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宴會
第31章 宴會
孟惘暗自算着時間, 這個時候鬼使都已入座,風喬兒他們一定正在周圍熟悉鬼使的身形相貌,選擇目标。
經他觀察, 那幾位鬼使和鬼主的穿着很有辨識度,不同樓內的鬼使和他們鬼主的穿衣風格一致。
袖袍處一種流紋, 一種點星,一種條紋。
只是還不能确定到底是如何與三樓對應的。
拐到閣樓下的一個小巷口, 他一只手按着後頸微微仰起頭, 漆黑的眸映在燈下, 瞳孔動了動, 再次在腦中過了一下流程。
這裏離宴會并不算遠,一旦大量使用靈力就會洩露靈氣,極有可能會被立刻察覺,而他要做的事情卻有很多,布陣、靈印、下線、幻形……
也不能用魔氣掩飾, 會被謝惟他們發現。
孟惘單手捏訣, 指尖靈光乍現, 周身靈氣翻湧,淡色隔離法陣雛形初顯。
他改變了形貌後躍上北兆閣頂, 手腕一翻, 一個靈印于空中盤旋擴大後鋪散而下, 直開到包括北兆閣和宴會的方圓二十裏……
剎時厲鬼尖嘯,狂風陣陣。
不出所料, 餘光瞥見幾抹黑色身影自遠處飛來, 孟惘面色不變, 一手掌心朝下,幾條無形的絲線自手心擴散、延伸……
速度還是太慢。
鬼城中的靈氣太少, 靈印能汲取的靈氣不足以轉化為強悍的靈力……
應該用上高階靈印的,覆到整個鬼城。
電光火石之間他并指一轉強行刺激靈脈,指尖藍光更盛,那些即将對他發出攻勢的鬼使猛地頓住了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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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形絲線已自他們的眼部穿入,深埋于腦中。
向下一瞥,隐約看到人群中那幾抹熟悉身影後,孟惘唇角微揚,緩緩放下手,半隐于袖的指尖輕勾——
一名鬼使立刻朝他奔來,灌滿靈力的一掌攜風轟出,孟惘側身一躲,故作不慎從閣樓頂部跌了下去。
衆鬼只見幾位鬼使緊追那修士打到了閣樓下的一處小巷,靈波相擊魔氣洶湧,直打得塵土漫天飛沙走石,叫人睜不開眼。
“嘭”得一聲巨響,待塵灰落定時,修士已然被砸進殘垣廢墟裏,站不起來了。
為首的一位鬼使理了理袖口,眸中笑意微不可察,“押入大牢。”
幾只厲鬼随從便上前架起了那昏過去的修士,離開了北兆閣。
趕來的鬼使有七位,他們處理完這個小插曲後便相繼回了宴席。
按照之前的位置坐下後,鬼主問道,“怎麽回事?”
一位鬼使回道,“禀報主上,北兆閣有一修士作亂被我們拿下,現已被押入大牢。”
那鬼主點點頭,擡了下手,宴會正式開始。
雨落般急促的鼓點伴着樂聲響起,幾位身穿異服的戲鬼戴着面具上場,舞姿動作怪誕畸詭,多處與凡間雜技類似,又好像還添了許多其他的東西。
方才下令将修士打入大牢的鬼使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在場其他人,待其他人開始動筷後才擡手拿起了刀叉。
目标明确,直沖桌上那碟茉莉涼糕而去。
不是孟惘又是誰。
他一邊吃着一邊擡頭,看起來是在看戲臺,實際上他的視線在隐晦地觀察着對面那六位鬼使。因為識海傳音這種中階術法會洩露靈氣,他只能靠感覺來辨認同門。
突然注意到一位鬼使端起了茶碗悠悠喝了一口,還有一位鬼使手中拿着筷子,仔細一看其拿筷子的角度與常人相比偏向直立,雙方視線正好與他相交,孟惘趁此時又叉了一小塊涼糕放入口中。
對面一邊右二右五,傅靖元、風喬兒,衣服上是條紋。
而他自己的衣服是流紋的。
鬼使座次分兩邊,溫落安和謝惟可能在他這一邊。
希望那二人中至少有一個能是點星的,這樣一來三個鬼主居處就都能探查一番了。
一開始還會對那森冷中帶着詭誕歡悅的表演氣氛感到新奇有趣,看了一會兒便消磨了興致,困得孟惘想打哈欠,忍得眼睫有些濕潤。
他眼神恹恹,剛想将手放在桌上托腮,驀地瞳孔驟縮——
戲者吹火的焰光映入他縮緊的瞳中,槍光劍影鬼面紛亂間,一位身穿古服的長發女子立于其中,身後是憑空出現的幾座巨大神像。
她雙眸緊閉,兩串血淚自眼睑流下,雙手合十痛苦地壓低頭顱,沐在神像的柔光下,又禁在無盡的幽昏中,畫幕浸着殘血。
原本表演的聲音盡數消退,耳邊傳來一輕細女聲,念念有詞地喃着不知所言的咒句,音調聲色不似常人。
孟惘學不來也聽不明白,只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像失了調控力和思考力一般,神識想要有所動作,身體卻只能定在那裏,有一種魂體分離的詭異之感。
視線不受控制地偏離,完全不在大腦的調派之下。
他又看到一面容陰豔的女人懶懶倚在富麗的座椅上,寬大的袖口垂落在地,頭戴珠玉鳳簪,過于瘦削的指骨上套着幾枚并不配适的金戒。
而那過于陰喪的面色硬生生壓去了她身上的大半貴氣,妖冶無神的雙眸下灰青一片,皮膚冷到透明,能隐約可見皮下暗紫的血管脈路自臉側延至脖頸,眉心處卻又一點豔極亮極的朱砂……
她喪喪看過來,看起來連轉頭的力氣都沒有,唇邊笑意似有似無,額發頹靡地鋪遮住眉眼,透過來的視線卻讓孟惘呼吸一滞。
也就在此時,耳邊咒句驟然消失,他瞳孔微動,場上仍是戲者吐火,宴會內外一片熱鬧,久違的帶着生氣的聲音如浪潮般卷來。
他陣陣心悸,極緩極緩地舒着氣。
剛才……
是什麽東西?
敘鬼的本相嗎……
孟惘緩了許久,擡眸看向對面神色如常的傅靖元和風喬兒。
他們沒有看到?
敘鬼這是盯上他了?為什麽?
夜風吹來,他才突覺自己背後已出了一層冷汗。
頭腦不甚清醒地直待到宴會結束,天空破曉,見那幾位鬼主站起身來,護欄也被撤開,孟惘與其他三位鬼使一同跟着天門樓的鬼主離開。
那些鬼使對鬼主的态度不說是畢恭畢敬,只能說是疏離有禮,這樣一來反而不易露餡。
外面的鬼魂自動退避,孟惘卻在與一個白衣鬼魂擦肩而過時腳步微頓——
這種柔和中透着種韌性的氣勢,和心底中自然産生的想要繞其道走的感覺,怎麽這麽熟悉呢……
他一眼掃過,是個不認識的人。
不再多想,他跟着鬼主到了一棟樓前,擡起頭一看那鎏金匾額,上面赫然龍飛鳳舞地寫着三個大字——
天門樓。
不過這名字起的也是……
明明是鬼城,樓宇卻起名叫“天門”。
這鬼主生前可能是個想入上界的魔。
樓內金碧輝煌,白霧氤氳,純白玉梯緊貼四壁盤旋而上又不斷向內靠攏,從裏面看,倒像是身處一個巨大的竹筍之中。
目測二十米左右封頂。
但是從外面來看,這樓顯然不止二十米。
那玉梯盤旋直至頂部,與白色天花板融為一體,梯身像是粘在樓內的牆壁上,牆上有貼着數十扇門扉。
真別致。
孟惘感嘆。
“爾等無事便回去休息吧,最近城中異亂非常,多加警惕。”鬼主說完便上了樓,拉開一面門進去了。
傳說敘鬼來無影去無蹤,但遁歷是固定在一處地方的。
可他要在這裏找嗎?
一共有三十二道門。
其餘的三位鬼使也陸續上樓進了不同房間,不知是去幹什麽的。
只剩孟惘一人站在原地,呆呆地仰頭看着那些門板。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休息,也不知道哪扇門能進哪扇門不能進。
大家都好冷淡啊。
本來還擔心如果交流起來會不會露餡之類的,完全是想多了。
他擡腿踩上玉梯,一步步向上走……
無論能不能找到,都得看看。
他算計、僞裝、演戲、觀察,不是想着低調謹慎,也不是怕有性命之憂,他的每一次周旋都是在給自己延長思考推斷的時間。
他不怕被鬼主發現,也不怕與鬼主交手,只是還需要一點線索、一些時間。
心裏有譜之後,自然會以最快、最粗暴的方式來結束這件事。
直到頂層。
樓梯口聚結于平滑的天花板上,沒有吊燈卻似天光大亮,刺得他有些睜不開眼。
天花板上印着細密的圖騰,淡雲柔水,樓宇宮殿,還有衣袂飄飛的仙人……
這天門樓內的物什和風格,倒真符合孟惘對那上界的想象。
就是不知陰骨樓和低塵樓是什麽樣的。
就沒有他們鬼城風格的麽?
“陰骨”就挺像的。
這想法一出,孟惘猛地一怔——
天門、低塵、陰骨。
上界、下界、鬼城。
是巧合還是……
他必須要和風喬兒他們聯絡一下。
正想着出去找個離鬼主較遠的地方使用靈力傳音,不料方才轉身便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攬住了腰身,緊接着一拉一推,只聽“哐當”一聲,後背便抵在了門上。
一股全然陌生的冷意迎面而來,他半仰首擡眸,正對上那位鬼主低俯而來的視線。
面色蒼白的男子一只手锢着他的肩将他困于門板與身體之間,灰白的眼森然又瘋狂地低睨他,嗓音低沉蘊着壓抑的怒氣——
“你今天,怎麽不偷看我了?”
孟惘愣住了。
“之前不是巴不得我多看你一眼嗎,不是跪着求我說你離不開我的時候了?”
“最近處理事情這麽積極,不就是想向我邀功賞你麽?”
孟惘震驚地看着他的臉。
這麽巧,他殺的這位鬼使竟然和鬼主有關系?!
還……還……是這種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