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幻境
第03章 幻境
孟惘看到有幾位修士開了靈印。
高階靈印。
想必是那幾位古土境內關門弟子的。
修真士人可煉靈印,妖可煉妖印,而魔和凡人沒有內丹,無法創造精神力,因此不能煉印。
煉印的三大主要材料 : 心頭血,上古兇獸的靈血,精神力。靈力只占一小部分,用以輔之精神力。
煉出的印并非實體,只是一種輕薄而半透明的标識,最大可覆蓋方圓百裏,将神識附于印上催動內丹和氣息運轉,便可汲取所覆範圍內的天地靈氣,無需煉化便可直接轉化為靈力為己所用。印的好壞程度不同,覆蓋範圍也不同。
也就是說,印可以幫助他們在必要時短時間內快速提升實力來應對突發情況。有時也是一種保命之舉。
不過這都是對于一般修士和妖而言,對于修真界大能來說,印幾乎沒什麽用處,自然也不會費功夫去煉印。
就謝惟來說,他必也是用不着靈印,無妄劍一出鞘,幾乎沒有人能傷的了他。
可是孟惘卻清晰地記得,上一世的謝惟是一直在煉印的,他甚至多次去請教天玄怎樣才能煉出有爆破式功效的靈印。
孟惘一直想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對煉就有極致功效的靈印那麽執着,他想要其發揮的效力遠勝于靈丹自爆。
這是一個很可怕的想法。
一聲極具穿透力的琴音打斷了孟惘的思緒。
向下看去——
一把紅木七弦琴幻化到溫落安的手中,暗紫色發尾迎風招展,白皙的指尖翻動,随即一套急促的音律傾洩而出,魇獸發出痛苦的嘶吼,攻擊也變得遲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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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不住皺眉。
這小妖,太善了。
孟惘故意問道,“師兄,你不去幫忙嗎,看他們有些費勁。”
“我有病?”謝惟毫不猶豫地反問他。
看看,看看。
這就是差別。
孟惘暗自笑道。謝惟和他是一類人。
“師兄你是負心漢。”
“……這詞不是這麽用的。”謝惟無語。
孟惘總是不管什麽場合就憑心情說一些莫名其妙或毫無邏輯的話,他并不是不懂這些詞的意思,只是一種故意違背和忽視綱常的叛逆。從十一歲時就這樣,即便提醒多次也總也教不好,改不了。
他太清楚孟惘這個人古怪的性格和變幻莫測的情緒,以及……對感情邊界的漠視和一竅不通。
“我們出了古土境就行。”謝惟冷淡地掃了一眼下方暴虐的魇獸,衣袂翻飛,向溫落安他們傳音道,“自家的事自家解決,古土境弟子想必還不至于無能到連累他人。”
風喬兒收了紅纓槍,翻身禦劍升空,“師弟,上來!”
溫落安猶豫半晌,仍是聽話收了琴,站到了她的劍上。
至于傅靖元……
孟惘往後掃了一圈也沒找到他的人影,轉頭一看才發現那人正禦劍停在前方三十米左右,懶洋洋地揣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下方的熱鬧。
傅靖元并不是沒有同情心,他不壞,就是懶。
然而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腳下的空間毫無征兆地撕裂開來,出現了一個泛着金光的裂口,足有數十米長,那金光卻帶着極強的吸力,無妄低低地振動起來,發出陣陣嗡鳴聲。
周遭的修士全部受此幹擾,有些還沒來得及喊叫便被吸入裂口的空間之中。
“是秘境。”謝惟的眼神冷了下來,“法場不穩,秘境竟在古土開了。”
秘境有很多,開啓雖無固定時間,但也有固定的空間範圍。
總之不該出現在這裏。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孟惘覺得自己就不該跟來參加這什麽破議事會,哦不,他就不應該死犟着睜開眼睛。
無妄劍劍身靈力暴漲,白光大盛,勉強沖出了下方吸力的桎梏,調轉方向迅速撤出裂口範圍。
在無妄帶着他們沖出桎梏向斜上方飛去時,被吸入秘境的風喬兒正巧與他們擦肩而過……
那速度極快,甚至連一晃眼都不到。
孟惘淡漠地動了動眼珠。
上一世的法場沒有問題,所以沒有魔氣、魇獸,更沒有秘境。
在秘境活着出來的人極少,世間專門記敘秘境的書籍兩只手都能數得過來。
他并不想救他們。重生回來,他還是下意識把他們當敵人。
況且自己現在也沒那個實力。
直到他看到了想要趕來抓住溫落安的傅靖元。
孟惘不耐煩地皺了皺眉,沒忍住“啧”了一聲。
這人有病麽。明知抓不到還去。
一根藤蔓自袖中竄出綁住了傅靖元的腰身。
幾乎在一瞬間,藤身金光大作,在這端緊緊纏住孟惘的胳膊,身後的謝惟察覺到他要做什麽,猛地轉身想要阻止他……
他的瞳色黑如點漆,不帶絲毫感情地吐出了兩個字——
“千鈞。”
“孟惘!”
晚了。
千鈞術生效,兩相極速反彈,還未待謝惟拉住他,孟惘便感到藤條兩端産生了一對極強的作用力,電光火石之間,處于裂口處的傅靖元被藤條猛地抛了上來,孟惘那端同時受力,被從無妄劍上狠狠扯了下去!
身形錯開的瞬間,他看到了傅靖元詫異的神情。
見那人這般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孟惘恨不得一巴掌抽上去。
……
像是掉入了重重白霧裏,孟惘的腦中空白一瞬。
他迷茫地向前走去,每邁一步,眼前的白茫便稀疏一度,他在心中默數着,走到第九十步時,如冬日初雪般清冽的聲音在前方響起——
“走吧,我已經知道出口了。”
孟惘心下一驚,這不是……那個幻妖嗎?
這是障目城幻妖幻化的“謝惟”說過的話,他倒是對此有些印象。
緊走兩步後,果不其然似有一聲物體倒地的聲音。
緊接着幾聲妩媚的笑聲響起,走到第一百步時白霧倏地消散,他終得以看清眼前的景象——
只見另一個“孟惘”暈倒在地,那幻妖已化為原來的女人模樣,衣衫不整地跪伏在旁邊,纖細的手撫上他的臉,眼中春光潋滟,聲音柔得能掐出水來——
“光讓人看着就……怎得生得這麽好看……”
那幻妖看不見現在的他。
孟惘崩潰,當時那幻妖不知使了什麽法子,他只覺得眼前一黑就暈過去了,醒來後就已經在飛船上了,其間發生了什麽他根本不知道。
秘境讓我看這個幹什麽?
她是八百年沒見過男人嗎?
孟惘苦着臉想。
眼見得那幻妖即要湊上去親“他”,忽地劍光一閃,伴着一聲巨響,回神後她已被釘在十米開外的地上,激起一片塵土飛揚。
他瞳孔驟縮,那劍着實兇煞,直中幻妖眉心,連帶着她的腦袋都被貫穿,劍身翁鳴殺意暴起,但令他感到窒息的不是這個,而是那把劍——
無妄劍。
被它殺過一次的孟惘見到它就雙腿發軟,那刻骨銘心的痛直烙在靈魂深處。
百裏一族有極強的自愈能力,所以劍尖插在心口處時,暴虐的劍氣會一次次割開他的心髒震碎他的內腑,同時又在短時間內一次次自愈恢複,他就一直處于快速死亡又快速活過來兩者之間極限拉扯的境地中……
在那感覺絕對是比用生鏽了十年的鈍刀去割雞的脖子還要殘忍百倍,世界上再沒有比這還痛的死法了!
釘在地上的幻妖被劍身貫穿腦部也還活着,正痛苦地扭動着身子。
孟惘看到那個真正的謝惟面色陰沉地走到她身邊,低聲問道,“你碰他了?”
幻妖瞪大眼睛看着他笑了,只是因為疼痛而面容扭曲,“對,我……”
後半段話被尖細的慘叫聲替代,刺得孟惘耳膜生疼。
無妄還是插在她眉心,謝惟以靈力化刃,割斷了她的雙手。
他語氣森然,繼續問道,“你親他了?”
對方并不回答他,只是一味的慘叫。
謝惟就等着。
直到幻妖的叫聲漸漸微弱下來,謝惟魔怔似的又問了一遍,“你親他了?”
“我……呵,我偏不……”
血光四濺。
一塊血淋淋的皮肉飛起,這次幻妖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她上颚以下的部分被割了下來,連同着聲帶。
孟惘震驚的看着這一幕。
眼前的這個人,當真是他那個清冷寡淡、無情利己的大師兄嗎?
這種殘戾的魔族做法,竟然有一天會從謝惟身上看到。
“別妄圖和我嘴硬,想活命的是你,不是我。”謝惟如地獄閻羅般俯視着她,一雙桃花眼中沒有任何情感波動,同視死物。
幻妖被切去的臉部又像肉瘤般重新長上,她渾身抽搐着,面部血肉模糊,哭着道,“我……我只是用手碰了一下他的臉,我還沒做什麽你就來了,求求你別殺我,求求你……”
“出口。”
“在……”她艱難擡起缺了手的殘肢,指了指西北方,“在那邊。”
謝惟手中的靈力又化為一柄匕首,刀尖散着點點寒芒。
躺在地上的幻妖抽搐得更加厲害了,嘴裏不住地喊着,“求你,我不想死……我真的沒騙你……”
像是聽不見她說話似的,謝惟舉起匕首,刀身雪白,映着那雙顏色極淺的瞳眸。
卻是将刀尖一轉,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孟惘指尖一顫,他看到那人緊咬着下唇,面上血色盡褪……
曾有人說在障城內受傷沒關系,只要命還在,出城後還是和沒入城一樣,不會帶出任何傷痕和血跡。但謝惟這是要幹什麽?
白衣很快被鮮血染透,他骨節泛白,握着刀柄往外一挑,又是一串血珠橫飛。
刀尖好像是挑出了條極細的絲線,孟惘看不清,他剛要再向前走幾步,那人卻撚着挑出來的東西用靈力将它燒為了灰燼。
那是什麽?
孟惘眉頭微凝。
牽魂線嗎?可牽魂線是下在腦子裏的。
只見半身浸血的謝惟将幻境中昏迷的“他”打橫抱起,動作極其輕柔,十六歲的孟惘僅比他矮一點,他卻像在抱一個熟睡的孩子般謹慎又珍重。
這一刻,重生回來的孟惘相隔仇怨似海、糾葛如山,越過九年光陰,看着他,看着他們,看着曾經的自己。
遠方傳來悠揚神秘的鐘聲,空靈渾厚如當頭一棒,眼前景象通通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