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浔仙
第14章 浔仙
自打除夕那夜逛完鈎柳街後風喬兒就一直抱着她從人界買的小玩意兒不肯撒手,孟惘一打開早菱殿的門就看到她趴在地上數那些東西。
又是竹蜻蜓又是竹青蛙的……
“喬兒,別鼓搗了,師兄說浔仙道開了,各境仙尊座下的弟子都要去。”孟惘倚着殿門對她說道。
“啊?這不才剛過完年沒幾天,”風喬兒沒回頭,不滿地嘟囔着,卻是把小東西都放回了箱子裏,“這次又是葉瀾院的人來選嗎?”
“嗯,聽說這次他們還要随機分組,不按五境來了。”
浔仙道是五位境主統一劃定的用來訓練各境關門弟子的地方。此處有通往修真界各處習地的傳送陣,由五境符修十二人組成的葉瀾院為各境弟子選擇相應的習地,并負責處理前後事宜。
……
五人一齊到了浔仙道後,找到了葉瀾院給分派好的位置後一一入坐,孟惘和傅靖元換了位置,挨着謝惟。
桌上有擺放的糕點、蓮蓬和螃蟹,以及一杯烏梅湯。
孟惘覺得這搭配有些奇怪。
可能是那些修士也不常吃飯的原因,就随便擺了幾樣,單純是用來好看的。
他簡單打量了一下場內,浔仙道兩側除他們幾個已坐了十三人,看身上的佩飾,有五人佩玉,三人佩笛,還有五人佩琉璃珠。
佩玉和佩琉璃珠的分別是旋靈境和古土境。
那佩笛的只能是索苑境的了。
因為五境內只有他們南墟境和若虛境身上幹幹淨淨的什麽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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浔仙道上有一個屋蓬立在中間,屋蓬前還有兩個桌子是空的,人大概在屋裏面。
還有幾個索苑境的弟子在周圍來回走動不知在找什麽……
“浔仙道這種能把境內普通弟子當侍從帶來?”
那些人分明就是境內修為低階的普通子弟。
“不進習地應該沒什麽問題。”
“哦。”孟惘點點頭。
葉瀾院和若虛境的人還沒到,他只好無聊地低頭剝蓮子。
太陽光斜照入眼中,刺得眼睛有些難受。
“師兄,你曬不曬?”孟惘眯着眼晴看向身旁的謝惟。
“大冬天的還是在早上,”傅靖元在一旁悠悠說道,“你真是沒救了,見不得一點兒光。”
謝惟神色淡淡地伸出手虛貼上他的眼睛,嗓音清冽,“是不是覺得照得不舒服?”
“嗯。”
他眨了眨眼,睫毛掃在謝惟的手心。
他放下手,“現在呢?”
孟惘巡視了一下四周,驚訝地說道,“不照了……你施了什麽法?”
“拂水柔。”
目睹全程的傅靖元,“……”
你就寵他吧。
遲早慣出事兒來。
“——你再說一遍?!”
一陣尖細的女聲傳來。
衆人側目望去,一位身穿青衣的女子仰首鎖眉,一雙丹鳳眼微微眯起,殷紅的唇壓出一條線,身形出挑,手中握着條與她衣色極為相襯的竹木鞭,眉眼間透着股矜嬌怒氣。
她身邊擁簇着幾位小師妹,一邊拉着她的胳膊一邊不停地勸道,“木師姐你先別生氣,一定是畫言搞錯了,我們有話好說……”
木師姐……
孟惘本來正低着頭專心剝蟹肉,聽到這個姓後動作一滞,擡起頭往那邊看了一眼。
還真是她。
“有話好說?”那女子冷笑一聲,“好啊,我乃索苑境泠潮仙尊門下大師姐木筱雨,敢問閣下……是什麽東西?竟敢信口胡來,說我偷了你的簪子?”
“木筱雨”這個名字一說出口,衆人都心下一驚——
完了,誰又惹她了。
溫落安入門晚,悄聲問道身旁的風喬兒,“師姐,這個人有什麽特別之處嗎,怎麽他們都好像很忌憚她?”
“那可不,修真界出了名的大小姐,而且是獨一份的,”風喬兒淡淡瞥了一眼遠處那群人,有些無奈,“沒有比她還難伺候的了,到哪兒都能演一通,你就等着看戲吧。”
木筱雨手中竹鞭緊握,若不是旁人拉着怕是早一鞭子抽對方臉上了。
對方在她盛氣淩人面前也表現的不卑不亢,伸手作揖禮數周全,“弟子索苑境洛畫言,那支簪子乃弟子未婚夫親手所贈,意義非常,請師姐務必将其物歸原主……”
“我說了我根本就沒見過那簪子。”木筱雨打斷她,臉色陰沉的可怕。
“可只有師姐進過那間屋子,”洛畫言語氣有些急切,“我就把它放在櫃子上了。”
木筱雨垂着眼睫冷傲地俯視着她,一字一頓地問道,“敢問師妹,婚配何人?”
洛畫言雖不知她問這個幹什麽,但深信簪子此刻就在她的手中,只好配合她答道,“是浔南沈氏沈公子。”
“哦,還是個小小世家。”對方語氣輕快起來,唇邊染上笑意,“看你那麽重視你們兩個的定情信物,想必也很喜歡他吧。”
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芽兒,帶着黃金一萬兩讓他沈家去退婚,倘若不退,就把那沈家公子殺了。”木筱雨對身邊的一個侍女說道。
“師姐?!”洛畫言錯愕地擡眸看她,見她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立馬上前想要攔住侍女,“別去!我不要了!我……”
“啪”得一聲,洛畫言被她手中的竹鞭抽倒在地,臉上一道長長的紅印子,很快滲出血來。
“我讓你動了嗎?”
這一幕都驚呆了衆人,誰都沒想到本來口頭上的争執怎麽突然說動手就動手了。
風喬兒猛地起身,剛要邁步向前去扶,不料被人搶先一步。
一個紫衫公子哥将洛畫言扶起,“木姑娘,怎舍得對美人兒下此狠手?”
他将洛畫言不動聲色地往後推了推,用半邊身子擋在了她的前面,“既然方才洛姑娘說不要那簪子了,那此事也就翻過去了,何必為難……”
“段淩楓,索苑境內之事你別管,”木筱雨冷聲打斷他,“怎麽被色氣沖昏了頭?說話也不過腦子了?”
哦,原來那人叫段淩楓。
孟惘想起來了。
他暗自笑道,這浔仙道還真是有意思。
木筱雨上一世親自暗殺泠潮仙尊主動向魔界請降,孟惘對她的印象不可謂不深刻。
段淩楓為若虛境內關門弟子,平日看似吊兒郎當輕浮浪蕩,沒記錯的話上一世攻打若虛境時,應該就是他在仙尊身隕後一根長鞭帶着主戰弟子撐了七天七夜,然後被一個護在身後的無名小卒偷襲重傷,最後死于荊連之手。
“冤枉我,我就讓你記着我一輩子。”木筱雨冷哼一聲,掀開了身後的門簾進了屋蓬。
四周議論之聲漸起。
“在下有治傷的藥,姑娘先塗上吧,免得傷口留痕。”一陣溫潤如玉的聲音打破了周遭的議論。
“多謝,”洛畫言伸手接過,忍着臉側的疼痛彎腰行禮,“多謝二位公子,小女子先回房了。”
孟惘将剛剛剝好的蟹肉遞給一旁的謝惟。
即便很多人都為她的一樁婚事被木筱雨逼迫着拆散而感到惋惜,也為那人的恃強淩弱蠻不講理而憤憤不平,可就像是木筱雨說的,索苑境內弟子沖突,其他境不好幹涉。
傅靖元戳戳孟惘,示意他也要吃現成的。
孟惘将剩下一部分剝好的蟹肉遞給他……
“不愧是遲師兄,這君子風範。”某位旋靈境弟子說道。
遞肉的手猛地一抖。
傅靖元眼疾手快地接住那盤蟹肉,差點痛失所愛,連忙将它放在自己的桌子上,“怎麽了小惘,怎麽突然就癫痫了?”
“你才癫痫。”孟惘斜他一眼。
遲師兄,君子,那不妥妥遲羽聲嗎?
竟然把那人給忘了。
他和謝惟是修真界唯二的元嬰末期,離大乘期僅一步之遙,也是為數不多因為太難殺而讓孟惘感到頭疼的人。
當時第一個就攻打了旋靈境,在百裏纖纖死後他抛卻了所有的戰術,未待百裏夏蘭率兵趕來便開啓了單方屠戮,但旋靈境确實是硬茬,一個是浮鴻仙尊,一個便是遲羽聲。
上一世他繼任魔尊的消息傳出後,修真界恐魔界勢力愈演愈烈,口誅筆伐,百裏夏蘭野心昭昭,兩界大戰一觸即發。
南墟境為了與他扯清關系,讨伐魔尊的呼聲最高,昔日同門幾人與天玄仙尊一起聯合五境,集中在南墟商讨了三天三夜。
他們終究是不敢的,百裏夏蘭代理掌權時不敢,他繼位後也不敢,但實在是逼不得已,恐再拖下去會徹底被魔界碾壓,火燒眉毛了,只能硬着頭皮搏這一回。
孟惘在幕後冷眼地看了三天,等他們下了定論各自回境整裝待發時,魔軍早就掏空了其餘四境的巢穴,無聲無息地将留下的弟子殺了個幹淨。
被修真界的智商逗笑,像看螞蟻搬家一般看他們匆忙地去一趟來一趟,剛好不容易搬回來一點食物結果發現窩被搗了,存的糧全沒了,想想他們的反應就覺得有趣。
他之前在樹林裏野生的時候沒少幹過這種缺德的事情,共情心基本沒有,只顧自己開心。
接着就動了暗中備好的魔軍,百裏夏蘭還沒趕到他就已殺紅了眼,自爆式地将靈力調到極限,不要命地以最快的速度殺了浮鴻和遲羽聲,血洗旋靈境。
旋靈境一滅,其餘四境更是不在話下,如唇亡齒寒,人人自危,局勢全盤逆轉。
相對于修真界的思前想後拖泥帶水,孟惘的激進和瘋癫就讓人難以招架,何況五境本就如同遮天蔽日的巨獸,力量雖大但肢體松散難以協調,配合調度不及魔界的百分之一,拆解起來輕而易舉。
那場連百裏夏蘭都被迫受其調度配合的屠殺,直到除南墟境之外的四境全部覆滅才堪堪止息。
他望着南墟境那鋪天的結界,望着那備戰烏壓壓的練場,望着境內最中心的峰頂,染着血的手胡亂抹了把臉,身影倦疲地離開,喑啞的聲音散在風裏——
“……累了,過幾天再來。”
孟惘從不在乎修真界堅守的大恩大義,至少這種恩義對于他來講,在哪裏都不适用。修真界幾千年前一統天下慣了,妖界人界願意卑躬屈膝,但魔界不願。
他們百裏一族所堅持追求的,從始至終也不過“正統”二字。
他覺得自己沒有錯。成王敗寇,本就沒有對錯。今日修士會為修真界拼死抵抗,明日魔族也會為魔界剖心泣血。
倘若百裏一族不再掌權,一衆魔族并不會被修真界俘虜,而是會被趕盡殺絕。
一如同幾百年前險些覆滅的妖界。
已經有一個百裏繹将魔界推到了刀尖上,此後要想活命,只能有無數個百裏繹。
巨大的金色傳送陣自浔仙道的盡頭顯現,緊接着十二位符修出現在陣中,白衣青衫,深藍色法袍,腰繞素色玲珑綢緞,頭戴白金鳳霞發冠,耳墜晶瑩玉寶珠,腿佩紅楓符咒萬裏秋。
孟惘心中只有一個想法——
有錢。
他們分別到浔仙道兩側統計各弟子的姓名和修為水平,依據能力分組搭配,再随機抽取習地。
要确保每組實力均等,且均需一個元嬰期修士帶隊以保安全。
“本次習地共有五處,千仞山,枯月峰,浮屠海,泅渡川,仄冬荒,共弟子二十二人。”葉瀾院的一位符修道。
“一組千仞山,傅靖元、安青、向田、景川譯。”
“二組枯月峰,木筱雨、風喬兒、溫落安、夏許澤、應海。”
“三組浮屠海,段淩楓、裴止、關喬雨、何之寧、花尋。”
“四組泅渡川,謝惟,沈白沉,楚绗,年向尋。”
孟惘一頓。
怎麽同上一世不一樣了?他明明該是和謝惟分到一起的。
難道是前幾天偷偷修魔的原因?
“五組仄冬荒,遲羽聲、孟惘、江子波、齊原。”
聽到“遲羽聲”這三個字後,他心口梗塞,頗為無語。
重生一世,身邊淨是死敵,他早該習慣了。
“請按上述分派進入相應的傳送陣,三天之後傳送陣會重新打開,在有限時間內盡早出來。”葉瀾院的人說道。
“等等。”
木筱雨站起身,“我要帶個随從去。”
場內人心下一凜——
哪有進習地要帶随從的?
随她來的幾個弟子無論是修為還是資質都很一般,被她帶進習地,豈不是羊入虎穴,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果然,木筱雨朝站在一旁的洛畫言擡了擡下巴,“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