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急什麽?到了門口再說

第56章  急什麽?到了門口再說。

趙濯披上火紅的白澤紋大氅, 說:“好,我等着便是。今日風雪頗大,我送鎬池君一程。”

他佩上寶劍, 寸步不離地跟在趙琨身側。他的護衛、侍從、車夫,也趕着馬車、牽着馬追上來。

吃飯的時候, 甘羅有事先行一步, 臨行前曾經細細叮囑趙濯:如果鎬池君被嫪毐帶走, 盡量盯緊一些,別給嫪毐折辱鎬池君的機會。

嫪毐火冒三丈,怒道:“趙濯, 孤親自押送嫌犯, 你敢搗亂?信不信孤連你一同拿下?”

趙濯一揚下颌, 邪魅地勾唇一笑:“我搗什麽亂了?鎬池鄉又不是你的封地,官道也不是你家修的,你們能走, 我自然也能走。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搗亂?要不要找王上評評理?”

嫪毐噎住。一口氣梗在喉間, 上不去, 也不下來,憋屈得慌。

趙濯至今不肯喚嫪毐長信侯,因為他爹的關系, 嫪毐也只能咬牙忍了。他原本都計劃好了:走到半路上, 就繞去人煙稀少的地方, 給趙琨一點顏色瞧瞧。可以謊稱趙琨拒捕, 用麻繩像拴狗一樣拴住他, 騎馬拖着跑, 讓他吃足苦頭。別人也挑不出錯。然而現在有趙濯盯着,卻不方便睜着眼睛說瞎話了。這位超級纨绔可是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 老虎嘴裏拔過牙、龍王颌下扯過須的。

官差要上前捆綁住趙琨,趙琨瞥一眼麻繩,躲開了,平靜地說:“不必如此,我自己會走。”

一路行來,雪花紛紛揚揚,靴子踏在積雪上“咯吱咯吱”的響。許多鎬池鄉的百姓自發地跟在後邊。

他們之中,很多人都曾經因為連坐制度,不幸被牽連成為囚犯、奴隸,卻萬幸被分配到鎬池鄉種地,遇見了趙琨。每年的小麥、稻谷、豆子大豐收以後,趙琨都要為他們讨一道特赦令,讓勤勞種地的人恢複平民的身份,重獲自由。技術好的,趙琨還會舉薦,安排他們去各鄉擔任農官,主管農耕事宜。

熱心的大叔大嬸看見趙琨就笑得跟花一樣,專門走過來打招呼:“鎬池君,吃了沒?”

“又長高了,定親了沒有?”

“快要成親了吧?什麽時候請我們喝喜酒吶?”

趙琨一一回答,沒有絲毫不耐煩,仿佛他真是出來游玩的。

這個時代,窮一點的地方,百姓是衣不蔽體的,一家子才能湊出一套可以出門見客的衣裳。鎬池鄉稍微富裕一些,卻也不是人人都有冬衣可以禦寒。趙琨已經引進了白疊子(棉花),但以目前的紡織技術,一天從早織到晚,也織不了多少棉布。需得是達官貴人,才穿得起。零下的溫度,一眼望過去,還有不少百姓衣衫單薄,腳穿草鞋。

趙琨輕輕嘆息,如果今天沒有被捕,他原計劃要畫一款改良版的織機,熟練以後,織布效率至少能加快三倍,讓更多的人穿上純棉衣服。最好人手一件大棉襖,過一個暖冬。

聊天總會拖慢步伐,耽誤時間。

官差看得直皺眉,但鎬池君到底是宗室。聽說與王上相伴長大,情分非同一般,還是王上的親叔叔,他們也不敢太失禮,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

何況也不能太較真——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無論是嫪毐,還是鎬池君,他們都惹不起。不得罪為好。

跟着的百姓越來越多,趙琨只得團團作揖:“雪越下越大了,諸位父老鄉親,別送啦,快快回家吃飯。”

等衆人散去,趙濯笑嘻嘻地解下錢袋,直接豪橫地灑了兩把金豆子,引得官差紛紛争搶,哪怕嫪毐連連呵斥,也沒什麽用,官差都忙着撿金豆子去了。就連嫪毐的屬下也十分心動,眼巴巴地望着,一副很想撿的模樣。

這些是鹹陽縣衙的差役。雖然新的鹹陽令是嫪毐一手提拔起來的人,但閻王好鬥,小鬼難纏,這些差役明着不會違背嫪毐的命令,卻格外擅長陽奉陰違,就是每件事都好像嚴格地照辦了,又跟嫪毐預期地效果相差十萬八千裏。

比如此時此刻,知道的,這是押送嫌犯。不知道的,還以為這群官差正簇擁着鎬池君出游呢。

嫪毐只好給他的門客、護衛使了個眼色。有些事還是得靠自己人。

趙琨很是驚訝地發現:趙濯已經跟官差打成一片了。不愧是鹹陽城中一等一的敗家子,在家能得父母的寵愛,百般縱容。在外邊嘴甜起來,也能将七八尺的虬髯壯漢哄得暈了頭,一口一個“濯郎君”,一群北方爺們故作溫柔可親的夾子音,誰懂啊?

趙琨一聽就想笑。

趙濯還一本正經地承諾:“相逢就是有緣,以後諸位兄長有什麽事,都可以來衛尉府找小弟說道說道。”

為首的捕頭膀大腰圓,激動地直拍胸脯:“濯郎君夠義氣,俺們也識相。郎君放心,只要不是過堂審訊,在其他地方,俺一定上上下下打點好,看着鎬池君,不叫雜七雜八的人亂來。”

嫪毐:“……”

他忽然感覺有點心梗。

已經可以望見鹹陽縣衙,趙濯一邊走,一邊将身上值錢的東西都摘下來,就連腰帶裏藏的金帛都一并取出來,解下大氅,一股腦地包起來,綁成一只包袱,塞給趙琨。

“我有經驗,你進去以後,出手闊綽些,就能少吃點苦頭。”

趙琨詫異地擡眸:“你哪來的經驗?進去過啊?”

趙濯摸摸鼻子:“少時不懂事,穿小厮的衣裳在街頭打群架,沒報我爹的名字。就在這鹹陽縣衙,吃了兩天牢飯。牢裏冷的很,大氅你先湊合着用,我去給你備點東西,今晚送來。”

趙琨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快上車去,別凍壞了。”

趙濯道:“我穿得厚,不礙事。”

趙琨還想再勸,趙濯的侍從已經從馬車上取來一件貂毛的輕裘,替他披上。

縣衙大門口,一個宦官左顧右盼,瞧見嫪毐,連忙迎上來行禮,說:“太後有話要問鎬池君,請先移步長樂宮。”

嫪毐得意地朝趙濯一撇嘴,做出一個邀請的手勢:“濯郎君請回吧,長樂宮可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趙濯擺擺手:“急什麽?到了長樂宮門口再說。”

一行人穿過熙熙攘攘的章臺街,在長街轉角,斜刺裏突然跑出來一個雪白的團子,哦不,是個十三四歲的嬌俏女郎,她披一襲雪白的狐裘,膚光更要勝過滿城雪色。是相府的千金呂氏,閨名未知。

呂姑娘瞧見趙琨,上來就堵着他的去路,問:“鎬池君,看見甘羅沒有?他剛才撞到我,說了聲‘抱歉’就跑得沒影了。”

趙琨搖頭,“上午見過。不過,現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甘羅說有急事,一起吃着小火鍋,突然就去牽馬,走得火急火燎的。

呂姑娘相當失望,一跺腳,跑遠了。

趙琨躬身向趙濯告別,“濯郎君,後會有期。”

長樂宮的一重重朱樓紫殿,數十道朱門次第開啓。趙琨一身錦衣華服,上臺階的時候,衣擺會拖地。

嫪毐故意擠過來,踩住他的衣擺,手中的傘微微傾斜,将融化的雪水滴在他臉上。

趙琨抱着趙濯給他的“包袱”,騰不開手,于是用胳膊肘狠狠地一頂,在嫪毐的慘叫聲中,他脫掉靴子,解下佩劍,入殿拜見太後趙姬。

半晌沒聽見趙姬讓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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