天晚上都是這樣同住在一張床鋪上,但神奇的是直到今天他才生出幾分微妙的滋味。

對于同為男子的兩個人而言,擠在一張床鋪上睡覺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而真的正常嗎?

聽到近在咫尺的呼吸聲,祁硯忽然有點心慌。他不由得往前往挪動了一點兒,然而,熟悉的體溫很快就黏了上來,他再往前移一點兒,身後的男人不多時又移動過來,靠得更近,似乎潛意識裏害怕他會離開自己。

祁硯聽着冬墨均勻而深沉的呼吸聲,知道他其實已經入眠。先前在小客棧裏同住的時候,冬墨就有在睡覺時黏着人追趕的習慣,每次都把祁硯逼入死角。但神奇的是——在祁硯即将掉下床榻的那一刻,冬墨往往會迷迷糊糊地伸出胳膊,來攬住他的後背、把他重新撈回到被子裏。

每到那個時候,祁硯此前被擠到床邊時的氣惱便也慢慢消散開去,數月下來竟也已成了習慣,甚至有時候沒有被他溫暖的身體所黏上,都還會覺得莫名缺失了點什麽。

祁硯有些擔心,自己是否已經對和他一起睡覺産生了依賴,就像前世年幼的自己必須抱着巨型玩具熊才能安然入睡一樣。

祁硯在小的時候非常害怕一個人在黑咕隆咚的屋子裏睡覺,媽媽便買來一只比他還高大的大玩具熊和他做伴。後來因為擔心衛生問題,有一天媽媽偷偷地将大熊從他的床上拿了下去,可自那以後祁硯就開始夜夜失眠、睡不好覺。在他的哀求下,媽媽只好又把玩具熊重新放回到了他的床上,他把腦袋埋在大熊的臂彎裏,呼呼地就睡了起來。

這時候回想起這件事情,祁硯覺得有點好笑。但聽着身後深沉的鼻息,他的心緒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學會了依賴的呢?又是從何時開始習慣和另一個人呆在一起的,明明數月之前他們還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祁硯在寂靜的暗夜裏思索了很久,也想不出答案。

他想找個人問問,這種有點甜又有點古怪的煩惱究竟是什麽,但身後那個人比他更要遲鈍,肯定沒法給出他想要的答案。

在糾結的心緒之中,祁硯輕輕偏過頭、埋在溫暖的懷抱裏,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在酣甜的睡夢之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過去懷抱着毛絨絨的大玩具熊的夜晚,埋在大東西軟綿綿的懷裏,睡得安心又甜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