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化形
第84章 化形
謝惟半眯着眼, 像是把自己這輩子都在腦中過了一遍。
誰的問題?
還能是誰的問題,除了他自己的問題還能是誰的問題,難不成是胳膊上纏了小藤的問題?
他抿唇輕輕将那根蹭着他唇邊并要往他嘴裏鑽的細藤拿開, “別鬧。”
小藤沒成功鑽到他嘴裏,有些遺憾地纏到他的脖頸上。
他用術法淨身, 穿着裏衣朝鏡仙宮後的冷泉走去。
冷水刺激下,身心上的那份躁熱漸漸消退, 他倚靠在池壁上, 到現在都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好扯, 在下界時也沒有過, 飛升成神了竟然會做春夢。
不知不覺間,那纏着自己脖頸的小藤又慢慢鑽入了自己的衣領。
謝惟從怔然中回神,擡手忙将它拽出來,小藤在他手中輕輕扭扭,好像不滿他的幾次阻撓和疏離, 伸長出去戳他的臉頰。
他眼神寂寧地看着它。
腦中突然又浮現出夢裏那雙眼睛, 他松開手将它繞到自己手腕上, “你老實點,為什麽總是這麽親人。”
小藤委屈地挂在他手腕上, 又慢慢延長, 纏上他的腰。
謝惟, “……”
這麽愛纏東西,在靈沼那裏是怎麽活下來的。
但今天的小藤好像格外不對勁。
它總是往他衣服裏鑽, 蹭他的臉頰、脖頸、唇和耳垂, 若不是軟藤尚且光滑, 它用的力道也不算大,否則謝惟怕是早被它磨破皮了。
“你……發什麽情?”
晚上, 謝惟坐在床邊,第無數次将它從衣襟中拿出,無可奈何道。
小藤又蔫蔫地耷拉下去。
“又委屈,”他頗為無奈,“不讓進就委屈,你是不是要成精了?總是貼人。”
小藤頓時興奮起來,上下搖搖,像是點頭,然後蹭蹭他的臉頰,順着他的腿爬到地上。
謝惟一向平淡的表情差點維持不住,一種不好的預感升起,“你、真能……等……”
話未說完,它于黑暗中爆發出一陣強烈的綠光,短暫的失明後,謝惟看清了對面離自己極近的人影——
形貌比女人還要冶豔,膚色冷白,薄唇輕抿着歪頭低睨,面無表情。
他不着寸縷。
謝惟瞳孔驟縮,連忙化了個黑色外袍想要将其裹住,不料卻被先一步用力撲倒在床上。
那人跨坐在他身上,全身上下只有他固執地一手緊攏着其腰間的衣料能遮住些身體,上半身外袍直滑到腰際,下半身裸露在外的大腿緊貼于他腰側,身上人一動,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對方肉/體的溫軟。
謝惟指尖發抖,呼吸不勻。
那雙黑色眼眸此刻卻無比澄明幹淨地看着他,眼中不見絲毫情緒,像是最原始純粹的幽泉,他慢慢俯下身,漆黑發尾帶着甜香落于他頸側。
濡熱又帶着細致顆粒感的觸感燙得他呼吸一滞,謝惟緊緊閉上眼睛,微微偏開頭去。
那人用舌尖輕舔了一下他的臉頰,表示友好親昵,見他喉結滾動,覺得稀奇,又俯首去舔他的喉結。
謝惟身體一顫,擡手抵在他胸前。
“嗯?”他歪歪頭,一臉無辜地看着身下人。
謝惟眸光晦暗不明,靜靜地看着他——
“你是……木靈?”
上界仙靈類似于天生爐鼎,化形的那段時間會進入情期,極喜歡與人肌膚相親。
這種東西一般化形前就會被上界神官吃掉,或是被人刻意用靈力滋養待其化為人形,雙修以助增長修為。
仙靈無非相貌極好,每一仙靈對應五行,千年來上界也就生出五個,只是從沒聽說過有化為人形的,若真有也是被人獨占,不會被公示于衆,畢竟這種行為是天道明令禁止的,觸犯天規,必遭谪貶。
不論是為欲望也好,修為也罷,仙靈本身沒多少神力,但助長修為的效果極強卻是客觀事實,在天道眼皮子底下和仙靈不清不楚,跟臣子在疑心病皇帝面前光明正大招兵買馬籠絡勢力沒什麽區別。
所以從古至今凡與仙靈扯上關系的必有紛争禍亂,它們能喚起神比凡人還要可怕肮髒的欲念,凡牽涉者無一善終。
身上之人本能感知到危險,卻仍是跨坐在他身上,像之前為藤身那般,有些開心地扭扭晃晃,不過變為人形後就變成了——
扭腰。
他像個小孩般全然不顧身下人僵硬黑沉的臉,伸手戳戳他的唇邊,眯眼抿唇自肺腑中發出幾聲模糊的笑音。
他只道——
“喜歡。”
喜歡。
謝惟扣住他的腰,翻身将他壓到身下。
那人的神情空白茫然幾瞬,只覺一只灼燙的手心覆到了自己冷滑細膩的大腿上,自內順着摩挲滑上,直到腿根。
他輕輕嗯了一聲,帶着幾分無法抑制的喘息,配上他那張绮麗甜魅的臉,格外勾人。
“喜歡?”
“……嗯。”
謝惟的動作很溫柔,只是撫摸。
孟惘眼中迷蒙,身體不自覺軟了下來,微微仰了仰頭,喘息不勻。
“舒服麽?”
“……嗯。”
他微微側頭,眸光迷亂地看向身上人,忍不住輕夾住他另一只放在自己腿根處的手,在腿間慢慢摩挲。
謝惟的呼吸又重了幾分,眼神低沉下來,“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
他好像受到了批評,眸中閃過一絲受傷,慢慢松開了那只手,竟還有些委屈。
木靈化身,他通些人性,但沒有很強的邊界感和羞恥感,只覺得那人摸得他很舒服,想親近。
“那晚,是不是你?”
孟惘垂着眼角,可憐道,“嗯,我就是蹭了蹭你,好舒服,我沒有幹其他的。”
見身上人一直不說話,也不再有動作,孟惘眸中漫上一層濕氣,仰頭在他唇上輕輕吻了吻,像之前那無數次用軟藤蹭他唇邊時那般。
“你不喜歡我麽?”他傷心地嗫嚅道。
身上人喉間輕響,他被人用手锢住下颔,溫熱的唇和紛亂的呼吸一齊壓了下來。
孟惘的手窩在胸前,被他的胸腔壓着,能感覺到其中心髒的跳動和起伏,無規律無節奏,但抵在手腕處,讓他有些失神。
燙。
齒關被撬開,濡熱的舌尖纏卷進來,他無意識地迎合着,一條腿又不老實地蜷起來,輕蹭到謝惟腿間。
心底一股無名火起。
說他懂吧,他毫無羞恥心地任人摸他看他,只要舒服就往人手心裏蹭。
說他不懂吧……
這種勾引人折磨人的舉動難道是他生來就會的?
他松開孟惘,垂眸看他,“那晚你蹭的我,結果你自己抖成那樣?”
還那麽會喘。
孟惘眨眨眼,“不行麽?好舒服,喜歡。”
“你除了這兩個詞還會說什麽?”
他安靜下來,像在思考,半晌說道——
“想進去。”
謝惟,“……”
他與那雙幹淨得完全不像能說出這種話的眼睛對視幾秒,從手中化出一套衣服來,慢慢給他穿上。
收了那一言難盡的表情,他淡淡道,“以後要穿衣服,穿衣服一定程度上也是在保護你自己,化為人形時不要坐在人身上扭……”
“以後不要跑出去玩,也別在我不在時到屋頂上曬太陽。”
給他穿好裏衣後,謝惟躺在他身邊,将人攬入懷中,指尖穿入他松軟的發間一下下撫摸着——
“不要讓其他人發現你。”
孟惘從他懷中擡起頭,鼻尖蹭蹭他的下巴,黑暗中看不清對方的神情,“為什麽?”
“因為你是木靈。”
“木靈怎麽了?”
“整個上界下界僅此一個,被視為極品爐鼎,又能長修為又能滿足欲念,被他們發現就偷偷聯手把你分食了。”
謝惟的聲音有些冷,在寂靜的黑暗中又貌似帶着些困意的輕柔。
“分食”,神吃人,很可怕的說法,孟惘卻并沒有感到害怕,反而問道,“你們很重視修為麽?”
“……确實沒有像下界修士那麽重視,但也不是不在意,若真飛升後就老實本分無所求,天道也不必再管上界之事,更不會有什麽天規天罰了。”
“之前就有過神官争食仙靈的先例,只不過是很久以前,也不是人形。”
孟惘屈膝擠進他腿間,下意識動了動又往他身上貼了貼,“那我……那我已經會化形了,再變成藤蔓弄得我好累,像是壓着我的骨頭……”
“嗯。”謝惟摸摸他的頭,“那就這樣,別讓別人看到。”
“那你會生吃我麽?”
他沒有猶豫地輕輕道,“過幾天我就燒水把你煮了行不行?”
孟惘哼哼兩聲,摟住他的脖頸啄吻他的唇,腰腹又往他身上貼。
謝惟的呼吸有些沉,喉間輕響,“你的情期什麽時候過?”
“不知道,但我就是想貼着你。”孟惘輕舔他的唇。
“太粘人了。”
孟惘擡眸可憐兮兮地看着他,“那他們哪天要是發現我藏在你殿裏,怎麽辦?”
“……你要是被發現了,我把你交出去便是,剩下的和我沒有關系。”
他直愣愣的看着對方平靜的眼眸,心髒又緊又疼,幾秒過後,眼眶泛紅,眼淚肉眼可見地自泛紅的眼眶蓄出,浸透黑瞳。
他含着眼淚緩緩向後挪,離謝惟遠了有幾寸距離後,又被抱住腰身重新摟了回去。
孟惘無聲流着淚,全都蹭到他的衣襟處。
謝惟一手撫在他的後腰,一手托起他的下巴輕吻他的眉心、眼尾,再到鼻梁、嘴唇。
孟惘根本不知道後果有多嚴重,他只是個不通人性的木靈,只是個無憂無慮的小藤精,他只知道我喜歡你你就必須要喜歡我,不喜歡就要傷心,其他的他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願想。
他不會去考慮謝惟要因此、因他情期中毫無根據與緣由的依賴和歡喜,到底會搭上些什麽東西,抑或是承受什麽樣的懲罰。
他不想去管那些,他相信謝惟會有辦法。
一種十足的叛逆與陰暗心理讓他專門與謝惟的本心對着幹,謝惟冷淡他就偏要将他壓到床上,不讓進就哭,那人心軟後就蹭,蹭到他動情總會讓進的。
他就死扣着身下人顫抖的指尖,肆意攻潰他的心神,讓他和自己神魂相系肉/體相連,與他呼吸同頻、心跳共振……
一起爛在泥裏。
他就是在沼泥地長大的,誘人溺死是他的本能。
好舒服,舒服到他忍不住發抖,頭腦發昏只想抵到更深,那淫/靡到極致的破碎聲音也分不清到底是誰發出的。
情欲下冷淡到極致的瞳眸,情潮後才漸漸染上幾分溫度,他半阖着洇濕的眼睫低頭去向身下人索吻,那人就用汗津的手輕捧他的臉頰來吻他,即便連喘息都艱難。
他俯視着那人一時失焦的瞳孔,幽黑的眼中是如當初對方說要交出他時那般的平靜。
謝惟喜歡他。
謝惟不能不喜歡他。
他又像平常那樣蹭到人懷裏,抱着他的腰,軟乎乎又黏膩膩地親吻蹭弄他的臉頰、下颔,一腿擠進他腿間,與他親密無間地貼合着。
纏繞力強的藤蔓算是絞殺植物,謝惟無疑就是他選定的那棵樹。
他的喜歡會緊緊嵌密地鑽入他的骨縫融入血肉,他要讓那人明知疼痛明知惡果也要來愛他。
這是真正的喜歡麽,孟惘不知道,他凡事只會為自己着想,就當是真正的喜歡吧。
……
謝惟早就同江之序傳過音讓他不要将刨到一盆小藤的事告訴任何人,孟惘也從未在外人面前化過形,那人偶爾出去一小會兒他就化作藤蔓纏在其手腕上跟着。
直到有一天,神界慶典,一個極為重要的日子,是天道創辟上下界的五百年紀念日。
天道和這狗屁世道是真愛。
孟惘耷拉着眼皮,腰身倚在桌邊,什麽也沒說,但表情和姿态無一處不表現出他對此十分不滿。
謝惟走到他面前摟住他,捧着他的臉輕吻他的唇,“一會兒就回來了,真的,天黑後我就回來。”
“為什麽不讓我化成小藤跟着你?”
謝惟輕輕捏了捏他的腰,“時間有點長,你回來又要骨頭疼,聽話。”
“那你上一句還說只是一會兒呢。”
他一噎,有些無奈地抿了抿唇。
孟惘移開視線,不再為難他,“那你去吧。”
謝惟撫摸着他的臉,親親他的眉心,“天一黑就回來了,我不從那裏吃東西,回來陪你看煙火,好不好?”
“……好。”
……
所謂“天道”,其實便如同“敘鬼”那般,無人得見其形貌,卻能随意變幻形體,大多時候就像是一片缥缈虛幻的“場”,象征着權勢和威壓,是比三十三天還要更高一層的存在。
上界确實不同下界那般另分各個界域,更沒有各域都存在的十分嚴重的種族和階級劃分,相對而言自由平等太多,各神官間都沒有高低貴賤。
但天上地下,沒有絕對的平等。
上界有專門為天道作為“權使”的三十位刑神,平時監督神官處理天道下發的任務,促天規掌刑罰,這次的慶典也是由他們處理,上百位神官必須全部到齊。
謝惟一直到他們走完流程,天色黑沉,緊接着煙火升空明燈錯落,他于一衆哄鬧暢飲的人群中起身,轉身朝鏡仙宮走去。
進了殿門,便見孟惘站在窗臺前,一手扶在臺沿靜靜地看着外面,窗外那明火與殿內的黑寂格格不入,他更像是夾處在這二者之間,渾身帶着寡淡又優柔的冷氣。
謝惟關上殿門,過去從後面抱住他,回暖的唇還有點涼意,隔着鬓發吻上他的耳骨。
孟惘轉過身來,腰身抵在臺沿,環住他的脖頸。
唇瓣相貼,濡濕的吻伴着周遭漸漸濃稠的空氣,謝惟的手自下探入他的衣衫貼上他的腰際,微微用力将他抱到窗臺上。
孟惘雙腿盤在他腰間,俯首輕蹭他唇邊,熾熱的吐息交纏,低垂的眉目比身後的煙火還要明麗晃眼。
慶典上,江之序同人喝得爛醉,一把抓住身旁人的衣袖,“塵潇……”
身旁那人也不甚清明,拉開他的手搖搖晃晃站起身,“誰是塵潇,醉鬼……回去了。”
江之序又被其他人嬉笑着推搡一把,“銜清,這就醉的不知道誰是誰了?方才那是覃淞啊。”
“覃淞?”江之序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迷迷糊糊道,“哦哦,對……”
上界的路都長得極像,宮殿外形也沒大差別,覃淞拎着個半空的酒壇子晃晃悠悠地走着,頭暈腦脹,皺着眉按着自己的太陽穴,走了一會,光影錯亂的視野中突然闖入一抹灰淡之物,憑着身體的本能反應止步,擡頭一看——
一棵枯樹。
差點就要撞上,他正納悶着自己殿周沒有這東西,不知道是跑到哪個神官的殿後了,偏頭一看,剎時酒醒了大半,酒壇子都差點脫手。
那殿中的窗臺上,一黑衣人被抵在窗上,後頸被另一人分明的指節按着,二人吻得難舍難分。
他呼吸滞頓,喉間一動,即便被黑衣人擋住了大半身影也能看出來,那扣着其脖頸癡吻的人——
正是他印象中清冷淡漠從未在人群中說過話的,塵潇。
愣怔之際,他沒忘用靈力隐去自己的氣息和身形。
只見塵潇托着那人的腿彎,像抱小孩般将其從窗臺上抱下來,轉身之際,他見那黑衣人殷紅着眼尾探出舌尖舔咬塵潇的脖頸,冶豔面貌全然映在他的雙眸之中,濕潮的眼睫、紅潤的唇舌,以及那隐在眼睫下迷亂朦胧的眸光……
一股熱流從內腑彙于腹下,覃淞癡愣在原地,渾身發麻直蹿頭頂,手腕一軟,酒壇再忍不住掉落在地,只是土地松軟積墊枯葉,只發出一聲極微弱的聲響。
二人身影已在窗邊消失許久,他獨自長立于冷寂的夜風之中,也仍是全身躁熱,臉上燙的難受,腦中全是方才見到的那張臉、那雙眼。
那是什麽?
神官麽?
不對……
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