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生子

第042章 生子

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王裕再次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訴求:“你們,是在,殺人?”

村長遲疑且慌張地瞥了眼油炸鬼和白糖糕,連忙搖頭辯解道:“老頭子是在滿足他們的願望啊?”

老人理所當然中又帶着點被冤枉的委屈:“是他們說他們想這麽做的,我們才做的,這一切都是冤枉啊!我們怎麽就在殺人了呢!”

他抓緊拐杖期期艾艾地求饒道:“大人!我們圍着你們是怕你們傷害到他們,他們現在可處在重要的進程之中,不可妄然打擾啊!”

“大人!他們就在這兒!你問問吧!老頭子沒有說謊!”老人家遺憾地瞥了眼大坑,急忙道。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得投向油炸鬼和白糖糕。

兩位壯士在衆人面前瞬間羞紅了臉。

油炸鬼怒吼道:“怎麽沒有!我們扪心自問是想幫你們發展,獲得更好的生活!誰想到你們就把我和我的同事綁進這麽深一個坑裏!還放火燒我們!你們怎麽不想殺人!”

“我的同事說得對啊!”白糖糕附和道:“我們可沒有那什麽艾斯,什麽艾米的愛好哦!反正我沒有哦。”

白糖糕在那裏說着什麽聽不懂的話。

老村長急了,拄着拐杖過去争辯。

“兩位大人!是您們說您們想成為我們村的一份子,用你們的話說,就是,就是那個什麽伐木累!”

不着急不行啊!有人還被架着脖子呢!

他滿臉的褶子皺得更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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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炸鬼“嘿”了聲:“還用大人這個稱呼啊!你還真夠禮貌的啊!把我們綁在木架上放火的時候怎麽這麽不禮貌!”

白糖糕正點頭呢,一聽完就扭頭道:“哎喲,我的同事,現在的重點是禮貌嗎?”

村長更委屈了:“加入我們村兒的,都要受這一道啊!否則怎麽能加入我們村呢?”

他一副真情切意被辜負的表情:“大人們,老頭子看您們這麽親和,又那麽愛民如子,才決定讓你們加入我們村的,沒想到你們……”

油炸鬼:“……”

油炸鬼的情緒控制徹底失敗:“成為你們村一份子!我說的是你說那意思嗎!你這人是聽不懂人話嗎!還有哪家村子的入村儀式是被火燒啊!一開始那火燒得滋哇滋哇的,一看就能把人燒死啊!”

白糖糕一邊拽住想要上前打人的油炸鬼,一邊冷靜道:“不管入村儀式是什麽!你們都不該放火燒我們!這種陳舊陋習!是會燒死人的!”

村長卻緩緩搖頭,失落地自責道:“是老頭子的錯,老頭子不該節外生枝的,你們走吧,我們終究成不了一家人。”

被雞同鴨講的油炸鬼和白糖糕:“……”

老村長自認為已經處理完這裏的事,帶着一分水蓮花般的憂郁來到了沉默的王裕面前,懇求道:“大人啊!是老頭子誤解了,但您知道的!我們沒有想殺人啊!”

***

少年擰着眉正在思考這件怪事。

老村長認為白糖糕和油炸鬼是好人,想要他們加入村子,然後帶着村民将這兩人綁上木架,當真放了一把火,随後就帶着村民回去。

是什麽會讓他認為被火燒了一通後就能成為自己人?

天色太暗了,雨似乎要大了起來。

模糊不清的視線裏,老村長褶皺的臉上盡是憂愁,無數個在老村長背後的村民安靜地注視着這一幕,他們的臉各個收斂在陰影之中。

一股陰冷順着王裕被吹開的褲管上湧。

風好像冷了點。

那些村民似乎都認可老村長的話,可他們的身上根本不存在一點被燒灼過後的傷疤。

啧,他好像又遇上了一個瘋瘋癫癫的村落!

那些該死的教派就不能換些人忽悠嗎?總在這群人的心上發揮自己的神通廣大。

王裕臉色微沉。

他早晚要全部除了去。

油炸鬼和白糖糕臉色更加難看,他們嚷嚷着要報官。

這對王裕是個新鮮的詞,北州并不存在統一的官府。

他不由扭頭看了眼搖頭唏噓的師太,師太同樣一愣,但很快,她的眼睛亮了起來。

“這些可憐的小孩們說得對,北州不存在官府,但是南州存在,國師的錦衣衛甚至專門承接這些案子!”

王裕略感新奇地點點頭,在對面家夥緊張地呼吸下,權衡片刻,收了劍。

既然當事人都已經作出了決定,他又有什麽理由去拒絕呢?他只是個希望大家都好的大俠而已。

在開場恐怖的震懾之下,村民們完全沒有膽子在王裕的盯視下跑走,只是兩三圍在一處,而老村長也并非是擔憂的神色,一聽“報官”反而神色松懈下來。

白糖糕和油炸鬼湊在一起根本不知道在幹什麽。

不知何時,雨突然下大了,從小雨到大雨,幾乎只用了瞬息的時間,噼裏啪啦的雨珠澆了一臉。

火焰在風中顫抖地搖曳。

“啊——”

突然有人用當地方言焦急地大喊了一句。

村中的人瞬間炸了開來。

那些火焰團團圍在一處。

師太一愣,她翻譯道:“她說他要生了!”

“生了?現在?”歲娘同樣一怔,重複道。

這個突發情況顯然太過突然,一下子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一群人兵荒馬亂地圍在一起,裏面似乎有個輕緩的聲音一直在循環重複某個詞句,似乎正在不斷安撫內裏産婦的情緒。

白糖糕和油炸鬼敢來此公幹必然能夠聽懂當地的言語。

此刻油炸鬼稍顯焦急地扭頭瞧了幾眼,又轉頭瞧了眼站在一邊束手無策的幾人。

他抿了抿唇,嘟囔道:“好容易感染的!現在雨那麽大……”

他不禁踹了一腳探頭探腦試圖看清楚裏面的白糖糕,白糖糕懵懵地扭頭看油炸鬼,油炸鬼甩了甩頭。

到底是一起出來公幹的同事,白糖糕瞬間心領神會,連忙比了個OK的手勢,邁開兩條腿,沖了進去:“讓開讓開!讓我來瞧瞧!”

人群連忙裂開一個口子,讓白糖糕沖進去。

不少人臉上甚至帶着劫後餘生的表情,滿含信賴地看着白糖糕并不高大的身軀,好像白糖糕就是他們的救世主。

誰也不會想到,就是他們把白糖糕和油炸鬼綁在木架上試圖火烤。

白糖糕在保駕護航之下進入內圈。

他咋咋唬唬的聲音陡然一頓。

裏面生産的情況或許足夠棘手。

他在裏面沉默了許久。

這下王裕幾人都不由得擠了上去看一看。

火焰在雨中燒得孱弱,卻□□地支撐在火把之上,為周圍的人帶來光亮。

生産者的聲音帶着嘶啞,正在痛苦地哀嚎。

雨越下越大,白糖糕終于再次開口,他顫抖的聲音中帶着點茫然:“卧槽!油炸!趕緊進來看看!”

“我才不去!你趕緊說說裏面啥情況!”油炸鬼還在氣。

“兄弟你真的要進來看!我整一個震驚!”

白糖糕連忙伸出手掃開擁堵的人群:“他學過!學過!總之讓專業的來!”

油炸鬼臉色羞紅:“母豬的産後護理算什麽學過!”

白糖糕這次真急了:“帶上你那把柳葉刀,管他母豬還是母牛!抓到老鼠就是好貓!”

人群如潮水般分湧,油炸鬼大步上前,彎腰猛然抽出靴子裏的一片刀刃,見包圍圈終于有打開的意思,王裕幾人趕緊跟上。

風正在到處亂撞,人正在祈求神佛,到處都亂糟糟的,急促的腳步将越積越深的水窪踩起接連不斷的巨浪。

昏暗的火光之下,那個村中的接生人還在試圖安撫生育者的情緒。

劇烈的喘息混雜着疼痛的哀呼,一切都是混亂的。

鮮血在捂不上的傷口處流淌。

生育者氣弱游絲,喉結在黑暗之中艱難地滾動,他的衣衫大敞,赤條條地暴露在天光之下,雨水落下,順着身體的線條墜落,混進鮮血與雨水混合的污水灘裏。

腹部肚皮不上不下的位置似乎出現了子宮的形狀,他的肚子好似是透明的。

而那透明的肚皮裏是血肉的結構,那小小的孕囊就藏身在此,此刻正不斷脹大擠壓着在那些鼓動的器官。

囊裂開了一個口子,有一雙稚嫩的腳探了出來,那腳尖泛着白,皮膚皺巴巴的。

油炸鬼瞬間失聲,一抹陰寒從腳底板一路蹿上全身。

這個**的山村,到底還有什麽可怕的秘密!

不,不,再怎麽可怕也比不上這個了!

他曾經見過整個山村的人鼓着肚皮的樣子,除了枯瘦的老人和年歲不大的小孩,他一開始本以為是某種大肚子病,正絞盡腦汁想着怎麽治呢。

但沒想到啊,這個病需要的不是赤腳醫生手冊,需要的是母豬的産後護理!

油炸鬼滿臉痛苦,感覺自己的整個世界都在不斷坍塌。

白糖糕卻語氣急促地催道:“兄弟!快動手吧!聽助産士說卡住了!位置不對!到你上場了!”

“……”油炸鬼緩緩扭頭注視着白糖糕,伸手指了指自己,回道:“我嗎?”

白糖糕眼神堅定地簡直可以入黨,他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再和這*東西出來公幹他就去吃屎!

昏暗搖晃的燈光下,影子深深淺淺疊在一塊。

血腥味重得厲害,村民時不時随着油炸鬼的動作發出幾聲驚呼。

老村長拄着拐此刻也不害怕王裕了,貼在王裕身邊,伸着腦袋,焦急地瞧着內裏,語速太快連話都有些微的變形:“佛祖保佑!佛祖保佑!保佑裏面的孩子能夠好好的!快了,快了,這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火焰仍然堅強地燃燒。

王裕不禁疑惑。

什麽東西這麽扛燒?

山裏的風大,雨大,這樣都澆不滅這火?

難道是因為材質?他曾聽說有種黑油燒起來後,水澆不滅,風吹不熄,想來便是這種了。

人群太過擁擠,他只能隐約瞧見裏面的緊急情況。

那柄柳葉形狀的刀如同蝴蝶一般在油炸鬼的手中舞動。

方才還如油鍋一般炸的人此刻卻格外沉靜,仿若将一切都掌控在手心,天然讓人放心。

這種沉靜的情緒仿佛能夠傳染一般,所有人的慌張都漸漸消散,眼中取而代之的是祈求和期盼。

歲娘仗着身量纖細,從那些窄小的縫隙毫不費力地擠了進去。

只剩王裕,師太和溫書在中圍觀看。

王裕突然聽見師太說了點什麽,不由扭頭去瞧。

那些向佛祖請求的聲音越加明顯,哪怕他們聽得不甚明白也能聽懂裏面的話。

師太也在念佛祖保佑嗎?

他不禁湊近,師太的表情格外凝重,似乎是看見了什麽預料之外的東西,甚至有些發怔,她緊緊抓着佛珠,輕聲道:“佛祖啊,貧道向你祈願……”

溫書的臉色更是蒼白如紙,而後兩頰竟不知為何湧上幾分潮紅,顯然十分驚訝。

王裕扭頭試圖看得更清楚。

夜色太暗。

他敏銳的耳朵突然聽見一聲水泡爆裂的聲音。

王裕一愣。

這是……

就連他也不由得上前幾步。

火焰燒得更旺。

“哇——”

人群中心內,那個在污濁的雨天誕生的嬰兒,發出了一聲純真的啼哭。

圍觀的人群猛然發出陣陣歡呼!

緊急的情況褪去,不少人注意到王裕的靠近,連忙擠壓着同行的人散開一條路。

人群中央,油炸鬼臉色皺在一塊正在照顧剛生育後的可憐人。

白糖糕則輕手輕腳地抱着嬰孩,村中的助産士正一臉溫和地舉着火把,另一個村民則舉着衣物給小嬰兒擋雨。

嬰兒的皮膚皺巴巴的,如同貓兒一般哭泣。

白糖糕的語氣如在夢中:“沒有比一只小豬崽重多少,太輕了,太輕了。”

他還重複了兩遍,幹巴巴地想要傳遞自己的恍惚。

***

【21歲:新生的小生命總是叫人觸動。

盡管皺巴巴得像個小猴子,但是你的心仍然忍不住為這個小猴子而軟軟的。

你感受到了什麽,正向情緒正在持續增加。

你有點想上去抱一抱,可惜你身為一個大俠,一個劍客,一個武人,總覺得自己會不小心傷害這個小孩子。

你想這輩子都不會忘了這一天,你在心裏默默發誓。

突然,火光一閃。

你警惕地拔劍。

油炸鬼尖叫一聲,猛然後退。

沖天的火光照亮你格外震撼的臉!

那個穩婆,臉上帶着一絲淡淡的笑意,竟将火把扔到了剛剛生産完的壯士身上。

火光瞬間點燃他的全身!

所有人沒有退卻,圍着被點燃的人微微搖晃身軀,齊聲念道這一句佛經。

火焰中的人沒有哀嚎,沒有痛苦,他同樣微微揚起嘴角,分外安詳平和。

……】

***

火焰如同擁有生命和智慧。

他的皮膚之上蒙上一層焦黑,在燒灼下發出咔吧咔吧的聲響。

“我佛慈悲,聖火淨身,涅槃輪回,永生不滅。”

無數個呢喃的聲音念誦着。

白糖糕拽住油炸鬼試圖遠離他們,卻發現他們正不斷上湧。

他們連忙跑到了已經拔出劍的少年劍客身後。

師太和歲娘凝重着神色擁着慌亂的溫書。

雨越來越大,雨珠落在衆人的頭發,眼睫,身體之上。

模糊的世界之中,無數在黑暗之中的人瞧不清臉。

他們的嘴正不斷重複着那句經文,臉上,眼中不見狂熱的渴望,只見平靜的貪婪。

平靜的湖面之下,暗藏兇猛詭異的巨獸。

“咔噠——”

他們擁近。

焦黑的皮裂開了無數道細小的開口,裏面的皮膚白嫩如玉,在昏暗的火光之下熠熠生光。

被燒之人的臉上的笑意加深,竟在那張黑痕遍地的臉上看出幾分寂靜的禪意,兩道清淚順着臉頰滑落。

他緩緩開口,虔誠地誦念道:“我佛慈悲,聖火淨身,涅槃輪回,永生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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