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踟蹰

第44章 踟蹰

孟惘再次吻了吻他, 呼吸有些重,唇瓣含咬抵磨,缱绻又溫柔, 幽黑的眸恍惚着阖上,緊閉的睫毛纖細, 随着呼吸輕顫。

他一只手撫着謝惟的後腦,吻得格外專注綿長。

舌尖探入濡熱的口腔, 與他纏綿勾卷, 彼此掠奪着對方的呼吸, 一分一寸地磨着……

此時外面突然響起了一個溫柔纖細的女子聲音——

“二位仙君……我來送午膳。”

孟惘與他分開, 停頓幾秒,還未待動作,謝惟便一手摟着他的腰一手将門打開一點,二人的身影被門擋着,從那下人的視角看去, 只能看到謝惟雪白的衣角, 以及從門後伸出的手。

那只手冷白又富有骨感, 細膩但不嬌嫩,有一種常年拿劍的淩冽。

聲音也是清冽中不摻雜分毫多餘的感情——

“直接遞給我就好, 多謝。”

那下人原本出神地盯着他的手看, 這清冷通透的聲音直接讓她一個激靈, 剎時間什麽旖念都消散不見了,連忙将木匣遞到他手上——

“仙師慢用。”

然後便羞愧地低着頭跑了。

今早便聽有下人說陳府這次請來的仙師相貌是如何如何極品, 一個長得異常妖孽, 一個疏冷如仙, 簡直是兩個極端。

本來想着能借送飯的機會見一見,雖然沒見着面, 但只看手和聲音——

确實是仙人一般,仙到讓人生出一點旖旎心思都會産生一種自己在渎神的罪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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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惟關上門,在他頸側輕輕親了一下,提着木匣轉身朝桌邊走去,“吃飯吧。”

“……陳家公子一般在晚飯之後帶人回來。”

“吃完飯去他房間裏看看有沒有陣法邪術之類的痕跡。”孟惘說道,“然後……第二天我們跟蹤他看他到底去哪兒。”

“……如果是邪祟上身,那邪祟的目的是什麽?如果他只是要找一具□□作殼,根本沒有理由再回到陳府,總不能是他那半年在外頭玩膩了吧。”

孟惘看着謝惟自木匣中端出的一桌子菜,視線定在了那碟糖酥卷上,伸出筷子夾了一個,“如果從邪祟的角度想,他控制陳初筠做這些總要有動機,但鎮上人對陳初筠的評價都是極好,這種人又怎麽會與邪祟結如此深仇。”

“我感覺讓陳初筠夜夜帶男人回來睡就很蹊跷,像是……”覺得味道不錯,孟惘又夾了一個遞到謝惟唇邊,接着說道,“像是故意要讓陳府裏的誰看到聽到,讓那個人難受。”

想要折磨一個人,不直接殺他,就讓他眼睜睜看着自己在意之人天天在他人身下受辱,讓他明白自己什麽都做不了,什麽東西都不是。确實是一個極為殘酷又高明的手段。

謝惟看着他,緩緩嚼着口中的糖酥卷。

孟惘沒注意到他的視線,只覺得越往下說思路就越清晰,彎起唇淺淺笑了笑——

“我猜那邪祟故意用這種方式針對的人,和那陳公子必然關系不淺,要麽二人是親人或知己,要麽是愛人。”

“即是說,陳府現在有比陳公子本人更可能讓那邪祟仇恨的人,那個人也肯定和邪祟有過淵源。”

“所以就是,三個人的故事。”孟惘看了看桌上那幾道飯菜,着實沒有什麽想吃的,又放下筷子,“敵人的敵人是朋友,我們可以試着找到那第三人,或許他于我們鏟除邪祟有些幫助呢。”

而那第三人,自然是在與陳公子關系親近的府內人之中。陳家家主的概率較大,但也不排除其他可能。

他們二人初來乍到,連陳初筠的面兒都沒見到,要想知道這些,還是要去詢問家主或管家。

孟惘思量着,拿起一張手帕擦了擦嘴角。

這樣他們的任務就很明晰了。

和謝惟一起處理委托,大部分時候都是他在說,謝惟話少,不可能那麽長篇大論地去推演猜測。

一般都是他簡單說完,謝惟聽聽有沒有疏漏的點,或是想法上不一樣,再去修正補充,最後達成一致。

他擡起眼皮,看向那一直默默盯着自己的人,“你覺得有什麽問題?”

謝惟将手肘放在桌上,答非所問道,“你很聰明。”

突然被誇的孟惘黏糊糊地抱住他的腰蹭蹭,“師兄教的,不然我連字都不認識呢。”

……

午飯過後。

清悅的鈴聲随着卯生轉動木輪的動作響起,他不徐不疾地在前給孟惘他們帶路,語氣透着淺淡笑意——

“世間事,盛極而衰,物極必反,執念太深化恨,紅顏過昳而災,仙君此後可要小心為好。”

他的穿着打扮及言行舉止,都透着新穎又明麗的風格,卻莫名讓孟惘感到一種叛逆和垂死掙紮。

一種很壓抑的氣息,如暗流般湧動在那人明豔從容的外表之下。

“卯生,”孟惘很自然地稱呼他,“請問你之前是做什麽的?”

“在下略通一些六爻八卦之術,行于市井,也勉強能混口飯吃。”

“那你是什麽時候來陳府的?”

卯生猶豫片刻,“在……一個月前。”

“哦,離陳公子失蹤後回府的時間挺近。”

孟惘狀若無意地說道,視線輕輕落在他的背上。

卻沒觀察出什麽異樣。

他繼續道——

“你來府上的時間也不早,想必對陳公子不是很了解,我們本來還想問下你有關陳公子的事情的。”

“雖然才一個月,但畢竟是來當管家的,也是将陳府近十幾年的往事了解了一下,府內人也都熟悉,仙君想問什麽不妨說說看,在下定知無不言。”

那人倒是,從容自若,什麽話都接得住。

孟惘試探到此便不再說話,謝惟便道,“我們想知道陳初筠從小到大親近非常的府內人都有誰,包括下人,當然,是指還活着的。”

“這個麽……”卯生摸摸下巴,喃喃道,“親近非常……”

“除老爺以外,就是剛入府你們見到的那位,是少爺的老師,也可謂是從小将他帶大。”

“其次,少爺之前交的朋友大多都是府外人,府內親近的也就老爺給他安排的仆從,不經常換,就那麽五六個……”

“可有待遇比較特別的仆從?”

“沒有,”卯生笑着搖搖頭,“少爺待人親和又保持距離,對誰都一視同仁,這是全鎮都知道的事。也沒有什麽良辰知己,紅顏發小。”

孟惘微微蹙眉。

到了陳書筠的住處,卯生停在了院中,“二位仙君例行公事,在下身份所限,就先失陪了。”

“好。”孟惘對他點點頭,推開門同謝惟一起進了屋。

關上門後,他輕輕嘆了口氣。

那個卯生有些可疑,他來陳府當管家後沒過半個月那個失蹤半年多的陳公子便回來了,怎麽說都太巧了。

如果他是邪祟,倒像是故意與陳公子隔開幾天,先自己在陳府安定之後再把人帶來,以免旁人起疑。這樣也說得通。

但從那人身上探查不到任何靈力波動,跟凡人無二。

且唯一一個知道邪祟身份的“第三人”也并不好找,那幾個與陳書筠關系親近的府中人也知道了,但到底是其中的誰,卻是沒有絲毫頭緒。

難道還要去逐個試探?

“啧,”孟惘突然意識到什麽,轉頭看向謝惟,“第三人在暗,我們在明,為什麽那第三人不主動找我們提供邪祟信息,反而要我們費心思去找他?”

謝惟站在屋內,指尖亮起一抹靈光感應屋內是否留有邪物氣息,聞言動作一頓,平靜道——

“太早。”

“那第三人會派上用場,但不是現在,他不會輕易與我們交接的。”

“一是因為他那邊也會受到邪祟的要挾,二是他需要時間考慮我們值不值得他冒險托付。”

“等條件成熟了,或者說他信任我們有十成把握直接抓住那邪祟且不留後患了,自會找上門來。”

“……對哦,”孟惘眨眨眼,抿起唇笑了笑,“是我太急了。”

他在陳初筠的屋中逛了幾圈,翻箱倒櫃地将每個角落都檢查了一遍,直起身撣了撣袖口,沒發現有什麽異樣的物什。

謝惟也收了靈力,對他搖了搖頭——

沒有術法之類的使用痕跡。

晚飯仍是下人來送入屋中,孟惘草草吃了幾口便拉着謝惟出了門。

他們坐在府內的一座水亭中,水亭上視野開闊離大門又近,這樣一來陳初筠一入府他們便能看到。

亭中落了紅楓,晚風清涼,夜色灰沉。

孟惘膝上放着一碟紫紅的葡萄,是方才下人給送來的,他用清潔術淨了手,然後開始剝皮……

蔥白細嫩的指尖捏着剝好的葡萄遞到謝惟唇邊,“那人說好吃,沒有籽,你嘗嘗。”

果肉大小适中、軟嫩清甜,謝惟用後面的牙齒輕咬着擠出汁水,“甜。”

孟惘低頭剝着葡萄皮,輕輕彎起唇角,沒說什麽。

就這樣被他親手投喂了幾次之後,謝惟圈住他的腰,“你為什麽不吃?”

孟惘一僵,下意識擡起頭看了看四周,确定沒有人看見後才放松下來,“我晚飯吃飽了,不怎麽想吃。”

他這一番警惕的舉動讓謝惟眯起眼睛,眼色微沉下來。

他将碟子從那人膝上拿開,二話不說按着他的肩将其壓在了身後的紅木欄上,半跪起身吻了上去。

孟惘被人摁着後腦勺,上半身被向後壓着,紅木欄橫擋在背上,這種姿勢讓他使不上力來,只能一只手向後抓着欄杆一只手隔在謝惟胸前,氣息不穩道——

“會被人看見……你先設個障目法……”

此時剛剛入夜,雖有夜色遮擋,但水亭這處确實不怎麽隐蔽,府內随便有個路人出來走走都能看到這個地方。

小臂能感受到謝惟沉穩有力的心跳,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臉側。

他整個人都像要噴薄而出的岩漿,灼燙又瘋狂。

孟惘不知道怎麽又惹他不開心了,正吃着葡萄突然來這一出,他這師兄真是越來越不好伺候了。

謝惟不顧他的阻撓再度壓迫下來,低下頭吻了吻他的唇。

“被人看見了又怎樣?”

他輕阖着眼睛,柔軟的唇抵磨着身下人,時不時用舌尖舔吮,發出暧昧的輕響。

孟惘催起的靈力又被他制住,結界術法還未成形便被打破,他眼角微紅,睜開眼睛看向他。

那人不真切地吻,間斷不連續,時分時合似離非離,分明是在撩撥。

“每次都要設兩個結界,親一下還要設障目法,那麽多顧忌,你不累?”

“他們會傳,要是傳出去謝宗師與他撿回來的師弟偷情什麽的,你名聲就毀了……”孟惘有些委屈。

身上人沉默。

過了許久對方才發出一句極輕的反問,“……名聲?”

謝惟撫摸着他的側臉與柔順的黑發,低聲呢喃道,“那算什麽東西。”

……

“這個時候……少爺應該快回來了吧?”

兩位女子一個端着盛衣服的木盤,另一個提着燈,“嗯,我們先将衣服放到他屋裏。”

二人繞過一條小路,行至河邊,聲音壓得極低,“你說附在少爺身上的是個什麽東西,竟是喜歡男人,既是喜歡男人,又為什麽不去找個女兒身?”

“嗳,好男風從兩年前起了就沒消停過,還是修真界那邊帶起來的。”

“啊?不是說修仙之人不談那些……”

“那種話你也信?當年很多修士私下裏到處找男人,什麽類型的我不知道,不過肯定是絕品,自家地方找不到都開始往人界伸手了,後來不知道被誰壓了下去……”

“你知道的還挺多。”

“那是,怎麽說也是在外邊兒混過的。”

二人一邊聊着一邊上了橋,昏黃的燈照亮潮濕的木質橋面,鞋踩在上面發出細微的聲響,下了橋後,不知是誰又說了一句——

“昨夜下的大雨,到現在都還沒幹。”

還未待另一人發話,她們隐隐約約聽到了幾聲喘息。

那聲音太輕,猶如貓咛般輕澀,二人都懷疑是不是幻聽了,但感覺極真,勾得人心尖一顫。

她們默契地止了話聲,腳步不自覺地放輕,慢慢朝前走去。

直到走到水亭旁邊,其中一人盯着水亭和河面,倏地喊了一句——

“嗨呀!”

這一聲讓孟惘渾身一顫,腦中猛地清明過來,條件反射地想抽回手推開身上人。

不料謝惟馬上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的胳膊重新搭在自己頸上,輕輕親了下他泛紅潮濕的眼尾,“你怕什麽。”

只聽方才那女子接着道,“明明啥也沒有!你說說咱還跟見鬼了似的,吓我一跳!”

她不輕不重地推了一把身邊人,笑着說,“大晚上的,你這弄得我怪害怕的。”

挑燈那女子拉着她的胳膊繼續往前走,“你不也突然安靜下來了麽?誰知道府裏有沒有妖怪,咱還是趕緊送完衣服好回屋吧。”

“唉,要不是陳家給的錢多,我早就不在這地方幹了……”

孟惘聽着她們的話音漸行漸遠,愣怔幾秒,擡手推了推身上人的肩,“你……”

“障目法,隔音結界,”謝惟吻着他的脖頸,“在她們看到我們之前設的。”

他一手放在紅木欄上微微撐起身,眼中盡是讓人看不懂的情緒,緩緩開口道——

“在南墟躲着傅靖元他們,在人界還要躲,親一下也要設兩個結界,道侶印還要遮着不讓人看見……”

“我們的關系是什麽見不得光的髒東西麽?”

他的話音輕且平靜,沒有埋怨苛責,倒像是發自心底的詢問,孟惘的呼吸滞頓一瞬,抿唇偏開頭去,錯開了他的視線。

“不是的……師兄……”

他的額發遮住了眉眼,漆黑夜色中,謝惟沒看到他一下紅了的眼眶。

“我是……”

我是為你好。

你明明知道我是什麽身份。

孟惘閉上眼睛,喉間滾動,艱難地舒出一口氣來。

百裏夏蘭不會放過我,若有朝一日我的身份暴露,你還有退路。

我不想給你染上污點。不想牽連你。

他原本緊繃的狀态緩緩軟塌下來,像是終于支撐不住了似的失了全身力氣,垂首輕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他後悔之前沒有早些覺悟,一心只想要将謝惟擄去魔界,與百裏夏蘭約定十八歲回去繼位。

到如今才反應過來自己有多喜歡那人,喜歡到願意放棄一切執念,癡傻地與他一同維系着這場明知早晚會破滅的幻夢。只為了能護住那人的前途聲名,和一條沒有自己陪同的飛升路。

謝惟靜默良久,想要去牽他的手,指尖卻在觸碰到他的袖口時頓住,轉而向上挪動一寸握住了他的手腕。

指腹在上摩挲兩下,不再糾結這個話題,他輕聲道——

“……走吧,門口有光亮,陳書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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