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解密

突如其來的訊息令司冬墨的眼瞳狠狠地一縮。他輕搭在祁硯肩膀上的那只手瞬間無意識地收緊, 迅猛的力道令祁硯難以承受,不由得吃痛地低吟了一聲。

“抱歉……”

冬墨立刻放開了手。他垂下了眼眸,寂靜地猶疑了片刻。

終于, 在僵持的沉默中,男人上前一步、俯下.身子,和其他的夥計合力把昏厥在地的重傷者擡起來, 走向了食肆的後屋。

祁硯先一步進屋點着了燈, 人們小心翼翼地把脆弱的傷者放在了牆邊的床榻上。蘭老板拿出剪子, 把傷者身上糾纏的碎布迅速地拆剪下來, 露出下方鮮血淋漓的肉.體。

祁硯大着膽子掃了一眼,只見這個男子傷勢相當嚴重, 不僅僅是皮肉,手臂和腿骨幾近斷裂, 腹上更是血肉模糊, 極有可能傷到了內髒。極強的血腥氣從食肆的門口一直延伸到後院裏的休息屋,令祁硯感到頭部一陣暈眩, 熏得想要作嘔。

有個夥計被這樣恐怖的傷情所懾, 他顫抖着問道:“老板,他的血流得太多了,這、這還有辦法救活嗎?”

祁硯也忍着內心的恐慌與不适感, 開口道:“我們這邊條件有限, 要不要将他送到鎮上的醫館裏?”

“不, 他不能去醫館。”蘭老板幹脆地否決了這個提議。

祁硯一怔, 不由得和冬墨對望了一眼。蘭老板背對着他們, 卻似乎知曉他們的眼神交流,平淡地說道:“他進不得醫館,否則會被當場抓進衙門。”

“啊,這……”

旁觀的人們面面相觑,似乎猜到了些什麽。

“今日謝謝大家夥兒的幫忙。你們先回去吧,這裏有我來就好。”蘭老板邊對夥計們說着,邊迅速地從木頭櫃子裏翻找出各式各樣的瓶瓶罐罐。中草藥的氣味逐漸散出,将令人不适的血腥味稍稍掩了下去。

“冬墨和祁硯,你們如果願意的話,可以留下。”

一個夥計謹慎地問道:“老板,外面地上還有門邊的血跡,是否要清理幹淨?”

“這件事鼓風獸已經在做了。”蘭老板轉過臉來,有些蒼白地一笑,“謝謝了,大家安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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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夥計離開的腳步聲遠去之後,蘭老板手中快速調拌着止血的藥膏,他的精力無法從重傷的病人身體上移開,只能在調藥的空隙間繼續與其他二人的交談。

“今天讓你們受驚了。”

噗地輕輕一聲,匆忙拌好的藥粉接連撒在傷者血淋淋的傷口上。由于意識已經昏迷,趴在床鋪上的男子沒有出聲,只是肌肉劇烈地抽動了一下,看起來相當疼痛。

蘭老板在傷者的血口處塗上大量的止血藥粉,然後将黏稠的血跡從人的表皮上拭去。他細致地做完這些事情,忽然問道:“冬墨,你覺得,他會是何身份?”

一陣沉寂。

半晌,男人回答道:“你的友人,他無法進入醫館,也害怕聽到‘衙門’二字……他可能是朱國官府的對頭。”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他的身份有兩種可能,不是魔、就是黑羽軍。”

見蘭老板安靜聽着、沒有反駁,司冬墨又道:“但是,我曾在幫助趙師傅抓投毒者的時候親眼見過魔。魔人的額上和眉心間都有特殊樣式的符文标記,而這個男人的額前卻沒有。所以……他大概是,黑羽軍?”

蘭老板輕輕地點了點頭。

“嗯。”

盡管此前已經有過預感,但親耳聽到蘭老板證實,祁硯還是司冬墨不約而同地流露出了複雜的神色。

蘭老板的友人是黑羽軍,按照蘇督官的說法,黑羽軍在二十多年前朱魔兩國交戰時由民衆自發組成,是民間為了自保和抗魔而組建的軍隊。在戰亂平息之後,這支武裝也依然延續下來,直至今日朱魔兩國劍拔弩張時,再度頻繁地活躍起來。

對于黑羽軍,蘇督官的評價是“從抗魔民兵隊變為朝廷的反賊”。他的說辭只是其一家之言,但無論好壞,這個民間組織都必定不會受到統治者的待見。試想有哪朝哪代的皇帝能夠容忍平民百姓拿起武器、組成軍隊,在自己統轄的領土上以“軍”之名義來活動?黑羽軍的成員也必定成為朱國衙門的通緝對象。

至于蘭老板與傷者的關系——他能在此人血肉模糊的情況下将之一眼認出,并将他帶到休息屋內救治,顯然與之非常熟識。這是否意味着,蘭老板自身也與黑羽軍有所關聯,甚至有可能也是黑羽軍的一員?

思路順勢延伸下去,祁硯的大腦內很快聯想到了更多的事情。他無意打探蘭老板及其友人的隐私,只是,蘭老板方才說過,此人的來歷與司冬墨的身世之間存在着關聯。

難道說……?

司冬墨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他道:“蘭老板,既然你的友人是黑羽軍……你可否告知我,我本人與黑羽軍有何關聯?莫非你能認定,我的父母家人也和他一樣,是黑羽軍?”

他的猜想與祁硯的推測不謀而合。然而,出乎意料地,蘭老板卻搖了搖頭。

冬墨驚道:“什麽……你說不是?”

蘭老板卻道:“不,我不知道。”

他這樣一說,饒是司冬墨這樣脾氣溫順的男人,也不由得有些惱了。他立刻追問道:“蘭老板,你在擡他進來的時候應允過我,會告訴我黑紋相關的秘密。可為何到了現在,你又搖頭說不知道?”

蘭老板輕聲道:“我不清楚你的父母家人是否是黑羽軍。但我知道,你的血統,恰好是黑羽軍一直以來的對立者。”

“對立者?”

司冬墨震驚地思索着這個詞,怔怔地僵在原地,愣神了很久。看到蘭老板默然地轉過身去,扶起那男子斷裂的一根手臂,做着簡易的接骨的準備,他張了張口,卻又有些不敢問了。

不只是他,就連在一旁聽着的祁硯,此時此刻的心都忽然揪了起來。祁硯知道,蘭老板不是那種為了搪塞對方而信口胡謅的人,他既然終于說出了口,那麽這件事情十有八.九就确定是真的。

在搖曳不止的昏黃燭光下,祁硯凝望着司冬墨迷離而茫然的側顏。對于蘭老板口中的“真相”,他忽然有點畏懼,不想再聽下去了……

司冬墨沉默了良久。末了,他苦澀地開口:“蘭老板,既然我不是你們的同類,你為何會将黑羽軍的身份毫不避諱地告訴我和祁硯?黑羽是朱國朝廷的眼中釘,你難道不擔心我們将秘密洩露給官府麽?”

蘭老板手裏的動作略一停滞,“冬墨,祁硯,我自願在此時将此事告訴你們,是因為——我了解你們。除去信任你們二位的人品之外,最主要的,我掌握着你們自己都未曾知曉的你們身世的秘密。”

不錯,知情是他的籌碼。

冬墨脫口問道:“你說的‘你們’……除了我,還包括祁硯?”

蘭老板嘴角向上揚起,微微一笑。這副笑顏襯着他俊美的臉蛋,不但沒有讓他看起來更加美好,反而浮現出詭異的蒼涼之感。

“是的,包括祁硯。墨兄,你大概沒有想到吧,其實就連我一開始也未有想到過。此時此地屋裏的四個人,從立場上來劃分,可能是三對一的局面啊……”

蘭老板漆黑的眼瞳慢慢轉過,落在祁硯的臉龐之上。他雙手猛然發力,只聽吱吱嘎嘎的幾聲脆響,床榻上的傷者的骨頭被強硬地接上,但負着重傷的身軀仍是毫無生氣。

與蘭老板淡漠的目光對視,祁硯幹澀地開口:“蘭老板,請你直說吧。‘三對一’究竟是什麽意思?你莫不是要說,除了你和你的友人,就連我也是黑羽軍的一員?但這是不可能的。”

蘭老板未有立刻答話。他把止血過後的傷號輕輕地挪到床榻中央、把被子細致地掖好,結束了對之初步的醫治。經過了這番疲累的搶救,他的額前、頸上爬滿了細密的汗珠,面色煞白,看起來很憔悴。

将傷者安置妥當,蘭老板随即走到祁硯和冬墨二人面前,找來一張竹椅坐下,鄭重道:“祁硯,墨兄,接下來的一刻鐘,請你們耐心地聽我說完。一切的一切——我,黑羽軍,以及你們究竟從何而來。”

“要說起我們幾人冥冥中的緣分……還不得不提及二十多年前朱魔兩國的那場大戰。”

“正如蘇督官所言,朱國在地域上毗鄰北界魔國,本是鄰居,卻從未做到過相安無事——人與魔族的天然沖突,兩國間的領土和財富争端……這些導致朱魔兩國世代紛争、戰火不斷。距今二十年前,長年累月的積怨終于爆發,魔國派軍大舉進攻朱國邊境的村鎮,向朱國正式宣戰。

魔人兇狠好鬥,擅長征戰,迂腐的朱國官府軍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在屢戰屢敗的情形下,朱國失去了大量的疆域,有的是被魔人強行侵占,有的則是國君被迫簽下契約、割讓給敵國。

在兵荒馬亂的年代裏,朱國的民衆過得水深火熱。為了自保,百姓們自發成立了一支民間軍隊,而這支軍隊的領頭人,就是當年朱國皇室的一位遠親,赫親王。

這位赫親王本是皇族後裔,卻因為性子耿直、不受當朝皇帝待見,被逐出了皇城,扔在偏遠的紅葉郡做個閑散王爺,手中并無實權。兩國開戰過後,紅葉郡的昏庸官僚們躲的躲、逃的逃,只有這位正直的王爺看不過官僚逃散、百姓被魔人欺淩的局面,他大義凜然地站了出來,在民間征召大量的果敢之士,組成了平民軍隊,帶領人民抗擊魔人,奪回被侵占的家園。

朱國以赤色為尊,朱氏皇族以‘朱雀’這一神鳥作為最神聖的皇族圖騰,官府軍隊以‘赤羽’為號,被皇帝賜名為‘赤羽軍’。赤羽聲名雖盛,但戰力虛弱、常吃敗仗,每每被魔人打得丢盔棄甲、棄城逃跑,戰線一退再退。

而赫親王率領的民兵在兩國邊境接連打了好幾次勝仗,救難民于水火之中,隊伍越來越壯大,得到了百姓的擁戴。軍中的士兵們穿着紅黑相間的铠甲與軍袍,提着烏黑的刀劍與盾牌作戰,于是,朱國的百姓們以‘黑羽’來指代赫親王率領的民兵,和官府的‘赤羽軍’區分開來。

赫親王是當朝皇帝的遠親,而朱國神鳥‘朱雀’一族中有一個分支,名為‘赭鵲’。赭鵲是紅葉郡特産的靈獸種族,具有模仿其它異獸技藝的神奇才能。相傳,當年赫親王與魔國交戰時,他的身邊就有一位赭鵲化身的少年,憑借自身學習而來的多種技藝協助親王戰鬥,幫助黑羽多次化險為夷,被軍中奉為神明的化身。

官府的赤羽軍以國鳥‘朱雀’作為圖騰,所以,與之對應的,‘赭鵲’便成為了黑羽軍的象征。”

聽到此處,祁硯有些訝異地揚了揚眉,不由得小聲說道:“你說的這個少年,難道和我是同一種族?”

“不錯。”蘭老板幹脆地點頭,“赭鵲是機敏而忠勇的生靈,那時的紅葉郡有不少和你一樣的赭鵲為了保衛家鄉,主動化形為人,和朱國的百姓們一同抵禦外敵。可以說,赭鵲是當時黑羽軍乃至紅葉郡百姓心中的旗幟。”

講述着多年前的故事,蘭老板溫柔地望着面前的少年,眸中依然有波光閃動。

“然而,在轟轟烈烈的抗魔戰争結束之後,魔人被趕出國境還沒多久,朱國的朝廷卻立刻開始了下一步的清算——當時的朱國國君聽聞了赫親王在紅葉郡所作的抗争,他不但沒有對赫親王産生賞識之意,反而對他的才能和聲望生出了嫉妒和忌憚之心。他下令赫親王即刻解散黑羽軍,并安插大量的眼線官員來到紅葉郡就任,以便時刻監察黑羽的動向,還在民間散布赫親王企圖率兵造反的流言。

皇帝的舉動招致了當地百姓的不滿。為了避免官民沖突傷害到百姓,赫親王主動放棄王爵,讓黑羽的成員隐姓埋名地安頓下來,帶着三兩個好友回到深山中隐居。自那之後,‘黑羽’再未以軍隊的面目出現,但它作為百姓和靈獸團結一心抗擊外敵的象征卻無法被抹殺。

為了徹底地将威脅斬草除根,皇帝下令在紅葉郡清查‘反賊’,不分青紅皂白地抓捕了大量的無辜百姓。甚至就連作為黑羽軍曾經的朋友的赭鵲一族,也被官府特派的殺手屠戮殆盡,險遭滅族……”

祁硯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這……這皇帝和手底下的官僚,跟魔人打仗沒多少本事,殺起自己人來倒是得心應手,就連赭鵲這樣的靈獸也要趕盡殺絕?”

蘭老板緩慢道:“你們來落霞鎮也有不短的時日,對于朱國的官僚,你們有何看法?”

祁硯快速回想了一下,“朱國官僚”,首先跳入他腦海中的,竟是肥頭大耳的油膩秦爺。他不禁打了個哆嗦。老實說,他至今為止見過數量不少的朱國的官員,但除了清正廉潔的蘇督官之外,其他官員給他留下的印象都不大好,鎮上或村裏的其他百姓也對官僚權貴們十分畏懼,半點也不敢招惹。

他有些洩氣地:“不得不說,朱國的官爺确實厲害。或許打魔人的時候沒那麽強硬,對付普通百姓還是有一套的。但照大多數人的觀點來看,赭鵲并不是真正的人族,為什麽就連靈獸也不放過呢……”

“赭鵲是朱雀家族的一個分支變種,與朱雀有着親緣關系,但它們終究不是朱雀,‘正統’也只有一個。所以朱國內一直有人認為它們是血統不正的朱雀,甚至極端地反感它們的存在。赭鵲之于朱雀,相當于赫親王之于當朝皇室,是‘異端’對‘正統’的威脅……這樣類比,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祁硯一愣,旋即沉默下來。的确,赭鵲的地位較為尴尬,它和朱雀沾親帶故,但又是對朱雀的地位極具威脅的存在。更何況,黑羽軍和紅葉郡的百姓們曾經把赭鵲看作是他們的又一個領袖象征,這既挑戰了象征着“傳統”、“正統”的朱雀的權威,也暗含對正統皇權的威脅。作為“正統”的皇室自然對這樣的象征感到忌憚,以致于痛下殺手。

“赭鵲曾經是紅葉郡內還算常見的靈獸品種,自那一場‘清洗’過後,也變得數量稀少了,如今郡裏的年輕一輩甚至都不怎麽認得出肥肥的小赭鵲來。”蘭老板打量着祁硯,親切地笑笑,“你是我這麽多年來親眼見到的第二只。所以,千萬不能放松警戒,更不要在朱國官員面前暴露你的身份,就連蘇督官也不行。明白嗎?”

聞言,祁硯忍不住慌亂地看向司冬墨。被發現了之後,會被抓起來吃掉嗎?

但男人也輕輕點了點頭,肯定了蘭老板的說法:“在我們樂莊,也有聽說過有老一輩在那次戰後被衙門抓走。阿進和阿升的一個伯父就是這樣進了衙門,再沒從裏頭出來過。不過……”

他把目光投向躺在床榻上的傷者,“照現在看來,黑羽軍果然一直都沒有解散,反而還在秘密地行事。我很好奇,蘭老板的友人重傷成那副模樣,究竟是經歷了什麽。”

“不出意外,他應是和魔人的軍隊交戰過了,有幸撿了一條命,逃過來的。”

蘭老板閉了閉眼,輕輕一嘆,“外面的局勢遠比你們耳中聽到的要緊迫。魔人和兇獸已經大量進入紅葉郡境內,你們先前親眼看到的蟲患、兇貓和其它怪象足以彰顯了這一點。

如今,魔物的出沒愈加頻繁,就連官府也難以将魔族入侵的事實完全掩蓋下來。祁硯、墨兄,就在我們說話的當頭,紅葉郡邊境的村鎮已經在經歷着戰火。天雲鎮周邊的小村子已經遭到了魔人的血洗,平民死傷無數,我的友人就是從那裏逃出來的。等他醒了,你們還可以問問他,在身負重傷的時刻經歷了些什麽。”

祁硯心一揪。榻上的傷者已得到了初步的療愈,但他先前血肉模糊的凄慘模樣和痛苦喘息依舊在祁硯的腦海中揮之不去,令他心情沉重。

蘭老板走到榻邊,找出從傷者身上剪下來的黑衣碎布。那上面還帶着剛剛幹涸的斑駁血跡。他在裏面摸索了一會兒,随即抽出了一塊反射着光亮的東西。

司冬墨一見那物,立刻站起身,大步走了過去。

“這個……是刀片!”過于激動的情緒令他有些語無倫次,他打開自己衣裳的夾層,從當中也拿出了随身常帶的刀刃,指着蘭老板手中的那一塊,“這圖案……與我手裏的一樣!”

祁硯一驚,跟了上去。就見冬墨手裏的那塊刀片的背部刻着一個小小的方圓組合狀的圖案,而蘭老板從傷者衣服中拿出來的薄薄刀片上,在相同的位置也有一塊方圓形圖案!

冬墨驚訝到難以組織語言,祁硯先一步激動地問道:“蘭老板,冬墨和你的友人持有相似的刀片,難道說他們有親緣關系?”

蘭老板平靜答道:“我友人的家鄉在紅葉郡邊沿的匠人村。這座村子是有名的工匠彙聚地,村裏的人們心靈手巧,善于打造各類鐵器。這種精鍛細紋的刀片也正是匠人們的傑作。”

他攤開手,向兩人展示刀背上精巧的圖案,“近乎相同的刀紋式樣,只能是出自于同脈匠人之手。”

祁硯震驚道:“冬墨和這位友人,該不會……來自于同一個匠人村吧?”

“即便不是同一個村莊,也應是相隔不遠的鄰居。”

祁硯轉向冬墨,有些振奮地握住了他的手腕,輕輕地搖晃了一下看似還在夢游的男人:“冬墨冬墨,你的家鄉!你聽到蘭老板說的話了嗎,你的家很有可能在紅葉郡邊緣的匠人村!”

冬墨高大的身軀搖晃幾下,他呆懵地轉過眼,看向祁硯,“我,我的家在匠人村?”

“是啊!你……”話沒說完,祁硯猛地剎住——他幾乎是立刻脫口叫道:“那、那現在,匠人村是不是已經被魔人攻占了?!”

“現在?不。”蘭老板搖了搖頭,“祁硯,墨兄可是在十多年前就離開了家鄉,孤身一人出現在樂莊。他的家人或許早已不在匠人村了。”

亦或許,早已不在這世上了。

在這樣沉悶的氣氛下,希望的火苗稍縱即逝,如昙花一現。祁硯抿了抿唇,有些難過地看向冬墨。

男人深深地吐息了幾口長氣。他從剛剛得知的訊息中逐漸平複了心緒,忽而擡起頭,問蘭老板:

“既然我有可能出生于匠人村,和你的友人來自同一個故鄉,你又為何說我是你們黑羽軍的‘對立者’?你們的敵人只有兩樣——朱國朝廷,或者北界魔國。這二者與我有何關聯?”

終于到了最為關鍵的問題。祁硯屏住呼吸,看到蘭老板慢慢地在床榻邊坐下,似乎刻意避開了司冬墨的目光。

少年不由得伸手上前,将冬墨的大手緊緊地握住。兩人沉寂地等待着,只聽蘭老板低低地問道:“墨兄,你可曾親眼見過魔人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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