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枷鎖
第六十一章 枷鎖
岳雲胳膊搭在安流肩上,被安流扶進帥帳。一進帳,他便掙紮着往地上跪,安流順着力道将他放下。
膝蓋落在地上,岳雲渾身沒有一處是不痛的,可他還是執拗地一步一步爬到洛塵瀾腳邊。
“主人...”
一聲“主人”讓洛塵瀾眼眶驀地一熱,他匆匆偏過頭,壓下眼底翻湧的情緒。
“從你離開的那刻起,本将便不再是你的主人。”洛塵瀾涼聲道:“你不必再如此稱呼本将。”
忍了一路的眼淚在此刻流下,岳雲用被地面磨出數道小口,鮮血淋漓的手緊緊抓着洛塵瀾的衣擺,哽咽說道。
“屬下永遠是主人的影衛,求主人...別不要屬下。”
“呵,求本将別不要你?”洛塵瀾冰冷到不含一點溫情的聲音在岳雲頭上響起:“本将問你,這一個半月,你去哪了?”
“我...我...”岳雲垂頭,不敢去看洛塵瀾的眼睛,他不想從他主人的眼睛中,看到對自己的失望。
洛塵瀾掩面冷笑一聲,一腳踹開岳雲:“讓陰閣來拿人,按閣規處置。”
“将軍,再給他...”
“再給他多少次都沒用!”洛塵瀾指着地上的少年,對安流吼道。
安流抿唇,不再求情,拉起岳雲,沖洛塵瀾躬身:“屬下...告退。”
被安流拉出帥帳的最後一刻,岳雲回頭看着洛塵瀾,眼角滑下一滴淚沒入面巾,他輕聲道:“對不起...”
洛塵瀾透過帳簾縫隙看着被拖走的少年,從心底湧起一陣說不明的感覺。
翌日清晨,洛塵瀾坐在床邊,眼下烏青一片,一動不動宛若一座石像。
安流掀簾進來,将托盤放在桌上的聲響似乎是驚到床邊的人,一晚未動的男人緩緩擡起眼眸。
“将軍...”安流看着洛塵瀾聚不起焦的眼睛,嘆了一口氣。
“他...”洛塵瀾幹咳一聲,安流急忙倒了一杯水給他。
“陰閣已經将所有刑具全部用過一遍,為保證影蠍能活着受完刑罰,現在醫師正在為他治傷。”安流邊說邊觀察洛塵瀾的神色,果然看到洛塵瀾眼底一閃而過的心疼。
洛塵瀾心髒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一般,劇痛不已,他輕聲問道:“什麽都不說?”
安流點頭又搖頭:“他沒有說任何關于他離開這一段時間的經歷,只是一直在重複一句話。”
洛塵瀾聞言看向他,安流看着臉色慘白,眼下烏青一片,連嘴唇都沒有半分血色的兄長,忍着眼淚說道:“我想見主人。”
洛塵瀾放在床邊的手陡然抓緊,力氣之大,将指甲都抓劈開。
“将軍,屬下知道影蠍如此行徑,同背叛無差別,但...”安流跪地俯首:“屬下還是想求将軍去見影蠍一面。”
“等醫師草草治好傷,所有刑具再來一次,影蠍就真的...”
說到後面,安流已經沒了聲音,一滴一滴熱淚砸在地上,身體顫抖的不成樣子。
洛塵瀾微微彎腰揉了揉安流的腦袋:“我知道了。”
一炷香後,洛塵瀾持閣主令牌,進入陰閣。
臺階盤旋而上,洛塵瀾踩上最後一個臺階,走廊的燈盞随着洛塵瀾的行走,一個一個點亮。
直到走到盡頭的一間刑房,一個衣服已經辨不清底色的少年被綁在刑架上,看不出還有沒有氣息,醫師在旁拿着翦刀想要撕下已經碎在皮肉裏的衣服。
洛塵瀾眸色深沉,讓人看不出情緒,監刑的影衛注意到洛塵瀾,當即跪地行禮。
“閣主。”
刑架上的少年聞聲擡起頭,試圖看清門外的人。
“主...”岳雲張張嘴,卻發現他連完整的字句都說不出來,只能發出一些模糊的音。
岳雲有些後悔,早知道少喊幾句,這樣還能留些力氣等洛塵瀾來。
洛塵瀾徐步進入刑房,從桌子上随手拿了一個頂端帶鈎子的棍子,來到刑架前。
下巴被冰涼的棍子擡起,岳雲想扯出一抹笑容,卻因為臉上有傷,笑不出來,導致表情有些扭曲。
洛塵瀾蹙眉,冷聲道:“笑的這麽難看,不如不笑。”
岳雲張嘴,試圖用唇語讓洛塵瀾明白他說的話,可惜洛塵瀾連看都不看他。
棍子一路向下,洛塵瀾手腕一轉,頂端的鈎子霍地勾住一塊衣服,他用力一扯,原本就已經破破爛爛的衣服,被他這一下,徹底四分五裂,掉在地上。
岳雲身體猛地彈起,又重重跌回刑架上,全身肌肉繃緊,顫抖不止。
洛塵瀾看着身前的少年,身上連一塊好肉都沒有,握棍子的手青筋暴起。
“如你所願,你見到本将了。”洛塵瀾扔掉棍子,坐在剛才監刑影衛的椅子上問道:“現在可以說了嗎?”
“屬...咳咳...”岳雲咳出一口血沫,洛塵瀾擺手,影衛立刻會意,拿起水給岳雲灌進去。
一天都沒有進水的嗓子終于得到緩解,岳雲聲音沙啞道:“屬下不能說,屬下願受任何責罰,只求主人留屬下一條殘命。”
洛塵瀾這下是真真被氣笑了,他起身走到刑架前,一手撐着刑架,一手掐住岳雲脖子,貼在岳雲耳邊,壓低聲音說道:“你算什麽東西,如此要求本将?”
岳雲被迫仰着頭,聞着洛塵瀾身上令他心安的皂角香,輕笑出聲。
洛塵瀾錯愕一瞬,掐岳雲脖子的手緩緩收緊:“你笑什麽?”
“笑...死前還能...能見到主人一面...”岳雲努力去看身邊的男人,細細用眼睛描摹他的側顏,想要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死死記住他主人的模樣。
“你!”洛塵瀾立刻松開手,手指滑下來的時候,觸碰到岳雲的鎖骨處。
洛塵瀾暗道不對,手放在岳雲的鎖骨上,摸着上面的傷痕。
“主人,您不殺屬下了嗎?”岳雲看着自己鎖骨上的手,慌了神,四肢劇烈掙紮,引得鐵鏈發出巨響。
洛塵瀾摸着已經愈合的傷疤,如墜冰窟,他怎麽也沒想到,岳雲隐瞞的事情,是關于蒼傲國的。
“蒼傲國人擅用短刀,喜好一擊斃命。”洛塵瀾突然笑了,神色幾乎癫狂:“影蠍,你告訴我,你去蒼傲國幹了什麽?”
“我...我...”岳雲咬着嘴唇,子蠱在體內瘋狂竄跑,他說不出口,也不能說出口。
洛塵瀾從腰間抽出匕首,壓在岳雲脖子上,鋒利的刀刃劃開脆弱的皮膚,鮮血緩緩流出。
“你拼死保護的秘密,是蒼傲國是嗎?”洛塵瀾神色恢複平靜,或許說平靜不對,那是一種心如死灰的絕望。
“是法安給你解藥的代價?看來法安坐穩王位,也有你的一份功勞?”
岳雲被洛塵瀾的三問,砸的擡不起頭,只能徒勞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別無他法...”
“別無他法?”洛塵瀾只覺可笑:“既如此,你便留下你最後一點價值吧。”
洛塵瀾收回匕首,沖監刑影衛說道:“把最後一輪刑罰給他用上,刑罰期間如果他說出蒼傲情報那便停下,如果沒有,等行刑結束沒死的話,便把他丢出去,自生自滅。”
說完,洛塵瀾大步跨出去,不曾回頭。
岳雲崩潰大哭,棍棒鞭子烙鐵加身的疼痛,都不及他的心痛。
他的主人,真的抛棄他了,這次是真的無法挽回了。
大門推開,安流站在路邊,看着洛塵瀾身後緩緩關閉的大門,心下一緊。
“将軍,影蠍他...”
“解藥的代價,是讓法安坐穩王位。”
安流聞言,腳下一個踉跄,不敢置信的看着洛塵瀾。
所以說岳雲離開的這一個半月,是在幫法安處理對手,幫蒼傲國穩定朝政。
“将軍,您是怎麽想的?”安流低聲問道:“是放他離開,還是...”
洛塵瀾看着手裏沾着岳雲鮮血的匕首,淡聲道:“當年我讓他進陰閣,只是為了保護他,影衛的身份從來都不是限制他的枷鎖,而是讓他能擁有能力去完成想做之事的踏板。”
洛塵瀾朝安流苦澀的笑了笑,說道:“不過就是長歪了,以後他想去哪...就去哪吧,恒寧公的情,我已還盡。”
安流站在原地,望着漸行漸遠的身影,終是喊道:“将軍,您真的能放下嗎?”
洛塵瀾停下腳步,并未回頭。
放下嗎?
他這一生,要放下的東西太多太多,多到他自己都分不清,多到他自己都清楚自己在逃避,卻別無選擇。
安流擦掉眼角的淚水,快跑追上去,跟在洛塵瀾身邊。
洛塵瀾身後有萬千士兵,有千萬百姓,可洛塵瀾的身後,空無一人。
陰閣裏,鐵鏈松開,岳雲倒在地上,被兩名影衛架着,扔出陰閣。
岳雲在閣門口躺了半個時辰,随後緩緩爬起來,一步一跌地往山下走。
身上的鮮血,流了一路。
洛塵瀾回到軍營,從床底下摸出一塊破布,布上是用鮮血寫的三個字。
文安侯。
距洛明入獄,已有一天,戲演足了,也該收網了。
“安流,把洛明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