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備戰

第73章 備戰

第二日孟惘在魔界總壇正式繼位, 坐在大殿的王座上垂眸看着地上跪服的二十四城城主,以及殿外總壇上黑壓壓的一片。

他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

百裏夏蘭這是要魔界大多數人都來見他一面。

其實根本沒有必要,他也不會直接調動那些人。再說了, 百裏一族的魔氣又與尋常魔族的不同,他調動魔血後很容易就能認出來。

徹底入魔後的修為直接翻了十幾倍, 沒有靈丹和靈脈的壓制,再加上激起的魔血刺激筋脈, 周身的魔息想掩都掩不住。

各項流程都是百裏夏蘭在指揮, 孟惘照做, 同上一世一般無二, 只不過多了荊連站在身邊。

他的視線尋着下面密集的人群,未見他那兩個爹和百裏纖纖。

孟惘莫名有些煩躁,感覺自己是在接手百裏繹丢下的爛攤子。若非那人當年瘋了般非要一統四界,現在的百裏夏蘭估計也不會如此執着,他或許也不必兩世都進退維谷。

在總壇大殿呆了快一天, 直到下午才得已離開。

果不其然, 有人拉住了他的手。

他垂眸看去, 一個七歲小姑娘牽着他的手,仰起頭眨巴着眼睛看他, “哥哥。”

孟惘的唇角勾起一個極為好看又柔和的弧度, 仍是裝作不認識道, “誰啊?”

小姑娘的聲音透着股清甜的稚氣,“……我叫百裏纖纖, 姑姑說等你忙完了才能來給你打招呼, 你忙完了麽?”

孟惘忽覺有些好笑, “你現在不是已經打完招呼了?”

百裏纖纖驀地反應過來自己表述有誤,有些扭捏道, “打完招呼了……但是哥哥好看,纖纖來找哥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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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淡笑着推開清音殿的殿門,“進來坐坐吧。”

她進了殿,順手關上門,走到桌旁坐下。

孟惘給她倒了杯水坐在旁邊,伸手撫上她的頭,在她體內注入了一道自己的魔氣。

百裏纖纖不明所以,“嗯?”

他放下手,看着她道,“到時候兩界要是打起來了,你去哪兒?”

她怔了一下,然後猶豫道,“我好像幫不上忙……我怕給你們拖後腿……”

“不是。”

孟惘有些難以理解——

他說話有那麽難懂嗎,怎麽荊連這樣,百裏纖纖也這樣?

“你一個七歲小姑娘,”他緩緩道,“我當然不是想讓你幹什麽,我就是想問問百裏夏蘭有沒有安排能保證你安全的地方?”

“保證我安全的地方?”她擡起頭,眼珠一動像在思考,随後搖了搖頭,“姑姑沒說。”

孟惘點點頭。

他确實也想不出哪裏是絕對安全的地方,前世也沒想過這個問題,百裏纖纖在大戰之前就死了,也正是因為這件事直接推動了他不計後果地在五境議事後展開瘋殺。

具體事宜,還需要再同百裏夏蘭商議。

還有修真界那邊……

他伸出手,魔氣聚于掌心,濃郁黑沉,盤旋成一個小臂寬的球體,球體漸漸扭曲,形成一個複雜的輪廓,不斷充實、蠕動。

百裏纖纖睜大眼睛,趴在桌沿好奇地看着,“這是什麽?”

“你猜猜。”孟惘輕笑。

只見那不規則黑團的輪廓愈發明晰,并小幅度地變幻調整,最終成了一個動物的形狀,他将化作實體的那團魔氣放在桌上,用靈力割破自己的食指指腹,幾滴鮮血滴在上面,那東西剎時塑出了□□,長出了皮毛,成了一個活生生的——

“貓!”

百裏纖纖驚叫一聲,興奮地将那只小貓抱起,用手揉揉摸摸,再舉起來用臉蹭蹭它的肚皮。

小貓溫順,被蹭肚子也不惱,通體是黑色的,只有那四只爪子雪白,前面的貓爪輕輕抓住她的頭發,奶乎乎地叫了兩聲。

她從貓肚子裏擡起頭來,又揉了揉它柔軟順滑的毛發,心裏一陣餍足。

“送你的。”

“真的?!”百裏纖纖有些激動道,“就這麽給我了?”

“當然,這有什麽的。”孟惘笑道。

“謝謝哥哥!”

她親親小貓的鼻子,貓兒的爪子便勾住她的衣襟,一人一貓玩的不亦樂乎,百裏纖纖被它逗的咯咯直笑。

她仰在椅背上,将小貓舉高高,“我之前去昙空城城主那兒玩的時候,他就有好幾只小貓,當初就喜歡和沉荼去他那兒玩貓,他還說要送我一只呢,可是姑姑不讓我養,說掉毛還到處亂跑。”

孟惘一僵,神色有些複雜起來,“和……沉荼?”

百裏纖纖點點頭。

孟惘張了張口,想說“你少和她玩”,但又覺得這種話對沉荼有些不大好,最後只道——

“你別學她亂吃東西。”

“她不撿垃圾吃。”百裏纖纖努力為她洗白道。

“……嗯。”孟惘無語地眨眨眼,只得轉移話題道,“這個沒事,姑姑會讓你養的,用靈力和魔血凝成的不會掉毛,就是需要定期用點魔氣滋養一下,不然會散。”

她笑起來,把貓抱在懷裏,“我要給它準備吃的和小窩。”

孟惘看着她的笑顏,神情也不自覺溫和下來,“去吧。”

看着她離開的背影,他靜默良久,撐着扶手起身朝殿後走去。

他一身黑衣倚在風雨橋頭,低着頭看橋頭沖下的雨水——

砸在橋面上,淅淅瀝瀝的水聲。

他望得有些出神。

忽然冷氣被隔絕在外,紛亂雨絲倏然不見,他擡頭一看,瞳孔輕顫。

荊連手中一把竹骨傘,将一大半撐在了他的頭頂,自己則一半身子淋着雨。

這一動作調起了他深埋心底的記憶,從那年季夏雨中開始,一幕幕回憶串連起來在腦中快速閃過,從年少無知到情難自抑,從前世相遇到今生別離,他突然發現自己早已離不開有關那人的一切一切,包括溫柔,包括苦痛。

荊連無視他那一閃而過的委屈和隐隐泛紅的眼眶,強行壓下想要伸手撫摸他臉頰的沖動。

他知道現在這種情況,孟惘應該不會推拒抗拒他自認為“無禮”的行為,他确實無比想做這種事,但不願是以“那個人”的身份。

水藍色的眼睛平和地看着他——

“尊主,伏忱請見。”

孟惘轉身朝殿內走去,荊連則撐着傘跟在他身後,看着他用靈力熨幹衣服,猶豫着開口道,“尊主……還是少在那橋上站着,以免染上風寒……”

“那橋靠近您的寝殿,周圍陰濕,雨聲聒噪,于您晚上休息也不利……”

孟惘輕輕“嗯”了一聲,也不知聽沒聽進去,推開殿門,果然見到一個略有印象的身影。

“你來幹什麽?”他看了一眼面前之人,徑直繞過到桌邊坐下。

那人一身翠青衣袍,看見他後十分有興致地勾起唇角,抱臂微擡起下巴睨着孟惘,語調張揚,“你就是百裏繹那流落人界七百多年又被修真界誤打誤撞收養的兒子?”

荊連微微皺眉,卻忍着沒有說些什麽。

在魔界沒人敢這麽和他說話,或者說,沒人會這麽冒失。

除了冗妖城少城主伏忱。

見面不多,但令孟惘印象深刻。

張揚跋扈不通禮數,恃寵而驕眼高于頂。

也得虧他沒閑心和那人計較,不然對方早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他見孟惘不說話,一手托腮俯身端詳着他——

“長得……”

播種詞彙量的腦內土地過于貧瘠,他半天也沒能從中搜刮出什麽恰當的詞彙,最後故作從容、明晃晃的挑釁道,“長得倒是挺好看,能不能打啊?”

孟惘耷拉下眼皮,又何嘗不知他意欲何為,淡聲道,“那我和姑姑商量一下,讓你将主戰力,給她當配手。”

反正他也一向無需什麽配合什麽目标,到時候光往那一站就有鋪天蓋地的攻勢朝他襲來。

“那可不行!”伏忱睜大眼睛,“你不能和她說,她會劈了我的。”

孟惘指腹摩挲着下颔,無語地偏開視線,随意道,“嗯,那你到時候偷偷當主戰力。”

對方笑着彎起眼睛,語氣輕快起來,“這才對嘛,小爺我才不在乎什麽名聲說法呢,只靠實力!”

弱智。

他在心裏無情形容道。

伏忱不知道自己被他偷偷腹诽成什麽了,還沉浸于驕氣與傲慢的自我滿足中,“那到時候看咱倆誰殺的人多。”

“你還要盯着我不成?”

他意味不明的彎起唇角,不知想到什麽,眼底透着股陰詭的癡狂,“當然了。”

“要是……有拿紅纓槍的小姑娘,或者是手拿煞戾極重的仙器的白衣人,別動手。”

伏忱挑眉看向他,下意識想反駁,但所剩無幾的察言觀色能力卻讓他突然止住了話音,話到嘴邊又鬼使神差地應道,“好吧。”

“趕緊走吧。”

“怎麽,剛上任第一天就開始動不動發號施令了?”

“我讓祁咎來抓你。”

“那瞎子?”伏忱眼皮一跳,複又昂起首嘴硬道,“我才不怕呢。”

祁咎是北州城城主,就孟惘前世所知,伏忱很怕他。

“是麽……”

“別別別!”對方察覺出他要傳音後立馬慫了,連忙扯住他的袖口,慌張到差點就不知死活地去捂他的嘴了,“我這就走還不行麽!”

……

修真界,南墟境正峰大殿——

“簡直是胡鬧!”

浮鴻一掌拍在桌上,怒喝道,“今天在場的該來的都來了,謝惟為什麽不出來解釋解釋!”

天玄坐于正上方的座位上,白發垂落于膝,沉聲道,“謝惟他傷勢甚重,換誰也不能獨擋百裏夏蘭和……百裏念,何必刁難。”

“刁難?!”浮鴻冷笑出聲,“是,他師弟和他大打出手,那他為何不第一時間傳音?為何非要等我們過去?若我們沒第一時間趕到呢,他還真就會死不成?”

泠潮在一旁眉梢微挑,“你是說……只是演戲?”

“呵,誰知道是不是那師兄弟串通一氣。”

天玄不禁皺眉,“謝惟他中了念奴咒,一舉一動都受百裏念咒術限制,又如何能分神傳音?”

“念奴咒?”

臺下人具是一怔。

遲羽聲也是微微一愣。

原本低頭不語的風喬兒驚異又遲頓地擡頭看向天玄。

江子波張了張嘴,緩緩道,“魔界至陰之術……他下給謝惟?”

浮鴻身邊的應海嗤笑道,“這有什麽的,別看之前多像個人樣,不過是裝出來的,還把所有人耍的團團轉,覺得他與謝惟多好似的。對于魔族就別提什麽感情,別說是師兄了,百裏一族殺父殺子都是正常。”

“謝惟身上有明顯經脈逆轉心腑破裂的損傷,那就是違抗念奴咒命令留下的。”天玄正色道,“他一個人抗着什麽,又抗了多久,你們是他境中人不想也罷,但他畢竟是我門內弟子,不容他人貶谪質疑。”

這回連浮鴻也不說話了。

殿內沉寂半晌,玄明開口道,“總之,和魔界打一場,是避無可避的了。”

沉重的氣氛侵入每個人身上的火氣與寂寧,于偌大的殿中襲卷開來。

之前百裏夏蘭代理掌權時,就算兩界沖突再多再大,也都忍忍就過去了,雙方都不想弄個兩敗俱傷的結局,修真界自骨子裏忌憚百裏一族,百裏夏蘭也因肺疾以及未找到魔界繼位人而不敢輕易舍命冒險。

但現在不同了,孟惘一回去,她的籌碼和退路多了不是一星半點。

“打,”浮鴻看着桌上茶杯中浮光的水面,低聲道,“不打難道要等他們攻來。”

太華将杯中酒一飲而盡,“該讓的都讓了,拖也拖的夠久了,他們不過是多了個百裏念,我們五位大乘末期随便兩個便能應付,其他三位仙尊和二十一位關門弟子對陣百裏夏蘭和魔界二十四城主,綽綽有餘。”

木筱雨抱着竹鞭站在泠潮身後,聞言淡淡看了他一眼,“綽綽?何來綽綽,且不說兩位仙尊也不一定能壓的住百裏念,還有他那位新副使實力也是不詳,魔族平均實力又比修士要高……”

“你又何必漲他人志氣?”

“不是漲他人志氣,只是太華仙尊未免過于輕敵。”

眼見的又要吵起來,泠潮仙尊即時制止,“筱雨,少說兩句。”

風喬兒聽到她的聲音微微一滞,下意識擡眸看了她一眼,又看一眼站在她身後的木筱雨,無聲垂眸,掩住眼底的苦澀。

“別估計了,把重點放在那兩個百裏古族身上,仙尊主戰力,遲羽聲和謝惟又已至大乘期,對上魔界城主能分擔不少,這樣就夠了,其餘不用多想。”玄明道。

江子波面上露出幾分糾結,“真要……”

段淩楓先行一步給他傳音道,“別說蠢話。”

江子波給他回音,“可是,真要打嗎?怎麽就确定孟惘他真的會反攻五境……”

“如果他只是孟惘,他當然不會。”段淩楓沒有多少表情,“可他是百裏念,就算抛卻心性和古族劣根,他與我們的客觀立場終是對立的。”

“在大戰之前違逆總勢,你就是異類,是叛徒,還想在仙尊面前問這種話,不要命了?”

江子波一向大大咧咧的心思難得細膩複雜起來,低着頭沒再說話。

“那……人界呢?”遲羽聲猶豫着開口。

兩界大戰,夾雜在其間的人界必是水深火熱,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泠潮彎起唇角,笑着看他,“小郎君,修真界自己都顧不過來了,人界怎麽樣,就先放放吧。”

“人界自有那傅少茗,他已開始命令百姓入城,也正在修建庇護所,到時候集中用靈力設個防禦結界。”浮鴻道。

泠潮歪歪頭看着她,“浮鴻仙尊真是大義啊。”

她瞥了那人一眼,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我……不想參戰。”

此言一出,殿內一派死寂,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一直沉默不語的風喬兒身上。

浮鴻皺眉,“你說什麽?”

她一個人站在天玄身後,低垂着頭,眼眶泛紅。

仙尊的斥責聲和批判審視的目光熾烤得她屍骨無存,心中似有萬根銀針洞穿血肉,疼的她要站不住腳。

“一個關門弟子,竟然在臨到陣前打了退堂鼓?!天玄到底是怎麽教你的!”

“修真界辟佑你那麽多年,到頭來就是這樣報恩的,那你直接去投靠魔界好了啊。”

“你知道少了你一個人會多死多少人嗎,大戰豈容兒戲,你又怎可如此自私?!”

“……為什麽要說出這種話?”天玄轉身問道。

“為什麽……”

風喬兒忍着眼眶的酸澀,咬牙顫聲道,“溫落安被逼着封鎖妖界獨困玄川生死未知,傅靖元毒發身亡,大師兄身受重傷閉門不出,我們五人中只留我一人在此,你現在又要我去與曾經的三師兄拼個你死我活……”

她被淚模糊的猩紅目光緊盯着天玄的淡金色眼睛,一字一字自哽咽的喉中擠出——

“入門後你與我們師徒情誼有多少,于我們又有多少上心,師尊心裏最清楚不過,溫落安問你要一個解釋的時候你是如何說的,傅靖元的體毒我們察覺不到,但以你的修為哪怕上心一點便能發現,大師兄成日盡着師尊的責任将三師兄帶大,而你又教了他多少東西……”

“我們也是人,會死會疼,也會有感情……你有真正把我們當過徒弟嗎?”

“話不能這麽說,那百裏念為謝惟擋天罰後性命垂危,沒有天玄仙尊開了一個月的守魂大陣,他能活到現在?”應海悠悠道。

“那是大師兄求着他的!”風喬兒陡然激動起來,眼淚再也止不住奪眶而出,大喊着重複道,“那是大師兄求着他的!”

“天罰後他抱着昏倒的三師兄跪到師尊腳下,是大師兄屈膝下跪求他換來的!周圍人全都在看着!!”

應海一噎,看着她通紅的眼眶,有些不自然的移開視線。

“夠了。”浮鴻打斷道,“你不參戰就不參戰,無須翻出你們境內的爛賬,沒人感興趣。”

風喬兒怔然。

恰在此時,殿門被打開,謝惟仍是一身白衣走了進來,面色蒼白,透着股清喪冷頹的氣息。

他徑直走向臺上的風喬兒,拉着她的手腕朝殿外走去,“我和她都不會參戰,至于是逐出修真界還是按上什麽罪名,你們自便。”

“你給我站住!”浮鴻拍案而起,勃然大怒。

回應她的是殿門被靈力重重關上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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