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門外

第18章 門外

某個瞬間, 秋月覺得周遭徹底安靜下來。

她終于明白自己一直以來為何猶豫搖擺。

——因為貪戀。

她在貪戀被注視的感覺。

他總是在注視她。

在月色之下,在無聲落花時。

在煙霧缭繞間,在日出的霞光中, 在高速的後視鏡裏。

亦或者, 在此刻。

——當他在萬衆矚目下,大獲全勝時。

他總是堅定, 深切,甚至絕望地看向她。

只看向她。

她似乎永遠都能被他看見。

原來, 她想要的,也只是被看見……

“贏了卧槽!”觀戰區內一片沸騰歡呼。

“快0.3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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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逼啊風神!”

“這名兒起得好啊——風神, 就要封神!”

……

33號賽車後輪拉煙,頂着燒紅的剎車盤急停在山崖邊。

記者和車迷們瞬間一擁而上。

秋月站在原地沒有動。

她想, 這一次, 就讓她看着他吧。

看着他被簇擁, 看着他被崇拜。

看着他繼續前路生花,意氣風發。

-

坐擺渡車回到山下時,暮色四合。

站在P房門口, 秋月望了半天也沒發現何棠的身影。

不止他,大批蹲守Ventose的記者和車迷也都在東張西望。

手機上悄悄跳出兩條微信:

【秋秋姐, 我還等在數據臺這邊過不去[大哭]】

【P房人太多啦,斜後面有個休息室, 你先過去我完事去找你】

秋月轉身,視線越過P房, 果然看到一間小房子。

看起來像景區的辦公地點。

走過去後秋月心裏一涼——這邊人也沒少到哪兒去。

休息室已經人滿為患,其餘區域也全都被采訪征用。

秋月看見被話筒圍繞的日本季軍和西班牙亞軍, 倆人一個聳拉着眉,一個鐵青着臉, 活脫脫的沒頭腦和不高興。

這麽多人,唯獨不見冠軍身影。

準确點說,是不見冠軍車手。

——于澈在接受采訪。

沒做停留,又轉了一圈後,秋月總算在二樓角落找到個沒人的小空間。

母嬰室的門牌下貼了個臨時打印的字條,上面寫着:更衣(女)。

進去後,秋月給何棠發了個微信報位置。

[糖]:【好呢,等我這邊處理完就過去哈!】

秋月回了個“不着急”,想了想,又發過去一條微信:

【我剛看見于澈在采訪,聽了一耳朵,他挺會應對媒體的哎】

[糖]:【當然啦,畢竟是法學高材生~】

【他很會廢話文學,已讀亂回,太極話術這些,所以賽後采訪一般都他上,不會踩坑,嘿嘿】

秋月抿唇,慢慢摁出幾個字:

【那,你哥呢?】

[糖]:【他呀[哼]】

【他比賽完總喜歡一個人呆會兒,熟識的媒體都知道他有這個習慣,想采訪的會另約】

Luna:【一個人呆着?】

[糖]:【耶斯,不知道人家在想啥。前兩年更悶,就算比贏了他也老自己呆着抽煙】

秋月眼眸垂落。

Luna:【壓力大吧……】

[糖]:【可能吧。別看他和我還有于澈天天在一塊兒,但其實我們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他總喜歡一個人呆着,我猜,是想沈姨了吧】

秋月盯着這兩條消息,若有所思地眨了下眼。

[糖]:【服了,發消息也不回】

【秋秋姐,我哥跟你聯系了嗎?】

正想回複沒有,秋月就聽見“吱呀”一聲。

愣了下,她擡頭看窗戶。

——差點驚叫出聲。

一只大手從窗框扒上來,用力一撐。

撐出一張英氣勃發的臉。

——一張此時此刻,外面全都在尋找等待的臉。

長腿一跨,梁風就輕松翻窗進來。

他吊兒郎當地沖女孩笑:“喲,這麽巧。”

秋月目瞪口呆:“……你怎麽來這兒了?”

男人懶散散:“這不更衣室麽。”

秋月:“這是女更衣室啊!”

梁風朝窗戶偏了下頭:“所以我翻進來的。”

……?

神仙邏輯。

秋月居然無言以對。

她看着男人不緊不慢晃到沙發旁,從挎包裏掏出一身衣服。

見女孩一直怔怔看着自己,男人玩味挑眉:“我倒是不介意你在旁邊看——”

說着,他單手抓上領口,“滋啦”扯開車服——

秋月眼皮猛跳了下,刷地背過身。

“你無賴……”

她的嗔怨落在男人帶氣音的壞笑裏。

緊接着,又是一陣衣料窸窣。

秋月低着頭,想起梁風上次在賽車場脫衣服的場景。

她似乎,再也沒法像上次那樣故作淡定地轉回頭。

可這次明明沒有看,腦袋裏為什麽還是會出現男人肩背的輪廓,甚至肌理的走勢呢……

“嘶——”梁風突然輕吸了口氣,“後領這兒有點紮。”

“幫我看下?”

“……”

又來了。

秋月腦袋壓得更低。

“我不。”

梁風彈了下舌:“這就咱倆,你不幫也得幫。”

男人語氣強勢,戲谑,還透出股渾不吝的壞勁兒——向她走來的腳步聲也是。

“對了,我褲腰帶還沒系。”

秋月還沒反應過來,男人高大的影就晃到眼前。

腦袋轟出一聲,她擡手啪地蓋住臉。

“不行——”

“……”

安靜片刻,梁風輕輕笑出了聲。

睫毛顫抖着動了動,秋月慢慢睜開眼。

透過指縫,她看到男人全黑的短褲與T恤。

——都穿得好好的。

一起垂墜在她眼前的,還有一枚亮閃閃的金牌。

秋月愣了下,立刻放下手,連生氣都忘了。

“這就是這次的金牌麽?”

“唔。”梁風坐在女孩旁邊的沙發上,眼裏和聲音都帶着笑,“熱乎的。”

秋月接過男人手裏的金牌打量起來。

她看金牌的眼有多仔細。

他看她的眼就有多深。

“還蠻精致的哎。”秋月笑意淺淺,“你看,後面還有玉蘭,榮城的市花。”

“嗯。”梁風低低應聲,他并沒看見金牌上的玉蘭。

他只看到他的玫瑰。

秋月兩只手将金牌遞回給男人。

“恭喜!”

看着女孩明眸笑成彎月,男人很慢地眨了下眼。

他沒接牌子,而是慢慢地,在她身前壓低了頭。

秋月愣住,眸光微動。

指尖緊了下,她緩緩展開錦帶,溫柔而鄭重地,将金牌挂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恭喜你。”她又說了一遍,“回國的第一場比賽,旗開得勝!”

梁風笑了。

“謝謝。”

拿起脖子上的牌轉了個面,他黑眸笑意更深:“這是迄今為止,我最重要的一個冠軍。”

秋月眼中劃過詫異。

——他可是拿過汽車拉力頂級賽事,WRC冠軍的啊。

跟那比起來,榮城這場就是個小打小鬧,熱身賽都算不上。

“為什麽啊?”秋月好奇,“這是你回來後的第一次比賽?”

“因為——”梁弈頓住,指尖撫過金牌,撩起眼皮深深看她。

“這是你給我戴上的。”

秋月怔住,心跳錯亂半拍。

男人注視着她,目光一掃之前的不正經,只有認真。

——前所未有的認真。

“我很高興你來看我比賽。”

“……”

正不知如何回應,敲門聲乍響。

秋月被驚出一個激靈,大腦嗡了一聲:

冠軍和她在女更衣室裏……

一萬張嘴她也說不清。

“篤篤篤——”

外面的人又敲了一遍,聲音比剛才大了點。

秋月呆坐在沙發上,手足無措。

一旁的梁風忽而起身。

看着男人長腿闊步地往門口走,秋月張了張嘴嘴,“別”字卡在嗓子眼裏。

梁風沒開門,走到門板後只瞟了下貓眼。

然後秋月就看見男人單手抄進兜,不動了。

她抿唇站起來,收着腳步聲走到梁風身邊,也向小孔探眼。

這一看,秋月渾身都僵住。

思考能力被褫奪時,視覺居然會被加強,眼前的一切,都像電影中的慢動作:

秋月呆呆看着梁風幽深的黑眸轉向自己,薄唇緩慢開啓——只有口型,沒有聲音:

怎麽辦?

他炙熱的唇片又慢慢摁上她耳垂,氣音:“你未婚夫來了。”

不知道是被某個字眼驚着,還是給男人的溫度燙到,秋月狠狠哆嗦出一下。

“篤篤篤——”

門第三次被叩響,這一次,清潤的男聲緊随其後:“秋月?”

“你在裏面麽?”

秋月立時心跳大作——梁弈怎麽會知道她在裏面?!

那,他知道他在嗎……

強健的胳膊從她背後環上來,跟他們那天一起看日出時一樣。

只不過這次,梁風徑直繞過她肩膀,寬大的手掌摁在門上。

他将她圈在自己胸口與門板之間,又朝外面挑挑下巴。

——讓她出聲。

秋月幽幽看了男人兩秒,咽下晦澀的嗓。

“嗯,我在。”

她聲音聽起來都有點不像她了:“怎麽了?”

門外停頓片刻。

“剛沒來得及和你打招呼。”梁弈說,“在忙麽?”

視野被男人結實的胸肌牢牢壓着,秋月有點說不出話來。

“還行。”她含糊答。

梁弈的語氣有種刻意的松快感:“那,我們聊聊?”

“……”

咬住下唇,秋月沒有做聲。

後脖忽然一緊。

她擡頭,看見梁風不知道什麽時候摘下了自己的金牌,挂到她脖子上。

他陰沉沉睨她,長指順着錦帶下滑,慢慢握住金牌。

随後猛地往自己胸前一帶——

秋月連人帶牌子都撲進男人懷裏,差點叫出聲。

“外面人多——”鼻骨撞到賽車手結實的胸肌上,她聲音發悶,“不太……方便吧。”

說完她從梁風懷中擡起頭,狠狠白了他一眼。

——讨厭他。

更讨厭自己。

她糟糕透了。

名義上的未婚夫上就在門外,而她,卻被他親弟弟摟在懷裏。

罪惡與羞愧感如雨後雜草般瘋長。

她不敢看身前男人的眼,也不敢答門外男人的話。

瘋了。

她一定是瘋了。

可即便瘋狂如此,她的身體,居然也沒有掙脫他的裹挾。

或許,她貪戀的,遠不止是他的注視……

“這裏面沒人吧?”梁弈繼續問,“你方便麽?”

“我進去咱們說?”

“……”

秋月屏住呼吸,只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

她怔怔看着自己胸前握金牌的大手,又摩挲着錦帶一路向上。

粗粝的手掌握上她後頸,将她扣進懷裏。

“讓他進來。”

梁風跟她耳語:“我跟他說。”

秋月瞪大眼睛,用嘴型問他:

說——什——麽?

另只手搭上門把,男人高大的身軀壓更低。

唇,也完全拓上她紅熱的耳廓:“說——”

“我想跟他未婚妻,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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