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劣根
第62章 劣根
妖界玄川一個半塌的石洞中, 幾縷淡紫色發絲落入水中浮沉,灰黑眼瞳虛茫無光,映着那深不見底的冷潭。
溫落安蜷着身子, 胳膊抱着膝蓋,此時正是日上中天, 洞內也只透進了一點光影,黑沉如傍晚, 陰濕之氣萦繞鼻尖, 周遭一派寂靜。
他已在此地不分晝夜不問晨昏地幹坐了數日。
懷中抱着一盞魂燈, 散着微弱的白色光暈, 有些溫熱,像是錯覺,也是他能感知到的唯一溫暖。
他沒辦法将許千影的魂魄補全,只能将他的殘魂鎖在魂燈之內。
不清楚殘魂會不會在魂燈內自己修複,但他所能做的也僅剩于此了。
眸中隐隐有浮光攢動, 他不知想到了什麽, 淚水順着臉頰滑落, 淚痕蒸幹。
……
南墟境,早菱殿。
傅靖元坐在床邊看着被中窩成一團的不規則球體, 心頭堵塞地舒出一口氣。
“他不是生我們的氣, 他只是不想讓我們擔心他, 獻祭本命又修為盡廢,活不了幾年了, 不再相見, 也是想斷了念想。”
“許千影的殘魂留在玄川那裏, 倘若當時真的拉住了五師弟,要眼睜睜讓他們相隔兩界, 你又不忍心了……”
見那一窩仍是沒有動靜,他又說道,“況且,封了妖界是好事,至少修真界不會再将妖族驅逐或趕盡殺絕了,許千影這幾百年的忍耐也算是有了個好的結果。”
風喬兒蜷縮在被子裏,原本焦躁煩悶的心漸漸平靜下來,上來的火氣和委屈也慢慢被理智代替,她仍是窩在被中,悶聲道——
“以後再不能見,他讓我們怎麽想?斷了聯系我們就不擔心了嗎?就能忘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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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靖元抿了抿唇,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露出一絲苦笑,視線環顧着眼前模糊的四周,語氣卻是不變,輕薄又懶散——
“太重情不是好事,極小概率有人能陪你一輩子,再親近的人也只是過客,早晚都要走的……”
“人活着就是要嘗遍生離死別,聚散離合,老病這二苦我們修士免了,生死愛怨憎,苦求而不得,都是該受的。”
風喬兒微微一滞,從被中冒出個頭來,看他半晌,“什麽意思?”
“如果……”傅靖元托着腮,彎起狹長的茶褐色眼睛,漫不經心道,“有一天我死了,你會怎麽樣?”
一陣靜默。
他隐隐感覺到危險,反應極快地向後一仰,一巴掌堪堪擦着他的鼻尖而過,掌風掀起他的額發,露出眸中的詫異和對面之人壓抑薄怒的神情……
“姑奶奶,你真打?!”
風喬兒眼神兇惡地盯着他,語調帶着咬牙切齒的顫抖,“你再敢亂說話我就掐死你!”
傅靖元表情微僵,沒想到她反應竟然這麽大,有些認慫,卻仍是小聲道,“我方才說的那些話,你是沒聽進去嗎?”
“誰要聽你說話!”
他無奈擡起手向下壓了壓示意她息怒,“別生氣別生氣,我純屬逗你玩兒的。”
然後他就不出意料地被枕頭熏香什麽的雜物砸出殿來了。
其後的幾天,孟惘總能看到風喬兒逼着要吊喪似的傅靖元練體術。
風喬兒使槍,槍法不似劍一般使了巧勁拎着灌滿靈力就能對付,不僅要足夠的體力和爆發力,動作速度還要快準狠,傅靖元苦着臉拿着棍子跟她學,都怪自己當初嘴賤說了那句話,現在腸子都悔青了。
孟惘看着傅靖元那沒骨頭似的病秧子樣,有些于心不忍,在一旁問道——
“喬兒,為什麽讓他學體術了?”
對面答道,“強身健體,通氣活血,益壽延年。”
他瞥了一眼那人青白交加的臉,說道,“我覺得他不行,快哽死了。”
“啧,說誰不行呢,小嬌鬼。”
孟惘笑,毫不介意他給自己起了個新外號,畢竟那人打心底裏就總覺得他“嬌”,多說也無用。
風喬兒教了他幾天就開始和他對打,傅靖元修為再高又怎能不用靈力與南墟境體術第一過招,于是總是被打得慌了路數,或者為了保命直接用了靈力防禦,每次都被她兇——
“不準用!”
她招招都往實的打,但力道爆發的快收力也極快,每每都只擦着皮毛而過或者堪堪停住,卻總給人一種被打了一次又一次的感覺。
傅靖元苦不堪言,純純就是心理戰,體力和精神雙重損失。
不過一個月下來,他的身體素質确實強了一些,之前站一會就覺得頭暈眼花,現在竟然能不用靈力和她對打半柱香了。
……
又是一年除夕夜,孟惘照樣由謝惟帶着在晚上去看花燈,但着實沒什麽胃口也沒吃飯,早早便回了月華殿。
他拿起桌上冷透的茶水喝了口潤潤嗓子,把半開的窗戶關上将冷風拒于其外,轉身便朝床邊走去,脫了鞋哼哼唧唧地抱住剛剛鋪完床的謝惟,牛皮糖一樣粘在人身上。
謝惟抱着他的腰坐在床頭,他便跨坐在那人腿上,雙腿盤着他的腰,将臉埋在他頸側蹭蹭。
“怎麽了?”
謝惟輕撫他的背,又揉揉他的腦袋。
頸側溫熱,懷中人身上一股甜香氣,細嗅之下還帶着幾絲草木清香。
孟惘抱着他的腰輕輕啄吻他的唇,指腹撫摸他的喉結,沒有回答。
謝惟能感受到他每一分一毫的情緒變化,知道他在尋安全感。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的心思越來越缜密,像是山雨欲來前會本能感知的不安,且孟惘在傷心難過時,最先表現出來的不再是消沉的情緒,而是難以自抑的亢奮和熱情。憂郁積累到一定程度就會轉為焦躁以另一種偏激的形式發洩出來。
這不正常。
溫落安這件事對他有影響。
“師兄……你會不會養我一輩子?”孟惘環着他的脖頸問道。
謝惟雙唇微動,頓了一秒道,“在讓你平安活一輩子和養你一輩子之間,我會以前者為重。”
他将腿屈起讓二人貼得更近,捏捏孟惘的臉,在對方還要再問什麽時一手扣住他的腰,伸手掐住他的後頸強勢地吻了上去。
孟惘長睫輕阖,一邊吸吮着他的舌尖唇瓣,指尖自他脖頸向上輕劃到下颔,微微低首捧着他的臉頰,長發發尾落于他胸前,沉重熾熱的呼吸交錯,親到嘴唇發麻。
他一手扶着謝惟的肩垂眸輕輕喘息,唇瓣分離的下一秒,謝惟的食指探進他口中,輕按隐在那紅唇後未來得及徹底收回的舌尖。
孟惘的眼神一下變得無辜起來,含着沒有動作。
随即那微涼便在濡熱的口腔中輕攪,他另一只手自孟惘左心口撫摸到腰側,然後再滑下……
孟惘輕輕戰栗,低低嗚咽出聲,抱着他脖頸的手臂收緊,将臉倚着他的肩窩,讨好似的咬着他的指尖。
“……乖。”謝惟輕聲哄道。
孟惘将身體與他貼得更緊,隔着單薄衣物與他細細摩挲,舒服得嗯了一聲,帶着虛浮不穩的氣音。
謝惟指尖一顫,身體立馬有反應。
他将手指收回,見他眼皮半阖,舌抵着唇角,唇邊噙着幾分笑意。
他故意的。
但謝惟并不生氣,抑着低沉的呼吸去吻他的眉心,啞着嗓音喃喃道,“孟惘……再叫一聲。”
“再叫一聲……”
他手中力道不由自主地加大,孟惘悶軟地哼唧,與他貼貼蹭蹭,“師兄……疼。”
“不疼你會老實麽?”
孟惘承認自己有時确實是過于惡趣味,總想去探那人底線,看那人強忍着又舍不得的模樣,再過分也就揉掐自己一把,反正最後擠兩滴眼淚也還是他來哄自己。
世界上再沒有什麽比謝惟這種無情利己高居神位之人的偏愛更有價值和興味的東西了,孟惘舍不得毀他飛升路斷他神仙骨,卻可以輕而易舉拉他入俗。
大抵是骨子裏卑劣的基因在作祟,他對謝惟的依賴和順從本質上就是一個為自身汲取利益的手段和過程,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
喜歡。
“……以後不要這麽勾別人。”謝惟喉結微動,指尖一節節向下輕按他的脊柱。
孟惘趴在他肩上,唇貼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不是勾引……想要師兄,想做。”
幾瞬靜寂後,不知是誰喉間一聲輕響,理智在這一句話間頃刻崩斷。
青絲深淺交錯,染着濁液的手緊緊扣住,骨節修長白皙筋絡分明。
直到第二天正午,孟惘給謝惟換了身裏衣,然後看他入睡。
他支着太陽穴,手攬着他的腰,十分有精神地眨巴眨巴眼睛,薄唇抿了抿,強忍住了想再親親那人的沖動。
有時候孟惘都覺得自己太粘人了,有種要把人粘窒息死的感覺,看見他就想用毛茸茸腦袋猛蹭一頓,睡醒覺就想壓在他身上在他懷裏拱拱,而謝惟只會抱着他摸摸,慣得離譜。
他微微斜上看向天花板作思考狀,眼珠微動。
識海中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念兒,人界應憐荒。”
孟惘一怔,視線垂落在謝惟熟睡的臉上。猶豫片刻,動作極輕地坐起身來将外袍穿上,然後不動聲色地出了月華殿,于殿外升起一道結界。
待他悄無聲息地下了山,原在床上熟睡的人卻緩緩睜開了眼……
冰綠色的瞳中模糊着敷衍的情緒,他半阖着眸悠悠地攏了攏領口,将胳膊放在被子上,靠着身旁被褥上殘留的餘溫,略顯疲憊地再次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