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施施的小腿細白, 足腕更是纖細得不經盈盈一握。

此刻她右腿的腳踝上卻束縛着一條精致細長的銀鏈,也不知是什麽材質制成的,如暖玉般溫涼, 且雖然緊緊地貼着皮肉, 但沒有磨出絲毫的紅痕。

雖是禁锢, 卻偏生帶着幾分旖旎來。

她的腦中一片空白, 翻騰着又坐了起來。

施施的臉色潮紅, 連耳根都泛着粉, 她眼尾濕紅, 連敬語都忘了用:“你……”

李鄢淡漠的俊美容顏仍是沉靜,仿佛什麽情緒也沒有。

他輕聲說道:“不是我的授意。”

她眨了眨眼睛,心中倏然被一種奇異的暖意所籠罩,就像一只淋了雨的小貓, 突然被人抱回了內室中。

只是這樣一句話,就讓她的心漸漸安了下來。

“是下面的人會錯了意。”李鄢的睫羽微動,“我從未想過要将你嫁予旁人。”

施施咬住下唇, 整張臉都泛着緋意。

她總覺得有什麽陌生的種子自心裏發了芽,它生長得太快了,讓她不禁有些害怕。

“那又怎樣?”她摸了摸腕上的幽藍色玉珠, 話音裏帶着些罕見的驕縱,“我和您已經沒有任何幹系了……”

好奇怪。

施施忍不住想到, 她怎會這樣講話?像小孩子,還是個被寵壞了的小孩子。

“誰說的?”李鄢漫不經心地說道,聲音卻有些發冷。

她有些微愣,呢喃地說道:“所有人都這樣講的。”

“先貴妃本就是施家人, 這些年來是謝氏雀占鸠巢,奪了您外家的位子。”施施垂眸, “現今施文貞公昭雪,您也與謝氏再無瓜葛。”

他輕柔地牽起她的手,兩人的手指交疊在一起。

一個冰冷,一個溫熱。

這是很尋常的動作,但施施仍被情緒所左右,下意識地便想要掙開。

李鄢捏了一下她的掌心,輕聲說道:“都是做給皇帝看的。”

那感覺太吊詭了,施施的手心柔軟,他的指尖分明是冰冷的,卻漸漸地讓她感覺像灼燒起來了一樣。

她極力地想要掙脫,連他說了什麽也沒有仔細聽清。

李鄢扣住她的手腕,極輕地打了一下她的掌心。

“啪”的一聲清脆極了,落在寂靜的宮室中格外明晰。

施施的眼眸卻霎時濕潤起來,她的面龐像是被煙霞所籠着,紅得要滴出水來。

她已經十五歲了,再算上夢魇中的兩年光景,早就是大孩子了,此刻卻被這樣對待,實在是太過難捱。

“我與你父親并無不和,與施家也沒什麽情誼。”他輕聲說道,“不過是因着皇帝的猜忌,這些年才鮮少走動。”

施施仍有些迷惘,她是第一次聽聞這樣的事。

她一直活得懵懵懂懂,在夢魇中臨到将死之時,都未能搞清楚這些可怕的宮闱傾軋之事。

李鄢的神情微動,瞳仁深處透着幾分戾色。

“孤還在這世上一日,便沒人動得了謝氏。”他低聲說道,“明白了嗎?施施。”

施施的手腕仍被他扣着,但這回她每一個字都認真地聽了進去。

她微喘着氣,細聲問道:“那我還能喚您七叔嗎?”

她的眸光閃爍,濕濕的睫毛似蝶翼般撲了一下。

“嗯。”李鄢微微颔首。

到這時施施的心才徹底落了下來,她覺得這種感覺很奇妙,只是一個稱呼而已,但在她的心裏就是這樣的重要。

她輕輕地将手抽了回來,而後用力地捏了一下他的手:“我父親都沒有打過我,很疼的。”

李鄢生得好,連手指也比常人要漂亮許多。

手背白皙得近乎透明,隐約能夠窺見青色的血管。

仿佛她用力地捏一下他的手上就會留下痕印,掠過那層薄繭時,她才恍惚想起七叔是很擅長用刀劍的。

更有傳聞說他少年時射藝極佳,百步穿楊。

李鄢輕聲說道:“是孤的不是。”

他這樣說施施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她垂下頭小聲地說道:“對不起七叔,是我太孩子心性了,聽了旁人的話就信以為真……”

她虛虛地抱住了李鄢,柔膝在軟毯上磨蹭,悄悄地攀上他的脖頸。

“我以為您是要利用我,才讓施廷嘉故意接近我的。”她的嗓音甜軟,帶着些鼻音,“我害怕您真的要讓我嫁給他,您知道嗎?他很讨厭我的。”

少女身上的馨香帶着甘美的甜意,萦繞在暧昧的內室中。

施施全然忘記了腳踝上系着的銀鏈,那細微的聲響被壓抑在軟毯裏,漸漸沉靜下來。

“不會的。”李鄢輕聲說道。

他虛攬住她的腰身,安撫地摸了摸她的頭發。

他的眼睛似琉璃一般剔透明淨,好像有着流雲般的微光在其間閃爍。

施施像是被蠱惑了似的,整個人都要溺在他眼底的溫柔情愫裏。

李鄢低聲說道:“我應當提前知會你的。”

他似乎帶着些歉意,輕輕地撫上了她的手腕。

兩人的手指又交疊在了一起,這個姿态讓施施完全被掌控在了他的指尖,她像是引頸受戮的天鵝,尤其是在簪子落下長發散開後,美麗得如同畫中走出的仙子。

“是我太笨了,什麽也不懂得。”她細聲說道,“還總是容易叫人騙去。”

她将頭埋在了李鄢的肩窩,嗓音越加柔軟甘甜。

李鄢輕聲說道:“施施不笨,只是純善,這更難能可貴。”

“真的嗎?”施施倏然笑了起來,她的眉眼彎彎,臉頰似桃花盛開般嬌豔。

她像是一株花樹,原本是不被好好栽培的,可一經妥帖的照看與灌溉漸漸地又恢複了生機,進而顯露出那種驚人的美麗,只可惜她自己還什麽都不知道。

“嗯。”他低聲說道。

李鄢輕柔地擁了她一下,并不動聲色地解開施施足腕上的細鏈。

施施也輕輕地回抱了他,她像是一只笨拙的小鳥,天真地信任着他,即使知道那是籠子也會乖順地進去。

她好像是不在乎這個的。

只要是他,無論怎樣都可以。

送施施上轎後,李鄢回去了涵元殿。

他太善于僞裝矯飾,有時連自己都快要騙過去,但此刻他深知他眼底的戾色真正化開了,那泓皓月落入他的眸中,滌淨了所有的殘忍欲念。

在知曉她幽夜與施廷嘉相會時,他的确是有過不合時宜的晦暗想法的。

這份晦暗的念頭愈演愈烈,直到在懸橋上與她擦肩而過時達到頂峰。

李鄢清醒地發覺,他做不好她的叔叔。

或者說,他是不願的。

他坐在椅上執起杯盞,俊美的面容平靜得出奇,眼底卻再度泛起了冷意。

他靜靜地等着來客的到訪,交疊在一起的雙腿修長筆直,上位者的氣度清貴昭然。

張賢妃來時看見的正是他這幅漠然模樣,不過她已經習慣了。

從少年時,李鄢就是這般姿态。

漫長的時光仿佛未曾在他的身上駐留,單看那張昳麗清冷的容顏,任誰也分辨不出他是十七歲還是二十七歲。

她開門見山地直接說道:“我尋了宮外的游醫看過,阿遙的确是被毒死的。”

阿遙是九皇子的小名,因他是皇帝的幺兒。

張賢妃将那張寫滿了蠅頭小字的紙遞給侍從,由他仔細地念出聲來。

“我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這樣恨他?”她的話音帶着些哀戚,但并沒有明顯的失态,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張賢妃緩緩地說道:“阿遙能礙着他什麽?他不過是一個孩子,還生來就有不足之症。”

“他不敢管楚王,不敢管齊王,卻偏偏要害我的阿遙。”她嘲諷地牽起唇角。

李鄢只是靜默地聽着。

這等陰私之事在皇家并不少見,甚至可以說是層出不窮。

張賢妃端起杯盞,她的嗓音沉穩,手指卻不斷地顫抖着:“現今想來,他大抵根本就沒想過要讓阿遙活,可憐我的阿遙白白地到這世上走一遭……”

好在這裏是雍王的宮室,無人會窺見她的神色,自然也無人知曉她心底的深恨。

在這位身患眼疾的殿下面前,僞飾無須那般的完美。

張賢妃淺淺地抿了些茶水,但神情不能平定,竟是帶着些猙獰之意。

“若不是小蕭氏生生殺出來,上次連我的施施也要叫他糟蹋了去。”她像是帶着些醉意,指縫間微微滲出些血來。

李鄢神情微動,好整以暇地撫上指間的玉扳指。

“我方才見到她了。”他輕聲道,“是個好孩子。”

張賢妃知曉他向來言辭隐晦,聽到他這樣說,還是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如若有朝一日我亦不幸薨逝,還辛苦殿下照看一二。”

李鄢應下,而後一位侍從将匣子獻給了她。

匣中藏着一種無色無味的粉末,另有侍從用細筆在側旁寫下了幾行小字,非要遇水才能看得清晰。

張賢妃接了過去,沒再多言。

交易做到這個程度,也便可以結束了。

侍從将她送走後殿中又死寂起來,李鄢緩緩地站起身,踱至窗邊。

月色撩人,內室中仍殘留着那陣甘甜的馨香,許久都未曾散去。

施施的發簪方才落了下來,一根雕琢精致的小巧金簪落在了軟毯上,她也沒有發覺。

他俯身拾起那支簪子,慢慢地把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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