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魚目亦笑我

第044章 魚目亦笑我

于夫人半躺在床上, 聽完于小郎君敘述,低頭抹着眼淚道:“到底都是逐利之人,淡薄無情, 不知那狗官允諾了他們什麽,他們這是不管你父親了。”

“啊?”于小郎君茫然了一瞬,既而憤慨道, “父親與他們多年相交, 情同手足!他們如何忍心?難怪我叫他們合力去逼狗官放人,他們還訓斥我不懂事。原是想獨善其身!”

于夫人想的更消極一些。諸人都不是什麽善類。他家成了落單的孤狼,無人主事, 是誰人都會想來分一口肉的。

她按住不提,只叫于小郎君速去籌錢,切忌張揚, 莫叫太多人知曉, 免引得人心惶惶。自己也将一幹貴重首飾整理了遍, 裝進匣中,抱上馬車。

最後短短半日, 籌到了六千兩左右。

紅日漸近西山, 黃昏時分, 于夫人帶着銀錢來到衙門。

天色灰朦。侍衛提着盞燈出來接她, 未帶二人進去,只站在門內遮掩了下外間的視線。

于夫人先是拿出一千兩, 侍衛在手中點了一遍,痛快收入懷中,模棱兩可地笑道:“今日天色已晚, 獄中探視不合規矩,夫人明日再來試試吧。”

于夫人見此反是松了口氣。單憑這位新縣令的氣派, 便不是什麽鄉野來的窮酸小官。若只是為求財,區區一千兩自是不能入眼。

她又命兒子回馬車搬來一個木匣,好言好語地塞入侍衛手中。

侍衛熟練地收下,嘴上還是不松口:“于夫人這是做什麽?實在是通融不得。速速離去。”

于夫人只将身上銀錢都拿出來,懇求了幾次,那侍衛才總算同意,态度冷淡地道:“只能片刻。只許一人。”

于夫人獨自随他進去。

穿過後院時,看見擺在漆黑焦土上的十幾具棺材,又有數十名猛士一致停下動作來盯着她,被吓得毛骨悚然。

進了牢獄,本以為會看見什麽不忍目睹的慘狀,一路進去不敢擡頭,眼淚已經先行滾下。

等聽到于老一聲低呼,碎步趕去,見人還全須全尾地站着,連身上衣衫都沒有幾處淩亂,只是面容憔悴了些許,尚且不敢置信,握住于老的手痛泣道:“我苦命的阿郎啊!”

反複端詳,确認縣令未施刑罰,不過是将人好生關着,情緒才稍稍平靜。

于老鄭重其事地交代道:“你不必為我擔心。今日回去,馬上收拾東西,帶着孩子們離開盤平。”

于夫人錯愕道:“那何時回來?家中的田産、商鋪,又該給誰打理?”

于老急說:“要不得啦,顧不上那些。一輩子也別回來!”

侍衛陰恻恻地在後方盯着,搭腔道:“出城一路不大安生,劫匪頗多,夫人若是想走,我等定然着力護送。只是府衙如今正值缺人之際,抽調不出太多好漢。”

于夫人聽出來他是還想要錢,回頭瞅了一眼,又用眼神詢問于公。

縱是要走,于府中也不缺護院打手。綠林上的朋友也有一些,都能用錢打發。

她心中自然是怨恨這幫官府的人,不想再将銀錢扔進水裏,還聽不着個響兒。

于老用力握了下她的手,面上肌肉緊繃,重音咬字說:“除卻幾位官爺,盤平城裏已沒有能信任的人。帶上家中親眷,走吧!”

于夫人聽他說得嚴峻,也不免慌張。胸膛裏七上八下地懸緊,想再細問,卻見于老朝她輕輕搖了搖頭。

念及身後還有外人,她也只得将話都咽回去。

不懂為何前一日還是盤平城中的高門大戶,無所畏忌,自此就要東西漂泊,南北奔流了。

“怎麽了?”她悲情難抑,呢喃自語道,“這是怎麽了?”

侍衛不容她感念傷懷,公事公辦地道:“我給夫人一晚上的時間準備,城外那群草寇猖獗得很,若是再晚,怕是得糾集鬧事,伏路打劫,屆時我等不定有那心力。”

說罷又跟了一句:“于夫人該走了。回去好好考慮考慮。”

于夫人應下,只是還有許多事情琢磨不明白,注視着于老,想求個解答。

于老默然不語,淚盈袖袍,拍了拍她手,也緊催着她離開。

于夫人這才三步一回頭地離去。

侍衛跟在後面,見她仍是一臉凄戚,提醒了句:“于公無恙,夫人不該開心些嗎?他幾位好友關懷心切,該也快過來探看了。”

于夫人聞言收拾了心情,擦幹淨臉,擺出一副稍顯輕快的面容,走出衙門後,與聞訊趕來的士紳們道:“見到了,不曾被逼問,好生招待着,只是暫時可能出不來。還要再關上幾日。”

數人未覺出端倪,只觀到她神态中的疏離跟埋怨,不以為然地笑道:“如此便好。我等就說,那小雜種就算再大的膽子,也斷不敢動于兄的一根汗毛,是嫂嫂跟賢侄心慌意亂了。”

“等于兄出來,我等沒了顧忌,找個機會好好教訓那狗官一頓,叫他低頭給于兄和嫂嫂賠個不是。吞進去多少,成倍地吐出來。”

于夫人敷衍應付,腳下未停,上了馬車,命車夫快行。

侍衛轉身回到牢獄,幽微的燭火在地面投下一個臃腫的身影,他擡起頭,于老已因恐懼,撕下衣服的布條,挂在窗口自缢身亡。

·

翌日晚間,于夫人命親信悄然将城中不及變賣的田産、地契,一并送去縣衙,當作酬謝。

于小郎君聞聽,心尖疼得滴血,已是不及阻止。

于氏經營多年,雖也算家財豐巨,可多數進項并不留在自己手中,都用于上下打點。這一送,數十年的勞苦有半數都算付之東流了。

所幸縣衙真的遣人來接,由魏淩生的貼身侍衛領頭,趁着夜色昏暗,将兩輛馬車的人財帶出盤平。

出城門後又走了約半個時辰,馬車停在了山道上。

于夫人雙眼緊閉,再是強撐,亦是駭得要暈厥過去。

侍衛下馬敲了敲車門,讓他們出來。

衆人方寸大亂,從緘默無言到雞飛狗跳,頃刻吵做一團。

于小郎君掀開門簾,冒出頭問:“怎麽了?”

侍衛兩手抱劍,言簡意赅地道:“你們該走了,東西留下。”

一群人疑神疑鬼了整晚,此刻發了瘋似地吼叫出來:“豈有此理,你們言而無信!”

“山中劫匪都不及你們無恥!我于家孝敬了你們多少錢?竟連一點安身立命的本錢都不留?”

“你們答應過我父親什麽?莫非也不作數了嗎?”

侍衛短短兩日得了大筆錢財,看着這幫財神爺也是難得的好脾氣,任由他們罵,笑若春風道:“我若是你們,就趕緊逃命,舍下一切潛入到這山野林莽裏去,帶着這些東西,反倒死得更快。”

于小郎君以為他是恫吓,問:“你們什麽意思?”

侍衛說:“我家主子心善,不做趕盡殺絕的事。你們的主子可就不一定了。同是高家的幾條狗,也未必願意放過你們。護送這一路,到此已算仁至義盡,往後自求多福吧。”

于小郎君茫無一策,回頭去找母親,扯了扯于夫人的衣袖。

“對了。”

侍衛擡手一招,身後數人立馬扛來一個重物。

衆人這才注意到,護衛們來時還帶着個東西,一直放在馬背上。

幾人将那橫長物體擺在地面,掀開包裹的白布,露出于公那張略險猙獰的面孔。

于小郎君與那張不能瞑目的臉直直對上了視線,錯愣了好一陣,繼而是膽裂魂飛地尖叫,直要将五髒六腑都咆哮出來。

他一屁股跌坐在地,往後直蹿,引起身後一幫家眷跟着慘叫,緊緊抱在一起。

“帶着你父親一起逃吧,也算是一家團圓了。”侍衛舉起長劍,笑容淡去,“再不下來,我可就要親自動手了。”

一衆護衛将于家老小留在路邊,帶着其餘車馬返回盤平。

·

于氏逃離盤平的消息不胫而走。

不出一日,城中百姓們便從各路人馬口中得知,于公一家老小都沒了蹤跡,随即各種揣測甚嚣塵上,讨論得沸沸揚揚。

便是宋回涯不怎麽出家門,也能覺出城中的暗流湧動。

百姓們原本只等着縣衙後院再起第二次火,徹底埋了朝廷的野心勃勃。豈料數日過去,縣令安然無事,橫行霸道的大掌櫃,倒是狐奔鼠蹿,避其威儀了。

早已習慣了世道昏沉的衆人,驟然得見天光大明,如何能不震動?

宋回涯坐在院中,教徒弟識字念書。

宋知怯換上了新衣服,高高挽起衣袖,用石子兒在地上抄寫。

挎着菜籃的小姑娘從外面跑進來,遠遠便興沖沖地喊:“女俠!我知道了!”

宋回涯擡起頭,見她臉色緋紅,拍拍徒弟,讓其去倒杯水來。

小姑娘将菜籃随意往桌上一扔,張口欲言,又突然沒了頭緒,眉頭皺了皺,轉動着眼珠,将今日聽來的消息複盤一遍,發現說法錯亂得要把自己給繞暈了。

她撓了撓頭,索性只挑自己喜歡的話,亢奮地轉述道:“女俠,你不知道!城裏的百姓說,這次來的縣令好生威風!身長七尺,還長得怎麽怎麽好看,帶着上百個精兵猛将,特意來這裏平叛逆賊。來的當晚就率人直奔于府,在門口險些與那群滿身橫肉的護院打将起來!僵持到夜深,還是被于公畢恭畢敬地請進家門。”

宋回涯笑道:“哦?”

若不是當晚她也在,聽了幾耳朵,怕是真要信了。

小姑娘繼續眉飛色舞地道:“那縣令不僅搜查了于家後宅,還以牙還牙地放了把火,第二日早上當衆将于公給拿了,游街示衆,一路拖行至衙門。”

怕宋回涯不信,她揚聲強調道:“這是真的,沿途百姓都看着呢!于公嘴裏罵得髒穢,三裏地外的人都聽見了!押送他的那個好漢還氣不過踹了他一腳,踢得他跟肥豬似地哇哇亂叫,大夥兒可是痛快!”

宋知怯聽得半信半疑。那瞧起來咳嗽一聲都要少去三年命的公子哥竟能那麽厲害?那跑來她師父面前,擺一副多愁善感的模樣做什麽?

小姑娘語速放緩下去,多出了些小心翼翼:“幾位族老親自去衙門求着放人,被衙役擋在了外面,一步沒能進去。這也不是我胡傳,是邊上百姓親眼所見。加上昨晚,于公還沒被放出來,他家中老小便卷上細軟逃跑,連那些田地都顧不上,定是怕慘了這新來的縣令,是不是?”

她求證似地望着宋回涯,滿臉緊張,想得她一句肯定。

宋回涯說:“是吧。”

小姑娘長舒口氣,再次雀躍起來,只還有一絲遲疑,說:“可是我問了在于府灑掃的小叔,他說不是這樣。他說那縣令谄媚阿谀得很,當晚巴着于公盡說好話。另外幾大掌櫃也是因此才沒發難,斷不是因為怕他。”

小姑娘百思不解道:“真是奇怪,好人壞人,都覺得他是自己人。”

近日在學論語。宋知怯立馬張開嘴,想賣弄自己剛學來的知識,說這叫“好好先生”,陡然思及對方是宋回涯的師弟,口風一改,熟極而流地道:“他讀過那麽多聖賢書,當然有不凡之處!”

小姑娘深以為然地點頭附和。

她收了宋回涯的銀子,做事極為熱情,未探聽出全貌,心中慚愧,火速燒好了飯菜,沒吃上兩口,又跑出去打聽。

宋回涯緊随其後,跟着出了門。

衙門雖收拾過一通,可還不能住人。魏淩生夜裏還是睡在先前租來的那間小院。

宋回涯翻牆進去,見主廳門窗緊閉,四面圍了一圈護衛,巷口處還停着幾輛馬車,知曉他在待客,便未靠近,坐在屋頂月色下等人出來。

廳室內,熱茶剛上,只有魏淩生端起來喝了一口,其餘人都不怎麽賞臉。

魏淩生淡然自若地放下茶杯,從袖口取出一張白紙,翻來覆去地指尖翻動。清隽溫文的面容被身後的燭光照出了某種隐含深沉的晦澀,唇角似笑非笑的表情也顯得不那麽和善了。

魏淩生将那紙張壓在桌面,不疾不徐地道:“于公在獄裏患了瘋症,胡言亂語,求我護他周全,送他家眷出城。為此不惜随口攀污,拿了一堆東西出來。但我是不信的。”

一衆士紳還在責怨他擅自送人離去,聞言不禁變了臉色。

侍衛從後方搬來一摞書信、賬簿,一股腦丢在地上。

有些信函已被拆開,随他倒落,輕飄飄地飛到幾人腳邊。

一老者彎腰拾起,掃了兩眼,知道魏淩生所言不虛。

諸人紛紛起身,面容怒不可遏。

有幾人想上前去搶要賬簿,剛伸出手,侍衛劍光出鞘,已抵在了書冊之上。

王老白須顫抖,面上露出幾分兇相,暴怒道:“愚蠢小兒,你想做什麽?拿着這些東西脅迫我等?魚死網破,憑你也配?!”

衆人這才正視起那個與他們一見如故,生澀單純的年輕郎。與前兩日相比,如今的座上人分明養出了野獸見着血肉時的貪婪跟鋒銳。

魏淩生半阖着眼不吭聲,叫人看不出态度深淺。侍衛用腳将散開的信紙歸攏,從袖口取出一個火折子,吹出火光後,朝紙堆中間扔了下去。

火勢将紙張點燃,熊熊燃燒起來。殷紅的火光照亮諸人神色各異的臉。

衆人吃了一驚。

火焰躍動間,諸人心中思緒連番地變化。

無人出聲,只慢慢向後坐了回去。

直到火光殆盡,灰屑飛揚。寬敞大廳內全是嗆人的白煙。

魏淩生命侍衛打開窗戶。

夜風灌入,将衆人發熱的身體跟腦子都吹得冷靜下來。

魏淩生誠懇笑道:“我動身之前,便聽說過盤平窮苦。蒼涼寒荒,不蔽風日。來此之後,發現形勢更為迫人。既要修繕府衙,又要應對朝廷征斂。我還想在城外農田修建幾條水渠,以備來年春耕。可惜實在囊中羞澀,捉襟見肘,還想仰仗幾位賢才渡此難關,哪裏會聽信于公的挑撥,冤枉了諸位的赤忱之心?”

幾大掌櫃生硬扯起笑容,紛紛表示願意相助。

互相使着眼色,各自報出幾個數目,還有說可以出人幫忙修建溝渠的。

魏淩生笑着起身,深受感動道:“諸位先生的大義慷慨,盤平百姓定會銘感在心。我在這裏先替他們謝過先生。”

一衆族老匆忙回禮,說了幾句義不容辭,聽憑差遣的客套話。

等人盡數離去,侍衛才嗤笑道,“不過才三萬兩,如此舍不得銀錢,還想買自己的命?于家人可是大方多了。”

魏淩生坐在寬椅上,按着隐痛的額角,疲憊道:“不識好歹。再扒兩層皮,就該知道怕了。”

侍衛想起近日賬上的收獲,揚眉吐氣道:“加上姓于那老匹夫家裏的銀錢,盤平百姓們過冬的衣物和糧食該是足夠了。戍邊的将士們也能過一段好日子。”

他唇角扯了扯,那點愉悅之情轉瞬即逝,又憤懑不平道:“若是有錢,陸将軍何畏那幫胡賊?大梁戰事早該歇了!罷兵息戍,也不必如此多的百姓,還在號寒啼饑。”

魏淩生思緒飄到遠處,目光游離,神色悵然,諷刺地念了一句:“‘六朝何事,只成門戶私計’。”

侍衛知他心思深重,暗惱不該多話添他煩憂。閉上嘴過去關窗,随意一瞥,發現小院青石磚塊的地上垂着道古怪的影子,那圓柱旁多出了塊與裝橫不符的形狀。心髒直跳,倏然吼出一句:“當心——!”

魏淩生立即按着扶手起身躲避,兩箭并連,已刺破窗格射來。

侍衛的劍慢了一步,斬下一支飛箭,眼睜睜看着另外一箭從自己身前擦過,倉皇下用手去抓箭尾,又是摸了個空,雙眼大睜,驚恐萬狀。

魏淩生随着風聲轉頭,迎來的卻不是奪命的一箭。只看見一雙極為熟悉的手,先一步從他側臉繞過,兩指掐着箭頭,在離他眼睛半寸的地方将箭矢往下一壓,別過方向甩了出去。

魏淩生定在原地,眼皮被她動作卷起的細風拂了一下,抽搐着跳了起來,仿佛又回到了最親密無間的時候,失神一瞬,叫道:“師姐。”

宋回涯沒有看他,左手抽劍,從窗口飛身而出。

對面的人發現她在,竟無意戀戰,放下長弓,跳下圍牆,嘆息一聲,說道:“宋回涯,你果然沒死!”

宋回涯眉梢微動,劍勢不改。兩個起落,人已近身。

護衛們也齊湧過來。

對面刺客又大喝:“且慢!”

素來真停手的都是傻子,早在棺材板裏埋着了。這招她也曾小用過兩次。

宋回涯沒理他的廢話。那刺客居然真不躲,站在原地,只等着劍鋒來時稍稍側身,任由利劍生生削去他一條手臂。

宋回涯被噴湧而出血液濺了半身,這才停了,一臉看瘋子一般地看着那黑衣人。

刺客捂着傷口,踉踉跄跄地後退,氣息虛弱道:“這蕭條亂世,皆是各為其主,身不由己。我今日以一斷臂向諸位賠罪,但請宋門主不要趕盡殺絕。”

“好氣魄。”

宋回涯沒有放虎歸山的習慣,低懸着劍身,不置可否地看着他笑。

“師姐。”

宋回涯回頭。

她身上是尚且溫熱的血污,而魏淩生站在燈火通明的廳堂。

聽着他喊師姐的時候,宋回涯有那麽片刻難言的動容。好像有過許多次相似的情景,下意識便要叫一聲“師弟”。

支離破碎的畫面閃現了出來,劍身上的血滴滴滑落。

那刺客借此翻牆逃脫,護衛們追了上去。

宋回涯收回視線,跟着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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