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斷橋

第49章 斷橋

後腦勺狠狠摔上車座椅, 秋月疼得眼前發黑。

聽見車落鎖的聲音,她撐着胳膊坐起來,扭頭對上前排面目猙獰的梁父。

“伯父, 你——”

“梁風呢!”梁澤勝沖着秋月吼問道, “梁弈呢?他們現在在哪兒?!”

不等秋月回答,他突然又發瘋般捶打車座:“都跑是吧, 都他媽想讓老子死是吧!做夢!你們做夢!!”

“……”

秋月目瞪口呆地看着梁父,大氣都不敢出。

她現在明白梁弈為什麽要将他留在這邊的精神醫院了。

“配型!全都去給我配型!”梁澤勝瞪向秋月, 猩紅的眼球仿佛要爆出來,“你也去!立刻就去!”

“好, 好!”秋月趕緊應聲,“那我們現在就去醫院, 怎麽樣?”

她深吸了口氣,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當務之急是想辦法安撫這個瘋子, 然後盡快聯系梁風。

“去配型!”秋月順着梁澤勝往下說,一邊拿出手機,“現在就叫梁風梁弈一起——”

她剛解鎖, 手裏的屏幕就被人一把奪走:“給我!”

秋月不敢跟他搶,眼睜睜地看着梁父, 随後他手一揚,直接将手機扔出車窗。

“醫院, 去醫院——”梁澤勝念叨着,一邊發動汽車, “今天就手術,我今天就能換腎!你們全都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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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又大笑起來:“等你們死了我就有很多腎了哈哈哈……”

秋月被癫狂的小聲震得大腦轟隆作響, 心跳也越來越快——一個精神失常的瘋子,正以一百二的車速開車帶着她狂奔……

“去, 去醫院不是往這裏走……”秋月試探着輕聲開口。

“怎麽走?”梁澤勝立刻着急,又怒氣沖沖地,“怎麽走你說啊!?”

餘光瞥到中央大街的路牌,秋月連忙道:“右邊!右轉——”

實際上,她也不清楚醫院怎麽走。

中央大街的路她根本不熟,只知道斷橋就在那邊。

引擎被踩得嗡嗡作響,車很快開進市區,随即被晚高峰的車流阻塞。

望着看不到盡頭的車水馬龍,梁澤勝焦灼地掄起拳頭砸方向盤:“醫院呢?醫院在哪兒?!”

“現在怎麽走?”他又朝秋月大喊,“怎麽走?啊?!”

車喇叭被砸得滴滴直響,很快引起周圍人的注意。

看見巡邏的警察正向他們車走來,秋月屏息,一手悄悄搭上車窗按鈕。

剛摁下按鍵想要呼救,梁父立刻察覺轉過頭:“你想幹什麽?”

“賤人!”他一把抓住秋月胳膊,擡手就是一巴掌,“你想找人殺我,是不是?!”

“你跟那兩個畜生一樣,都要我死!”梁澤勝猛打方向盤,将車開進路岔口的一條小巷。

秋月腦袋剛挨了一巴掌,又被急加速甩得頭暈腦脹。

她聽到車身撞擊發出巨大聲響——這個瘋子不知道是撞到了牆柱還是垃圾桶。

他已然失控,聲嘶力竭:“我活不成,誰都別活!誰都別活!都別活!!”

秋月趕緊掙紮着坐起來,下一秒又僵住。

她看見中控臺上的手,以及他手中黑洞洞的槍口。

後視鏡裏,梁父臉上的肌肉都在抽搐:“死!都去死!去死!!”

渾身的血液都在倒流,秋月扭頭看窗外。

車已經開上了斷橋。

-

梁弈看着梁風的手機屏,皺眉,随即掏出自己的手機。

“她再沒給我發——”驟然頓住話頭,他臉色大變。

梁風心裏一緊,一把奪過手機。

一輪明月的頭像赫然在屏。

Luna:【你到哪兒了?需要我們去接你嗎?】

YEE:【快了。你過來一下】

發送時間在十分鐘以前。

——正是他在咖啡館排隊的時候。

“這不是我給她發的。”梁弈說,“我也沒收到——”

他突然不往下說了,像是想到什麽,轉身往車上走。

再回來時,梁弈臉色又凝重幾分:“他拿了我的平板。”

“那些消息,應該是爸拿我的平板發給秋月——”

“他人呢!”梁風打斷梁弈,迫切問,“你不把他送醫院了嗎?”

梁弈斂眸沒有回答,打開手機查找平板位置。

“找到了!”他放大屏幕上的地圖,“在……中央大街那邊,看速度他開了車——”

他話還沒說完,梁風已經拉開車門坐進去。

梁弈也跟着坐上副駕,一邊摁下醫院的電話。

“他兩小時前從醫院跑了。”挂斷後,他跟梁風解釋道,“醫生剛看監控才發現。”

梁風生硬“嗯”了聲,又問:“他為什麽會去找秋月?”

“我也不清楚。”梁弈低聲,“配型一直配不上,他精神也出了問題。這次帶他過來,就是打算把人留在精神科的。”

梁風氣音嗤聲:“這次,你不跟着一起留下了?”

梁弈沒有回答,低頭沉默。

梁風乜他一眼,握方向盤的手不自然地動了下:“位置。”

“還在中央大街附近。”梁弈看手機,眉頭擰起來,“離橋很近。”

梁風神色一滞:“什麽橋?”

梁弈放大圖标:“叫……Madison Bridge.”

是那座斷橋。

梁風心裏咯噔一聲,腳下重踩油門。

這一片區域他再熟悉不過,沒幾分鐘,橫跨江面的爛尾工程就出現在車窗外。

梁弈望着橋梁巨大的豁口,金絲框後的目光一時恍惚:“這橋……”

“現在在哪兒?”梁風沉聲問他。

梁弈收回視線看位置:“他們上橋了。”

他話音剛落,車外便一陣踢裏哐啷。

——梁風撞開了圍卡,加速駛上橋面。

梁弈追蹤着手機上的位置,臉色忽而一凜:“等一下——錯了!”

“方向錯了!”他擡頭看擋風玻璃。

——斷裂的橋身已經出現在眼前。對面還有一輛白色轎車。

“停——”梁弈猛吸一口氣,“停下!”

身下的車速不減反增。

梁風死死盯着橋對面的轎車,抓握方向盤的大手用力到青筋暴起。

“我能開過去。”

——他早就跨過江面,躍過斷口。

那一次,是為了讓她看到。

而這一次,是為了看到她。

油門幾欲踩穿的瞬間,車身高高騰空。賽車手在至高點快速換擋。

——汽車就這樣躍過豁口,不偏不倚地落在橋沿上,發出駭人的聲響。

車窗破裂,車輪也拉起滾滾白煙,在橋面上失控拖行了一段距離才停下來。

沒有減震裝置與防護措施,車裏的人五髒六腑都要被震碎。

梁風大口喘着粗氣,壓下胸口強烈的不适感,一腳踹開車門。

于此同時,不遠處的白色轎車上也有人下來了——秋月的手臂被梁澤勝扭着,他同時在車裏摸索着什麽。

“別過來!”秋月對走向自己的男人大聲喊道,“梁風不要過來!他有槍!”

梁風怔了下,随後更加用力地奔向她。

扭頭瞥見梁父正好拿起了槍,秋月心一橫,用盡渾身力氣撞向他——

梁澤勝反應過來,槍口直接指向秋月:“你個臭婊——”

梁風跳上轎車車頭,擡腿狠狠踹上他胸口。

梁澤勝痛呼一聲,人質與槍支同時脫手。

秋月摔倒在地,下一刻就被男人結實的臂彎攬起。

“怎麽樣?”他驚魂未定的眼上下打量她,“你受傷沒有——”

秋月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看見梁父正在從地上爬起來了。

她趕緊推了梁風一把:“當心——”

梁澤勝渾身戾氣,滿目猩紅,徹底圖窮匕見——他也确實從衣服裏摸出一把匕首。

寒光一閃,揮起的刀尖正對梁風後背。

梁風原地沒動,本能地抱住懷裏的女人。

“砰——”

空氣凝固,秋月耳邊響起悠長的嗡鳴。

轉過頭,她看見梁弈一手舉着槍。

梁澤勝瞪着他,又低頭看自己鮮血淋漓的腿:“你要……殺了我!?”

他渾身都在發抖,聲音也是:“你果然想殺了我!”

“對。”

梁弈淡聲回答,他以一種平靜到駭人的目光,望着自己的父親:“我早該這樣做。”

話音未落,他又“砰”放出一槍,打中梁澤勝的肚子。

秋月大驚失色:“梁弈——”

黑洞洞的槍口無視她繼續上擡,瞄準了梁父的胸口。

梁弈再次摁下扳機,卻只發出一聲輕響。

——卡彈了。

“哈哈哈哈哈……”梁澤勝癫狂大笑起來,又高高揮起手裏的刀,瘋狗一般撲向梁弈,“都去死——”

梁弈抓住他胳膊奪下刀,卻又被勒住脖子,和梁澤勝一起翻到橋欄杆外。

“哥——”

梁風沖向橋邊時,梁遠澤抓着梁弈脫落的外套,直直從橋上墜落。

連聲音都沒來得及發出。

梁弈差點就被他帶下去,只剩一手吊在欄杆上,後領被梁風及時抓住。

布料撕裂的聲前所未有的吓人。

梁風半個身子都跟着吊在欄杆外,兩手依舊緊緊抓着梁弈的脖領——一如他們緊密連接的血脈。

橋很高,江水在他們下面湧流的聲音卻異常清晰。

更遠處,警車的鳴笛聲越來越清楚。

梁弈脖子被抓着,擡不起來。他盡量偏過頭,盡力将目光投向梁風。

四目相對時,他很輕地笑了。

“小風,你松手。”

“……”

梁風一聲不吭,手上抓得更緊,緊盯梁弈的眼也泛起紅。

梁弈也在看他:“抱歉……不能和你一起去看媽媽了。”

他松開攀在橋沿的手。

“我終于可以見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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