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敗類

第60章 敗類

明蘭殿外那棵最高的桃樹上, 風喬兒正半蹲在八米高的樹枝上扒拉着枝葉,孟惘則抱着籃子站在下面跟着她繞樹轉,眼巴巴地擡頭看着。

傅靖元坐在玉桌旁一邊喝茶一邊吃着糕點, 眯起眼睛望着那二人,“為什麽不用靈力摘?”

風喬兒撥開擋在臉側的樹葉, 将桃子丢到孟惘懷中的籃子裏,“靈力沒準頭, 結得那麽密, 當然要挑最大最紅的了。”

傅靖元悠悠道, “結得那麽密?你怎麽不說你催的時候用太多靈力了呢?那麽多要是過幾天爛了或掉了呢?”

“那就……不會的, 讓五師弟送些給師尊。”

風喬兒這話說的也有些心虛,天玄不大像是會吃這些東西的樣子。

正巧謝惟來尋孟惘,見到他們之後微微蹙眉,“……怎麽上去的?”

傅靖元笑,“喬兒會爬樹。”

她半蹲在那窄短的樹枝上, 周圍都是枝叉, 極憋屈地縮手縮腳, 不忘瞪了一眼差點毀她形象的那人,糾正道, “拿根繩子抛上來, 一拽一蹬再一翻就上來了。”

傅靖元“啧啧”兩聲, 對謝惟道,“他們學體術的是這樣的。”

過了一會兒, 孟惘接了滿滿一籃子, 風喬兒在八米高空處一躍而下, 靈力聚于腳下減緩沖擊,穩穩落于地面。

以後幾天便有的吃了。

什麽桃羹, 桃幹,果酒,果脯……

全都是風喬兒弄的,溫落安幫忙。

其間傅靖元也想去湊熱鬧,毫不意外被塞了兩盤子剛做好的果脯趕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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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續還跑去她殿門口反饋道——

“你那甜度是按照小惘的喜好來的,我牙都要甜掉了,偏心。”

風喬兒便罵罵咧咧地又給他重做了幾份。

當天夜裏,孟惘正熟睡時忽覺身旁一空,下意識睜開眼睛。

視野朦胧間,隐約見自己坐在一張桌前,桌子上放着兩杯茶水。

他茫然了片刻,懷疑自己還在夢裏,鬼使神差地捏了捏面前那個茶杯,冷涼的觸感從指腹傳來,寒意刺骨,像是大冬天被人從被窩裏拽出來扔到了雪地上。

驀地他瞳孔微顫,猛然發覺自己現在的身體是半透明的。

神魂?

誰把他神魂擄這兒了?!

他擡眸看了看屋內的擺設和周圍環境,只覺得非常熟悉,可一時又想不起來。

這是,是哪個殿來着……

腦中一閃,幽黑的瞳孔微微放大——

……清音殿。

上一世他在魔界待了七年的清音殿。

他猝然亂了心神,心髒像被一只鬼手緊緊攥住,渾身發熱喘不過氣來,捂着起伏的胸口張開嘴緩緩吸氣,額角滲出冷汗……

耳邊突然響起一聲短促又戲谑地笑,尾音上揚——

“怎麽了?”

孟惘聞聲擡起頭,愣怔地看着對面不知何時出現的人影,眼中盡是詫異。

坐在對面之人和他有三分相像,不需其他細節線索,他知道這是百裏繹。

雖然這是他記憶裏第一次見百裏繹摘下面罩,但最令他震驚的不是這個,而是百裏繹身後站着的那人——

眉眼間竟也和他有幾分相像。

和那人形影不離的,孟惘只能想到是之前拿箭的那個蒙面人。

正頭腦風暴時,百裏繹托腮開口道,“你方才是不是以為重生只是做的一個夢,實際上你還在上一世死後神魂飄蕩?”

孟惘看着他沒說話。

“瞧把你吓的。”

他低低笑起來,眉眼透着股陰柔的瘋感。

而他身旁那個人,看起來比百裏繹正常許多,卻莫名有一種更甚的邪氣。

孟惘倏地反應過來什麽,“你怎麽知道我是重生的?”

那人笑眯眯看着他,“我知道的東西多着呢。”

“你也是重生的?”

孟惘覺得整個世界都魔怔了。

百裏繹歪頭作思考狀,“準确來說……是也不是。”

“那你為什麽還活着?”

“這個我就不能說了,說了會受懲罰的。”他微微勾唇,“怎麽,你不想我活?”

見對方沒說話,他拿起一杯茶喝了一口,嗓音輕幽蠱惑,“我可是你阿爹啊。”

呵。

“你說要找我談,我刻意把你的神魂拉了過來,這也是唯一一個讓謝惟察覺不到的方法。”

能輕輕松松把他人魂割離不讓人所覺,神魂牽到此處……

如果那人要滅五境統四界,現在也是易如反掌。

如此一來百裏夏蘭根本沒必要再費盡心思讓他回到魔界繼位,有對面這二人足矣。

除非……

“我們不會再插手魔界的事,我和夏蘭商量過了,”百裏繹嘻笑着,語氣卻不容置疑,“所以,你該經歷的還是要經歷,而且我也想讓你回來。”

“至于上一半遁歷嘛……”他意味深長道,“待時機成熟了,等你知道的差不多了再給你。”

“知道什麽?”

那人直直地看着他,“知道天道不讓你知道的東西。”

“你不能說清楚點麽?”孟惘眉心微蹙。

百裏繹伸手拉了拉身邊人,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

“你猜他是誰?”

孟惘抿唇,“不猜。”

對面低笑一聲,站起身一手撐着桌面,一手強硬地掐住他下巴逼迫二人對視,上半身壓低到他面前——

“念兒,你有點不乖。”

他繼續湊近,呼吸交織,鼻尖近乎相觸,孟惘皺眉,一手握住他的手腕後仰,掙開他的束縛,冷冷道,“你到底要說什麽。”

百裏繹也不惱,借勢坐在桌面,手腕搭在雙腿交疊的膝蓋上,垂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活了數百上千年的人了,長相二十幾歲,心思比小孩還讓人捉摸不透……

孟惘與他對視時,能感到其中清明到純澈的欲念嗔癡,以及那犷戾嬌笑也壓不下去的統領者氣場,獨獨未見他本最該有的——

屠戮四界、統治下界三百年的壓迫和血氣。

這和百裏夏蘭身上的感覺差得太多了。

同為上位者,不是說百裏夏蘭在他面前刻意顯露出來,而是百裏繹在他面前刻意收住了。

只見他伸手攬過身旁人的腰,親昵道,“他是你阿父。”

孟惘的表情瞬間僵住,懷疑自己聽錯了。

……什麽?

“有藥啊,男人生孩子也是可以的。”百裏繹被他的反應逗笑,“很意外麽?你不也喜歡謝惟麽?”

他想過他們是兄弟也沒想過他們是父子。

短短幾句信息量巨大,宕機的大腦又被他短時間內強制重啓,孟惘覺得頭有點暈,但又不願表現出來自己沒見識或一時難以接受的樣子,故作平淡道——

“你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百裏繹在那人臉側親了一口,“我跟你阿父感情可好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身旁那人在聽到他說這句話時,貌似有些淡漠和嫌棄。

孟惘仔細回想,就他所知的那一段魔界歷史來講,同百裏繹一代的魔尊繼承人共有五位。

五人內鬥中死了三個,只剩下了百裏繹和百裏明南。

而據說當時百裏明南為嫡出,實力又強,繼位的可能性遠大于百裏繹。但後來卻是後者繼任魔尊,前者則音信全無了上百年。

孟惘擡眸看向那個人,恰好對上他的視線,那雙暗紫色的瞳眸中蘊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正眼神複雜地看着他。

“……百裏明南?”他試探道。

對方微微一怔,似是沒想到他會猜到自己的名字,随即半阖着眼看他半晌,淡淡“嗯”了一聲。

當真是。

怕不是百裏繹為了奪位刻意勾引把人騙心騙身了?

忽覺臉側溫熱,回過神來時百裏繹已将手心覆在了他的臉上,指腹輕輕摩挲幾下,指尖又順着他的唇邊輕輕劃到眼睫、鼻梁,最終來到他左眼下方二指寬處,眼神流戀貪婪。

孟惘愣住,有些不自在地側開頭,“你和我有仇?”

“何出此言?”

他的眼中浮現出一抹促狹的笑意,配上那張妖豔昳麗的眉眼,有種上位者在俯視逗弄蝼蟻的錯覺。

“那你一開始在仄冬荒……”

那一叉子穿透腹部被死釘在地上的感覺,和謝惟無妄劍将他一劍穿心有的一拼。

“那是因為太想你啦,”百裏繹很開心似的,看着他的眼底透着種昂揚的瘋狂,“本來想驗證一下看你是否有自愈能力,一興奮起來就控制不住了,你太可愛了,想把你揉碎。”

對那人的神經質發言不想多做評價,他簡明扼要道,“放我回去。”

“回去?”百裏繹又湊近他,“好啊,叫聲阿爹就讓你回去。”

孟惘覺得好笑。

他竟還有當爹的自覺麽?

“嗳,不能功勞苦勞全被謝惟搶去了,我跟你阿父生你養你,好歹也是養了你九年呢。”

孟惘垂眸,漫不經心道,“是麽,一點也不記得了。”

百裏繹神情一滞,旋即又恢複了之前的那副模樣,低聲吐息道——

“你這個樣子,讓我想咬斷你的脖子。”

他猛地掐住孟惘的脖頸迫使他仰起頭,張開口就要狠狠咬上去,百裏明南迅疾地捏住他的後頸将他拽到懷裏,皺眉道,“你發什麽瘋?”

他眼底一慣的笑意近乎要維持不住,逐漸演化為陰鸷,“媽的要不是因為那個死修真界和死天道,我能受這種委屈?”

“你受什麽委屈了?委屈就要來咬我?”孟惘無語,絲毫不懷疑那人能一口咬斷他頸動脈。

“你不就是怪我給你下了七百年封骨術讓你記憶全失麽?”百裏繹被百裏明南圈着,眸光陰晦,“沒有封骨術你根本活不到今天,我要是可以,早就把那九年的記憶給你看了。”

“所以?”

“所以……”百裏繹暗自磨牙,“等找到判官筆斷了命線,就不用再受那傻逼的控制了。”

“為什麽會受控制?”

“你以後會知道的,”他意味不明道,“你那好師兄會有辦法的。”

他盯着孟惘靜置幾秒,突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臉,再次笑起來,“好軟。”

孟惘懵。

那人又拽着百裏明南的手在他臉上摸了一把,壞笑着,“好了,以後你回了魔界,我們會再見的。”

平白無故被人沒輕沒重地摸了兩下,還沒緩過神來便忽覺眼前一黑……

神魂歸位,視野中濃黑一片,應該是在後半夜,耳畔是輕且均勻的呼吸聲,身邊人還在睡着。

他一動不動,心裏默默想着百裏繹說過的話。

什麽叫謝惟會有辦法。謝惟到底在瞞着他什麽,還有什麽是他不知道的……

腦海中浮現出去陳府的前一天晚上,那個雨夜裏讓謝惟失控的噩夢。

當時他只說是自己于雨中死在一棵樹下,可再問他怎麽死的以及為什麽死時,他卻突然出現走火入魔的征召,嗆出一口血。

如此大的反應孟惘也是沒有想到,慌亂心驚之下以為是夢裏情緒太過激動導致靈脈錯亂的結果,可現在一想……

會不會是一種天道的限制和警示?

所以那個夢是什麽關鍵信息麽?

一個夢能有什麽,那場景和他前世今生完全不沾邊兒啊。

孟惘壓平唇線,着實無奈。

見了百裏繹一面什麽有用的信息都沒拿到,雲裏霧裏打啞迷,那一半遁歷他也不給,就認了兩個爹。

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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