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謝惟

第27章 謝惟

孟惘連忙拉住謝惟, “師兄,你是不是又起燒了?”

“不,我很好。”謝惟一直盯着下面的城門, 目光偏執。

“不,你不好。”孟惘哭喪着臉, 拽着他不撒手。

你上一世也沒鬧着去鬼城怎麽這一次就要去了?難道是因為這次有魔修給你帶了頭?

“哪有從鬼城活着出來的?你……”

“是他們,”謝惟側頭看向他, “是那兩個人。”

孟惘一頓, 驀地反應過來——

謝惟的意思是, 強行打開鬼城并闖入的魔修, 是他們在仄冬荒遇到的兩個蒙面人?!

他們多半就是為了那“遁歷”去的。

可謝惟下去幹什麽?阻止他們?還是和他們搶?

“傅靖元,你帶他們回南墟,我要進去看看。”

說罷他便不顧傅靖元和孟惘的阻攔,直接跳了下去。

謝惟半隐了身形,壓制靈氣混入鬼群之中。

這些鬼魂平日都是不現于人前的透明态, 只有鬼城開啓之夜才會顯形, 呈半透明态, 不過即便如此,凡人也是看不見的。

身旁一個白影一閃, 他驚愕看去, 只見傅靖元也半隐身成鬼魂模樣, 正站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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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來了?”

傅靖元嘆了口氣,謝惟才發現, 不光他, 孟惘、風喬兒、溫落安, 都掩住靈氣混入了鬼魂之中。

他皺着眉,“誰讓你們下來的?”

他們平日傳音都用傳音符, 但是傳音符的聲音會外放,有時候幾人如果距離很近,為了談話不被旁人聽見可直接布個隔音結界,但如果幾人有些距離,則需要識海傳音。

耳邊響起風喬兒的聲音,“你下來後三師兄也下來了,我們也不放心你,雖然不知道你要做什麽怕拖你後腿,但考慮再三還是跟着來了,不然晚上回去睡一覺,第二天直接少了兩個師兄可找誰說理去?”

方才從上空看不分明,如今下來才知這鬼城城門如何壯闊詭谲——

足有數十米高的城門通身印着青赤火焰流紋,上方升一巨大缢鬼石雕,自左至右立着刀勞、拘魂、羅剎三鬼紅像,各自手執浸着陰氣的粗長鐵鏈,眼瞳冷抑面容兇煞,讓人不敢直視。

門匾兩側分叉出數根向上的彎刺尖牙,下方結界般紅青白三色交彙成一片,如冰火交融,煙波滾滾。

“這鬼城雖是強行打開,應該也只能撐一夜,你要做什麽告訴我們,也好過一個人做。”傅靖元道。

“不,打開鬼城的魔修堪比大乘境仙尊,只要他們不出城,城門就不會關。”

謝惟語出驚人,除了孟惘,在場三人全都怔住了。

魔界中有能與五位仙尊實力相較的,他們就只知道有個百裏夏蘭。

五位仙尊均是大乘末期,實力最強的浮鴻仙尊現一百三十三歲,也至少還需五十多年才能飛升,而百裏夏蘭早在六百年前便達到了飛升的水平,在魔界、甚至于整個下界都是一騎絕塵。

只是因為肺疾纏身,血池續命,無法長時間領兵打仗,否則早就攻入修真界了。

其餘就是魔界二十四城城主,均是元嬰中期水平,同五境二十二位關門弟子的平均實力。

“有點難說……我和師兄之前在浔仙道習地遇到過兩個蒙面人,身份和修為着實詭異,師兄覺得這次打開鬼城的就是他們。”孟惘解釋道。

“現在魔界百裏夏蘭代理掌權,魔族行事皆由她調遣,強闖鬼城去尋一本毫無根據的‘遁歷’不是她的行事作風,她若真想對鬼城下手不會等到現在,”謝惟一邊随着隊伍走一邊向他們傳音道,“敢光明正大地展露魔修身份,修為高深又行事高調,一看便不在百裏夏蘭的掌控之下,只能想到是他們二人。”

“那師兄想怎麽做?”

“潛伏進去找到那兩個魔修,如果他們沒有拿到遁歷,隔岸觀火,看看到底傳說是真是假。倘若真有,能趁亂拿到最好……”

“如果他們拿到了遁歷……”謝惟眸色微沉,接着說道,“不論如何,要和他們交手一番。”

孟惘默默看了他一眼。

為什麽一定要和他們交手?那二人實力強悍,他們五個人也不可能會有勝算,頂多也就傷着他們……

對了,傷着他們……

謝惟難道懷疑那兩個人是百裏一族?

可是百裏一族只剩下他、百裏夏蘭和百裏纖纖了,如果還有族人,百裏夏蘭怎麽會不知道?她若是知道,哪還需要來找他繼位?

孟惘竟一時猜不到他的目标到底是遁歷還是那兩個蒙面人,抑或是,兩者都有。

“哦,那魔修是首要對吧,不管怎樣打一次看看實力,遁歷是第二。”傅靖元笑眯眯道。

“不是。”

“嗯?”

“你們的安危是首要。”謝惟淡聲道,“孟惘有我看着不會有事,一旦走散了你們就傳音聯系我,有意外燃魂符,我會去找你們。”

傅靖元有些訝異地睜大眼睛,繼而揚起一個無奈的笑。

他家大師兄,有點和之前不一樣了。

他和謝惟同齡,相處了将近八年,從剛入門時的十四歲,再到現在的二十一歲,能感覺到他真的變了。

十四歲的謝惟對剛入門的他從不理睬,他除了随師尊修行就是靠自己翻書苦讀。

有一次實在着摸不透一個要點,去請教了謝惟,而對方只是眼也不擡地說了一句“靜心鑽磨,不可急躁”就轉身而去。

他一個人直愣愣站在原地——

這人可真差勁,是不是故意針對我?

十五歲那年他下山歷練意外落入妖獸巢穴,全身被撕咬得血肉模糊,謝惟把他救回南墟後就皺着眉去沐浴了,從頭到尾一句話沒說,但他能看出那人在嫌惡身上染了他的血。

吊着一口氣的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瞪着眼看天花板,心中不解道——

我是什麽很讓人惡心的東西嗎?

後來有一次師尊派他們去一個鎮子上除祟,那大戶人家見來的不過是兩個十五歲的小孩,無論如何都不願交代實況,嚷嚷着要告他們南墟的修士敷衍人界委托。

謝惟直接拿椅子把委托人一條腿掄了個粉碎性骨折,把劍架在對方脖子上,言簡意赅道——

“阻止修士除祟,也可以理解為與邪祟私通,按修真界的規矩,我可以殺了你。”

所謂南墟境大弟子,給他的感覺一直都是,冷淡、強勢、理性……

脾氣差。

直到他十六歲時,變了一點。

那一年的某天,謝惟竟然丢給他一個不知從哪兒得來的藥瓶,告訴他可以塗抹去掉疤痕。

當時的傅靖元着實驚異,沒想到他竟然還記得自己被妖獸咬過留下的傷疤。

此後他便覺得那人有人情味兒了不少,會時常出境到人界去,有時候也會買些吃的帶上來給他,兩個人開始說話交談。

大抵是随着年齡增長,謝惟不再那麽明顯地展露任性和孤僻,或者換句話說——

他會僞裝了。

直到有一天,更令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

那個衣服上沾上點兒血都要皺眉的大師兄,竟然撿了一個髒兮兮的小孩兒。

小孩兒身上都被雨水淋透,只一雙幽墨的眼睛黑得發亮,眼角微微下垂,擡眸看人的時候一副可憐樣,乖巧的很。

也就是孟惘。

孟惘成了他唯一的例外。

如果說他帶那小孩兒回南墟真是因其有木靈伴生,資質絕佳百年難遇。

但傅靖元卻想不通孟惘是如何能讓如此不近人情的人注意到他并甘願用心教育他的。

他問過謝惟,也沒得到什麽可信的答案。

不過那天在去浔仙道之前,他趁着孟惘不在又随口問了一嘴,得到的回答卻十分深思熟慮,好像是在回憶上萬年前的往事——

“并不是見了一面就帶回來的,第一面是在夜裏趕路時,他在路中間吃死人肉,血腥味很重,我以為是什麽邪物用劍把他挑開了,他就記恨上我了。”

“沒想到他會等我,我再一次出境處理委托時第二次見到了他,但我沒認出來。他裝作人畜無害的樣子趁我不備咬了我一口,手指骨關節咬斷了,後來又用靈力接上了……”

他說得雲淡風輕,傅靖元卻是一驚,以謝惟那個性子,怎麽可能會善罷甘休。

“但念他年齡太小又不過是個凡人,我沒殺他。”

“……我把他的嘴封上了,用靈力。”

當時的謝惟說到這兒還淡淡地笑了一下,他人看來簡直是毛骨悚然。

“第三次見他是在一個樹林裏,離上次見面不過三天,我知道他一直在找我。”

“他很餓,也不兇了,一看見我就掉眼淚,因為張不開嘴,就一直紅着眼睛哭,也不出聲……”謝惟頓了頓,補充了三個字,“很可憐。”

“他要來牽我的手,我躲開了,我說他太髒,他聽懂了我的話,正好那天又下雨,他就去樹下水窪裏捧着積水洗了洗臉和手,又朝衣服上擦……”

謝惟語氣平淡,眸光卻柔和了下來,“我一蹲下身他就雙手輕輕捧着我的臉,用臉蹭我,眼淚黏乎乎的,我知道他在求我解開法術,他想吃東西。”

“但我突然就想讓他一輩子這樣,不想給他解開了。”

他語勢陡轉,傅靖元聽得心驚膽戰。

“你不知道我看他那樣子有多開心,我從來沒有那麽開心過。”

那時候的他在對謝惟的認知裏又默默加了一個詞——

變态。

“但是他太可憐,我又不忍心讓他挨餓,”謝惟徐徐說道,“法術解開後,他立馬就要去找吃的,然後我就掐着他的脖子,問他願不願意跟我走,以後只聽我一個人的話,他點頭了。”

他為什麽點頭你心裏沒有數嗎……

傅靖元努力維持着表情管理,真是場酣暢淋漓的“你情我願”。

很明顯就是被取悅到了所以才把人帶回來養啊……

但是孟惘後來為什麽不記恨他呢,在他的印象裏,那小祖宗可是非常記仇。

眼見馬上就要進入鬼城,好奇心極盛的傅靖元私下用靈力單獨向孟惘傳音道,“小惘,你還記得謝惟是怎麽把你帶回南墟的嗎?”

孟惘回道,“你問這個幹嘛。”

“他當初那樣……你就沒什麽反應?”

“他當初哪樣了?”孟惘疑惑地看他一眼,憑着上一世的記憶,“師兄在雨中替我撐傘,說會對我好,還抱我,用外袍裹在我身上。”

“他還給我講道理,我就跟他回來了。”

傅靖元,“……”

講道理?他不是掐你脖子來着嗎?

你倆的說辭是沒提前串通好嗎?

來不及細究到底是誰的問題,腦中傳來謝惟的指令——

“都把靈氣收好。”

話音方落,眼前白光一閃。

視線再次恢複正常時,他們已然穿過城門,進了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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